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节 封印
这是什么地方?
身前是万丈的深渊,深渊之下,有异样的各色霞光蒸腾氤氲。身体两侧,都是一行断壁,断壁之外,自然照样是不可名状的深渊;而深渊之外,乃是碧蓝的无尽虚空,那虚空无穷无尽,其中除了越来越深的蓝色,一无所有。回过身来,身后是一片荒凉的黑石石林。石林中间,有一座高耸的石峰。这石峰一峰独秀,巍巍高耸,茕茕孑立,似乎一把黑剑,想要划破刺穿头顶那无尽的碧蓝虚空。
‘上山去,到那峰顶去。’
一个莫名的声音在心底突然盘旋起来。那是自己的声音麽?是的,那是自己的声音。可是,为什么这声音却如此的陌生呢?那声音之中,为什么竟有着如此深重的哀愁呢?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就上山去罢。冰砚转过身来,向前迈动微微的一步。只一步,冰砚猛然觉得心头发紧,浑身发冷,那无数次在梦里深深惧怕的最可怕的事情,终是发生了麽?冰砚缓缓垂下头来,果然,那迈出的一步,留下的脚印,是个梅花印。
低头看下去,是的,冰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已经不再是手,是一对毛绒绒的前腿。微微侧头,肩头不再是如玉一般的肌肤,不再是那玉色中微微带有一线温润的肌肤。那是一篷白毛。
一篷纤细,雪光一般莹莹的白毛。
回过头来,身后是团团而就的一把白尾。九尾。
这就是我而今的面貌吗?陡然间,冰砚浑身都觉得了冰冷,这冰冷侵入肌肤,深入心脾,叫心仿佛成了一块石头,似乎正慢慢的沉入适才所见的那个深渊。冰砚埋下头,心中陡然觉得一股无可言说的憎恨和厌恶;恍惚间,似乎赵墨、少君都站在远处,漠然的瞧着,冰砚抬不起头来,也不愿意抬起头来。
风!
一股带着微微黑甜的风自不可明说的地方吹了过来。风轻轻的抚摸着冰砚的额头,那冰凉的微感是如此的熟悉;冰砚陡然耸立了双肩,轻轻一跃,身子在前扑的那一瞬间,紧贴脸颊的那冷风唤起了它心中无可言说的感受。是的,那是一种用热血去迎接冷风的感受,那感受是愤怒的,是悲哀的,也是壮烈的。冰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飞快的奔驰了起来。
血,越来越热,心,也越来越烫。奔跑,奔跑,奔离这死寂的世界,奔离这令人窒息的外表;跑罢,跑罢,让耳旁呼啸的狂风,宣泄出内心的咆哮。终于,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峰顶了罢。
冰砚呆呆的凝视着这山峦的顶点。是的,那无尽的碧蓝依旧悬在高空。这看来高不可攀的危峰,并不能带它远离这个荒凉的世界。低头下望,原来,这是一个孤岛。这是一个悬挂在无尽的碧蓝虚空中的岛屿。一个黑石林立的岛屿,没有任何别的活物的岛屿。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冰砚死命的鼓大了双眼,想要看清楚这个世界。是的,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还没有被看到,有的,一定有。
那是什么?
