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哈哈大笑,道:“岂有此理;这星宿移位夺道,乃是常事,何必非要等到七月;况且这荧惑之上,并无白昼,漫天星斗时时都可观测定位,自然容易许多。”说着又点头道:“这里面有没有通途可以离开黑石山,我也猜不出来,也不想去猜;这符咒即有破绽,那封印便一定有死角,进得那死角;咱们自然便可回复法力,法力在身,要离开此地,自然不是难事,便看个人的修行,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便应在此时。”一听此话,那祭司立时道:“只要能恢复法力,咱们便能离开。法力一复,我就可以放出虚空之门;那个鲛人也能动用术法,开启这虚空的大门,咱们不但可离开这黑石山,还可一举回到神州大陆。那死角在什么地方?”初一笑道:“竟有这样的好事;那死角并无一定,星宿若动了位置,这死角便会转移。先时只有我两个人,要走到那死角去,并不容易,现今有了这许多人,想来是得心应手之事。”
那敖弃智在旁,听见赵墨呼唤初一,便疑心旁边之人是敖正,然乍才分别,其面容变化之大,竟叫他不敢相认,他瞧了半日,敖正那丑脸五官歪曲,并不像是受伤,似乎生来便如此丑陋,心中十分惑然,然那神态身形,却又似到了极致,忍不住上前叫道:“正儿,是你麼?”敖正听得他呼唤,微微一怔,挠挠头,道:“先生在叫我麼?先生认得我麼?先生可知道我的姓名?我自己可记不得了。”敖弃智听他声音,却不像敖正,敖正声音刚硬干脆,却没有这般低沉沙哑,倒一时怔住,且他一身衣衫,似乎是以术法化生而成,并不像是自己孩儿之物,倒迟疑起来,偏赵墨此刻立在旁边,他身上突然间便有了一种奇怪的气息,叫他嗅不到一点龙息,别说敖正,便是身边的祭司,一般的感知不到龙气。心中疑惑,暗暗思忖:“若是正儿,怎么倒记不得我?”瞧着敖正一脸的懵懂,突然心中一动,朝敖正摇摇头,道:“想来认错了;我认不得你。”说着便缓缓的退却两步,赵墨倒是心热,要给他剖白,敖弃智一把握住赵墨的手腕,道:“不必了。有些事,记住了,未必是福。”赵墨心中凛然,突然明白了敖弃智的意思,默然无言。
一旁的初一却笑了起来,拉住敖正,对赵墨敖弃智道:“这是和我签过魂契的兄弟,他和我一般记不得事,可不能叫你们给拐跑了。”一旁通天冷哼一声,道:“叙旧之事,做鬼了也可闲谈;还是先看看怎么寻那死角才是。”初一倒没介怀他的森冷,自足下摸出短短的鱼肠,那鱼肠一出,立时发出一股淡淡的红色光芒,他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一声清叱,猛然将鱼肠扎入地面,鱼肠之上顷刻间发出千百道红线,倏突间四面八方弹射开去,红线过处,所有的空间都凭空消失,只留下广袤无垠的黑暗;这红线将这黑暗分作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格子,那些格子绝大部分都静谧不动,只有很少一些会微微晃动,而那晃动之间,便会显出扭曲的、诡异的鬼影。而晃动的格子之旁,往往便有一苗奇特的碧绿火焰微微跳动;赵墨和初一相处日久,倒略懂了一些皮毛,那晃动的碧绿火焰,正对应天上的一些与此法阵相关的星宿。
众人围在初一身侧,悚然四望,却望不到这红线的边际,初一却踮起了脚尖,向四周眺望,他立身在那刑具之上,目力本就比众人更远,却似乎并不比众人看得更多;敖正瞧他双眉紧蹙,立时跳下刑具,单手一拔,便将那刑具自石中拔了出来,单臂一举,便将刑具、初一高高举起,似乎全不费力。初一凭空高了一截,瞧了一晌,却大是无奈的道:“这死角离此太远;我瞧不见。”赵墨倒是瞧得甚远,却识不得这死角,只得问道:“那这瞧来有许多奇怪的格子,哪一格才是死角?我也好替你瞧瞧。”初一道:“那红线有交叠的地方,便是死角;这星宿位置偏移,这红线捕捉不足星之应力,法阵会有所扭曲,肉眼瞧来,那格子便是交叠的。”赵墨“啊”了一声,道:“我倒瞧见得有好几个。”初一一愣,道:“哪个方向?”赵墨随便指了几个位置,又指一格道:“这个瞧来最近,从咱们处身这一格算过去,正好是十六万七千九百三十一个格子。”听得赵墨之言,别说初一,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这格子大小不一,大的有如巨轮战船,小的不过一叶扁舟,他只瞄得一眼,竟能数得一清二楚,当真是匪夷所思。
董霜桥立时扁嘴道:“你这小子,倒会胡吹一气,若是稍有错漏,咱们可是要陪上性命来填的。”初一跳下那刑具,随手在敖正掌心一摸,竟摸出一根长有尺许的白骨来;信手在地上一划,众人瞧他划得飞快,长长短短,恐划得有数盏茶的时间,划得有数千根划痕,不由都有几分迷茫;待得好半日,初一才一脸疲惫的道:“他说的方向是对的。咱们得快,那死角会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滑出数百丈;要追上它,可不是易事。奇怪,这死角怎么会追这无名星动。”苏眷道:“什么是无名星?”敖正一脸惑然,一脸认真道:“便是没有名字的星。”苏眷一呆,初一倒笑了:“别理他。我兄弟傻傻的。那无名星想来便是神州。”通天忙问道:“有多远?”初一微微侧头,想了想,道:“约有百里之遥。”通天张口结舌道:“这般远?咱们如何过得去?难道在群鬼之中徒步穿行?那鬼只会石化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没有道法扶持,咱们如何过得去?”初一却是智珠在握,成竹在胸,笑道:“不妨事。方向对了,自然去得。”说着瞄了瞄众人,数了数人数,道:“咱们人不少,毕竟还不够,不过还好咱们都有双手,一人当两人使唤,只要大家眼力好,手法准,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着便自敖正掌心不住抽出白骨来;这白骨每一根长有尺许,一抽将出来,都化作了一枚骨箭。他将这骨箭分给众人,道:“虽说荧惑已非神州,然阴阳化生,如出一辙;先天八卦,并无二样;我要布的这个阵势,不过是定阴阳格局,在极阴之地,圈出一块阳极;便是俗语所谓的半格太极阵;咱们布这个阵,没有道力,全仗天地自身之阴阳分剖,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可错不得一丝一毫。定位之后,咱们本身也会成为这阵势的一部分,所以,阵成之后,谁都不能动,不管出现什么状况,脚绝对不能离开地面。”苏眷一怔,道:“既然不动,咱们如何走到那死角?”初一微微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第二百二十五节 剪刀
初一一一解说,教众人站定方位,投箭方位,然后道:“不管见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动。切记切记。一声令下,大家一起出手,此阵一成,我先前所布的障眼法便会立消,若是谁布阵有差,那些恶鬼可是会瞧见咱们的。”说完将众人一一瞧得一遍,举起骨箭,一声呵斥:“投箭!”众人听得他之言,立时投箭,只听“嗖嗖”数声,这骨箭纷纷落地,立时结成阵法。他这阵法一成,众人立觉脚下一轻,似乎脚踏在棉花之上,软绵绵的无从着力,且那地面似乎在这一霎那竟自行动了起来,然四周依旧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和红线,瞧不见任何物什,甚至连那震天的鬼叫声也变得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只在须臾之间,众人在那红线之中,竟换了数个格子之位。
众人心旌摇动,暗暗赞叹这初一的阴阳五行之术,竟如此了得,紧张肃穆之中,却突然听得初一“啊”了一声,道:“糟糕。”众人听他这一声,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盯向初一,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却见周灵璩身前投掷的一枚骨箭竟然在微微晃动;原来她无道法在身,力气娇弱,不比众人,这骨箭投出,入地不深,这阵势发动,那地面成纯阳之极,自行移动,这动荡之中,那箭竟开始晃动起来;周灵璩瞧那骨箭动摇,一张脸顿时惨白,见众人直勾勾的望向自己,顿时额头冒汗,可怜巴巴的望向初一,结结巴巴道:“怎么办?”初一微微蹙眉,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动……”他这话音未完,却见周灵璩身边的红线便开始摇晃起来,红线动荡之中,便有鬼影幢幢时隐时现;那些恶鬼处身炙热的地狱烈焰之中,个个呼号不已,呼天抢地,这些恶鬼十分奇特,个个都生有一张剪刀嘴,那嘴唇上下颌上并无半分皮肉,森森白骨磨成剪刀状,然口腔却甚小,比蚊子却也大不了一分,瞧来诡异异常;他们嚎叫之中,却不忘互相殴斗,得胜一方往往将输家手臂拖将过来,一口咬下,将输家的手指生生咬断;它那手指却也作怪,咬断一根,立时重生一根,它生得一根,那得胜者便又咬掉一根,指生不止,撕咬不止,而连心的剧痛却也不止;然那得胜者却一般嚎叫尖啸不止,它虽咬断这恶鬼手指,奈何口小如蚊,却吞不下去,咬掉一根,便眼睁睁的瞧着那手指从口边掉落,终究吞食不进,狂怒暴躁之中,往往又被别人觊觎,偷袭打翻在地。
