血色天山:新疆同治暴乱那十年(18)白彦虎窜逃之路


87、肃州之战
同治西北暴乱的头号悍匪,当属割据肃州的回匪首领马文禄。这个结果可能会让很多人意外,不是阿古柏吗?不是白彦虎吗?不是马化龙吗?都不是。马化龙勉强还能算个悍匪,在马文禄面前,阿古柏和白彦虎弱的像堆渣。
在传统历史说教中,分裂新疆的头号恶魔是割据新疆的浩罕骗子阿古柏,祸乱新疆的二号恶魔是从陕西出来的流窜犯白彦虎。马文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鬼怪?的确,很多人对马文禄这个名字感觉陌生,但要全面了解新疆同治暴乱的前前后后,马文禄必须出场。肃州之战,事关新疆平叛。
同治新疆暴乱,杀人很多,祸乱很大,流毒很深。但就战斗力而言,新疆暴乱如同菜鸟互啄,新疆暴匪和甘肃回匪根本不在一个段位。如果要评选同治年间西北暴匪战斗力排名,最能打的一定是甘肃回匪,陕西和新疆都上不了台面,白彦虎、阿古柏之流几乎没有和清朝正规军打过一场像点样子的战斗。排名前三的榜单大哥,绝对是肃州的马文禄、河州的马占鳌,和盘踞在金积堡的哲合忍耶总教主马化龙。
河州太子寺之战,湘军损伤一万余人,二十多名将领阵亡,马占鳌以胜利者的姿态主动请降,这才有了后来西北马家军的天下。马化龙在金积堡苦战两年,湘军名将刘松山死难,左宗棠感叹,“十余年剿发(太平军)平捻(捻军),所部伤亡之多,无逾此役者也”。
左宗棠抒发感慨的时候还不知道,最难啃的骨头在后面,马文禄才是他出关路上最大的障碍。从1871年徐占彪率川军进剿肃州,到1874年马文禄出城投降,清军肃州围城长达三年,大清国最能打的川军、毅军、湘军、楚军以及后来被称为甘军的“董字三营”,全部集结在肃州前线。大清国最能打的战将徐占彪、桂锡桢、陶生林、金顺、宋庆、张曜、刘锦棠、魏光焘、董福祥、张俊、马玉昆、余恩虎等人,全部云集在肃州前线。肃州围城的战争时间和用兵规模,堪比八年前清军对太平天国的天京之战。
左宗棠在金积堡、河州、肃州接连绊了三个跟头,大清国甚至动过要撤换左宗棠的念头,已经准备好李鸿章、刘铭传两个备胎。所幸,河州马占鳌主动投降,配合清军,在大通诱骗处死花寺门宦总教主马桂源,湘军终于从西宁解脱出来。如果没有马占鳌出手,左宗棠能否挺到肃州城下,都是问题。一直到肃州之战结束,左宗棠取代景廉“总理新疆事务大臣”的身份才算坐实,进疆之路一马平川,阿古柏、白彦虎们的命运再无悬念。
历史就这么无耻,阿古柏和白彦虎成了同治西北暴乱的代言人,真正拿着枪杆子和清军打的头破血流的马文禄、马占鳌、马化龙等人,却被人一笔抹掉,沦落成跑龙套的角色。
马文禄,原籍甘肃河州,出生于玉门惠回堡。关于马文禄的历史资料少的可怜,他被记录为“猎户出身”,显然是胡说八道。玉门的戈壁滩上,连一只羊都活不下去,怎么会有猎可打?清朝以后的甘肃地界上,从来没有过猎户这个职业。
马文禄本名马四,投军以后取名马文禄,暴乱后短暂投降过清朝,改名马忠良。改名是他们的一惯本性,马化龙被招抚后改名马朝清,马七五投降后才有了鼎鼎大名的马安良。马文禄从军在甘州提督索文营下,这个索文,就是乌鲁木齐暴乱首领索焕章的父亲,咸丰年间从乌鲁木齐调任甘州提督。据说马文禄武艺很高,“善叉子枪,三百余步外,发无不中”。同治西北暴乱前,马文禄擢升镇标都司,驻防玉门赤金堡(今嘉峪关市赤金镇)。
1864年(同治三年)2月,甘肃古浪县大靖堡回匪暴乱,血洗古浪、民勤、永昌、民乐等县,围困凉州城。马文禄闻讯响应,在玉门发动暴乱,率肃州回匪赶赴凉州,支援凉州(武威)回匪攻城。凉州镇标游击米殿策是皋兰县回民,回匪马忠进城劝降,要求米殿策于农历腊月二十九日(除夕)夜打开城门,迎接回匪进城,被米殿策拒绝。马忠放下狠话,“破城诛尔全家”。
米殿策将回匪相约攻城的消息通报给凉州副都统明额,称,“彼若叛,必灭吾家,宜先自为计”。消息送出后,米殿策和弟弟米殿清带领全家老小、妻子儿女共四十余口,集体自焚。这个满门忠烈的英雄之家,是为中华民族壮烈殉国的回民家庭。
凉州守军没有被动防御,炮兵在城头上开炮轰击,步兵连续三天出城博杀。暴乱不久的回匪还没有正面作战经验,被清军打败,赶出凉州、甘州地界。从此以后,甘凉二州成为清朝在陕甘新暴乱区最稳定的根据地,回匪再没有打进过凉州。
马文禄逃回玉门,整合凉州、肃州两股回匪,占领嘉峪关。