突然间,冰砚瞧见了一点红色,是的,一点红色。这红色在这无尽的蓝色中显得如此的明亮,如此的鲜艳,冰砚迷醉了,紧紧的盯住这一点红色。那点红色慢慢化开,荡漾成了一片红色。这红红得像血。
那就是血。
冰砚感觉到了热度,微微挪动了下身体。奇怪,这不是那个荒诞怪异的世界了。
冰砚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血渍,那血渍沾在一块玄色道袍之上。冰砚微微晃了晃头,然后,一对无比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将她捧了起来。冰砚终是发现了真相。
她变小了。变得只有秦道一巴掌大小。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是的,身体也变了,变得和那个不知道是梦是真的处境一样。她变成了一头九尾的白狐。适才的热度是秦道一的。他将她放在了他的怀里。他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将她捧了出来。
“你怎么了?”这是秦道一看见她说的第一句话。
冰砚习惯性的昂起了头,说:“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可是,她却只听见自己发出了奇怪的叫声,并没有说出人话。那是狐狸的叫声罢。
“为什么不告诉我。”秦道一挠了挠头,“也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你要是老是这么小,老是藏在我的肚皮上,可不太好。会把你臭死的。”一旁突然探个头过来,冰砚自然认得,正是金庭山的那个方士晏溶溶。她倒不知道他的名字,却记得他甚是多嘴。
晏溶溶一脸迷茫,对秦道一道:“你能听懂她说什么?” 秦道一瞪了晏溶溶两眼,诧道:“为什么听不懂?”晏溶溶一脸骇然,好半晌才道:“那为什么我听起来就是狐狸叫呢?如果是我有了魔障,那么为什么我又能听到你说的人话?却听不见它的?”秦道一一脸惘然,转头对冰砚道:“你再说两句话来听听?”却不料冰砚立时竖起一对眼睛,一口咬在他手指头上,痛得他哇哇大叫,连声讨饶。冰砚这才住口,无比优雅的盘腿蜷成一团,九尾反旋,如同一扇羽扇,将它整个身子都包裹起来,晃眼一瞧,只有一团雪白的茸毛。
秦道一眯缝了眼睛细看,才发现那一丛白毛之后藏有的那一对慵懒的细长眼睛;瞧着它的眼神,秦道一迟疑着道:“你现在这样,怎么去找你的弟子?依我看,不如我送你回峨嵋罢?”孰料冰砚立时瞪大了眼睛,紧盯住秦道一,它虽未说一言,秦道一心底却莫名其妙的清清楚楚的知道了它的想法:你试试看。秦道一无奈,道:“如今你这个样子,肯定不能施法。没有你的那个影痕术。我哪里能找得到他们的踪迹?”
正说话,这天心却突然有雷声滚过。晏溶溶抬头望得一眼,道:“哎呀,是要下雨了么?不是说令丘山是火神歇脚之地,万万年不见雨水麽?”秦道一一怔,举头上望,只见天空阴霾,黑云自高天之上渐行渐近,铺陈开来,只如一滴墨水滴入水中,缓慢化开;这化开的乌云渐渐将天地裹为一体,天与地的界限全然模糊,似乎一路前行,必然能走到天地接壤之处。不过短短半盏茶的时间,本来晴朗明净的乾坤,便变成了阴冷黑暗的黑狱。
秦道一大觉诧异,“呼”一声拔高,离地百丈,却见天已黑尽,日月星辰,全不见踪影,整个天空,都在翻滚着黑压压的浊黯的云浪。云浪之中,隐隐有霹雳闪耀,间得一瞬,便有雷声在天心滚过,震得人浑身颤栗,自空望向大地,整个令丘山都笼罩在阴森之中,山中似乎万物都已经藏匿,果然是天威不可犯,便是连这大山,似乎都蛰伏了起来,不敢发出一丝丝生气。
秦道一莫名其妙,瞧不出所以然,却见晏溶溶自下飞升上来,此刻中谷之中狂风怒号,晏溶溶的发簪竟给狂风吹落,一头头发披散开来,吹得四处横飞,倒像是披了一块斗篷。他的道袍也给风吹得鼓鼓的,活像一只巨大的灯笼。他好容易飞到秦道一面前,道:“怎么回事,是有妖孽作怪吗?”秦道一摇摇头,道:“倘若有这样的妖怪,恐怕早就扫平天下了。你何曾见过能驭使天雷的妖怪?”晏溶溶摇头道:“我可不是说有妖怪能驭使天雷。我不过是听长辈们说过,天雷蛰伏在天宫雷池,向不轻动;但若人间有道行通天的妖孽,其妖气过于凛烈,天雷必然会为之震动,天雷震动,自然就要以雷霆之力罚之以天谴,以明天理,以正天道。不知道是哪里的妖孽,居然能引动天雷。”
秦道一摇摇头,道:“那个常羲,其实是人,算不得妖怪。那个肥遗还是个初灵的肉胎,还只能算是个畜生。远远谈不上妖孽。难道这个令丘山的地界,还蛰伏有什么厉害的妖精不成?”议论间,两人对视良久,秦道一突觉头皮发炸,喉头发甜,晏溶溶却似乎给唬住了,脸色发青,不敢开口。待到突然一个响雷炸在头顶,秦道一这才回过神来,一声怪叫,一把将冰砚塞在胸襟里,抓住晏溶溶的衣袖,叫道:“快,快带我们走。我功力未复。飞不了多快。快,快点!”