这些恶鬼不住的在周灵璩身边飘忽,偶有一二,似乎觉察到周灵璩的存在,奇异的竖起眼睛,立起耳朵,惊喜莫名的瞄向周灵璩这方向,鼻子“昕昕”的嗅个不住,幸得那骨箭虽则摇晃,倒还不曾掉落,那恶鬼五指在周灵璩身上摸来摸去,却总是摸个空,那赢宁瞧得有趣,咯咯直笑,道:“这丫头属屁的,闻得着,却摸不着。可怜这小鬼。”周灵璩此刻提心吊胆,心神不宁,哪里有功夫与她斗嘴,额头汗珠汩汩而出,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众人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般的为周灵璩捏一把汗,董霜桥蹙眉道:“替她补上一箭,可使得?”初一摇摇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要补,所有人都得重新布阵。现在这阵法在缩地穿行鬼域,若是一停,咱们会被弹得到处都是,别说布箭成阵,便是站位都难……”
他话未说完,猛听周灵璩一声尖叫,却见那骨箭“啪”一声响,竟栽倒在地;众人身侧红线的光芒立时黯淡,四周幽暗的虚空立时半隐,众人身侧,都现出地狱烈火的火光与受苦厉鬼的鬼影;而周灵璩身侧的红线立时断折一根,现出尺许宽的裂痕;那裂痕处火光熊熊,数个鬼头十分惊讶的自那断裂处探进头来,觑望内中。周灵璩吓得毛骨悚然,惊恐交加之中,猛听初一喝道:“不要动,绝不能动。”那恶鬼显是已经瞧见了周灵璩,并嗅到了她身上的生魂之气,个个的蚊子口中纷纷流出腥臭的涎水,发出了刺耳的鬼叫。周灵璩脸色惨白,浑身战栗,双腿得瑟不住,然听见初一的呵斥,倒真没动一下脚步,只是下意识的将青莲宝色旗放出,紧握手中。此刻众人脚下的阵法却依旧不曾停下,因这阵势破裂,这阵法的移动之法众人倒是见了个清清楚楚;却见众人脚下这一方土地,仿佛是一叶急流中的扁舟,掉落进了暗流漩涡,飞快的旋转不停;那裂纹外的几个恶鬼刚刚探头进来,这地面飞速的旋转便将它几个甩了出去,偶有扑过来的,吊在那裂纹处,终究敌不过这旋转的巨力,始终伸不进手来,离周灵璩再近于咫尺,终究抓她不住。
初一的神情却十分紧张,这土地旋转之力虽大,然恶鬼多如牛毛,千千万万无穷无溃,总有手段高明或是红运当头者,思虑之中,果不其然,转到一处,只听得“扑通”一声撞击,一个恶鬼竟给旋转的阵势的旋风给卷到了裂纹入口,这恶鬼却是个破败力弱者,正给一厉鬼咬断手指,惨叫中莫名其妙给卷入裂纹,懵懵懂懂起身,陡然闻得周灵璩这阳魂气息,顿时浑身一震,阴狱之中不知有几多年月不曾感知过煦暖,乍一得人气,它立时精神大振,适才的悲恸哀号顿时一扫而空,多年的凄恻衰败立时化作狰狞狂暴,黝黑尖利的双瞳瞬时放出幽蓝的寒光,瞄向周灵璩;周灵璩瞧见这恶鬼瞄向自己,悚然竖立青莲宝色旗,旗尖碧绿的微光印在那恶鬼脸上,更添了两分阴森恐怖。瞧见这恶鬼脸色,周灵璩惊恐到了极致,眼眶欲裂,泪水不自觉的簌簌滚落,汗水几乎将整个头颅湿透,头发紧紧帖服在头皮之上,眼睛似乎已经忘记了眨动,虽是满眼泪水,依旧觉得眼睛干涩生痛。
那恶鬼试探着前行两步,微微转身,发现周灵璩未动,猛然跃起,扑向周灵璩的头顶,剪刀嘴猛然歙开,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颌骨剪刀“喀喀”作响,似乎想将周灵璩一头剪落,周灵璩恐惧之极,反倒镇定得出奇,她虽怕死怕之莫甚,这死到临头,反应倒是奇快,那恶鬼身子一动,她的青莲宝色旗立时掷出,那恶鬼刚到她头顶,她这旗帜便瞬时扎到了这恶鬼肚皮,这恶鬼一声嗷叫,一口咬在周灵璩头顶,将她一头发髻咬掉半截,青丝立时四下飘散,那恶鬼的肚皮却也给周灵璩一旗尖刺破,这恶鬼肚腹之中立时“哗啦”一声掉落出一堆腥臭刺鼻的污秽,浇了周灵璩一头。这恶鬼给串在旗尖,立时放声哀号;周灵璩将旗尖一挑,立时将它甩了出去,它在那裂纹门口一撞,“嗖”一声给旋风卷出裂痕,不知去向。周灵璩“呼呼”喘气,脸色铁青,手掌因握青莲宝色旗用力过度,五指都有些歪拧,撇不过来。
一口气还未松,那裂纹口却又听得“叽叽咕咕”的鬼叫之声,掉头看去,此番却有好几个厉鬼,死命攀在那裂痕之上,强行爬了进来,朝周灵璩发出凄厉的啸叫。周灵璩脚下发软,咬紧嘴唇,将青莲宝色旗横握,旗杆在她掌心飞速旋转。那厉鬼啸叫之中,倏突起身,或上或下,或左或右,齐齐扑来;周灵璩青莲宝色旗猛然“嗤”一声掷出,一恶鬼给立时自脑门戳到肛门,兀自未死,死命厮打旗身;余下几个恶鬼一哄而上,周灵璩绝望之中,却猛听四周“嗤嗤”之声乍起,倏突之间,数道骨箭破空射来,几个恶鬼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听得这声响却无可闪避,倾俄间给这骨箭齐齐射中脑颅,“砰砰”数声,齐齐脑颅崩裂,倒在周灵璩脚边;却是敖正与敖弃智同时弹出的骨箭。然那恶鬼处身地狱,为着万万年受苦赎罪,得了不死之身,这脑颅崩裂,炸作一地,不过一眨眼间,那脖子上便又生出新的脑子,一般无异的剪刀嘴,猛然歙开,再次发出刺耳的嚎叫。
这恶鬼甫一张口,却立时再次给骨箭射中;这骨箭刺穿一干厉鬼躯体,将它等牢牢钉在了地面;几个厉鬼经历了千万年的折磨,却显然对这骨箭不太以为然,嗷叫之中死命挣扎,任由那骨箭扯烂肢体,便是断却肢体,扯出内脏,一般穷凶极恶的起身,作势欲扑;周灵璩旗尖上那恶鬼被贯穿在旗杆之上,却并不曾死去,反倒抓紧旗杆,朝周灵璩爬了过来,它那身体在旗杆上前行,前边创口冒处汩汩的黑色污血,后面创口冒出稀烂的肉浆,却浑不在意,爬到那旗杆末端,猛然将头一甩,将颅骨扯裂,仰起头来,两个半边脑袋各带半截剪刀,戳向周灵璩的肚子。
周灵璩将手腕一抖,那青莲宝色旗的旗尖却弯了过来,“嗤嗤”两声,将这旗杆上的恶鬼再次串了起来,几乎拧成一个麻花;那地上的恶鬼因阵势之故,虽被骨箭射中,却瞧不见骨箭来自何方,也瞧不见敖正等人;挣脱骨箭,依旧朝周灵璩扑来,周灵璩那弯曲的旗杆一弹,“啪”一声响,将一个恶鬼脑袋弹飞;那脑袋横飞,撞在另外一个恶鬼脸上,两个恶鬼脑袋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起动口,两个剪刀口绞在了一起;另外两个恶鬼刚刚扑到,从旁却突然撞出赵墨的神火印与湛卢来,神火印非同凡物,一撞将过来,“砰”一声响,那恶鬼瞬间给烧成白灰,却是再活不过来;湛卢“嗖”一下将另一厉鬼脑颅瞬间斩落;那厉鬼脑袋落地,立时化作污泥,其躯体也瞬时化作一滩泥点,淅淅沥沥的洒落周灵璩脚下。
周灵璩刚松得一口气,那旗杆上的恶鬼却再次挣脱旗杆,两个半截脑袋瞬间拼合,咬向周灵璩的纤腰,这厉鬼来势凶猛,周灵璩吓一大跳,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抬脚,“啪”一声踢在这厉鬼脑袋之上;那厉鬼的脑袋瞬时给周灵璩一脚踢断,“呼”一声响便给踢出了裂痕。周灵璩刚松一口气,却猛然悚然一惊,惊恐无比的想起适才动了脚,刚回过神来,猛觉脚下那柔如棉花的土地瞬间变硬,身子不由自主的“嗖”一声弹起,高高抛上空中直有数十丈,惊恐之中,立时放声尖叫。初一等人却也几乎同时给弹了起来,然初一反应奇快,他身形一动,立时一把提住身边的敖正,喝道:“把他们都拉过来!”敖正一声闷哼,其肋骨“噗嗤”一声响,瞬间刺穿皮肤,弹出体外,化作十余根骨链爪,他这准头奇好,将众人一把抓住,猛然拖了过来;初一却也立时自敖正肩头抠出数根骨箭,瞧准落脚之地,猛然下掷,“嗤嗤”两声,立时结出一个小小法阵;这法阵不过数丈方圆,甫一结成,那法阵四周的恶鬼立时闪避开去,似乎对这法阵有着天然的畏惧。
然法阵之内,依旧燃有熊熊的地狱烈焰,赵墨瞧得分明,神火印先行飞出,果然神火过处,那地狱烈焰立时如潮遇坚壁,四散浪开。众人堪堪落地,心都“砰砰”乱跳,周灵璩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甫一下地,一把抓住初一的手腕,箍得铁紧,几乎将五指嵌入他骨肉之中。初一拍拍她手腕,道:“不要害怕。咱们还有机会。”说话之中,却见这法阵外围的恶鬼纷纷停下了打斗,齐齐仰起了头颅,个个立起鼻子,“昕昕”的嗅个不住,渐渐朝法阵围拢了过来,四周的恶鬼越聚越多,渐渐开始逼近那法阵的边缘;赢宁斜睨双眼,瞄着周灵璩,对初一道:“这贱丫头是个累赘,将她抛出去,我自来没见过鬼吃人什么形容,正好开个眼界。”周灵璩陡闻此言,顿时一惊,刚松开初一的手腕,立时又再将他紧紧拽紧,初一朝周灵璩微微一笑,道:“不要担心,有我在,总不会让这恶鬼伤人。”说着又朝赢宁道:“胆子小,别吓唬她。”赢宁此刻倒不敢得罪他,嘴角微翘,倒也将话忍了回去。通天眼见四下都是厉鬼逼近,这空中抛掷的骨箭搭建的小法阵显见难以久持,忍不住道:“现在怎么办?”周灵璩听得通天之言,鹦鹉一般也睁大了双眼,颤巍巍的也对初一道:“现在怎么办?”