1865年4月,马文禄回匪兵临肃州城下,州知陈镛赴东关安抚回民,希望他们安分守己,不要参与暴乱。回民表示,他们坚决站在清政府一边,设宴招待,轮番敬酒,将这位州知大人灌的酩酊大醉,抬着轿子骗开城门。马文禄率回匪冲进肃州城,道尹恒龄战死,恒龄的老母亲带领恒龄妻妾和子女举家自焚。肃州总兵德禄、游击尤光祖、游击英兰巴克兴布、守备夏承恩、都司姜梦兰、都司王子庄、同知严逢祢等肃州城内大小官员,全部参加巷战,壮烈殉国。肃州沦陷。
在后面几年里,乌鲁木齐都统成禄滞留甘州,在本地招募新兵,堵住肃州回匪和金积堡、河州、陕西等回匪的勾连通道。西边的巴里坤、哈密在清军控制下,哈密领队大臣景廉、镇迪道文麟长期在玉门、安西(瓜州)、敦煌等地活动,肃州回匪和新疆回匪的互动路线也被截断。
马文禄是西北暴乱地区最孤独的逆贼,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只能在毛目(金塔县)、靖逆(玉门市)、清水一带打劫过活,一撑就是六年。期间,乌鲁木齐都统成禄多次率甘凉清军进剿肃州,无功而返。1867年,饿成一张人皮的马文禄向成禄投降,接受清廷招抚,骗取到钱粮物资后,立刻反脸,再举反旗。
同治西北暴乱的前半段,马文禄寂寂无名,孤独而落没,既得不到各路回匪的支援,也入不了清朝平叛的法眼。
1870年11月10日,肃州回匪元帅王大汉率部千里奔袭乌里雅苏台,将清军囤粮劫掠一空,乌里雅苏台被纵火焚烧,在当地招募兵勇的署理伊犁将军荣全差一点丢掉性命。这一起惊天大案,发生在距离北京三千多公里的外蒙古地区,却直接撼动京师,马文禄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把自己树立成大清国的头号标靶。
当时,左宗棠湘军还河州、西宁和马占鳌、马桂源缠斗,军机处命令乌鲁木齐都统成禄率甘凉清军再攻肃州,又令骆秉章调徐占彪川军十二营入甘增援,归左宗棠调配指挥。清朝正规军终于上场,对盘踞肃州的马文禄动手。
1871年7月,徐占彪川军十二营抵达高台,与成禄换防,左宗棠平叛大军从地方武装手上正式接过肃州平叛任务。此时,白彦虎已经流窜到西宁,马桂源还在节节抵抗,刘锦棠被绊在巴燕戎格(化隆)、大通等地,迟迟不能脱身。
1871年10月,湘军进攻西宁小峡口,白彦虎左胸被枪弹击穿,董福祥、张俊、李双良等人攻克西宁北部门户高寨,白彦虎被抬在担架上逃离西宁,陕西回匪从扁都口进入甘州(张掖)。白彦虎是马文禄在肃州等来的第一批援匪,望眼欲穿六年多,终于有同教兄弟过来帮忙,马文禄倍感欣喜。陕西回匪尽管饿的皮包骨头,但总归是一把杀人的刀,马文禄从肃州派两千回匪前往甘州接应。
1871年11月,从西宁溃逃下来的陕西回匪陆陆续续进入河西走廊。其中,陕回冯君福、马长顺率匪沿柴达木盆地翻越当金山,占领敦煌。陕回崔三、禹得彦、胡天喜等人率匪从青海大通穿越扁都口峡谷,进入甘州。河西走廊中西部局势日益严峻和复杂。
西宁之战,与白彦虎结伴窜逃的陕西回匪元帅崔伟向清军投降,被授予提督官衔。崔伟回部被整编成旌善马队,仍然由崔伟统领,归刘锦棠指挥。跟随崔伟窜逃的陕西回民被解押到甘肃清水县恭门、阎家、张良、平安等地安置,给每户配发了房屋、耕地、农具和生活物资。这件事对逃亡在路上的陕西回匪影响很大,从1862年陕西暴乱到现在,陕西回匪九年多时间漂泊在路上,无家可归,杀人为生。他们以为自己不可能再得到国家的宽恕,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崔伟投降终于让他们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人心思变,悄悄做着各自的打算。
占领敦煌的陕西回匪发生内讧,冯君福提出投降,马长顺不同意。双方争执不下,马长顺授意回匪将冯君福杀害,率陕回残部进入肃州城,投靠马文禄。已经流窜到肃州辖区的崔三、禹得彦、胡天喜等人意见一致,决定带领陕回返还西宁,向刘锦棠投降。
1871年12月4日,陕回崔三、禹得彦、胡天喜等人率部逆行,在清水地界和清军徐占彪部迎头相遇,清军不由分说发动进攻。清水都司胡详麟、民团首领王惠闻讯增援,准备投降的陕西回匪被瞬间打懵,死伤百余人,向西逃窜。成禄、徐占彪在高台得到消息,以为前方发生了多大的战事,各自率部前往驰援,于12月7日抵达清水,再次对陕西回匪发起进攻,一路追杀到金佛寺,把本来要投降的陕西回匪赶进肃州城。
1872年2月10日,徐占彪、成禄抵达肃州,在城南30里外的红水坝安营扎寨。马文禄回匪主动出城迎击,在全家湾、临水、老鹤堡等地与清军接战,肃州之战拉开序幕。激战持续到3月中旬,清军仍然没有接近肃州城外围。
