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节 玄黄
承影,天地未辟,鸿蒙未成,便孕育于混沌;它不羁实体,不着凡物,行而无踪,步而不迹;其令花有情,令石有态,其夭矫,其风流,乃为万物之情。这万物之情根,能令天下为之折,能让四海为之竭,其妖冶魅惑之力,天妒之忌之,乃化之为剑,以警世人:情之为物,爱之甚,则恨之甚,欢愉甚,而痛楚更甚,以情为生,不啻以鸩为水。
而此刻,这万世之情根,千秋之情种,化作了夭矫灼目的光华,高入云霄,义无反顾,一头扎进了那飓风的口中;凡人皆知,天地无情,这承影以情动天,其结果可想而知。然承影并非无力之辈,只见这一道艳丽剑光,斩入那飓风之内,左冲右突,卷出瑰丽的剑影。这剑影将那飓风切成数块,其间的巨雷闪电,炸成一团,在空中不住爆鸣,每炸得一声,那飓风之内便气流横冲,乌云四散。那承影狡黠,情知以神剑锋锐,不能断风之神力;而今之策,上上者,则是以其之道,还治彼身。它在雷云之中飞驰,引动巨雷轰炸自爆。不过眨眼间,那飓风便自行炸得清零八落,不成气候。
狡计得逞,承影不敢得意,恐触怒天威,自行收敛光辉,缩回纯钧之内,双剑合璧,护在冰砚头顶。那飓风被巨雷炸散,无复重聚,然天地之间,依旧晦暗;九天之上的那只眼睛,依旧炯炯而视,逼望冰砚。冰砚感慨万千,即感铭双剑之情,又恐双剑和自己一起消陨,无可奈何之人,偏又遇无可奈何之事。那巨大的眼睛依旧黝黑,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神色,即不见怒,亦不见怜;天道无情,既然无情,自然无我,无我之物,哪里来的怒,哪里来的怜呢?这天眼凛凛然望将过来,眼光所及,天心立时滚过巨雷。
这是最后的审判罢?晏溶溶生平未曾听到过这样的雷声。这雷声轰鸣,仿佛万千天兵天将驾驭了千万战车,席天而来,又仿佛四海生潮,巨浪奔涌而至;雷声中,三人站立的这座孤峰,竟然晃动起来,山上的巨石,在这晃动之中,齐齐滚动开来,冲下山去,山脚下时时传来山石撞击的巨响。便是晏溶溶站立的那一方巨石,石头的表面,在这雷声之中,也渐渐开裂。
天空之上,那巨大的眼睛渐渐向冰砚靠近;随着这巨眼的靠近,漫天的黑云开始翻涌,如潮水般澎湃。那雷声也渐渐逼近,巨大的轰鸣让晏溶溶头痛欲裂,一声惨叫,抛下秦道一,双手捂住耳朵,放声狂吼。这雷声却无可抵挡,任他再捂得严实,任他再吼得大声,那雷声依旧直直窜入他脑中。晏溶溶终是经受不住,一把抓起一块石头,“砰”一声敲在脑袋上,立时双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秦道一却没有这样好运,给这雷声震得四肢百骸如同碎裂,便是一动也难,眼睁睁瞧了这巨大的眼睛移到冰砚之前。雷声震动,万物蛰伏,冰砚的双剑此刻强行飞起,却顿在那眼睛之前数十丈,再进不得一寸。冰砚情知就死,倒也从容,仰天一声长啸;那眼睛黑瞳之中,却渐渐闪出一点金光,那金光越来越亮,秦道一瞧得眼前发花,只觉一片金光烂然,再不可逼视,只得闭眼;孰料眼睛一闭,眼前依旧是那一片烂然金光,心中莫名一股酸楚。这金光虽是他所未见,然他出身昆仑,自然听得门中师长议论雷法。
天下善雷法的道门甚多,譬如大名鼎鼎的凌霄阁,以雷法纵横天下,以五行炼五雷,炼的是五脏真气;其雷上斗剑侠,下灭妖邪,手段霹雳,为天下道真所惧畏。再譬如威名赫赫的霍桐山霍林洞天之道士,以真元修习日月之精,炼化元丹,又称为神霄雷丹;他们以金丹化雷,世人称其为先天雷;这先天雷较之五行雷,殊途同归,并分不了高低强弱;但五行雷入门甚难,十人之中,便有九人难窥门径;而这雷丹却修行不易,所习者多,所成者寡,其入门方便,进境却难,是以霍林道士,有本事驭雷的,少之又少。然两者炼雷之术,即便得成大果,炼成的,只不过是凡雷;不过是聚雷霆之气,行雷霆之法,算不上上上乘。
而如今这天雷,辟下的每一道雷,都不是人间术法可以望其项背的;而此刻那天眼之中闪耀的雷光,显见更是天雷中的极致,若冰砚被这天雷辟中,别说肉身,恐怕是魂魄,也得烟消云散了。无论再过多少劫,这世上也再无冰砚了。那道金色的雷光却显见未觉可惜,冰砚的死活,它并不挂怀,瞧这光景,它也无怀可挂;只缓缓探出来,仿佛一条贪婪的金蛇,高傲的审视自己的猎物。
它立在高空,仿佛端详,又仿佛睥睨,静静矗立。这金光一出,四周立时变得静谧无声,漫天的惊雷,齐齐藏匿,不敢发出一毫声线。而满空肆虐的狂暴怒风,也消弭无踪,想是缩回了茫茫穹苍。然这天地间的肃穆杀伐之感,却越来越重,冰砚的双剑似乎给冻成了冰凌,化成的明光已经被无形的天威压回了剑身,剑身之上满布霜棱,死死的定在空中,无可行动。而四周一切的活物死物,都被这无形的威武庄严之感压得战战兢兢。就连昏迷的晏溶溶,似乎也知觉到了不可抵抗的天之审视,五指紧紧相扣,整个人仿佛凝结成了一块石头。秦道一心头如同被压了一座高峰,呼吸全无,心跳几乎停顿,他心中狂喊了千万次,奋力想睁开眼,却只是不能,一对眼皮仿佛重有千万斤。
正当他激怒攻心,却突听得“呛”一声怪响,似乎一物自身侧脱空飞了出去。这声响震天动地,仿佛一把利刃,切断了天上渐渐下压的威压;倏突间,秦道一便觉眼脸一轻,瞬时鼻翼感觉到了空气,错愕间,心跳也回复了过来,下意识的一抬手,手也能动了。空中那无形的萧杀之气虽依旧还在,却分明离自己越来越远,秦道一心头一痛,可以睁开眼,却不想睁开眼,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已经神魂消灭了吗?正觉万事俱休,耳边却猛听得一声高亢入云的清啸。这啸声如此清亮,如此纯净,不是冰砚,还能是谁?