晏溶溶脸色煞白,道:“我们跑得过天雷麽?” 秦道一急道:“跑不过也得跑!”晏溶溶立时大吼一声,双手结印,猛然叱道:“羽灵千翔!”高喝之中,脚下卷起一股黑烟,整个人立时有如脱空之箭,向令丘山外飞逸。他这一动,天空那无尽的黯黑便渐渐凝聚,不一刻,那天穹之上,竟结出一块墨黑的东西,似乎一只细长的眼睛,悬挂在空。
晏溶溶全力施法,快逾流星,却觉着天穹上那墨黑之眼似乎如明月一般,真正是你走它也走,你停它也留;似乎永远都隔人不远,唾手可得。晏溶溶飞得心惊肉跳,忐忑中偷偷一瞧,孰料这一瞧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却见那高高矗立在那九天之上的细长眼睛,陡然间睁开了来,那眼睛一开,立时一道闪电破空射来,说时迟,那时快,那闪电自九天霄汉间辟来,几乎来不及眨眼,便到了眼前。晏溶溶一声惊叫,猛然间,却见秦道一肩头“嗖”一声弹出一对恶龙,这龙鱼头龙身,正是双鱼。恶龙迎霹雳而上,只听“铛”一声响,那恶龙瞬时给天雷辟成两块焦炭倒弹回来。秦道一一把扣住恶龙,借它这一撞之力,传到晏溶溶身上。晏溶溶幸得也算大家子弟,虽说不上临危不乱,这逃命却也还有板有眼,得了秦道一传来的撞击之力,飞遁之速快了不少。秦道一的双鱼给辟得焦黑,虽不至于坏了灵根德性,却给炸得焦黑,刀身黑烟滚滚,这在空中拖出两道黑烟,仿佛一个巨大的“二”字。
那眼睛全然瞧不出好恶,一电不成,第二道闪电再次飞来,这闪电来势狰狞,快得不容分说。秦道一双鱼回手,便已经暗自提防,那闪电未至,便已经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纯阳之血在十指之上,结下法印,待那闪电一动,他这边已自念下法咒:“玄元,室火猪!”瞬时自他身上放出一道金光,待那霹雳射至;他身上那金光之中瞬时弹出一头巨大无比的火猪来,正挡在这闪电之前。
这室火猪高有数十丈,皮粗肉厚,瞧来倒似乎是厚重稳当,孰料那闪电一辟,正辟在那室火猪头顶,那猪枉自生了那样大一颗头,竟是不堪一击,那霹雳“啪”一声将那室火猪颅骨刺透,烧出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穿过猪头,那霹雳余势不消,依旧辟了过来。晏溶溶一声惊叫,全力飞奔,却哪里快得过这惊电,“砰”一声响,那霹雳全无偏差,正击中秦道一的胸口。只听秦道一一声闷哼,“哇”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尽数吐在了晏溶溶的颈项上,顺着他的脖子流到背心之上。晏溶溶连连尖叫,秦道一却嘶声道:“别怕,别停。快,再快点。”晏溶溶惊叫道:“你会死的!没人可以和天斗!”