3月21日,川军四营在乱古墩设伏,徐占彪率右营马队佯攻东关,将回匪诱入伏击圈。马文禄闻讯,亲率回匪精锐出城救援,清军参将肖兰玉指挥大炮开轰,马文禄负伤落马。关键时刻,马长顺带领陕西回匪赶来增援,马文禄被架上马逃脱,撤回肃州城。
肃州之战打成僵局,在兰州坐阵指挥的左宗棠急了,派参将桂锡桢率楚军两千人,前往肃州增援。马文禄方面,陕西回匪毕大才、马五九各率营部约三千多人,从当金山方向再入肃州。双方人数都在增长,回匪在塔尔湾、北崖头、朱家堡、黄草坝、塔儿湾、文殊山等地连营扎寨,构筑堡垒百余座,步步为营,节节阻击。
1873年6月,肃州战事已经持续了一年多时间,清军终于清除完肃州城外的上百座回匪营寨,逼近肃州城下,形成合围。
清军在城外挖掘沟壕、构筑炮台的时候,肃州城南门突然打开,数千回匪头缠白布,身裹黄纸,从城里走出来。前面几个匪徒赤裸上身,手持大刀,押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妇女,牵着一条身缠红布的黑狗。清军一时反应不过来,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走在前面的几个回匪停下来,跪在地上念经。然后,两个匪徒起身,手起刀落,一个砍下女人的头,一个砍下黑狗的头。他们用手接住迸涌的鲜血,往人群中泼洒。回匪们开始癫狂,相互往脸上涂抹血迹,高呼口号,向清军冲杀过来。据说,这是一种叫“丧门阵”的法术。
清军被眼前这一幕惊吓住了,不由自主往后退却。在炮台上瞭望的清军参将肖玉兰急忙下令开炮,爆炸声响起以后,清军才醒悟过来,举枪阻击。徐占彪、桂锡桢在远处看见回匪作怪,担心军心动摇,各率一支马队冲进暴匪阵营举刀砍杀。回匪们也从魔怔中清醒过来,掉头往城内溃逃。
清军四面合围肃州城,却打不开一个缺口。这里是新疆通往甘肃的第一城,历经明清两代数百年筑造,城高墙厚,几十门大炮轮番轰炸,根本无效。城内回匪多次组织突围,也被清军打回去。
围城攻坚半年以后,肃州依然纹丝不动,城外的清军打不进去,城里的回匪也打不出来。
大清国军机处急的冒火,再三谕令,责问左宗棠。左宗棠也沉不住气了,再派陶生林率马队五营增援肃州,再派守备陈元英携带火力凶猛的后膛大炮前往肃州。
1874年2月,金顺接替乌鲁木齐都统成禄职务,率甘凉清军二十营抵达肃州前线。至此,肃州攻坚战已经打了整整两年,云集到肃州前线的清朝大军已经超过三万之众。
雷霆之锤高举,却迟迟攻不下肃州城,从太平天国、平捻战争的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左宗棠倍感疑惑,亲书手令,斥责前线总指挥徐占彪:
“大炮攻城历有明效,本爵大臣知之甚真。见解过炮子千数百颗,除用过外,存留之数至少约尚数百颗,为从来未有之事。原以肃州城坚厚,非多费子不可耳”。大炮是攻城最有效的武器,我对大炮的威力再清楚不过。给了你们那么多炮弹,怎么不用呢?调拨下去的炮弹一千多发,你们才用了几百发,这种情况我过去从来没见过。肃州城高墙厚,要多打炮,必须用炮弹解决问题。
“邓副将测放有准,初一、初二两次轰攻已著成效,若接连轰攻,自当得手,不必发令止之。至城身轰卸,亦从无彻底掀塌之事。即地雷轰塌城墙,只分内八字形、外八字形,亦不能将掀塌之土陷入地下也。当上城之际,还是靠将弁兵勇一气孚心。如果趁势如潮涌进,何事不成?何城不克?若心存观望,又岂无可借口哉!”邓副将指的是炮兵总指挥邓增复。左宗棠说,邓增复是有水平的,炮打的很准。前面两天的炮击已经有效果,怎么不继续呢?后面几句话,是婆婆妈妈碎嘴,给徐占彪讲城墙怎么塌、塌了往哪个方向倒,人怎么冲、冲上去了怎么打。总而言之,对徐占彪不满意,肃州打不下来,左宗棠认为徐占彪在给自己找借口。
“逆贼此时惶恐已极,必又卑词乞抚,妄冀缓攻,懈我军心。官军亦必图如金积办法,便宜了事。惟恐贼情不似金积,容易堕贼奸计,致失机宜也。所有一切情形不能遥揣,亦未便遥制。总之,该提督任大责任,肃城攻克快速,干系在该提督一人,不能有所诿谢。如需本爵大臣督视军情,亦当亲赴前敌,不敢畏却也”。左宗棠说,回匪已经心存恐惧,很可能又要出来投降了,想让我军放松警惕,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更不能像金积堡那样,被他们的假投降蒙骗。不管他们想什么,也不管他们做什么,按既定方针办。肃州城能不能拿下,就看你徐占彪了,你不能再掉链子,找理由。如果你们非要让我这个钦差大臣到前线督战,那我就过来,没什么可怕的!