狂喜之中,秦道一睁眼看去,立时惊得说不出来,只见冰砚全身白毛竦然而立,傲然向天,在她头顶,有一道血红色的光芒逶迤插上苍穹。却见那道血色光芒的顶端,乃是一轮似乎弯月的玉钩。那玉钩此刻光华大炽,朗朗乾坤,竟被它照成了赤红一色。玉钩过处,乌云消散,狂风减退,那一轮黑色的天眼的黑瞳,被那玉钩深深刺穿,立时开始溃散。天上地下,万物开眼,尽皆拜在这血钩之下。
那玉钩正是冰砚的玄黄。
是冰砚的血炼玄黄。
玄黄,并非凡物赋器禀形而来。其之伊始,来自灵宝天尊之神识。天尊有道,道从赤混太无元中来;世上本无玄黄,因天尊灵神识之,以法力自虚无之中摄来,其存幽浮于天地,其存也超然于物外。当其无主,玄黄不过是一件蕴藉神力的匣子,乃是死物。好比金山,无人挖掘,与土胚烂瓦并无二致。而冰砚以血熔炼,赋其血性,这玄黄便似壁龙得睛,活了过来。其比不得寻常神兵,乃是人世间的神器炼化,其来来自虚妄,其生生自无间,其成形,得自灵宝天尊的神识,其入世,得自灵宝天尊之怜世;其出,不出于神州寸土,其长,不依于天伦日月;知其之可用,则可用之无极,不知其用,则朽于枯木觳觫;当其混沌,不知自保,虽有扭转乾坤之力,却毁之于峨嵋三剑。此刻冰砚神灵肉身,亡在一线,这玄黄岂能坐视,不待命而自发,以先天自带的皓然道气,辟易是非,以正冰砚之灵根。其凛然之气,贯穿上琼,以告天:此乃人之元神,不过依附妖体而生,天当秉公而行。
非玄黄之力,不可闻达于天,非玄黄之言,不足以改天颜。
那天眼闭合,乌云巨雷,渐渐消隐,青天复色,大地新颜;此刻群山一洗颓气,万物重带生机。秦道一却全然站不起来;他施法过度,脱功在前,又被冰砚吸血在次,浑身羸弱无力,只得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冰砚;晏溶溶依旧昏迷不醒,倒在旁边,他敲自己也不知道手下留情,额头敲破,流了一滩血,糊得满脸都是;此刻血尚未干透,瞧来还有几分怕人。冰砚反倒成了唯一可动的人。只是此刻她不过巴掌大小,却无可作为。只得轻轻巧巧的跳过来,站在秦道一的肚皮上,朝他叫得两声,秦道一却听得明白,那是叫他自行运功调息,早点爬起来。
秦道一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了。”他这才说话,却乍见身旁腾起一片雾霭,扭头看去,却是双鱼被天雷辟成的那陀废铁,此刻铁上渐渐腾起烟雾来。那烟雾有鱼龙之形,正是双鱼的灵体。想来是双鱼神器残破,灵体无可依附,要湮灭了。秦道一大是感伤,笑容凝固,说不得话来,双鱼似是瞧出他心思,飞旋过来,绕着他头顶绕得两圈,便要消散。冰砚却突然跳将起来,一口咬在秦道一手腕之上,鲜血立时汩汩而出,冰砚立时蘸了那鲜血,在秦道一双臂之上画起符咒来,不过须臾,那符咒便成。
符咒一成,冰砚立时朝双鱼一声嗥叫,叫声尖利,听得秦道一耳膜发炸,秦道一却浑然不解她这什么意思。却见说时迟,那时快,那双鱼听得冰砚这一叫唤,却陡然一震,那一对袅袅的烟体瞬时一左一右附在秦道一双臂的血符之上,秦道一十分诧异,正觉迷茫,却突觉双臂陡然之间剧痛钻心,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出来。一叫之下,地上的那一陀废铁却突然立了起来,这陀废铁自行“喀喀”两声,跳将起来,爬到秦道一手腕的伤口,竟然自行钻了进去。那青烟附体,虽是痛得钻心,却也尚可忍得;然这陀铁钻入伤口,触肉即化,化作一丝丝的铁线,一根根的扎入肌肉骨头之中,却非常人可忍,秦道一“哇哇”叫得两声,眼皮一翻,竟昏了过去。
待到他悠悠醒转,眼前却是晏溶溶的大脑袋,只见他一脸惊奇与欢喜,捧着自己的两条胳膊,看得口水横流,立时一巴掌瞧在他头顶,道:“你干什么?”晏溶溶却叫道:“哎呀,别动,让我仔细看看,天啊,这是炼器的法印,还是血印锁魂秘术;是秘术中的秘术啊。天下之大,懂这个的,可是少之又少啊。”秦道一此刻醒转,已经恢复两分气力,立时站将起来,扯起衣衫,将那血符擦掉,只是这血已经干去大半,凝结成了血痂,粘在身上,撕下之际还有几分刺痛。他这一略略行动,便觉身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以神识自照,赫然发现双鱼竟然回来了。只是双鱼此刻不但灵体蜷在自己灵台之中,似乎还留有什么东西藏在双臂之上。秦道一轻轻抚摸手臂,只觉触手微微有刀气,显是双鱼的残铁,已经熔在了臂中。他下意识的唤道:“双鱼。”顷刻间,指尖立时弹出一双薄刃。
瞧这薄刃,形状与双鱼并无二致,只颜色却化作了十分鲜艳的赤红之色,这红红得夺目,红得耀眼,却分外美艳。秦道一心念转动,那薄刃瞬时消弭。较之从前,更有灵犀相通之感。秦道一虽知道此是冰砚之力,却不知道冰砚究竟作了何等神通。那晏溶溶见了冰砚的仙剑,自然认得她是峨嵋弟子,峨嵋的封印炼器之术,天下闻名,他们若是认了第二,无人敢应第一。他便想当然的以为那血痕乃画的炼器符文,却不知道这其实并非炼器符文,却是冰砚的离魂大法。离魂大法能抽万物精魂,化为己用。冰砚将离魂化为符咒,画在秦道一身上,将双鱼附着在他臂内罢了。
作者:销售房屋 回复日期:2009-11-6 13:14:00 2116#
LZ失约了?还是我来早了?
LZ失约了?还是我来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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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来早了。。。今天中午好郁闷。。。看混血王子忘记锅里。。把菜烧焦了。。。重新烧了第二个。。。所以。。。。
作者:孤星娘子 回复日期:2009-11-6 13:29:00 2118#
我來了.......
和娘子靠好近。。。。好热和。。。
有个小小的疑问。。孤星娘子取名字的时候是不是想打“孤星浪子”???但是用的是五笔没有注意。。。所以打成“孤星娘子”了的啊????