第二百二十六节 铁树
初一四下望得几眼,道:“杀过去。”众人乍闻此言,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周灵璩颤声道:“杀到哪里去?”初一拍拍她手背,抽出手来,指着前方道:“前方那红线如水纹波动;必然是两层地狱交界之地;地狱于恶鬼而言,乃是无边无际之所处;对咱们活人而言,却是有疆域的;此地距那交界,不过几百丈之距。咱们虽无玄功,却有神兵法器,杀过去,未必不能。只要进了交界,那鬼便瞧不见咱们。”敖正将头一仰,道:“我来带人杀这头阵!”说着将身一摇,其脊背之上陡然生出十余道骨架,将众人全都驮了起来;他双足微微摇晃,脚底板陡然间“喀喀”作响,腿骨猛然拔高,生出十余丈来。众人陡然再次腾上高空,袁知易突然道:“我可带大家飞过去。”初一摇头道:“这鬼也是会飞的。”说着撕下衣袖,朝上面吐得许多口水,揉成一团,道:“大家都做一个,听我口号,一起抛向后面。”
众人莫名其妙,却都照做,初一道:“这上面有口水,有阳气,哄那恶鬼追这衣衫,咱们多些机会。”说着拍拍敖正的肩,道:“我们一抛,你马上就跑。”敖正点点头,浑身骨架都发出“咔咔”之声,众人均觉手心捏出一把汗来。赵墨低头,只见地面那几枚骨箭构架的阵势已经被群鬼压紧,骨箭摇晃得十分厉害,一直发出“嗡嗡”的晃动声。凝神细看中猛听得初一喝道:“动手!”赵墨心中一凛,立时将手中的袖包朝背后一抛,那十余个袖包脱空飞出,一出这阵势,顿见数千道鬼影平地窜起,那袖包瞬间便被撕裂,被一众恶鬼撕咬干净。敖正听得初一之声,双足一点,霎时弹出,有如离弦飞箭,破空弹向前方;他快,一干恶鬼却也不慢,众人背后,立时响起细微如万千银针急速刺破布匹的声响,成千上万的恶鬼呼啸而至,发出凄厉的嗥叫,无数剪刀咬合的声响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鬼影将整个天空完全遮蔽,再看不见一点星光。
敖弃智背心陡然生出一把长长的骨锁,紧紧锁在敖正的骨架之上,自身却“砰”一声弹起,数十恶鬼立时扑近他身前。敖弃智“嘿嘿”一声冷笑,掌心突然“啪”一声弹出数十柄旋转的骨刀;骨刀飞旋之中,那扑近的恶鬼瞬间绞碎;化作无数碎片弹离。破碎的恶鬼在远处飞旋中飞速拼接重生,一旦成型,便再次呼号着追来。敖弃智刀风之中,却也有漏网之鱼,一个恶鬼穿过敖弃智,窜了过来,它刚近众人,那赢宁却突然大喝一声,那厉鬼下意识的掉头瞧向她,甫一盯到赢宁的面容,这厉鬼立时一声惊叫,陡然变了脸色,将身一扭,反倒扑向后面的厉鬼,撕咬起来,却是中了赢宁的魅惑之力。只是这临阵倒戈的恶鬼身单力薄,瞬间便被其他恶鬼撕裂作了碎片,不知抛到何处复生去了。赵墨眼见敖弃智神勇盖世,陡然生出一股豪气,一把提起袁知易,孰料他尚未开口,这袁知易倒浑似知道他心思一般,将身子一低,沉声道:“上来!”赵墨一脚踏上他的脊背,袁知易一声嗥叫,“嗖”一声便拔空窜起,疾如星火,然他一起身,无数厉鬼立时扑到,袁知易六翼翕动,“轰”然一声巨响,躯体之上立时滚出无数火浪,火浪卷处,无数恶鬼立时烧了起来;恶鬼凄然厉啸,赵墨的神火印却也立时拉出一张巨大的火网,铺陈在高空,约有数十丈之巨。
火网一成,袁知易立时回窜,那火网横亘空中,一众恶鬼哪里放在眼中,地狱烈焰,炙烤已不知几多年岁,齐齐迎头扑来,一撞上这火网,这烈焰焚身之苦倒也罢了,孰料这火焰之中,竟有暗雷,一经触碰,立时炸裂,顿时鬼域空中,巨大的震裂之声不绝于耳,处身恶鬼群中的敖弃智离这火网虽远,却也立时被这震动的气浪撞飞,“啪”一声撞在敖正背心;敖正借这一撞,跳得更远。那空中的群雷炸裂,破碎的恶鬼四分五裂,每一块碎片都如同以神力射出的弩箭,其后的恶鬼一被撞上,立时刺穿,顿时满空都传来恶鬼的惨嗥。
敖正借众人这一挡,却已经到了那结界之所在,一进交界,那地面的烈焰瞬间消失,四周也再听不见恶鬼的厉啸,天地间似乎在一瞬时变得静谧而安详。敖正微微晃动肩膀,将众人齐齐放了下来,初一颇为心痛的瞄向他的双腿,问道:“很痛吗?”敖正点点头,却又笑道:“不妨事。”众人低头瞧去,却是敖正在那烈焰之中狂奔,他虽已拔高十余丈,然双腿终究处在火焰之中,给那地狱烈焰烧得焦黑,一双腿上,几乎没了皮肉,只有黄黑交杂的骨头。赵墨拍着敖正的肩头,说不得话,那通天一旁蹙眉道:“这里是两个结界的交界之所,虚妄飘忽,恐怕你定不到星宿,也定不到阵眼,如何结阵?”初一道:“不妨事。我虽定不住,却可以算。纵然这土地虚妄;可那红线还在。我定的这红线,唤作阴星位业图。要结阵,恐怕也不难。”说着一般分发骨箭,教众人站定方位,一声令下,众人依法投掷骨箭,众人的均是一投即中,孰料周灵璩连投的三箭,都给弹了回来,这阵法竟结之不成。周灵璩眼见众人都瞄向自己,脸色发白,期期艾艾的对初一道:“这里好像有石头。”
赢宁咯咯直笑,对初一道:“这贱丫头真是毫无用处,留之何益。这几个戴帽子的臭男人瞧她貌美,满肚子色心,你是个聪明人,有大本事,怎么倒这般肤浅眼短。不若将她喂鬼,咱们还可得一乐。”初一朝她微微一笑,道:“在我瞧来,有用无用,并无分别。你便有万般手段,在我瞧来,一样无用。”赢宁倒是不以为忤,吃吃笑道:“有些智慧的,果然也有些呆气。”赵墨大不以为然,对她摇头道:“人家苦痛,你倒开心。”初一无心斗口,只是蹙眉瞄了瞄周灵璩背后,周灵璩给他瞧得心头发毛,道:“怎么了?”初一叹一口气,道:“这骨箭锋锐无比,若是石头,岂有射不穿的。我看这不是石头,是神铁。”说着跨前一数步,走到周灵璩背后,立时默然无言。赵墨见他双眉紧蹙,似乎甚是为难,一步跟上,刚到初一身边,顿觉眼前一花,前方平静的黑暗中陡然跳出炫烂夺目的火光;只见熊熊火光之中,赫然是一片黑铁森林;这森林满地都是黑色的荆棘,那荆棘一般也是黑铁所生,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生冷的幽光。
那黑铁树枝干之上,全是尖锐的针叶,这针叶每一根针都长有数尺,每一根针上都生有指甲长短的倒刺。树枝之上挂满了厉鬼,那厉鬼在树枝上挣扎翻滚,给针叶刺得痛不欲生,实在受痛不过,便死命挣扎,拖着残肢掉落地面,然地面满布棘刺,且棘刺之中全是恶毒吞吐的火舌,这恶鬼一落到地面,立时给棘刺挂得血肉模糊,那毒火立时将它周身都燎起褐黄色的水泡,却又不会将它烧坏,那恶鬼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其苦痛折磨,真是不堪言说。赵墨瞧见这一地的黑铁棘刺,一般的发愁,道:“这样地面,以凡力如何结阵?”初一远眺这鬼域,蹙眉想了想,道:“咱们倒着走,也无不可。”说着便对众人道:“阵势倒置,在这荆棘之便要站三个人。我和兄弟算得两个位置,还差一人,谁肯受这铁刺锥心之痛?谁能忍这铁刺锥心之痛?”众人一怔,面面相觑,都作声不得;赵墨立时道:“我来。”袁知易立时要替他,赵墨摇头道:“我天生异禀,再重的伤势,也会自行痊愈,你比不得。”初一点点头,吩咐众人重新站定,把持骨箭在手,他和敖正、赵墨便一脚踏入那铁棘刺之中,那棘刺锋锐无比,且刺尖之上满是倒钩,落得数脚,三人一般的脚掌稀烂,血肉模糊难看。站定位置,此番却是以人替箭,插在了铁棘刺之中,那阵法便立时结成,阵法成就,众人只觉脚下再次变得柔韧起来,这土地仿佛波浪一般的荡漾起来,众人眼前的一切景致瞬间消亡,四周再次变作无上无下、无前无后、无左无右的虚妄空间;众人眼中除却那茫茫无尽的黑暗,便只得初一以鱼肠结出的红线。