马文禄最后确实投降了,但不是主动投降。他手下那帮饿疯了的回匪兄弟为了活命,将马文禄绑架出城,向左宗棠请降,而不是左宗棠判断的、虚以委蛇的假投降。左宗棠这封神经质的、杂乱的、东拉西扯的手令,反映出肃州之战的艰苦,也折射出马文禄回匪的凶悍。
马文禄是左宗棠进疆路上最难过的一关,他用两三万陕甘回民的性命,为阿古柏结结实实挡了四五年子弹。
88、白彦虎流窜之路
白彦虎,小名白素,经名穆罕默德·阿尤布,出生于陕西泾阳县。西北同治暴乱的历史很奇怪,关于白彦虎的籍贯,无论黑历史还是白历史,都说不清楚。有人说他祖上是西安人,有人说他祖上是凤翔人,至少有十几种不同说法。
白彦虎出生于1830年(道光十年),父亲是清朝的一个小官吏。又据陕西回民说,他祖上已经做了两三代清朝的官。应该不假,他的兄长白彦龙是科举出身的武举人,白彦虎在北京长大,十五岁那年已经在北京的回民清真寺帮忙主事,一个普通回民家庭不可能有这么优裕的成长条件。
1861年(咸丰元年),太平天国扶王陈得才进攻陕西,白彦虎从北京返回陕西参加团练,相当于在今天的武警部队服役。1862年,西北回乱在陕西首先爆发,白彦虎脱离清军,加入暴乱团伙,参加了围攻泾阳县、攻打西安金胜寺等战斗,迅速脱颖而出,成为西安地区回匪领导人。
1863年,军机处调多隆阿取代他的老上级胜保(抓捕处决陈玉成的清军将领),督办陕西军务,镇压回匪暴乱。多隆阿是从太平天国战场上打出来的名将,作风强硬,手段凌厉,一改清军过去剿抚并用的平叛方式,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短短三四个月便稳住陕西局势。
多隆阿在陕西,令回匪闻风丧胆,留下强烈的心理阴影。白彦虎正好赶上多隆阿铁血平叛的那几个月,在咸阳苏家沟(今属渭城区)被多隆阿铁拳暴揍,在礼泉、乾州、邠州等地来回窜逃。
1863年12月,陕西回匪进入甘肃东部的董志塬,陕西境内回乱基本平定。多隆阿整顿军务,做进军甘肃追剿回匪的准备。当时,太平天国余党蓝大顺、李短鞑占领着陕西盩厔(今周至),为防止太平天国残匪突袭西安,多隆阿决定,入甘肃剿匪以前先解决掉盘踞在陕西的太平天国余党,于12月24日率马步十营,向盩厔发起围剿。多隆阿是出了名的打战不要命,作为军中主帅,每到情急关头,他都要自己带队冲锋。多隆阿在盩厔,打的是太平天国,满脑子想的是流窜到甘肃的陕西回匪,心急如焚,亲自上阵,被流弹击中,于5月18日不治身亡。
名将之花凋谢,黑暗涌动,夜幕降临。这是西北的宿命,多隆阿在陕西的传说,就像王震后来在新疆的传说。1863年春天,甘肃回匪还在悄悄观望,新疆回匪还不敢妄想作乱。多隆阿如果不死,甘肃回匪绝不敢继续作乱。冲垮一座堤坝,只需要蚂蚁挖出一条孔穴。
白彦虎是最早尝到清朝正规军雷霆之锤的暴匪首领,从西安窜逃到董志塬,白彦虎被一路追打,形成了他的战争认识和生存法则:杀杀杀,跑跑跑!他连个枭雄的名义都担不起,他一直在杀人和逃亡的路上奔波。
在金积堡,白彦虎不和马化龙汇合,单独扎立营寨,金积堡失守他拔腿就跑。去西宁投靠马桂源,还是老办法,你在城里,我在城外,相互照应,在西宁小峡口被枪弹打伤,往肃州窜逃。到肃州他连进城的事都不提了,远远观望了两个多月,再次遁逃,率部进疆。后面的情景,一切照旧。到吐鲁番不进城,在乌鲁木齐驻扎红庙子。往喀什南逃的路上,白彦虎始终没有和阿古柏主力真正合流过,一直保持着足够的逃生距离。
陕西回匪十八元帅,死的死、降的降,只有白彦虎逃出生天,并不偶然。不是他能打,而是他会跑。从陕西到甘肃,再到新疆,白彦虎积累了太多的逃生经验。
白彦虎一直不是清军的主要打击目标,但是,他跑到哪里,清朝的平叛大军就会出现在哪里。白彦虎在董志塬,陕西十八大营没了。白彦虎到金积堡,马化龙被千刀万剐。白彦虎到河州,马占鳌投降了。白彦虎到西宁,马桂源被抓获处死。白彦虎到肃州,清朝最精锐的部队云集河西走廊,围剿马文禄。
白彦虎是同治西北暴乱的头号灾星。在汉族传统文化中,这种人是不折不扣的丧门星。