作者:memory1729 回复日期:2009-11-6 14:26:00 2125#
搞这么大的动静,紫微的先天神算竟然不知到?
那个。。紫微的先天神算不是万能的;他老早就说过了,他算不出冰砚他们三个人的命运。。关于这个先天神算,后文会有介绍。。。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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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麾 回复日期:2009-11-6 14:05:00 2122#
楼主好8哦~~~~哈~~~~~~
我也有个小小的疑问,如果冰砚真的是妖怪,那老天是不是一定得劈S她才算完啊。。。
是的。。一定要辟死才行。。
第一百三十八节 小妖
照冰砚的神通,此举失却了她的道行扶持,成与不成,本无定数;然双鱼是秦道一随身百年的法器,灵神早为一体,比不得当年冰砚收服玄黄;冰砚一声清音,早唤得双鱼灵根清醒,自愿以血为盟,追随秦道一。同峨嵋的仙剑一样,昆仑刀海之中的神刀,都是自有神位之物。神刀在刀海,都留有灵根铁种,若是一但刀身毁损,灵体自然会消弭解散,而刀海之中的灵根铁种,却会重铸刀身,刀身新成,灵体自会重生。冰砚以血召唤双鱼,双鱼若不归附,自然会消散天地,等待重生,再另行择主;然今日双鱼一旦归附血符,便如同与该元神签订了血盟魂誓,从此千千万万年,双鱼都不会再认他宗,非秦道一转世,双鱼将不再重出刀海了。
秦道一见双鱼无虞,心中甚喜,忍不住翻了两个跟头,却听见裤兜里发出冰砚不满的声音。这才发觉冰砚不知道何时,已经蜷在了他的裤兜之中。其时时人的长裤,并无裤兜,因昆仑弟子常修习符箓之法,为求方便,特别制有裤兜,他这上衣撕破在先,又被天雷烧去半截,破烂不堪,这冰砚无处容身,思忖再三,便藏到了他裤兜之中。秦道一这跟斗一翻,她自然大受颠簸,忍不住喝叱他来。
秦道一嘿嘿笑了两声,道:“失而复得,喜悦开怀,得意难免忘形。”晏溶溶十分惋惜的道:“倒可惜了你那一手臂的符箓,我还没记下来呢。就看了个懵懵懂懂。”两人正相对说话,却乍见天际划过数道明亮至极的剑光。晏溶溶看来面如少年,但法力算得中乘,想来已经有两百来岁,其见闻自然是广。他一瞧那光亮,便知是峨嵋山的仙剑御空飞行。冰砚虽藏在衣袂之中,然仙剑之芒,何等闪耀,自是认得,她比不得晏溶溶,认得那是峨嵋仙剑已是不易,她自略略瞟上一眼,便可由剑光认出是什么剑来。这一行人,自然是临潼、梁道临、李元济等人。
倾俄剑光飞近,果是梁道临等人,那闻新晴也在其中。一见秦道一,他双手直拍,竟然含糊不清的说起话来:“是挺(秦)道长。钱(程)真人和他一起走的。”众人自空落下,临潼急急跨上前来,作揖道:“秦师兄,可曾瞧见我家师尊?”秦道一还未答言,心头便听得冰砚的声音:你敢!当下头皮发炸,蹴了晏溶溶一脚,挠挠头,道:“她追过去了。我和这位金庭山的道友受了伤,没跟上。”梁道临仔细打量秦道一,在虚陵之中,他见过秦道一数面,虽说不上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好歹算得形容周正,穿着得体,而今衣衫破败,一头头发给烧得焦黄,仿佛一篷茅草,眉毛都给熛去半截,满脸都是黑烟,上身衣不蔽体,胸口肩头全是黑烟烟灰,糊得跟炉灰中扒出来一般;再看晏溶溶,一身血污,那血污已经发黑,又带几分绛紫色,污浊不堪,且道袍袖子不知道撕掉何方,光着一对膀子,一头头发被山顶的狂风吹得四处打转,沾到无数山上的石屑草屑;更甚的是额头一块血疤,满脸都是黑血血痂,真正是狼狈龌龊。
临潼听得秦道一之言,不疑有他,忙道:“师尊朝哪个方向去的?离开那个中谷,我们再瞧不见师尊的路标。”秦道一听得冰砚的心言,当下道:“朝南去了。”因是世代深交,元济也是深信不疑,便要追去,那道临却朝两个弟子一使眼色,道:“两位身受重伤,行动不便,还是和我们一路同行,有个照料。”这两个弟子非是别人,却是韩夔与岳韬。秦道一正待推脱,岳韬却不由分说,附身将他背在背上,拔地飞起,晏溶溶倒是一脸的不好意思,笑道:“不妨事。我伤得不重。”似是全然没瞧出道临之意。
临潼一脸诧然,只皱了皱眉,她心思系在冰砚身上,哪里有心旁鹜,只管驭剑飞行,朝南而去。元济却大是不解,故意扯了道临落后众仙剑一箭之距,问道:“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道临蹙眉道:“这个秦道一神色不对,像是没说真话。还有,刚才天雷震动,大家都给吓得不敢驭剑;那绝不是什么天象之变,一定是有妖孽。那是天谴之兆。哼,难道,你没有看出来,那个秦道一身上有很重的妖气吗?”元济一愣,迟疑道:“昆仑历来有神兽守山。他若是带有神兽,有妖气也是常理。”道临摇头道:“我看没有那么简单。他身上有王气和刀气,这两气交汇,都压不住那妖气。昆仑道友,大都是王室甲胄,皇朝后裔,其王气之盛,天下除正统皇朝天子,无出其右者;更不要提他们那绝世神兵的霸王刀气。倘若这两气都压不住的妖气,嘿嘿,你想想,他难道能把昆仑的镇山神兽都随身搬动麽?”