然脚下虽是柔韧软和,然刺骨的疼痛却一直锥刺在赵墨等三人足下,赵墨额头冷汗直冒,几乎无法支持,初时只以为那棘刺不过刺痛钻心,忍一忍,痛得久了,想来也便能麻木无视,孰料这地皮随阵势一动,那棘刺竟似乎变作活物一般动了起来,虽则有赵墨的神火印神威,那棘刺上的火焰早已熄灭,然即便没了这火焰,那尖锐的铁刺一般的叫人忍无可忍。那棘刺缓缓生长,仿佛毒蛇一般的缠在赵墨等小腿之上,缓缓游动,赵墨、初一的腿上立时鲜血直冒,那棘刺得了活血,缠得更加有力,且生长得更加枝蔓茂密,这铁棘刺的枝蔓四下延伸,已经开始爬向赵墨、初一等身侧的蔺雪亭与苏眷等人。反倒是敖正脚下的枝蔓,并无太大动静。这倒亏得他双足早被烧坏,枯骨之上,并无血肉,那铁棘刺虽是尖利无比,能刺穿血肉,却伤不了敖正的龙骨。敖正皮粗肉厚,倒无惧这棘刺。赵墨强忍剧痛,唤出湛卢;孰料湛卢一斩,那地上的棘刺立时颤动起来,这棘刺一动,地面插立的骨箭也随之晃动,通天立时喝止,道:“这铁蒺藜在地下也有根须在动,那骨箭是死物,它不会缠绕,你若动剑斩剁,铁蒺藜一动,这骨箭却也要倒,这阵势会破。”赵墨无奈,只得眼睁睁瞧这棘刺越生越长。
这铁棘刺枝蔓摇曳,乃是墨黑之色,然沾染了赵墨等人的鲜血,瞧来便有些异样;这枝蔓最先靠近的,便是苏眷;苏眷眼见这棘刺靠近,立时摘下箬笠,挡在身前,然这箬笠乃是寻常竹编,哪里能经得住这地狱魔物之力,几乎一碰便被绞作了齑粉;那棘刺蔓生过来,便立时勾住了苏眷的左腿,一碰到血肉,它似乎便如同饿狼闻得了血腥,那枝蔓立时紧紧绞合,嵌入了苏眷的皮肉之中,苏眷痛得浑身颤栗,紧紧咬住双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旁边的蔺雪亭给吓得脸色惨白,看着苏眷腿上的鲜血如水一般的流将下来,竟身不由己的哆嗦起来。少顷那枝叶绕过苏眷,爬向了蔺雪亭;蔺雪亭顿时脸色发青,牙齿不由自主的撞出“叮叮”之声,全身都冒出一层鸡皮疙瘩。那棘刺似乎嗅出了他内心的恐惧,越见爬得迅速,很快便到了他跟前,朝他脚背贴了过来。
这棘刺尚未碰到蔺雪亭的肌肤,这蔺雪亭便立时杀猪般叫了起来,众人暗叫不妙,这蔺雪亭瞧来道貌岸然,神清气爽,原来胆子倒小,恐怕忍不得多久。一众人正担心,孰料那蔺雪亭惊恐之中,眼见这棘刺要爬上脚来,恐慌之中,竟大叫一声,转身便跑,他身子甫一动弹,地面立时凝结,他“咚”一声响,便给弹上了高空,众人齐齐惊呼,紧随其后,给甩了起来。一上高空,不等初一出声,敖正立时放出骨锁,将众人一齐接住;那袁知易六翼瞬间扇动,一把拖起敖正;然他毕竟没有玄功在身,这羽翼任是如何努力扇动,依旧提不起这十余人来,只得缓缓下落。众人低头下望,却不由得大是意外,众人已经过了那铁树地狱,目下众人脚下,却竖立有千百万面高有丈余的古怪铜镜,这奇特的地狱之中,竟见不到一个恶鬼,也全无地狱烈焰燃烧,倒像是个太平清冷之地。落下地来,这地面冰冷清凉,却叫人心头莫名烦躁;众人四下打量,却真真瞧不见一个恶鬼,整个镜狱,竟是空的。
第二百二十七节 孽镜
众人落地,那棘刺便立时消失;赵墨的伤口很快便渐渐愈合,初一伤得却重,双腿之上全是深约近寸的伤口,显是走不得,敖正恐碰到他伤腿,便叫他斜坐在自己肩头。苏眷腿上的伤口也颇深,董霜桥要背他,他却摇摇头,只是不肯;不过撕下衣袖,微微包扎而已。蔺雪亭虽还在后怕,脸色却变得绯红。初一叹口气,道:“这里是孽镜地狱,专为照耀分剖新鬼罪孽,定其罪愆深浅的所在。倒并无恶鬼在此受刑。算得不幸中的大幸;只是这孽镜地狱纯为幻境,无一片土地是实物,咱们的阴阳易位,在此地是无法布成的。要布新阵,得离了此地才行。”说着便指引敖正方向,带了众人前行。
这孽镜地狱的地面全是青色的鹅卵碎石,十分光滑,映着满天明亮的星光,泛着微微的青色磷光;小道两旁,每隔数丈,便有一个小小的水池,这水池不过丈余见方,池水静谧无波,仿如明镜。水面上都立有一方小小的石台,这石台精雕细琢,其形态袅娜,仿如莲花,且每一块石头都各有形态,并不相同,十分精致。那石台之上,便立有一方丈余高的铜镜;这铜镜的镜框都是青铜所铸,边缘饰有各种奇异的鬼头像,虽说狰狞,倒说得上别致。那镜面却并非青铜,倒像是汪的一层水;这镜面时时荡漾着水的波纹,或从正中向四面扩散,或从四周向中间聚拢,或从一端涌向另一端,其波动之际,竟隐隐似有韵律,倒叫人瞧得失神。
走入镜林不远,那镜中便渐渐的显出众人的影像来,初见的几个镜框中的人影都还十分模糊,越向后走,那镜中的人影便越见清晰,几乎须发皆见。只是这镜中人虽是众人的影像,却并非众人的倒影,这镜像神态各异,或喜或悲,并不一致。那董霜桥颇有几分好奇,瞄向那镜中的自己。却见镜中的自己身材形容,都仿佛自己初上霍桐山之时,其神色之中,倒有几分戾气。瞧见自己当年的神色,董霜桥猛然记起往事,初上霍桐山时,自己已经是青壮之年,一干师兄师弟都是弱冠少年或总角童子,个个都是清矍苗秀之人,唯独自己胡子拉碴,身蛮体健。他和蔺雪亭一道入门,蔺雪亭是他师弟,然蔺雪亭容貌清秀,深得众人眷惠,师父也对他青眼有加;现在回想,众人以貌取人,厌弃自己,恐非一日,遑论自己何等用功,总觉低人一等,处处被人排挤。
董霜桥再次凝视镜中的自己和蔺雪亭,自己浓眉大眼,一脸蛮像;身材粗狂壮硕,不像修真仙人,倒像挥锄的老农,煞是难看;身边的蔺雪亭身形挺拔,大有飘飘欲仙之体态,回风飞雪之风姿,两相对比,更觉人家是一盆君子兰,而自己则是一朵牛屎菌;董霜桥越看心中越不是滋味,越看越觉得蔺雪亭面目可憎,神色可厌,那蔺雪亭却兀自不知,在镜中尚一脸鄙夷的瞄向董霜桥,似乎正向董霜桥横眉冷对、恶言相向。董霜桥羞恼之下,蓦然弹出神兵乌号,猛辟向身前蔺雪亭的后背,骂道:“下作东西!”他出手突然,行动又快,蔺雪亭猝不及防,给乌号猛然砸在后背,顿时一个踉跄,其肩头数处骨裂,鲜血立时迸出,董霜桥一击得手,狞然道:“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说话之际,追袭过来,乌号砸向蔺雪亭脑颅。蔺雪亭肩骨碎裂,手臂无力,虽放出了神兵繁弱,却无力举起抵挡,惊叫之中,却猛见身前泥土贲裂,窜出十余根粗如儿臂的骨柱,将自己圈了起来;那乌号辟下,砸在骨柱之上,那骨柱龟裂数处,却未崩坏。
董霜桥羞恼愤忿之中,疯狂抽打骨柱,那骨柱一根崩断,一根又生,他狂怒之中,并无理智,倒没想过先灭了放骨柱的敖正,只管盯住骨柱后的蔺雪亭,双目满是怨恨,拼命以乌号怒砸,全力施暴,不留余力,自然难以久持,董霜桥渐渐力乏,手臂渐渐酸软,正当前力已尽,后力未继之际,陡觉脚后跟一紧,“啊”一声惊叫中竟被人倒提了起来;这人毫不客气,“咚”一声便将他抛入了路边的水池之中,冷水灌顶,董霜桥脑子立时清醒,抬头看去,却见敖正蹲在水池边,一脸惑然的盯住自己。他脸一红,猛然想起蔺雪亭,急忙爬将出来;却见蔺雪亭被圈在那骨柱之中,却在放声大骂:“你们都偏袒那个蛮子,那蛮子又丑又老,道法也不济,不过就拿了神器乌号,便要处处偏袒于他;他便将我打死,你们也不肯责罚他一句……”他喝骂之余,却突然哭泣起来,抽抽噎噎,涕泪横流,哭泣之余,拿起繁弱,号道:“与其受气别那蛮子折磨到死,不若我自己了断,省却叫你们厌弃。”说着便将繁弱砸向自己额头,这繁弱还未砸到额头,一旁却突然浇出一瓢水来,浇在他头顶;这蔺雪亭给冷水一浇,神智一定,却见苏眷脸色微微发红,手中拿了一个骨瓢,颇有几分无奈的瞄着自己,顿时大感羞惭,立时埋下头来。身侧的骨柱立时缩入土中,连同苏眷手中的骨瓢,都爬回了敖正的足踝,化作他的足骨。