第一百三十六节 天谴
秦道一嘿嘿一声笑,道:“放屁。跑你的。”晏溶溶不敢稍停,却觉秦道一抓在自己衣袖上的那只手力道渐渐转弱,大是揪心,反手一把扣住秦道一的手腕,孰料秦道一立刻将他手掌摔开,道:“别碰到我。只要肉身接触,你也会被天雷误伤的!”说话间,天心猛然“轰”一声巨响,一道无比耀眼的霹雳再次轰至,晏溶溶魂飞魄散,死命前飞,却哪里逃得过天罚,只听“轰”一声响,袖子上立时一轻,低头一看,那道袍被辟去半截,剩下的袖腕焦黑一片;扭头回望,却见秦道一浑身烧起烈焰,裹着一股蓝汪汪的浓烟,从天空直坠,“砰”一声摔在下界一处山崖顶上。
晏溶溶心胆俱裂,疾飞过来,却见秦道一撞在山岩之上,就地滚得两下,火焰已熄灭,人却给霹雳炸得仿佛一块黑炭,衣衫褴褛,一头头发给火焰烧去大半,发出一股焦臭,残余的头发尚冒出淡蓝色的薄烟。晏溶溶一把拉起他,道:“你没事罢?”秦道一摇摇头,喘一口气,他衣衫破碎殆尽,冰砚轻轻巧巧的自他怀中跳出来,立在岩石上,扭过头死盯了秦道一两眼,昂首向天,龇牙一声怒啸。它身量虽小,声音却清亮高亢,只恐是九天云外,也能听到这啸声。
啸声响后,霄汉之上,立时雷声大作,顷刻之间,狂风立至,一股黑色旋风自空垂下,向三人立身的山崖崖顶垂下。秦道一朝冰砚咆哮道:“我不准你自寻死路。”一把将她握住,冰砚发急挣扎,挣扎无用,猛然一口咬在秦道一手棱上。秦道一却嘿嘿一笑,龇牙笑道:“除非你把我嚼来吃了。”说着猛然跳上一块山岩,朝天叫道:“你这老天,忠奸不分,正邪不辨,枉称老天……”
话音未完,一道霹雳自黑旋风之中猛然闪出,击向秦道一头顶,晏溶溶“啊”一声惊叫,不敢再看,闭上眼来。秦道一自知不免,拍拍冰砚,道:“别怕。有我陪你。嘿嘿,难道我这坏人,要因为作好事被雷辟死吗?”孰料说话之际,乍听背后一声龙吟,声震云汉,震动之际,却见双鱼化作的一对鱼龙猛然扑出,迎霹雳而上,只听“铛”一声脆响,双鱼给辟得焦黑,双双跌落在秦道一脚边;那黑色旋风的风口发出“呜呜”之声,似是示威。
秦道一向天“呸”了一声,回头喝道:“双鱼,回去。”双鱼却双双颤巍巍的起身,鱼头猛然窜起,齐齐朝秦道一一声怒号,露出满嘴的尖利鱼齿。怒号声中,双鱼猛然摇尾,一前一后,腾空而起,护在秦道一头顶。那风口缓缓抬起,仿佛一条巨大的风龙俯视下望,其风身不住旋转,四周的黑云被卷入那风身之中,让那飓风颜色逾来逾深,似乎渐渐物化。那空中的闪电也被卷入风中,在飓风里时时发出耀目的白光。
双鱼瞧见这阵仗,全不见退缩,齐齐怒吼,鱼头之上的龙须纷纷张扬,龙角凛凛生光;那风口显是大为恚怒,风口的乌云汇集,竟然渐渐聚成一张脸孔;这脸孔形如瘦猴,却有一张鸟喙,双耳却长长尖尖,瞧来十分怪异。那脸孔张开巨口,占去半天天空;虽不说话,却是一声炸雷,那雷声震耳欲聋,整个令丘山都在雷声中颤栗,晏溶溶强定心神,却依旧给震得双腿发软,情不自禁的跪了下来。
雷声之中,一对霹雳自飓风之中拉出两道惨白的闪电,辟向双鱼,双鱼毫无惧色,迎电奔腾,只听得天宇之上,“轰”然一声巨响,双鱼竟被这惊雷辟回了神兵原形,“嗖嗖”两声,破空飞回,“嗤”一声插在山岩之上,刀尾“嗡嗡”之声不绝,颤个不停。那风脸昂然仰起,神情似乎不屑。秦道一脸色发青,轻轻抚摸刀身,双鱼在他掌下,发出清脆的龙吟。陡然间,双鱼猛然抖动,震裂山岩,双刀同时“嗖”一声响,拔地飞起,直窜入阴冷的穹苍,拉出两道长有数百丈的亮银色刀光。那刀光去势恍如惊鸿,去得萧杀而决绝,倾俄间,两道刀光直直的辟入那飓风之中,那飓风竟被两道刀光生生切断,那风脸被一剖为三,两只阴森冷傲的风眼给白虹般的双刀刺穿,成了两个巨大的风孔。