元济淡淡一笑,道:“你呀。总是小心过度。即便如此。昆仑弟子,虽非咱们同根,却也是同源。岂有别心。”道临微微笑道:“但愿如此。不过冰砚是在手上走丢的,他在身边,将来跟师尊也有个交代。”两人说话间,眼见便过了令丘地界,前方赫然是鸡山。鸡山山脉蔓延数百里,其主峰高有万仞,形似雄鸡凌空,因此而得名;倒并非这山头漫山都是野鸡。众人飞入鸡山天穹,飞得百来里,这鸡山却是漫天黑云,正下倾盆暴雨,云穹之上,电光雷鸣,不曾消停。道临立时吩咐众人按下云头,寻得一僻静所在,暂且扎营。临潼心中大是焦急,元济安慰她道:“你不用着急。黑云巨雷,是咱们道家都要避讳的东西。那个通天教主,倘若在前方不远,一定也蛰伏起来,不会远行。文鼎也一定就在左近,伺机而行。咱们若是强追过去,反倒跑到她前面去了。更容易追丢。不若等这一阵过去,咱们说不定还能找到她的行踪。”
临潼无奈,却哪里能真的定下心神来休息,矗立月下,默然无言。众人栖身这地方,乃是一僻静山谷。山谷左边,月光婆娑,清辉迎人,右边却是黑云滚滚,雷声隆隆,狂风似虐,暴雨如注。秦道一瞧着这临潼,猜想她心思,想来也如这天气一般,摇曳多难。晏溶溶头一次和峨嵋结交,甚是兴奋,拉着众人呱噪,说个不停。秦道一歪剌着身子,挂在一株高树之上;那岳韬却甚是不客气的坐在树根之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直盯得秦道一头皮发麻。这秦道一和岳韬乃是同辈,都是本派三代弟子;然昆仑道法入门易,修行快,弟子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厉害本领;这峨嵋道法却相反,乃是入门难,修行慢,但若是过了前面两百来年,其道行却往往高出昆仑弟子一截;这岳韬现修行不到百年,将来的成就,却未必就不如秦道一。秦道一满心乱想,侧目瞧见那梁道临此刻正替闻新晴治疗伤势。
那闻新晴身上的伤瞧来已经痊愈,只是口中只有半截舌头,说话漏风。那梁道临却显是疗伤高手,只见他掌心化有一道灵芝化出的芝气,那芝气仿如一枚串了长线的细针,在闻新晴那舌头上缝缝补补;不一刻,竟以芝气替他补出了小指宽的舌肉来。秦道一瞧得叹为观止,那晏溶溶却一旁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这是什么术法,这样了得?”梁道临笑道:“这术法倒不出奇,只是这灵芝可不好找。这灵芝唤作春心海棠。只在春夜生长,露出端倪,其余时间,都深深藏在枯木树心,难得一见。且这灵芝最有灵性,深知隐匿之法,若是常人,将峨嵋山全山的枯树砍了,都未必能找到一朵。”
梁道临正说话,却见李元济突然眼色有异;李元济神色未动,其眼中却分明有话;梁道临一怔,立时暗自凝神,眼观六路,立时察觉深谷一侧的某株高树之下,松土之中,有一微小物什,正偷偷掘土,其行动十分小心,小心得过了分寸,倒不像是一般的蛇虫鼠蚁;梁道临眉头一皱,他比不得李元济心慈,当下单手在地面一拍,叱道:“什么妖孽,给我出来!”一拍之下,地面立时一颤,“噗”一声响,一只黑黑瘦瘦的小老鼠立时裹了一身泥土从地下给弹了出来,“啪”一声摔在众人脚下。众人本意是待雷雨之后,立时启程,都未开峨嵋刺,不过团团而坐,言谈暂歇,这耗子一摔到众人中间,数个弟子比不得李元济这样的道行,那小老鼠有一股妖气,仙剑一感觉到,立时“嗖嗖”数声出鞘。
仙剑华光,闪耀如电,那耗子顷刻间吓得魂飞魄散,蜷在地上,瑟瑟发抖,李元济一挥手,众剑立时退开。梁道临细细瞧得两眼,道:“是个死耗子。是岐山的,怎么会在鸡山?倒是奇了怪了。”李元济盯了这耗子两眼,道:“岐山多鼠多狐;但岐山的妖孽向来有些善名;比不得野妖。倒没必要灭它道行。小小老鼠,修行一生,也算得不易。”梁道临微微蹙眉,显是对李元济的慈念大不以为然,盯着这老鼠,道:“你这小妖,窥视我峨嵋行踪,是何道理?”那小老鼠四肢抱头,自细小的指爪之中探出头来,十分惊恐的盯了众人,一对小眼睛骨碌碌直转,想是吓得傻了,竟不敢则声。
梁道临大是不耐,双眉一蹙,其嫡传的女弟子,姓凌名万壑的,见机甚快,“噌”一声飞出一柄剑来,叱道:“你这妖孽,师尊开金口问你,倒敢固执不言,是想祭我的青霜吗?”她这青霜剑剑身寒光四溢,晃眼一瞧,乍如一片清冷寒霜,令人胆寒,那小老鼠立时吓得“吱吱”乱叫,死命抱住脑袋,不住的甩那可怜的小尾巴。李元济瞧得不忍,道:“别吓他。这耗子或许没有什么修行。还不会说话。过路罢了。”万壑干笑一声,道:“师叔难道不知岐山距此几何吗?岐山鸡山,相距万里,这小小一只耗子,倒是走得天涯路了。”
她这语气生冷,一旁的钟鼎韩夔面面相觑,显是不大高兴,李元济倒不以为忤;梁道临哼了一声,对万壑道:“放肆。怎么能对师伯出言不逊?”那万壑一愣,立时垂首,却并不致歉,只退得两步,其肩头的青霜却并没有收回,放出凛凛然的寒光。那耗子想是听得懂人言,知道李元济心肠软,哆哆嗦嗦的滚到李元济脚边,趴在他的布鞋之旁,怂成一陀。李元济一把提起这耗子的尾巴,这耗子倒不挣扎,只鼓大了双眼,紧紧的瞄着李元济。它这眼睛溜圆,瞧来十分可怜。
适才李元济曾经施展术法,引出一眼山泉替秦道一晏溶溶整理仪容,那术法未消,泉眼依旧有清水汩汩流出。李元济随手将这小耗子润在水里,略涤得两下,这黑瘦的小耗子竟洗掉了色,原来那一身的黑色竟是泥污;其本来竟是一只白耗子。这白耗子四脚红嫩,倒有几分可爱。李元济微微一笑,将这耗子轻轻放下,道:“人世险恶,你修行不易。不要枉自送了性命。还是回你的岐山去罢。”那耗子却不肯走,趴在李元济脚边,睁着一对水濛濛的眼睛,盯着元济不说话。
秦道一瞧得有趣,正觉兴致盎然,却乍听得前方一处阴森森的林木之中传来一无比清脆的女子声音:“好大的胆子。”这女声虽是清脆,却不悦耳,那音色听来明明恍如少女,却又分明有如八十老妪,倒叫人心头起鸡皮疙瘩。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那树木阴翳处,盈盈立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妇;这少妇身材娉婷,窈窕夭矫,直如弱柳扶风;她面上罩有一层薄纱,瞧不见真容;但透过薄纱,依稀可见五官概貌,想来应有十分美貌;只是她头顶盘了高高的宫装发髻,倒也有几分情致,却偏又着一件五彩斑斓的长裙;这长裙之上,绣满各色明艳大花,再缀上各类明珠翡翠,富贵之上,粗俗不堪。梁道临尚未答话,他那弟子凌万壑却抢先一步,越众叱道:“哪里来的妖孽?”那少妇生得一双好眉毛,真正是媚如翠羽,娇于红花;只见她微微蹙眉,道:“田郎。这小贱人口上占奴家便宜。”立时只听她背后传来一个有如洪钟一般的男子声音:“贱婢,对夫人如此无礼。还不跪下受死?”