初一道:“不要看那些镜子。会照出心中的恶念,这恶念会被镜子放大,叫人变得糊涂。”董霜桥一脸羞愧,过去扶起受伤的蔺雪亭,蔺雪亭一起身,却将他轻轻推开,嘶哑了声音道:“我自己能走。”苏眷一旁听得,却也无可劝说,只得默然。众人摄镊心神,跟着初一默默前行。此刻的赵墨一般随众人行走,一般的默不作声,并不见得异样;然袁知易一直悬在赵墨背后数尺的空中,却能瞧见众人瞧不见的东西;他一进这孽镜地狱,便发现赵墨有些不同,他新生之体,有赵墨血印,能感知到赵墨一部分神识,此刻却全然无法窥视到赵墨的灵神所思,心头莫名的有几分忐忑,他暗自凝视,却果真发觉一些异样。
作者:memory1729 回复日期:2010-1-25 8:44:00 3927#
文如其人,lz想必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此话正解。。。。。。。膜拜。。
作者:春花秋月东流水 回复日期:2010-1-23 22:50:00 3900#
顶,难不成静男兄周六也休息地
我是要休息啊。。我休息就没网卡了。。当然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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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盆冰激凌 回复日期:2010-1-23 19:40:00 3897#
一盆冰激凌到此一游~~~
冰激淋的图片好有爱。。。。
赵墨头顶的头发之中,似乎有微微的气旋逡巡,若在黑石山之外,这倒惯常,修真的道人,呼吸吐纳的都是先天真气;这真气经行,别说头顶的头皮,便是手指甲、脚趾甲,也可吞吐吸纳,别说气旋,便是徐徐清风或是猎猎狂风,一般游刃有余。然此处乃是黑石山底,先天真气都被封印在足底,根本无法经行,赵墨这头顶的气旋,那却又是何物?袁知易满头雾水,便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这赵墨却也同样困惑而迷茫;先时他无意中放出三昧真火,便隐隐觉得似乎自己与从前有些不同,却理不出一些头绪,此刻步入这孽镜地狱,众人都不敢看那镜子,恐被迷惑,他却全然无惧,他盯住那镜子,那镜子倒像是忌惮他那眼神,竟渐渐的在他眼中遁形,只留下一个空空的镜框。那镜框之上流动的施法痕迹与魔能波动,却一丝不漏的被赵墨一眼识破。赵墨惑然中极目远眺,这孽镜地狱之中四处都有奇特的法印结界,每一个法印都在赵墨眼中无所遁藏,每一个法印释放施展的痕迹都被赵墨一一看出,赵墨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悸,这奇特的眼力,是从何而来?
此刻他体内缓慢的升腾着一股奇特的魔能,这能量源自烛龙给赵墨烙下的魂印;其本体近乎于先天真气,却又有所不同,它并不遵循赵墨墨守成规的行经之法,在赵墨经脉血海之中肆意来往,似乎这能量这气息有自己的感知,并不拘受赵墨的神识。它似乎好奇赵墨的形体,在赵墨的脏腑中四处窥视,并肆意牵扯赵墨的经络与血脉,赵墨明显的感到身体脏腑的移位,也明显的感知到奇经八脉的消融或是新生;这种变化十分奇异,好比一个技艺精湛绝伦的园丁,面对一个荒芜空置的花园,调理经营,处处是得心应手;又好比是丹青国手,随手泼墨,一般是名画佳作。
初一领了众人前行,本顺着那逶迤小道,行之渐远,便偏离道路,走入荒芜之途,敖正奇道:“为什么我们不走正道?”初一拍着他脑袋,笑道:“傻瓜。我们的标识,是我定的红线,不是道路,若顺着那道路能走得出去,这孽镜也不必唤作地狱了……”初一话尚未完,却突然听得背后赢宁“咦”了一声,道:“奇怪,怎么多出一个人来?”众人听得赢宁之言,齐齐打量,却见走在最左边的苏眷背后,竟还有一个苏眷。两个苏眷都似乎都正在垂头思索,似乎都没发现另外一个自己,眼见众人瞄向自己,尚一脸懵懂;倒是背后那个苏眷先瞧出端倪,讶然道:“你是谁?”前方这苏浣花听得自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乎给吓了一跳,猛然回头,一瞧见苏眷,一般的一怔,也脱口惊道:“你是谁?”
两人一说话,众人几乎是不自觉的退后,聚作了一团,对两个苏眷眈眈而视。苏眷手掌一晃,掌心立时飞出一只炽热的白鸟,正是他的神兵素矰,对苏浣花道:“你是什么鬼物,倒敢化作本真人之像。”那苏浣花愕然中也是将手掌一晃,其掌心一般飞出一只炽热的白鸟,不是神兵素矰,却又是何物?两人的白鸟一模一样,都不像是幻化的假象,白鸟振翼,发出清脆的啼声。苏浣花一脸茫然,却是问道:“你的素矰,是哪里来的?”这苏浣花说话之际,微微歪头,手指下意识的轻轻抚摸耳发,尾指微微翘动,他五指颀长洁白,晃动之际,倒犹若兰花,显得有些女儿之态。苏眷冷眼相看,惯常是他寒若霜风的神情语态,冷冰冰的道:“我霍桐山自来只有男弟子,并无一个女子,你分明便是女扮男装,妄图鱼目混珠,岂不可笑?”苏浣花陡然脸红,蹙眉道:“我堂堂七尺汉子,如何会是女子,你冒我形貌,诬我身段,究竟意欲何为?”他分剖辩解之际双手捏得铁紧,神色紧张,说话毫无底气,双眉凝蹙,女儿之态更甚。
苏眷冷冷道:“我便是如假包换的真身,昂然男子,如何是你这弱女可比。你这鬼物,辱我名讳,乱我视听,当真该死!”喝骂之际,掌心的白鸟发出一声清脆的啼叫,飞旋扑向苏浣花。苏浣花的白鸟一般飞起,两只白鸟在空中飞扑盘旋,争斗缠绕,苏浣花那白鸟却渐渐落在了下风,给苏眷的白鸟啄得羽翼零落,哀声长号,自顾不暇之余,倒护不得苏浣花。苏眷那白鸟险恶异常,飞喙动口,撕扯苏浣花的衣衫,“嗤嗤”响声之中,苏浣花的衣衫多处撕裂,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其肌肤润泽娇嫩,骨肉纤弱亭匀,显见是女子无异。苏眷森然道:“你还不肯显露本相不成?莫非真要就死?”苏浣花却哭了起来,道:“我是堂堂男子,我也没有别的本相,我是苏眷,你再是逼我,我也不能妄认。”苏眷咬牙道:“你败坏我浣花之名,岂容你苟活!”呵斥之中,白鸟陡然扑出,一口啄在这苏浣花的额头,苏浣花惨叫一声,立时倒地,倾俄间化作一团黑雾。
这苏浣花才刚化去,他那白鸟却一声清啼,飞旋着翅膀落地,它足一沾地,便羽化成人,赫然又是苏浣花之像,只是它没了箬笠,也不曾挽起道髻,反倒是身着雪白的纱衣,一袭女子妆容,竟十分明艳动人。它落地便朝苏眷竖起眉毛,道:“妖孽,你便是杀我一万次,我也是男子。”苏眷不怒反笑,道:“你是男子,你说你是男子,你当天下人都是瞎子不成?”那苏浣花却立时笑了起来,拍手道:“你自己也知道天下人不是瞎子,你还装什么七尺须眉?哎呀,原来天下闻名的苏眷苏真人是个入魔的魔头,这全天下人,莫非还真是瞎子?”苏浣花嗤笑之中,渐渐化作一团黑雾,缓缓散去,苏眷脸色铁青,一双手不住颤抖,暴怒中微微斜斜抬头,瞄向众人,尖声道:“我是男子,我不是魔头,难道你们都瞧不出来?雪亭,霜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瞧我,难道你们真信那鬼物的妖言不成?”