晏溶溶瞧得心惊动魄,喟然道:“难怪昆仑峨嵋,向为天下人所羡慕。试问天下,除此二山,谁有舍身为主,不惜斗法苍天的神兵法器?”听得这话,秦道一却忍不住偏过头去,不忍再看。但听得高穹自中,猛然响起一声惊雷,雷动之际,似乎天都快要倾塌,整个大地,都为之惊悚颤抖。晏溶溶只觉立身这山崖,摇晃个不住,似乎这山乃是一叶扁舟,正飘零在怒江浪尖。
正感惧怕,猛听“呼”一声破空之声传来,仰头看去,却见一团白光自空急坠,“哐当”一声掉落在山岩顶上,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却是双鱼已经给辟成了一堆废铁,碎裂成十来块焦黑的铁块,全然无光。秦道一一声怒吼,那陀废铁似乎想响应他的召唤,摇得两下,却再无动静。那空中悬挂的风脸,却再次结成,风瞳之中,竟瞧得出来勃然的怒气。秦道一哈哈大笑,叱道:“便是天威,也有吓不到人的时候。你灭得了双鱼,灭得了我秦道一,却灭不了我秦道一和双鱼的豪气。”大笑之中,却突觉手腕剧痛,低头一看,却是冰砚一口咬在他手腕之上,猛然吮吸。冰砚乃是妖体,吸血之快,非常物可比拟,倏突间,秦道一便觉头重脚轻,惊道:“你要做什么……”话音未完,却觉眼前金星乱冒,手脚瘫软,“咚”一声瘫倒在地。
他一倒地,冰砚便轻轻巧巧的挣脱他的拳头,微微点足,便立到了一块突出山崖的巨石之上,仰起头来,向天一声怒号。她的叫声清亮澄澈,振奋人心,授人以勇气。晏溶溶听得她这呼号,陡然惊觉自己原来手脚还在,立马颤巍巍的爬起来,将秦道一横抱起来。秦道一怔怔望向冰砚,浑说不出话来。
海的天边蓝今天好积极,好英勇。。。震到我了。。。。
那风脸的双眼渐渐闭合,似乎正觑了眼细细打量冰砚,冰砚全无所惧怕,再次一声清啸。这啸声清亮,仿佛一只白羽仙鹤自大地飞起,远远飞入云霄。那风脸对她这啸声显得大是不满,猛然张开嘴来,它唇形外突,似乎猢狲,一张开嘴,倒不见它口中的猴牙,只见滚滚的黑云自中翻涌,黑云涌动之际,翻出数道黯红色的光来,光线泯灭处,一道雪白的冷电轰然辟下,电光惨败,映得秦道一脸如死灰,晏溶溶不忍看冰砚灰飞烟灭,转过头来,却见秦道一满眼锥心的痛楚,只得紧紧按住他的肩,哽咽无言。
孰料那电光飞下,接近冰砚三尺之际,却突然“滋滋”怪响起来,那电光似乎已经辟中一物,那物什显是全然无惧这电光,将那电光死死吸住。晏溶溶于秦道一听得这怪声,立时抬头,仿佛溺水之人握住了稻草,心头又升起希望来。两人目不转睛的瞧过去,却见迎住那电光的,却是一柄光华晶莹,美得不可方物的长剑。这长剑立在电光之中,时而化作透明,仿佛空无一物,似乎能将天下万物都网罗收尽;时而放出万道毫光,将方圆数百里照得通透明亮,真正是纤毫毕现。
两人都悚然动容,不知道这是什么宝剑。这剑却是承影与纯钧的合璧。双剑交替,化解无上的天雷。只过得须臾,那霹雳辟尽,电光消散,合璧的双剑却没有消失,飞回冰砚头顶,化出一片剑光,将冰砚死死护住。那风脸显是怒极,一张猴年陡然间变大,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空;其脸色由青转黑,由黑转乌,转变几次,陡然缩小,那风脸再次化作一个风口,这风口前端甚小,几乎只有巴掌大小,风身却是庞大无边。那风口带着惊天动地的呼啸之声,自天空猛然扎下,朝冰砚卷来,似乎要将她吸入那风口,抛入风身中那无数翻滚着的电光之中,将她炸成齑粉,才消心头之恨。