第一百三十九节 田文
说话间,只见那美妇背后的树荫里,竟走出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来。这男子身材矮小,挺直了腰板,才到这美妇腋窝;其穿着也甚是粗鄙,一件灰色短袍穿成了长袍,尚还开襟,袒胸露乳,裸腰呈腹;他面皮黝黑,容貌丑陋,四肢粗短,腹部累累垂垂;那肚皮本已甚黑,偏偏还生满密密匝匝的黑毛。凌万壑瞧得直皱眉头,再加上听得他口气蛮横无礼,忍不住脱口骂道:“你这矮胖子又黑又丑,口气倒大,咱们是峨嵋仙山的道家,你是哪里来的野猪精?”那美妇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峨嵋山的,难怪如此狂妄。我看上的人,也敢拦下。”
那男子大是恚怒,骂道:“贱婢,找死!”说话间其背上陡然弹出一陀黑铁来。那黑铁须臾间便化作了一把巨大的黑铁斧头,那斧头之上黑气氤氲,有如鬼物,“嗖”一声脱空飞出,辟向凌万壑头顶。凌万壑久处峨嵋,难得下山,寻常炼法,几个师兄弟瞧她是弱质女流,都让她三分,她哪里知道自己的斤两,瞧这斧头飞来,惧色全无,跃跃欲试,喝道:“来得好!”瞬息间青霜飞出,带出半天的青色霜风,只见她双手合十,结一小法印,叫道:“鹰眼,破!”那青霜瞬时刺向飞来的斧头,孰料那斧头之力,竟是有如飞来山峰,这青霜神剑飞来,竟仿佛一只小小蜻蜓,哪里抵挡得住,只听得“铛”一声撞击,那青霜立时“嗖”一下倒飞开来,直冲上天,弹得影儿都瞧不见。这斧头的余势却还未消,凌万壑信心满满,不提防青霜如此窝囊,一击而溃,立时吓得呆了,不知道躲闪,眼睁睁瞧那斧头朝头顶辟下,只待给砍成一陀肉酱。
众峨嵋弟子齐齐惊呼,间不容发之际,却乍见一道明光自旁飞来,“叮”一下脆响,将这斧头斜斜弹开。那斧头一击不中,自行飞旋得两下,便又化作了一陀黑铁,回到了那矮胖男子背后。众人这才定下心神瞧来,那道明光却是梁道临的剑光。梁道临这剑乃是殷帝太康所铸,帝气凛然,有凌驾天下之势,此刻剑光映月,莹莹然照得他须发皆银,大有神仙气度。那矮胖男子却全然不放在眼里,歪剌着身子,道:“送死争什么先?”李元济见状,拦住梁道临,抱拳道:“门徒顽劣,向少管教;道友宽宏,尚请见谅。不知道道友仙居何乡,何故夜探我派?道友尊号,还望见告。若是伤了道家和气,岂不可惜?”那矮胖男子干笑一声,道:“硬的不行,要来软的了麽?嘿嘿,你这道士,倒有几分奸猾。本宗姓田,单名一个文字;世居薛地。想来你们峨嵋这样的小门户,未必听说过我们这大方之家。你老老实实把那小妖女交出来,我也不与你们啰嗦。我家夫人如今是喜事在身,我倒不想开什么杀戒。”
梁道临莫名其妙,叱道:“我峨嵋弟子,怎么会是妖女;满嘴胡言乱语。”那田夫人听得此言,咯咯两声娇笑,道:“原来你峨嵋竟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这样的妖女,也要收入门下。”凌万壑又羞又恼,她的青霜自天降落,回到手心,多了几分倚仗,胆气也为之一壮;她只当自己过于轻敌,才输得一败涂地,如今神剑护身,哪里还有惧色,立时骂道:“我看你们才是妖孽。一个藏头缩尾,不敢见人,一个猥亵龌龊,见如不见。”那田文给她两句抢白,气得脸色发青,骂道:“你这泼皮丫头,自己找死,怪不得我。”说话间背心那陀黑铁再次飞出,再次化成一柄斧头,依旧是黑气盘绕,迎头朝她辟来。梁道临的太康立时飞起,拉起耀目的光华辟向那铁斧。
孰料那田文竟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铁斧飞出,其人瞬时跃起,瞧他胖滚滚的一陀,这一飞身而动,倒如同一片柳叶般轻盈如意。但见他兔起鹘落,倾俄间扑到了凌万壑身前,五指仿如铁钩,一把朝她头顶抓来。凌万壑猝不及防,“呀”一声叫唤,吓得一跳,竟忘了使剑,只傻傻的一缩脖子,朝地上蹲下去,却哪里能躲开,给这田文一把拖住了头发,立时吓得“啊啊”连连尖叫。叫没两声,却觉眼前一亮,头皮一凉,头顶一轻,给一只大手瞬间拖了回来,丢在了众峨嵋弟子中间。
等到双脚落地,心神稍安,才发现原来是李元济瞬间出剑,一剑削断了她的头发,将她救了回来。此刻她头发散落,满脸乱扑,立时伸手在头顶一摸,脑门顶上却是光溜溜的一片,又惊又恨,大感恼怒,然连番遇险,心头尚有几分后怕,不敢再开口骂人,眼睛打量一番,见两个瞧着自己的头顶,羞愧之心立起,飞剑在手,一本正经道:“那胖子只会鬼鬼祟祟下手,全无礼数。当真动起手来,光明正大的斗法,他哪里是我的对手。”那两个弟子唯唯诺诺,应了两声,便转头望向那田文。
李元济拖回凌万壑,与梁道临并肩,道:“道友何必与小辈动手。失了大家风范。大家不过是口舌之嫌,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才是。”田文嘿嘿一声笑,道:“我家夫人的喜事,就在这妖女身上。怎么能放手。既然你们执意和我们为难,就不要怪我薛家狠辣。你们一齐上罢。别让我费事。”梁道临皱眉道:“这人蛮横,不讲道理,师兄你就不要浪费唇舌了。”说话间飞剑凌空,倒未曾忘记礼数,抱拳道:“得罪了。”说话间仙剑翻动,卷出烂漫剑光,只听他一声清喝,结印叱道:“鸦羽箭!”