第二百二十八节 蒸笼
敖正一脸惑然,问道:“为什么是女子,便要是妖物魔头?这是何故?”霜桥和雪亭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初一倒是不怕人讨厌,道:“霍桐山自来只有男弟子,从不收女子,传言他们的功夫是正阳之术,女子修炼,阳气过重,会烧坏阴魂;这功力越高,其魂魄越残;修炼久了,便会入魔,化作魈魃。这魈魃在夜晚还好,与常人无异,到了白日,尤其正午,阳气灌顶,便会变形。魈魃酷爱阴冷潮湿之地,嗜吃毒蛇蟾蜍等阴冷之物。这倒也罢了,若是入魔已深的,还会剥离活人阴魂,当作饕餮大餐吞噬。哎呀,真真讲起来,恐怕这个苏真人离入魔已经不远了。”敖正讶然道:“难道这个苏真人当真是女子?”初一道:“呆子,你难道没瞧出来,根本没有所谓的鬼物,那被杀死的,是她自己的心魔。她确乎是个女子,离化作魈魃,恐怕只有一步之距了。”
苏眷听闻初一之言,脸色有如寒铁,由白泛青,由青转黑,一脸的戾气越来越重,冷森森的将众人一一打量,瞧见霜桥雪亭脸色,不无阴寒的道:“你们也瞧我像是魔头麼?”霜桥雪亭默然不言,苏眷陡然脸色一变,破口骂道:“若不是你们这些磊落七尺全是废物,没有一人能光大守护霍桐,我们又岂会受这阳气焚烧之苦?我扶持霍桐数百年,便是要看你们这腌臢嘴脸不成?先师无德,为你们这些窝囊废坏了我的真身,还要我为霍桐守护一代又一代,哼,今天我就看看,你们是什么样的福气,值得我烧破元灵真魂。”喝骂之中,其手臂一挥,臂膀上轰然一声巨响,弹出一柄火红色的长弓来;这长弓弓长三尺七寸,粗五寸,弓身之上满布奇特的符咒,且弓身上萦绕无数奇特的火焰;这火焰乃是纯金之色,游走之际,尚有霞光宝气满盈,叫人莫可逼视;弓之两端分别雕饰有一只赤鸟,双鸟的尾翼附着弓尾,双喙聚于弓柄正中,十分奇特,正是当年后羿射日所用的绝世神兵――“彤弓”。彤弓弓弦之上,此刻已经神箭待发,那神箭箭头乃是一只白鸟之头,箭尾乃是一尾白羽,正是后羿的射日神箭“素矰”。
瞧见苏眷神箭满弩,众人不由得暗暗叫苦;这苏眷神智虽不大清楚,她手中这绝世的彤弓素矰可不糊涂,若叫她给射中,焉有命在。那董霜桥却是牛头蠢驴之人,听得苏眷的怒词,反倒是眼睛一瞪,喝道:“你瞒天过海,藏匿霍桐数百年,修成妖体,难道还有理了不成?”苏眷冷哼一声,阴恻恻一笑,五指一松,但听“嗤”一声响,那素矰仿如一道白虹,瞬间便弹到了董霜桥面前,董霜桥人虽憨直粗鲁,反映倒快,素矰一出,立时放出乌号,只是他这速度终究慢了一拍,这乌号才一飞出,素矰便已经刺到面门,情急之下霜桥将这乌号在脸上一横,只听“砰”一声响,那乌号给素矰横撞过来,结结实实的弹在霜桥脸上,霜桥一声惊呼,“呼”一下给撞得倒飞数丈,一张脸上立时给乌号撞出一个血红的凹痕,鼻子差点给撞平,剧痛中觉得满嘴又腥又甜,舌头一卷,却满是鼻血。
素矰给这乌号一挡,却也弹了起来,斜斜撞上高空,一声啼叫,却化作了一只白鸟,白鸟遨在空中,振翅斜掠,反冲向众人,它倒没有死盯了霜桥,反倒就近扑向了祭司。祭司冷眼见这白鸟飞近,单手一挥,拐杖劈空弹出,瞬间化作玄鹤,长喙如箭,狠狠撞在白鸟颌下,两鸟立时缠斗在一起,难分轩轾。祭司没有妖法施展,却也将脖子一探,“嗷”的一声厉啸,瞬时化作一头黝黑的巨狼,猛然扑向了苏眷;他这才堪堪近身,那苏眷一声怪叫,身形“砰”一声炸开,瞬间变化数倍之大,却见她披头散发,青面獠牙,浑身肌肉遒劲爆裂,皮肤全都化作青灰油然之色,且皮肤上生满疣子,疣子上满是寸许长的粗豪,疣子四周颇多裂痕,裂纹中灰白色的烂肉清晰可见,阴森森的鬼气扑人脸面,当真是可怖而可憎。
祭司甫一近前,利爪铁牙尚未凑效,这苏眷铁拳猛然挥击,祭司立时发出狗也似的惨叫,“咚”一声摔倒在地,立时喷出一口热血。苏眷一拳击飞祭司,再次满弩,此刻弦上立时并列九枝素矰;这素矰共有十二,此刻一列排九,那九尾白羽立时放出夺目的毫光;不等她九箭齐发,那雪亭已经“嗖”一声放出一排连弩;这蔺雪亭的神箭唤作归去来,乃是以神木桬罗所制,绝非凡器,倏突弹出,箭箭相扣,破空有声,苏眷却浑然没将这归去来放在眼中,全不闪避,手下更无迟疑,九箭齐齐放出;她的素矰离弦,归去来便闪电般射在她脸上,孰料这归去来穿透铁石仿如刀切豆腐,扎在这苏眷面皮,竟如草芥箭射刚玉,“噗噗”两声闷响,齐齐掉落。苏眷这九箭却也仿佛九条惊虹,射向诸人。初一反映快逾星火,一把扣住敖正的手腕,敖正的身体一落在初一手中,便全然由不得他自己控制,几乎是瞬时之间,敖正的骨架“砰”一声炸开,化作一个巨大的骨球,将众人“哗”一声全部圈了起来;这骨球直径数丈,缝隙大不过一指甲,苏眷这九箭齐发,“啪”一声弹在这骨球之上,骨球受这九箭之力,立时给弹上高空,约有数十丈。苏眷双腿壮若神丁力士,微微一曲,刹那间便飞窜过来,一把扑在这骨球之上,她双掌发力,“咔”一声响,便将那骨球猛然撕裂一块。
她刚刚得手,这骨球却已经掉落下地。这骨球在地面一撞,立时再次弹起,连弹数下,竟出了这孽镜地界;一出孽镜,四周顿时再次变得火烫起来;只是却没有了沸腾翻滚的火焰,这满地蒸腾的,却是灼热无比的蒸汽。骨球中的众人四下一望,均是心中一沉,暗叫不妙。这地狱分明便是一个巨大的蒸笼,但见四周地面全是灼热无比的水汽,这水汽扑在众人身上,周身立时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水汽,那水汽之中扑有无数恶鬼,这恶鬼给水汽蒸得久了,浑身皮肉都稀烂,一个个全如蒸熟透的狮子头,竟有一股叫人无比恶心的熟肉之味。那些恶鬼闻得彼此的蒸得稀烂的肉味,相互扑打撕咬,吞食咀嚼,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的炼狱景象。此刻众人扑入这恶鬼之地,那些恶鬼闻得生人活血之气,顿时忘却了恶鬼既腥且膻的龌龊气息,纷纷流出涎水,双目炯炯的望向众人,几乎是一眨眼之间,一干厉鬼立时扑在了骨球之上,数丈见方的骨球瞬间变作了一个巨大的烂肉丸子;无数肉汁顺着骨球的缝隙滴向众人,浓烈的煮熟的尸臭令人作呕,便是彭倨都忍不住恶心干呕。
苏眷一出了孽镜地狱,神智便略略有些清醒,那一干恶鬼撞得骨球满地乱滚,跌跌撞撞之中,虽闻得她身上有些略略的生人活气,然她本身一般的却也全是鬼气,那些恶鬼闻得同类之气息,虽也有趁乱咬她几口的,却咬不动她那花岗岩一般的铁皮;这骨球滚出百十来丈,余力消殆,落在地上不动,一干恶鬼嗥叫着撕扯骨球,敖弃智眼见敖正年幼,骨质尚未到精钢神铁的地步,恐其破裂,五指按在骨球之上,那骨球表面立时“嗤”一声响,生出千百颗奇怪的骨刺来;那一干恶鬼好奇的摸那骨刺,想将它掰断,那骨刺却陡然化作尖刀,顷刻间疾快无比的旋转起来,这蒸笼地狱的恶鬼比不得别处,皮肉最是破烂,这骨刀一转,顿时将那恶鬼绞成肉泥,稀烂的鲜红肉泥顺着骨球缝隙冒将进来,周灵璩再是忍不得,“哇”的一声呕了起来,幸得她也算得半个陆地神仙,少吃烟火之食,呕出来的也不过是些黄胆水。
那苏眷此刻却是已经醒得大半,她处身恶鬼之中,眼见这些恶鬼化作肉泥,又自肉泥之中重生,无穷无尽,如何是个尽头,她略想得一想,倒再没了魈魃的恶念,猛然踢起,那骨球顿时给她一脚踢飞,弹了起来,一干恶鬼纷纷尖叫,有从骨球上给抛下的,立时朝苏眷发出厌憎仇视的厉叫,未曾掉落的,顾不得飞旋的骨刀,生生将脸孔挤进那骨球缝隙之中,朝着骨球中的众人发出恶嚎,叫声之中舌头挤进骨缝,垂下十余尺长,那长长的舌头上满是肉刺,这肉刺一碰到众人的身体,便立时扎入皮肉,撕扯吞噬。赵墨心念转动,神火印便湛然放出烈火,熊熊火焰瞬间将钻进来的鬼舌烧成黑灰;整个骨球都立时给烧得通红,骨球面上的骨刀旋转之际,带起的火焰旋成火浪,四周虽是水汽蒸腾,然赵墨这火焰并非凡火,并不见熄灭,反倒四面蔓延了开去。然敖正这骨头却也承载不起赵墨神火的炙烤,渐渐发黑,骨质表面已经生出灰来。