董志塬在今天的甘肃省庆阳市,含西峰、宁县、合水、庆城四县区。这个地名今天很少有人知道,却是汉民族确凿无疑的发源地。中国目前有四座“黄帝陵”,甘肃宁县那个简陋的“黄帝陵”最有可能是真的。董志塬古称“豳地”,《诗经》中的《诗·豳风·七月》描述了豳地周人辛勤劳作的生活。周文王之子周公在先人训典的基础上整理成《周礼》,而儒家学派正是孔子在《周礼》基础上创立形成的。董志塬旧称安化县,同治暴乱被陕西回匪占领,盘踞两年之久,汉族的起源地沦为人间地狱,活人在那里是公开的粮食,不忍细说。
陕西回乱暴发后,陕西叫喊“陕不留回”,将回民赶出陕西地界。进入甘肃境内的陕西回民人口大约三十万左右,能打战的精壮男子约六七万人,驻扎在甘肃董志塬,号称“十八大营”。每个营的回匪首领号称元帅,分别是:白彦虎、马正和、崔伟、禹得彦、于彦禄、马长顺、马生彦、毕大才、杨文治、陈林、阎兴泰、冯君福、马镇国、蓝明泰、哈连金、邹保 和、张化雨、马维骧、赫明堂等人。在后来的平叛战争中,有七位回匪元帅战死,分别是:马正和、杨文治、张四明、王明章、沙学德、赫明堂、冯君福。有九位回匪元帅投降,分别是:禹得彦、崔伟、余彦禄、蓝明泰、阎兴泰、邹保和、陈林、马生彦、毕大才。
1871年10月,刘锦棠在西宁与马桂源鏊战,董福祥、张俊、李双良率部进攻白彦虎盘踞的小峡口。白彦虎左胸部中枪,从扁都口窜逃到甘州(张掖)地界,占领抚彝厅(今临泽县)。左宗棠命提督杨世俊统领两千清军,从兰州出发进剿。白彦虎放弃抚彝厅西逃,在山丹下四旗被杨世俊追上痛打。肃州回匪马文禄派两千人前往接应,在高台县下沿河布设防线,掩护陕西回匪往肃州撤退。
1872年2月18日,陕西回匪抵达肃州,跟随白彦虎逃亡的回匪家属被安置在毛目县双树屯(今金塔县鼎新镇双树村)。
3月6日,白彦虎率陕西回匪主力五千人前往肃州,驻扎在野麻湾和塔尔湾。既然来了,白彦虎也不好意思不打仗,总得意思一下,给马文禄一个交待。
3月7日,马文禄回匪向清军阵地发起攻击,白彦虎回匪从塔尔湾抄清军后路。肃州总兵章洪胜负责阵地防守,陶生林、杨世俊率部迎击白彦虎回匪,金顺率部攻城牵制,徐占彪率部直捣白彦虎驻扎的塔尔湾营地,参将邓增复指挥炮兵后援轰击。清军多面开花,白彦虎担心塔尔湾营地被端,只打了半个时辰便匆匆撤离。
3月9日,白彦虎再领陕西回匪挺进肃州城。这一次,清军看的准、拿的稳、打的狠,严防死守城里的马文禄,外围战只是装模作样在打。白彦虎顺利接近肃州城下,后面传来消息,徐占彪端掉了陕西回匪在塔尔湾的营地。白彦虎赶紧往毛目方向撤退,他担心那里的陕回家属再被清军一锅烩掉。
4月中旬,陶生林率楚军马步十五营抵达肃州,陈元英率炮队一营抵达肃州。西宁方向又传来消息,马桂源兄弟在大通被捕,押赴兰州处死。西宁战事已平,刘锦棠率领一群猛人,正在赶往肃州的路上。
马文禄覆灭成为定局,肃州已经没有白彦虎的立锥之地。白彦虎做好热身逃跑的准备,给马文禄送去一封信,称“已绝粮三日,不能久战”。白彦虎抹一把眼泪,把他的同教兄弟马文禄抛在身后,带领陕西回匪再次向西逃窜。
白彦虎逃到嘉峪关北面的文殊山,被清军赶上,穷追猛打。白彦虎留下五百回匪掩护阻击,陕回主力和家眷逃往大罩滩(今金塔县北河湾),这里是白彦虎离开嘉峪关的最后一站。
他恋恋不舍眼前这片“一溜溜山哩哟一溜溜河”的苍茫大地,他隐约听见西安城下“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在放声歌唱。他没家了,他从此以后再也无家可归。他的家、他的家乡、他的家人们,被他自己亲手毁灭和杀掉,他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漫山遍野盛开着花儿、飘荡着秦腔的家乡故地。像他这样的人,死去以后,真主会站在天堂门口迎接他吗?如果他们被真主欺骗,只能沦落他乡成为游荡在陌生异域的孤魂野鬼。