但见太康之上,立时放出一蓬火光,火光之中,弹射而出一把乱箭;这乱箭箭身之上都烧有熊熊焰火,箭尾却是漆黑无光,仿佛乌鸦羽毛;这鸦羽箭瞧来杂乱无章,实则每一箭射出,都自有其奥妙,这箭虽非铺天盖地而来,然则其左右参差,皆有定向,其方位暗合九宫之数,在此箭之前,无论躲向何方,都会有一箭相候,且这鸦羽箭箭箭相随,箭不虚发,一箭若中,余箭自来,当真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乃是梁道临的拿手绝技。
孰料这田文甚有手段,见这鸦羽箭飞来,衫下双足,竟是一动不动,全然未动躲避之念,只见他掌心之中,赫然翻出一面青铜古镜来。大凡镜器,都是法器中的上上之品,古镜一出,梁道临立时收起小觑之心,果见那古镜翻出,这田文并不结印,只将镜子一旋,微微一笑,念道:“孤鸿照影!”立时众人只觉心头一跳,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什么东西令人反胃,尚未明白,那射出的一干鸦羽箭陡然在空中顿住,其头尾瞬时互换,只一眨眼,竟倒飞回来,鸦羽“呜呜”作响,火光甚或更盛,有如马蜂一般扎向梁道临。
梁道临未曾想向来顺手的鸦羽竟然临阵倒戈,惊异之余,单指一弹,“铮”一声开出火焰罩来,只听“喳喳”数声,鸦羽箭齐齐射在火焰罩上,碎成火焰,散落一地,地面立刻如同点了数十堆篝火,数十丈内立时照得透亮。这反射而回的鸦羽箭形容虽无异,却失了章法,回箭全无方向,四处乱射,虽大半依旧命中梁道临的火焰罩,余下却也有十来箭四处横飞,一箭射在秦道一栖身的树枝之上。那树枝立时燃了起来,倒吓了秦道一一跳。
见了这矮胖子的道行,梁道临再不敢轻敌,打起十二分精神,自袖中摸出一把黄豆,凌空一洒,喝道:“成兵!”那一堆黄豆立时“噼里啪啦”一阵爆响,倾俄间化作数十个半人高的小人;这小人浑身都冒有火焰,倒似穿了一身火衣;且个个手中拿有一把尺余长的火剑;这些个小人一落地,立时“哇哇”乱叫,朝田文冲了过来;火兵出动,梁道临的太康一声清鸣,化作一条无角的虬龙,这虬龙只得一爪,却也风声赫赫,其龙鳞之上,亦有妖冶火光跳跃;虬龙略作盘旋,便自空中翻涌而下,利爪血口,齐齐翻动,扑向田文。
那田文哈哈大笑,道:“耍猴之技,也敢登堂。峨嵋一派,竟堕落至此了麽?”说话间掌中古镜再次反旋,依旧是一句淡淡的“孤鸿照影”;众人一听他这法咒,立时再觉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之感传来,胸口发闷,气息不畅;那场上的火兵却一齐顿住,歪扭了身子,突然转过身来,朝梁道临奔来,口中“咿咿呀呀”不绝,似乎是喊打喊杀,却口齿不清,听不分明;且个个都是歪歪扭扭的跑不到几步,就滚倒在地,又变作一颗黄豆。那飞至的虬龙也被定在空中,距那田文不足三尺,却再进不得一步;那虬龙挣扎两下,却没有掉头反扑,只是猛地一甩尾巴,脱空飞起,化回了仙剑原形。然它这一摆尾,正击在那古镜之上,只听得“铛”一声脆响,那古镜给震得弹起三尺。田文一把扣住古镜,倒是一脸惊讶。
旁边那少妇娇笑道:“田郎真是太小看这峨嵋了。虽是破落门户,烂船尚有三分铁呢;他们道法虽是下下乘,这仙剑可还是当年的仙剑,仙剑有灵,怎么会反主;你自恃有这青金镜,大意轻敌,可别阴沟里翻船。”田文被老婆取笑,面上无光,朝梁道临一瞪眼,道:“我已让你两个回合;对得起你了。”说话间单手一挥,背后立时飞出那陀黑铁。那黑铁通体发亮,几能照见人影。田文横眉瞄得梁道临两眼,冷冷道:“受死。”阴冷声中,那陀黑铁陡然一抖,落在地上,须臾长成一个高有丈余的铁人,这铁人右手手腕之上,没有手掌,却是一把硕大的斧头。
一旁的晏溶溶立时失声叫道:“梁道长小心,这是五兵!乃是上古异宝。这个田文是薛城田家的术士。千万不要轻敌。”梁道临心头一跳,那万壑却皱眉道:“只知道一个名字有什么用。”正嘀咕间,却听那铁人陡然发出“嚯嚯”的怪叫之声。这叫声十分雄浑威猛,众人都给它叫得莫名忐忑。梁道临倒还沉着,单手一挥,结印叱道:“贯日!”倾俄间太康高高掠起,剑尖立时燃起熊熊烈焰,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球,自空贯下,猛刺向那铁人。那铁人目中无瞳,却瞧得分明,左足单足飞起,那一只脚“啪”一声巨响踢在太康剑尖镝之上;太康竟没有刺破铁足,“呼”一声给踢飞上天。但太康剑上的火焰却附着在铁人的脚上,燃了起来。
那火焰并不扩张,只在这铁人足上闪烁跳跃,那铁人的左足立时给烧得通红,渐渐有熔化之像。田文瞧得直皱眉头,田夫人嘻嘻笑道:“成日家叫你出来云游,长些见识。你只是不肯。瞧瞧,一个小小的火法就把你给吓住了。”田文皱眉瞧了一晌,识不得这是什么火焰,峨嵋火法众多,众人常见的不过是三昧真火;然这铁人足上所着火焰却甚是奇特,火焰灼灼,却有一股阴寒的冷气;田文自然识不得,这是峨嵋特有的六道冥火,以轮回道中熔炼百魂千魄的冥火修炼而来,端的是十分了得。那铁人身上着火,似乎甚是恚怒,一声怪叫,猛地一跃而起,一斧头朝梁道临当头辟了下来。
这铁人身高过丈,这一跃动,直如一座小山飞起压下,梁道临不敢硬碰,“嗖”一声飞窜,身形拔高升空,一把握住太康,再次喝道:“炎爆!”倏突之间,太康发出夺目的焰光,整柄长剑都被火光笼罩;那铁人猛然一击,一击击空,“轰”一声巨响将地面一斧头砍出一个土坑来。土地震动,众人点的篝火“哗啦”散架,木柴四散弹起。一干峨嵋弟子齐齐惊呼,瞬时飞身而起,立在空中。唯李元济长身玉立,纹丝不动。他立身之地离那铁人不过数尺,众人都为其的镇定折倒。那铁人一击失手,怒吼声中,哪里管谁是谁,手中的斧头再次扬起,猛然斩向李元济。
作者:80008 回复日期:2009-11-8 10:35:00 2173#