苏眷身在骨球之外,一身鬼气,给赵墨这三昧真火一烧,一头头发烧得精光,浑身皮肉贲裂,皮焦肉黄,惨不忍睹;然四周恶鬼却不见得少却分毫,渐渐围聚,并不肯散开,再是火海刀山,仿佛宿命的飞蛾,总要扑来;苏眷倒没念及雪亭霜桥翻脸无情,眼见如此,将心一横,暴喝一声,一把提起这巨大的燃烧的骨球,双腿一弹,便跃了起来,她连弹数下,窜出数十丈,然每每一动,四周便有恶鬼扑来,那骨球越来越重,赵墨恐烧坏敖正,三昧真火不敢外放,只扶住骨球内侧;那骨球上匍匐撕扯的恶鬼便越来越多;苏眷虽是魈魃之身,却也渐渐力怠,跳跃之间,便渐渐不再利索;她身形一缓,便有恶鬼得隙扑近,或吊在她膀子之上,或抱在她腰身之上,她身上的鬼气给赵墨的三昧真火烧得零落破败,渐渐的发出人气,那四周的恶鬼对人的阳气何等机灵的反应,嗅得这甘美酣畅的气息,倒都弃了那可闻不可及的骨球,反倒扑向苏眷;苏眷再是皮粗肉厚,却经不起这无数尖牙撕咬,粗皮铁骨一破,血肉便被众鬼咬碎,不过端端须臾,便几乎将她皮肉啃却一半,成了个带血的骷髅。
苏眷却全无惧色,左手提了骨球,右手彤弓不住挥击,彤弓动处,便有数十恶鬼给拍成肉酱。然她体力有限,这恶鬼却似乎无穷,她这手臂渐渐无力,彤弓击在恶鬼身上,不过将其震退,却已经再伤不得这恶鬼性命。苏眷自念再无生理,目光瞄向骨球内的雪亭霜桥,他二人面色木然,对苏眷是视而不见,似乎她为他等赴汤蹈火,牺牲献祭,乃是天理所在,情义之趋,并不需要为她弹一滴泪,蹙一弯眉。苏眷心中有些不甘,却也无奈,力之将竭,猛然将骨球一抛,喝道:“自求多福,我再顾不得你们了。”骨球一抛,她信念一失,身子便立时一软,瞬间化回人身,瘫软在地,一干恶鬼齐齐欢叫,个个歙开腥臭无比的鬼口,猛然朝她咬将下来。苏眷双目一闭,只待就死,孰料才堪堪闭眼,陡觉四周猛然卷出一股寒气,寒冷刺骨,几乎平地成冰;惊讶中猛然睁开双眼,却见一浓眉大眼的男子从天而降,这男子浑身都有一股冷风飞扬,四周的恶鬼本是熟烂之身,给他这寒风一冻,瞬间凝结成冰,那空中的蒸汽齐齐凝结成霜花,稍远处的恶鬼脚下打滑,齐齐摔倒,呼号不止。
这男子非是别人,却是赵墨。赵墨大手一拉,将她猛然拖起,一把甩在背上,道:“抓紧。别掉下来。”苏眷全然不敢相信,几乎疑是幻觉,下意识的抱住赵墨的脖子,皮肤触到他微微跳动的喉结,那温热的感觉才让她敢相信这男子乃是真人,并非自己临死前的幻视幻听。那骨球此刻被赵墨撞破一个窟窿,袁知易奋力将这骨球提起,离地十余丈。无数厉鬼呼啸着化作阴风,飞向高空。赵墨五指微微曲合,捏成法印,一声暴喝:“玉简,坚冰至!”倾俄之间,赵墨法印之中猛然席卷而出一股磅礴的飓风,飓风阴冷如数九严寒之凛凛北风,北风过处,万物萧杀,那厉鬼所化阴风顷刻间给冻成冰墙;那无数熟烂的恶鬼望风而逃,那逃得晚的,齐齐给冻成透明的肉冻,这灼热潮湿的蒸笼地狱,赫然给赵墨开辟出一条寒冰一般的甬道出来。苏眷愕然惊惧,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道:“真力封印之下,你如何放得出来法术?”
第二百二十九节 铜柱
赵墨却一般的一头雾水,他能施为,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此异能;此刻涌动游走他体内的,并非先天真元,却是来自烛龙给他留下的魂烙。赵墨便是赵墨,自己想不明白,便也不会去想;此刻那烛龙的龙息在他体内肆意流窜,他根本无力掌控,他周身的经脉已经扩展到了极致,依旧全然无法容纳那突如其来的龙息;这龙息力量的强大已经超过了赵墨所能承受的极限,他那刚刚入门的紫庭御神真诀在这涌涌飞扬的神力之前,仿佛三岁稚童,企图飞舞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非但可笑,而且可怖;所谓寸力而动千斤柱,柱不得移,而命有所危。
适才赵墨放出的法术,不过仅仅动用了那龙息触动在他指尖涌动的魔能;不过也仅仅是这涌动的一点魔能,却也救了苏眷一条小命。赵墨听到了苏眷的惊问,却不想开口,适才他跟苏眷说得一两句话,便觉似乎这龙息在膨胀的水袋上开了一个口,几乎将自己炸裂,经脉失常的脉动让赵墨有些吃不消,换作旁人,对此情景,只怕小心之余,唯有谨慎;然赵墨乃是个粗俗莽撞之人,吃痛之下,脑子一热,行事便不依常理。苏眷匍匐在赵墨背上,听不见赵墨的回话,却觉赵墨身上陡然间似乎四处都响起“沙沙”的奇怪声响,似乎有无数的小刀,正在他全身骨骼上切割削刮。更奇特的是,随着这声响的起伏,赵墨身上时时有奇异的气旋在赵墨皮肤下微微鼓动。她自是不知,赵墨这贼胆包天的野人,此刻正用湛卢在自己浑身骨骼上雕琢,他生生将每一根骨头,都刻出一个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图来;那龙息被赵墨一点一点的诱入旱魃骨之上,赵墨在湛卢雕琢之下,将自己一身骨头生生分作了二百零六个经脉分身,一个赵墨的经脉容不下那如海龙息,这二百零七个赵墨,虽说掌控不易,却免却了经脉爆裂之苦,性命攸关之忧。
因赵墨之力,众人有惊无险,穿过这蒸笼地狱;到得地狱临界,天地再次清朗;赵墨放下苏眷,朝她不过略略点头。苏眷满心谢意,却所谓大恩不言谢,直说不出口,不过也只是朝赵墨微微一笑,只是她一张脸被赵墨的三昧真火烧得稀烂,颧骨鼻骨颌骨一览无余,倒看不出她这是在微笑;想来她自己也有几分觉得,自怀中摸出霍桐山的秘珍,微微饮得一口,这神仙秘酿果然不同凡响,须臾之间,便见她皮肉重生,一张脸再次白皙清透,娟秀明净。她才略略恢复,那霜桥却朝她一伸手,道:“还来。”闻得此言,苏眷一脸愕然,却说不出半句争辩之言,默默将玉馈膏摸出,抛将给他;霜桥冷哼一声,道:“彤弓素矰,一并交还。”赵墨瞧苏眷神色,颇多悲怜,然却不得不缄而默之――此是他门户之事,实在不便进言。
苏眷神色却也并不见得怨憎或是难舍,略略弹指,彤弓素矰便放出异样的光华,自她指尖滑落,悬在空中,十二素矰发出莹莹的白光,环伺彤弓之侧。霜桥冷声道:“自此以往,你再不是我霍桐弟子;我霍桐山门户森列,容不下你这样的妖精。”说话间伸手握向彤弓,孰料他五指堪堪碰到彤弓,那弓弦“啪”一声响,弹在他掌心之上,霜桥猝不及防,掌心立时给弹出深深一道血痕;霜桥立时朝苏眷怒目而视,喝道:“你在搞什么鬼?”苏眷斜睨双眼,淡然道:“彤弓素矰,乃是九天神物,乃天帝狩猎四海妖物之神器;为降服人间妖兽,天帝特赐天神后羿;此物高傲睥睨,眼中容不得沙砾;你品行不够,自然拿不了它。与我何干?”雪亭神色十分向往,跃跃欲试,道:“我来试试。”说着小心探手,握住彤弓,这彤弓一把握住,他立时展颜笑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话音未完,彤弓陡然化作一头赤鸟,一口啄在他手腕,其腕上立时鲜血横流,惨叫中飞快缩手,吓得脸色雪白。霜桥脸色青红交杂,半晌,道:“你这罪人,倒是刁钻恶毒;这彤弓素矰,乃是先祖赐给你护教的法器;你从何而来,理当从何交还;你自己犯下天理难容之事,这罪愆你理当自行承受;这交还之责,想来不该由我等妄为;你将这法器收起,自己交回掌教,才是正理。”
苏眷神色漠然,道:“我已经被你这小辈逐出霍桐;算得外人,若是我再将这彤弓素矰拿起,便休想我将它交还。拿或不拿,你自行决议。”那赢宁一旁瞧得有趣,笑道:“既然如此,这样的宝贝,不若送给本天仙,倒免去了你等的麻烦。”说话间劈手一抓,轻轻巧巧便将这彤弓素矰取了过去;霜桥一愣,立时破口骂道:“妖女,还我门户宝贝!”喝骂之际,立时放出乌号,“嗖嗖”两声,放出箭来;此刻没有道法护体,这霍桐山放出的飞箭,都是法器,并非术法,霜桥这飞箭,唤作晚雨,这晚雨又轻又密,来得又快,便如一蓬马蜂一般,劈头射来;这晚雨乃是神木无患所制,无患又名栌木,号称百鬼克星,为诛邪去祟的第一神木;一经射出,立时发出乌蒙蒙的寒光,四周荡漾不散的阴霾立时给这神箭射得四散飞逸。赢宁“吃吃”直笑,道:“你这杂毛,倒敢向你家大姐儿放箭,真是活得嫌命长。”轻轻扬手,在彤弓上信手一挥,立时只听彤弓“噌”一声空响,那晚雨临到彤弓之前,顿时停住,却也不肯后退,凝聚在赢宁身前数尺,发出奇特的“嗡嗡”之声。