冰砚神色淡然,回头望了秦道一一眼,轻轻叫了一声,她头顶的合璧双剑瞬时飞出,双剑带起万丈霞光,冲天而起,飞行的破空之声有如海啸山崩,端的是有万钧之力。秦道一瞧得心里紧张,下意识的一把扣住晏溶溶的手腕,晏溶溶下死盯住双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全未感觉到秦道一的铁掌。只见双剑飞入高空,以万夫莫敌之势斩入风口之中,那风口立时刺破。双剑的霞光瞬时将那风口撕裂,只见剑光闪耀,在黑云电光之中左冲右突,那飓风给刺得七零八落。可惜这飓风到底乃是天威之所至,不是神兵所能斩断的凡物。
那飓风虽零落,却未松散,黑云之中的电光一道接一道的击在剑上,将双剑渐渐打压下来。晏溶溶瞧得浑身发颤,只听得“呼”一声响,合璧的双剑自空倒飞回来,“嗤”一声插入岩石之中。那飓风却没有收回,风口自空垂下,将双剑紧紧的压在岩石之上。双剑死命外拔,猎猎作响,却终究不能飞出。而穹苍之上,那巨大的黑眼,却穿破黑云,涌过飓风,高悬在了冰砚头顶。那黑眼炯炯而视,其神色不可窥测。
冰砚从容而立,九条雪似的白尾团团而立,即如白玉孔雀旋开的晶莹尾屏,又似出水芙蓉拼就的无暇锦帐;她亭亭而立,轻轻回头,淡淡瞄得秦道一一眼,她此刻化狐,双眼明亮依旧,却甚是细长;瞧来虽是非人,那眼中的依依道别之意,却又分明。晏溶溶只给她这一眼扫来,立时生出无穷的仇天恨地之感,满腔都是奔涌的悲哀,恨不得以身替之。他瞧向秦道一;秦道一此际脸色铁青,瞧不出神色,只目不转睛的盯住冰砚,似乎想将她这眼色神情镌在心中。
冰砚回过头去,似乎留恋,又似乎道别,朝兀自挣扎的双剑一声清鸣;孰料她这一啼,那被压制的双剑陡然一震,双剑几乎同时“铮”一声响,瞬时消弭于无形,化作两团剑气,刺穿那飓风,两道剑气翩翩飞旋,围绕冰砚,不住的发出“呜呜”风响;九天之上,那巨大的黑眼陡然睁大,那道垂悬的飓风立时从新抬头,灵蛇一般蜿蜒过来,高悬空中,蠢蠢欲动。双剑所化的剑气立时发出尖厉刺耳的剑鸣。只见那两道剑气,一道发出万丈的明光,仿佛明月委地,方圆数百里都被这明光照得如同白昼,万物都被这明光镀上一层银色,放眼看去,世界仿佛瞬时化作了水晶;另一道剑气却放出无可名状之光辉,这光辉氤氲崴嵬,浩浩然如同朝霞自天倾泻,其倾仿如黄河奔流,其泻恰似长江涌动;巍巍然似乎蓬莱飞来,其稳固屹然仿佛岳阳金城,不惧洞庭波撼,其飘摇翼然又近乎林云表气,何羁云梦大泽。
那飓风却显是无所畏惧,再次化作人脸,巨口微开,竟是数道霹雳同时辟下。这霹雳每一道都非同小可,在空中拉出的白色轨迹,仿佛白龙天降,威赫萧杀,能叫人间万人,瑟瑟伏地。纯钧所化的明光立时飞旋,同时迎上数道霹雳;纯钧,乃是欧冶子奉天命,以天地间的尊贵崇尚之气炼化所成,其气之高洁,凛然不可侵犯;冰砚此刻身陷妖体,妖气震动天宫雷池,引动天罚,神魂俱灭,只在眼下,这纯钧岂可坐视,此刻它化回真身,以世上最尊崇之气抗衡天威,这数道霹雳交叠而至,连击数道,通通被纯钧挡住。纯钧的明光被这霹雳一击一断,几乎溃散,只余得数尺长短,其光华却越见明亮,此刻竟如烈日在山,已不可以肉眼视之。瞧这光景,竟是天以其雷,锻炼宝剑,磨砺其锋锐了。这边雷霆怒击纯钧,那承影却反其道而行之,一气腾空,仿佛月光聚而成型,飘然而上高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