楼主好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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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啊。。。有半个月没动笔了。。。一直在当猪。。。汗颜啊。。。
第一百四十节 死尸
李元济是紫薇的第二弟子,修道已近三百年,早已不是当年寻找鬼参时的毛头道童,这铁人虽是五兵所化的替身,端的十分厉害,然李元济自恃身份,哪里肯和梁道临合手对付,眼见这飞斧斩到,单手成诀,轻轻念道:“光明火焰阵!”只听“铛”一声响,这铁人的飞斧斩到李元济头顶三尺之际,便砍上了李元济的火焰罩;反挫之力甚大,这铁人竟连退了几步,每一步都留下深有尺许的脚印。
其才退后,身形未稳,半空中陡然响起刺耳的破空之声和火焰燃烧的“滋滋”之声;这铁人仰头一看,却是梁道临的炎爆到了。这铁人躲无可躲,让无可让,索性手腕一转,腕上的斧头“喀”一声砍断一根数人合抱的大树,飞起一脚,踢在树干上,那大树立时脱空飞起,撞向飞来的火剑。剑树相撞,众人但见眼见陡然间火花四溅,那火剑一碰上大树,其焰火立时“砰”一声巨响,化作无数细小的火箭,恍如一片火海自天空倾泻而下。那大树也顷刻间给烧成灰烬,仙剑毫无阻滞的依旧飞斩而下,其势狠辣非常。
那铁人身形巨大,行动笨拙,哪里躲闪得开,只听“噗噗”之声不绝,无数火箭齐齐扎在这铁人身上,立时将他烧成火人。这铁人咆哮之中,太康迎头斩下,仙剑“哐”一声砍在这铁人的脖子之上,深入尺许,那铁人的脖子给砍断大半,一颗头立时“咚”一下歪在肩头上。其断颈处可见其体内竟全是流动的黝黑铁水。这脑袋一偏,那铁水便溢了出来。梁道临冷哼一声,太康飞回;他凌空而立,衣袂扬扬,长发袖袍因风飞动,真是神采飞扬。
晏溶溶瞧得大是兴奋,拍手道:“好手段。”凌万壑得意非凡,道:“我师父的道法,自然高妙绝世。”那铁人此刻浑身是火,这火焰乃是六道冥火,触物即燃,却不扩散,直将所烧之物烧成灰烬,这才会自行熄灭。那铁人给无数火箭扎在身上,成了个火人,给烧得浑身通红,渐渐柔软,似乎将要溶化。田夫人瞧在眼中,却并不心焦,只管放声而笑,道:“田郎。你可瞧见了人家的本事。你若是只管天下人都像你家臣一般窝囊,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田文拉长了脸,冷哼一声,道:“五兵乃是天降神铁;管是什么妖火。岂有烧熔之理。你慌什么。”说话间,左手单手成诀,右手捏个法指,朝那铁人遥遥一点,喝道:“虚生晻暧,若存若亡。”
咒语一出,那铁人立生异变,其额头之上,渐渐生出一点金色。那金色传递甚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铁人便化作了一个金人。这金人浑身发出灿烂夺目的金色光辉,映在火光下,闪闪耀人,倒似乎是纯金铸就。那六道冥火此刻却渐渐萎缩,不一会,竟自金人身上滑落,掉在地面,烧穿岩石,沉入地底,消散得无影无踪。梁道临大是惊讶,六道冥火何等厉害,这法器竟然能四两拨千斤,将其消弭于无形,当真不可小觑。那铁人化作了金人,其手腕上的斧头,此刻却化作了一根龙头拐杖。这龙头拐拐头大如石锤,怒龙瞠目而视,龙口尖牙森然,视之十分凶狠。那金人抖落火焰,脖子一歪,脑袋自行立了起来,一声怒吼,身子“嗖”一声便拔地飞起,真是快逾弹丸。
说时迟,那时快,这金人转瞬便到了梁道临身前,那龙头拐呼呼生风,横扫过来,这金人力大无比,若是被它一拐扫中,就是固如金汤,坚如铁桶的大城也只有溃败破坏的份。梁道临是紫薇的第三弟子,说到御剑之道,他比不上林玄真,说到玄门道术,他胜不过李元济;然两者斗法,都未必是他对手,则在于他精明过人,其心思慎密,反应敏捷,非常人可及。这金人龙头拐杖飞来,力可开山,势能遏云,他只瞧得一眼,并不左右躲闪,只双足一并,人便垂直落下,那龙拐立时一扫成空;轻易便避得开去。梁道临双足落地,立时右手成诀,轻轻念道:“七变,化身之术!”瞬时地上那一堆散落的木柴“噼啪”数声,齐齐化成了梁道临的模样,腾空飞起。那木柴之上本有烈火,梁道临道行虽高,还没到聚火成物的境界,那一干木柴化身成人,却一个个浑身火焰奔腾,瞧来甚是怪异。
梁道临自是早就成竹在胸,这一个个烈火般的梁道临齐齐叫唤,四散飞开,想来是迷惑那金人;金人虽有灵性,却未必能识得哪一个是真身;那田文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这样的障眼法有何作用。”立时一声清啸,那金人听得这召唤,立时收回乱转的脑袋,紧盯梁道临真身,一声咆哮,猛扑过来,龙头拐挟带了千斤之力,恍如天降真雷,辟将下来。梁道临想是大出意外,不提防这般巨大的法器化身居然还能听从调度,失了预算,竟被这金人一杖辟中,只听得众人惊呼声中,“喀”一声脆响,田文哈哈大笑,道:“活该,打成肉饼……”孰料话音未绝,却见那被打中的梁道临“噗”一声化作一股黑烟,烟霭中竟是一截烧得焦黑的木炭条,并非梁道临真身。
田文一愣,猛听头顶一人冷冷道:“这样的障眼法,你也看不破吗?”田文抬头看去,头顶一人道袍飞扬,浑身火焰飞滚,不是梁道临,却又是谁?梁道临终究算得是名门子弟,逼近田文,却也未下杀手。田文惊出一身冷汗,田夫人哈哈大笑,道:“你这冬瓜,胡吹大气,什么天下无敌。一个峨嵋小道士就让你原形毕露。”田文脸色发青,道:“是我大意。”说话间一弹指,那金人听得指响,立时“噗”一声化回那块黑铁,“嗖”一下飞回田文掌心。田文这才朝梁道临道:“想不到你倒真有些本事。这样简单的化身咒术对付不了你。好,好,咱们今天就动个真格的。”说话间,也不理会梁道临答应与否,双手结出大法印,猛然叱道:“盘桓空涂,仰簪日华!”