白彦虎往东边方向回头凝望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炮弹如暴雨般倾泻下来。左宗棠说,“邓副将测放有准”,果然。在嘉峪关北面的大罩滩,白彦虎胞兄白彦龙被清军大炮炸死。这位参加过清朝科举的武状元,或许比白彦虎幸运,至少他把自己罪恶的躯体残渣,留在了帕米尔高原以东的土地上。
89、白彦虎进疆
成禄被弹劾革职后,左宗棠推荐金顺接任乌鲁木齐都统,又推荐明春担任乌鲁木齐副都统。这两个人,都是当年多隆阿帐下的虎狼战将,跟随多隆阿入陕西清剿回匪。多隆阿殉难后,所领各部归陕甘总督左宗棠节制,金顺和明春顺理成章纳入左宗棠帐下,成为左宗棠的人。
两人分工,金顺赴高台,接管成禄留在那里的清军二十营,到肃州参加对马文禄回匪的清剿;明春赴玉门、安西、敦煌,接管成禄留在那里的清军九营,准备粮草,先期出关,增援新疆。
客观来说,成禄滞留高台八年,并非完全在混日子。他从陕西到甘肃,只带了几十名随从亲兵,八年时间在甘凉二州攒出来一万五千名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成禄吃过的苦,左宗棠还得再吃一遍。左宗棠在中原平捻、在西北剿回,粮草后勤没有问题,大清国军机处日夜为他操劳。跨过嘉峪关往西,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粮草补给全靠自己解决。军机处再三督促明春率部进疆,而明春却迟迟不能动身,问题也出在粮草上。他们弹劾成禄的时候,个个义正辞严、血脉贲张。担子落到自己头上,才能体会到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苦。
以后篇幅,会着重介绍清军进疆的粮食准备和后勤供应情况。只有对比那些天文数字,才能正确认识清朝平定准噶尔、收复新疆的伟大成就,才能深切体会新疆暴乱为什么如此残酷、丢城失地,才能更进一步理解新疆军民十年抗战的英勇壮烈。
按清军常规编制,每营五百人左右;明春从成禄手上接过清军九营,约五千人。仅仅这么一支队伍,按每人每天两斤粮食补给,每个月所需军粮在三十万斤左右。战马草料每月供给约九万斤,枪械、大炮、军备、辎重无算。如此庞大的后勤供应数字,也只是后期大军入疆的冰山一角。且不说在甘肃西部的苦寒之地能不能筹措到位,就算粮食、物资筹集顺利,怎么运输到新疆也是问题。
按过去道路里程计算,从甘州、凉州到肃州,全程九百里。从肃州转运到新疆的第一个物资集散地在古城子,全程三千五百四十里。从甘凉到肃州可以通过当地台站转运,运输劳务由甘肃当地消化。肃州到古城子路段必须由新疆方面承接,漫漫戈壁,通常行军时间在四十天左右,如果使用骡马车运输,到哪里征集这么多运力?就算征集到了,一辆双辕马车最大载重六百斤,五百辆马车,两千多民夫,四十天粮食草料的消耗等于五千大军一个月的消耗。粮食还没有运到古城子,已经被运粮队伍吃完,连返回去的口粮都没有。
进疆运输最好的交通工具是骆驼,一头骆驼载重五百斤,几乎相当于一辆马车。但骆驼行走速度慢,一年中有半年时间在换毛,换毛期间不能劳作。征集八百头骆驼也不容易,还要紧紧卡住骆驼换毛的时间点。错过骆驼能干活这半年,等物资运到,前方将士都饿死个球了。
明春给出的办法,是先从甘凉二州往玉门、安西、敦煌运粮,囤积在甘新边界,等到秋凉以后再往新疆转运。在这期间,当地的军兵也不闲着,修补玉门、安西、敦煌沿线台站,收割秋草,为战马、骆驼准备草料,尽量减轻后方粮草征运压力。
哈密是巴里坤清军的粮食供应基地,但哈密本地也被暴匪反复祸害,死亡惨重。活下来的百姓多数逃往关内,土地撂荒,无人耕种。当时的北疆地区是甘肃行政辖区,哈密帮办大臣文麟分别奏报军机处和左宗棠,请求将玉门、安西、敦煌划归哈密,解决巴哈两地的粮饷征集问题。清政府批复照准,原属肃州的玉、安、敦三地划归哈密帮办大臣辖区。明春将秋后出关的计划通报文麟,文麟无奈同意。等了七八年,送走张麻子,来了王秃子,不还是这个结果吗!