喝叱之中,这田文的双目瞳孔的颜色,却突然流了出来;他瞳孔乃是灰褐色,那色彩似乎化无形而成有形,缓缓流出,顺着脸庞流下,这灰褐色越流越浓,最后竟上端依旧为灰褐色,下端却是黑色了。最终这颜色落在五兵之上;顷刻间这五兵分化裂开,幻作了两个同田文真人大小无异的怪物。说是怪物,只因幻化而出的这一对人,一个浑身发出白色的淡淡光辉,一个发出微微的红色光辉,瞧得出来,一个像是锡的,一个像是铁的;这锡的一个上身和田文十分相似,只右手没有手掌,手腕之上俨然是一把巨大的剪刀,其腹下却是一陀滚圆的肉球;那肉球瞧来是锡的,却又十分怪异的柔软,软塌塌的颤动,瞧得人头皮发炸;那铁的那个依旧没有右手,手腕上只得一把巨大的斧头,而其腹下,却是一颗骨球;这骨球乃是由数百颗骷髅头拼接而成,那一个个骷髅全然无肉,却似乎能瞧见其神色表情,细细看去,其眉骨耸动,鼻骨开合,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弱弱的咨询下,有谁知道吗?这个天涯文学是不是歪的啊?为毛审稿还不如我发稿快啊?再说慢,我也一天才更新一节,都有五六节码在一起没有通过审核了。。。。难道我的文章有违规的地方吗??可也不见有通告啊。。。。
梁道临心下大是吃惊,不知道这薛地田家是何来历,竟然这样妖异;其术法怪诞鬼魅,非同寻常。那晏溶溶瞧得真切,一旁大抽冷气。凌万壑给他搞得毛骨悚然,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还瞧得出来些许端倪?”晏溶溶点头道:“这个薛地田家的术士,高深诡异,外人难以窥视其隐秘。但你瞧他目中流色,乃是鬼术。这鬼术鬼气森然,恐非常人能学。我看这个田道人,恐怕已经不能称其为人了。你仔细看他一身皮肉,虽是肉肥膘厚,但皮干肉黑,死毛丛生。这个田道人,恐怕是个干尸。”凌万壑吓了一跳,道:“胡说八道。难道你是要说诈尸了麽?这个田文,难道是个活僵尸不成?”晏溶溶摇头道:“不是。他并不是僵尸。僵尸只有尸气,哪里来的鬼气?这个田文,恐怕跟刚才李道长捡到的那个白耗子是一路货色。它们都是炼神守尸的活死人。只是,那个耗子守的是活尸,这个田道长,守的是死尸。”凌万壑一脸惘然,道:“胡说。尸体就是尸体,哪里还有活尸和死尸之别。”晏溶溶干笑一声,道:“你若不信,只管问你的师伯。”凌万壑瞄了李元济一眼,脸色却十分古怪,低下头来,道:“我只问你,你告诉我罢。”
晏溶溶这才道:“咱们方家和术家所说的活尸、死尸,跟寻常道家不同。寻常道家看来,人若魂魄离了体,便是死尸了。而咱们方术两脉,还将这无魂魄的死尸,还有生死两重分法。我们说的活尸,是说那些没有了魂魄,但肉身尚未坏死,一样需的吃喝,需要休息的尸体。这样的活尸,体内的尸鬼未灭,神识还在,在世人看来,不过是人呆了傻了,并不知道其魂魄早已消亡轮回;只是一具空壳罢了。那个白耗子,生生将魂魄自肉身抽离,以外魂鬼力炼其肉身,使其常保不坏,能活数百年;而那个田术士,却是用的真正的死尸;他那肉身,尸鬼尽灭,神识全无,已经只是供魂魄栖身炼法的容器,其肉身于他而言,与法器无异;这样的肉身,恐怕不是他自己的;是抢来的罢。”
凌万壑听得毛骨悚然,道:“抢来的?什么意思?”晏溶溶点头道:“因为这样无尸鬼、无神识的肉身,修真炼法,终究比不上活尸。按道理而言,没人愿意用这样的肉身;除非是他自己的肉身已经腐化,破烂残缺,不能再用;可是若是生魂强行占据有尸鬼有神识的肉身,本身的魂魄会被肉身原魂魄残留的尸鬼吞噬,思想也会被神识所左右。所以我说这个田文用的是个死尸;就是这个道理。没人愿意附在别人身上,最后却被别人吞噬掉。”说到这里,晏溶溶突然跳了起来,叫道:“我明白了。这两个人,是在追这个耗子。他们想要这个耗子的活尸肉身。这耗子守的是自身的活尸,它们虽是畜生,但活尸总比死尸强。况且有元神魂魄炼守的活尸,是没有尸鬼、神识的。咱们不管方士术士道士,入门的第一课,不就是自灭尸鬼,摄神识于元神吗?这个耗子的肉身,实在是这个守死尸炼法道门的最好选择了。”
一旁的田夫人听得这晏溶溶一番剖析,大笑连连,道:“冬瓜,你听到没有。你们薛家自以为永不外泄的秘密,这个小道士就瞧了一眼,就看出来了。啧啧,恐怕天下人,都会发现,原来神秘不可方物的薛家,住的居然是一群死耗子。”田文却阴森森的冷笑一声,道:“既然他们知道了我们的秘密,你以为,他们还能活着离开麽?”说话间,那两个一锡一铁的五兵化身,陡然弹了起来。那个锡人腹下的肉球陡然散开,竟然是一根根的肠子。这肠子乃是乌红青灰各色杂陈,肠子之上沾黏无数血丝肉浆,却又都是不知道陈腐了多少年头,那血痕发黑,肉浆发紫,且有一股恶臭,秽不可言。那锡人飞身弹起,一把巨大的剪刀拦腰剪向梁道临,下身的一堆肠子仿佛无数挥舞的飞索,齐齐绞向梁道临的双腿。两路夹攻,左右上下分至,不给他留后路可逃。
那铁人却也是一声怪叫,拔地窜起,虽是无腿,瞧那光景,大半有腿之人,都未必有它灵活。只见它高高跃起,飞在梁道临头顶,再俯冲下来,手中的黑铁巨斧猛然砸下,刮起的风声“呜呜”直响;且其腹下的骷髅头齐齐散开,铺成一张巨网,四面八方罩下,每个骷髅头的空颧骨都因为强风刮过而发出“咻咻”不绝的怪响;且这些骷髅头的眉骨向上舒展,似乎都在偷笑,其一口骨牙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尖利的犬牙,每一颗骷髅头,现在都似乎变成了一个想撕咬掉天地万物的邪恶狗头。田文驱使鬼术,真身定在原地未曾动弹,双手依旧捏着法诀,但其眼睛却看得十分实在,瞧见锡铁双人密不透风的攻击之术,仿佛已经看见梁道临变成了死尸倒在血泊之中,满心得意,忍不住“哈哈”的放声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