这一等,等来饿红了眼睛的白彦虎。就像狗闻到了屎味,狼闻到了肉味,跟随白彦虎窜逃的陕西回匪得到清军在玉、安、敦三地囤粮的消息,迅速扑上来打劫。
明春知道白彦虎窜逃的方向在新疆,他不会在甘肃久留,命令各县坚壁清野,官兵紧闭城门组织防守,以保全生命和粮食为第一要务,绝不能丢掉一粒粮食。明春自己率领一千清军,备足干粮,在三县之间来回游击,敌进我退,敌退我打,把白彦虎搅的片刻不宁。
白彦虎在玉门、安西、敦煌三县纠缠了半个多月,攻不下一座城,抢不到一颗粮。饿的熬不住了,不再恋战,一面往新疆方向撤退,一面打家劫舍,挨门挨户搜粮杀人。驻防敦煌的绿营统领胡飞鹏、副将李天和,看见回匪在周边乡村杀人纵火,情景惨烈,也不管明春下过什么命令了,率五百马队出城博杀,在城外张家庄进入回匪埋伏圈,李天和英勇阵亡,胡飞鹏战马被绳索绊倒,白彦虎舍不得处决这个珍贵的战利品,把胡飞鹏捆绑在马上往新疆逃遁。
1873年8月13日(同治十二年闰六月二十一日),白彦虎率领陕西回匪走出星星峡,进入哈密地界。马莲井哨卡没有收到前方预警,已经被陕西回匪包围。马莲井哨卡由营官向永福率民团四百人把守,虽然不是正规军,却都配备了新式步枪和大炮,陕西回匪围攻一天,居然没有啃下来。
白彦虎现在最急迫的任务是寻找粮食,他知道哨卡里那一点点存粮根本喂不饱身后这两万多人,入夜以后率部撤退,绕过马莲井,往西北方向进入塔尔纳沁堡。
饿狼终于掉进肉堆里,塔尔纳沁堡是清朝时期哈密重要的屯垦基地,从乾隆中期经营到现在,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哈密暴乱后,塔尔纳沁垦区受损严重,景廉出关到哈密,派魏忠义到塔尔纳沁堡负责屯田,恢复农业生产。在后面几年,左宗棠一心忙碌甘肃军务,从内地往哈密调粮基本指望不上,塔尔纳沁堡是哈密、巴里坤清军最稳定的粮食生产供应基地。
白彦虎首先劫掠了临近塔尔纳沁堡的大泉村和黄芦岗,搜刮粮食,喂饱肚子。1873年8月27日,陕西回匪主力倾巢而出,约六七千人,围攻塔尔纳沁堡。屯防营官刘珍率领屯防军兵四百人,一面组织防御,一面向哈密送去急报,请求支援。
哈密帮办大臣文麟担心哈密出现闪失,主力守军不敢贸然离境,命他手下最能打的战将魏忠义为援军统领,率清军马队两百人,率田树青、李生元民团乡勇一千人,赶赴塔尔纳沁堡增援。
哈密援军赶到蔡湖,清军在蔡湖的囤粮基地已经被陕回攻陷,回匪搬运完粮食,正在纵火焚烧粮库。魏忠义援军冲向纵火回匪,不料进入伏击圈,回匪们从残垣破壁中杀出来,和清军混战。魏忠义知道塔尔纳沁堡的情势更加凶险,不敢恋战,率部冲出包围圈,往塔尔纳沁堡推进。到九眼泉,援军再次被陕回伏击。白彦虎步步为营、围点打援的战术收到成效,民团首领田树青、李生元力战死,援军统领魏忠义只身冲出包围圈,不知下落。
当天下午,陕西回匪攻克塔尔纳沁堡,屯防营官刘珍和两百多军兵死难。陕回跟随白彦虎从西宁小峡口一路逃亡,整整十个月时间,这一天总算放开肚子吃上了饱饭。接下来的几天,饿怕了的白彦虎未雨绸缪,在塔尔纳沁堡构筑营寨,分兵出击,到三塘湖、红旗沟、小堡、二堡、三堡各地烧杀劫掠。
关键当口,哈密帮办大臣文麟病倒,已经不能下床理事。乌鲁木齐暴乱后,文麟从兰州道接任镇迪道,颠沛流离,长年奔波在新疆和甘肃之间,组织民团,招募新兵,筹集粮草。文麟在三塘湖率民团抗击库车伊斯哈克暴匪战败,给朝廷上了一封莫名其妙的奏折,不顾当时形势,要求向哈密增派援兵,被军机处训斥革职。文麟不屈不挠,以无官之身到甘肃募兵募粮,为历次哈密保卫战立下汗马功劳,两宫皇太后和军机处大臣深受感动。景廉总理新疆事务后,文麟被再度起用,接任哈密帮办大臣。从1865年到1873年,文麟凄然漂泊在新疆与甘肃之间的戈壁荒原上,他已经忘记何以为家,只记得自己头顶上那个大写的国家。他是新疆暴乱后累病倒下的第三位领队大臣,在他前面,已经有古城子领队大臣保恒、巴里坤领队大臣讷尔济相继病倒在抗击暴匪的战场上。
如果哈密和巴里坤再出问题,新疆十年抗战成果将毁于一旦。景廉从古城子赶往巴里坤,亲临一线调度指挥。又派人赶赴安西,命令乌鲁木齐副都统明春只身出关,前往哈密接替文麟,担任哈密帮办大臣,任命手续由他奏请军机处补授。
白彦虎入疆,东线形势骤然紧迫,景廉一面要防范白彦虎进犯巴里坤,一面还要防范阿古柏进犯古城子。战打了这么多年,景廉手上只有孔才定西营统领的步兵四营和马队一营,巴里坤清军和东三县清军都不敢轻易调动。要命之际,景廉接到军机处文报,称,朝廷已经在两个月前调黑龙江副都统吉尔洪额率马队一千人,从外蒙地区辗转赴疆,支援新疆。军机处询问,人到了没有?知不知道他们现在行进到什么位置?这个消息对景廉太重要了,他派人沿北路前去寻找,命令吉尔洪额调转方向,昼夜不停向哈密进发。又命孔才从定西营抽调一千人赶往巴里坤,由新任巴里坤领队大臣沙克都林札布统领,支援哈密。
这时候,吃饱了肚子的陕西回匪已经在哈密打的热火朝天,日夜不停的围攻哈密汉城。明春还在路上,文麟在病床上写信向景廉通报哈密战况,打战没问题,粮食有问题。城里只有五十天存粮,如果援军五十天内不能到达,则哈密危亡。
文麟算清了自己的账,却没算清楚白彦虎的账,他也没有支撑五十天的本钱。陕西回匪吃上饱饭、斗志昂扬进攻哈密汉城的时候,魏忠义神兵天降,趁着夜色悄悄摸到回匪背后,突然袭击,把白彦虎筑造的十几座炮台全部炸毁,打死回匪一百多人。
哈密援军前往塔尔纳沁堡那天,在九眼泉第二次遭遇伏击,魏忠义逃出生天,却在北面的戈壁和沙漠里迷了路,晃晃悠悠转了两天,才从沙漠走出来。他一路收容从九眼泉和塔尔纳沁堡逃出来的民团兄弟,一共拾到四五百人,返回哈密已经看见白彦虎围城,于是有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魏忠义胜利进城,给病榻上的文麟出主意,哈密就这么一点粮食,谁抢到谁多吃一口。对方是陕西来的流寇,我们守不起,他们也熬不起,如果打掉回匪锐气,他们必定继续跑路。魏忠义率几百人一举解开哈密之围,文麟对他的感激而且信任,气游若丝的应了一句:你去安排吧!
魏忠义率一千人午夜出城,在断壁残垣里埋伏起来。第二天黎明,十几个清军打开城门,到河边饮马。白彦虎看见上百匹战马出城,脑子瞬间断电,命令回匪兵分两路,一路抢马,一路往城内冲杀。回匪冲到城下,城头上大炮开轰,埋伏在外围的清军从两侧杀出来,一举歼灭回匪三百多人,回匪扔下城外营地四散溃逃。魏忠义率军冲进回匪营地,本来要放火焚烧,却意外发现上百回匪还在吭哧吭哧挖掘通往哈密汉城的地道。清军直接挖土作业,把坑道里面埋头干活的一百多陕回活活掩埋。
这一战,清军战损十余人,一举歼灭陕西回匪四百多人,战果巨大。白彦虎不敢在哈密久留,撤退到距离哈密三十里的泥基头。
1873年10月11日,吉尔洪额率领黑龙江马队抵达哈密,魏忠义再率哈密守军一千人出城,两线夹击,围攻泥基头。白彦虎再败,撤退到南湖扎营。
魏忠义安排黑龙江马队入汉城休整,回城那面却传来天雷,陕西回匪已经占领哈密回城。回城里出了一个叫玉素皮的叛徒,他秘密鼓动维吾尔人暴乱,打开城门,把白彦虎引进回城。
白彦虎知道自己成不了哈密地头上的坐山虎,他进入回城的第一件事就是绑票、抢劫、找粮食。白彦虎把哈密王迈哈默特和老福晋迈纽巴里抓起来,连夜押送到南湖中军大营,逼迫哈密王和老福晋拿钱拿粮。
老福晋迈纽巴里是两宫皇太后册封的亲王福晋,人在哈密,却有着和清朝皇室宗亲同等的尊荣。哈密王迈哈默特先天性下肢瘫痪,维吾尔人称他为“白汗亲王”,汉族人称他为“瘫王”。一个老妇人,一个老病人,脑子却异常清醒,他们一直牢记前哈密王伯锡尔的嘱咐:无论再难再苦,都不要背叛这个国家。将来还是皇帝的天下,今天付出一分,皇帝以后会给我们的子孙偿还十分。
无论白彦虎怎么逼迫,两个人一直闭口不语,听不懂,摇着头。白彦虎对他们无可奈何,既不敢杀,也不敢放。哈密回王是这块地头上两百多年的土皇帝,杀了他们,哈密的维吾尔人不会轻饶白彦虎。放了他们,陕西回匪要顺利逃出哈密也没那么容易。
白彦虎从他们身上榨不出一点点油水,反而惹下大麻烦。哈密王迈哈默特是烈士后代,老福晋迈纽巴里拥有新疆最尊贵的身份。听到哈密王和老福晋被劫持的消息,文麟恨不得从病床上蹦起来,汉城有没有危险他都不管了,命令清军倾巢而出,把哈密回城围成铁桶。
1873年10月17日,魏忠义把地道直接挖进哈密回城,引爆炸药,中心开花。吉尔洪额率马队冲进回城,陕西回匪丢下三百多具尸体逃到城外,撤回南湖大营。王府管家告诉魏忠义,王爷和福晋被关在城外的南湖大营。清军立刻出城,包围南湖,派人与白彦虎交涉,要求交还老福晋和哈密王。白彦虎不置可否,迟迟不作回应。
1873年10月20日,清军发现南湖大营回匪异动,派人近距离观察,前方探报,陕西回匪收拾物资,准备跑路。魏忠义、吉尔洪额率清军发起攻击,白彦虎拔腿西逃。陕西回匪兵分两路,北路往阿勒泰方向逃窜,渡过布尔根河,沿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北缘,进入玛纳斯。南路由白彦虎带队,从瞭墩往吐鲁番方向窜逃。
哈密王和老福晋还没有营救回来,魏忠义、吉尔洪额率清军穷追不舍。瘫王经受不住马车颠箥,在车上嗷嗷惨叫。白彦虎担心折磨死瘫王,又不敢放慢逃亡速度,只好把瘫王扔在瞭墩,挟持老福晋迈哈默特,继续往吐鲁番逃窜。
白彦虎和阿古柏,两个现世恶魔,一对黑白无常,即将走到一起,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共同在新疆作恶。白彦虎进疆,等于丧门星找上门来,阿古柏死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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