霜桥一愣,这是晚雨在他手中数百年,自来不曾遇见之事,羞恼之下,暴喝道:“杀了她!”怒吼之中,每一根晚雨都立即发出刺耳的尖啸,尾羽振动,刺破无形的阻滞,仿佛一蓬毒蜂,扎向赢宁;赢宁牛刀小试,这彤弓倒是趁手的利刃,眼见那晚雨锥破彤弓的凌人盛气,却也无惧,对准那一蓬晚雨,素矰一枝上弦,娇叱一声,素矰立时化作一道白虹,但听“噗”的一声交杂冲刺,那一蓬晚雨顷刻间给素矰弹得七零八落,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掉落一地;这素矰去势不减,弹向霜桥面门,霜桥暗骂这妖女好狠辣的手段,乌号立时横档,才将乌号立稳,却听“铛”一声脆响,乌号撞弯,狠狠弹在自己脑门之上,立时一个趔趄,连退数丈,那余势却依旧稳将不住,“咚”一声摔倒在地。霜桥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未回过神来,猛听背后传来无比凄厉的一声尖叫,一股恶臭立时扑鼻而来,霜桥下意识的就地一滚,避开数尺,猛然回头,顿时给吓了一跳。
我不能当剧透啊。。。。
却见背后乃是一片焦炭之土;满地都是烧得通红的火炭,那火炭之中,每隔数丈,便立有一根高十丈,粗五尺的铜柱;那铜柱已经被烧得赤红,发出灼热的气浪;这铜柱之上,缠有无数纤细的铁链,那铁链上锁有无数恶鬼;这恶鬼给铜柱烫得浑身冒油,皮焦肉烂,瞧来未免可怖。霜桥跌倒之地不足三尺,便立有一根铜柱;那铜柱的恶鬼闻得他的活人之气,立时朝他扑来,然霜桥闪避甚快,那恶鬼被铁链缠住,倒扑不过来,免却他被群鬼吞噬的厄运。雪亭乍见那素矰飞出,只这一撞,那霜桥一个踉跄,竟失却了身影,再不见人,下意识的朝赢宁道:“妖女,什么妖法?把人交出来。”赢宁咯咯笑道:“交出来?送你见他便是!”话音未落,另一枝素矰便电也似的窜出,挽出夺目的白光,仿佛饮渠的白龙,一头扑向了雪亭;雪亭“啊”一声惊呼,繁弱立时飞起,飞旋出一道光影之盾,却听“砰”一声响,两相一撞,繁弱立时给弹起十余丈高,素矰“嗤”一声扎穿他臂膀,生生将肩骨射断;雪亭痛得失声惨叫,双膝一软,跌坐在地。霜桥忙不迭的从铜柱地狱爬回临界,刚进入临界,失却铜柱地狱之像,却见霜桥受此重挫,赢宁见他一脸惊魂未定的回来,甜甜一笑,道:“回来得正好,两个穿作一串,黄泉路上,正可结伴!”霜桥脸色大变,立时朝苏眷道:“你把镇山之宝送与妖邪,将来怎么给九泉之下的祖师交代?”
赢宁朝苏眷笑道:“好妹妹,别搭理这两个无耻小儿;瞧姐姐好生给你出气。”说着五指轻舒,弓弦应指微动,十枚素矰齐齐发出高亢鸣声,瞬息间脱空飞出,朝霜桥雪亭兜头扎下,这神兵之力,果是非同凡响;霜桥脑子轰然紊乱,顷刻间万念俱灰,这素矰何等犀利的神兵,一枝已然无法抵挡,这十枚齐发,岂是自己所能躲避得了的;孰料他闭目待死,那素矰已经刺近,锋锐无比的箭芒已经射到了鼻尖,却陡然停了下来,霜桥豆大的汗珠滚落,滴在一枚素矰之上,那素矰立时化作一只白鸟,无比嫌恶的头一晃,将那汗珠洒落,啼叫着飞身,化回白羽长箭,飞回了苏眷掌心。赢宁大是不满,紧紧将彤弓握住,道:“你这妹子,好生忍得;这两个小子如此无礼,你还要救他性命。真真是妇人之仁。”苏眷摇摇头,道:“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神。”说着一弹指,赢宁顿觉掌心一空,那彤弓瞬时消逝,回到了苏眷的灵台。霜桥死里逃生,没对苏眷感激涕零,后怕之余反倒朝苏眷骂道:“你这罪人,居心不良,存心不善,故意叫那妖女羞辱我二人,枉费先祖传你这镇山之宝,将来看你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先祖有知,便是爬出坟茔来,也要亲手掐死你才安心。”
赢宁“啧啧”两声,对苏眷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道士。妹妹好耐性。罢了罢了,既然妹妹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开口或是下手;姐姐有成人之美,不如索性做个积德的善事,替你杀了这两个小畜生,也好叫大家图个耳根清净,这弓箭你自己留着,我也不要你的。”说着陡然化作一头银狼,倏突间窜起,一口咬向霜桥,霜桥惊吓之余,戒心全无,给这赢宁突然近身,顿时吓得傻了,竟然忘记躲避或是还击,眼睁睁瞧她一口咬向自己的脖子,孰料那赢宁一口咬来,却突然脖子一紧,一人拽了自己的鬃毛,将自己一把提了起来,赢宁不待瞧,也知道是赵墨干的好事,一口掉转,咬向赵墨的手腕,赵墨上过一回当,哪里还有第二次,轻轻一抛,将她扔出丈余,赢宁一声嗷叫,化回人型,一脸委屈的瞄向赵墨,道:“你这莽撞孩儿,坏事都叫你做尽;又不许人家咬死美貌妹子,又不许人家咬死这两个腌臢汉子,处处和姐姐作对为难,倒是顽皮得紧。”她瞧来容貌十八九,娇花润玉一般的形容,开口一个姐姐,闭口一个姐姐,倒叫赵墨好笑,赵墨板着脸道:“上天好生,轮回几许,才得这一个人身,你怎么倒轻易杀生,这是大大的罪过,我可不能叫你作贱生灵。”
初一瞧他们吵闹不休,大是头痛,慌忙劝止,说服众人暂息干戈,再次布列阵法,孰料他这阵法一旦布成,却分毫不动,这阵势竟不得前行;通天讶然道:“这是如何?莫非此地竟不在阴阳五行之内不成?真真是岂有此理!”初一也有几分难以置信,信手以骨箭在地上画出一个符文来;那符文一经画成,立时化作一只线条虚框的乌龟;不过巴掌大小,其虚框之内,倒有一股黑气;这乌龟慢吞吞的在地上爬行,却见它爬行不远,便突然裂作两半,一半依旧墨黑,满盈黑气,另一半却变得透明,只得粗粗细细的几根线条,这两个半截各自爬行,动作却整齐划一,似乎那乌龟并不知道自己化作了两半,再爬得数尺,这乌龟越裂越多,以至于裂成了无数指甲大小的碎片,而每一块都各有色泽,全然不尽相同;通天一头雾水,初一摇头道:“这地狱临界残破,土地沦落塌陷,已经将数个地狱结界勾连,此地土地剥裂,或阴或阳,已经不在计算之内,阵法虽成,然阴阳不调,这阵法自然是死阵,别说行动,结界也结不成。我看咱们得走过去。穿过这一片破碎之地才行。”
第二百三十节 双山
初一说着,已是率先步入毗邻的铜柱地狱;这铜柱地狱之上的恶鬼生前均为杀人放火的恶徒,生为恶徒,死为凶鬼;个个都是怨毒之鬼,凶残邪恶,兼而有之;瞧见一众活人,然给铜柱上的铁链锁住,却是扑不下来;一个个向着众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叫声之中,满是愤怒和不甘。那有些心胸的,或作楚楚状,放声哀恸,叫得撕心裂肺,苦不堪言,不住朝众人招手呼号:“救我,救我,不要叫我受这样的痛苦!”或作绝望状,神魂痴迷,一般的叫得催人泪下,朝众人道:“杀了我罢,杀了我罢,不要叫我受这样的痛苦!”然便是心软如初一,却也不敢靠近,眼见众人似乎并不上当,行将走远,那装模作样的恶鬼便立时凶相毕露,嘶声呐喊叫嚷,狰狞残暴,真真是地狱恶鬼本色;不负受炮烙之刑的担当。
众人跟在初一之后,走得小心谨慎,这铜柱地狱地面全是火炭,灼热刺骨,皮肉触之,立时焚毁;此刻众人走入,倒真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来。这初一甚是省事,坐在敖正肩头;敖正双脚只有一对骨头,一丝血肉俱无,火炭将他双足的足骨烤得焦黑干脆,走不多久,便“咔”一声断折一截;祭司如法炮制,也坐在敖弃智肩头,敖弃智皮粗肉厚,非敖正可比,他脚下鞋子早烧成了灰烬,脚后跟等都给烧得通红,却浑然无事,只是脚毛腿毛等等,给燎得精光;赵墨有神火印在身,袁知易却生就火鸾之体,两人都感知不到灼热,这火炭之地,踏之如履平地,浑然不觉异样;余者纷纷放出法器,驭法器而行。那赢宁的法器乃是一金色的葫芦,这葫芦落地便化作一头金色的豪猪,赢宁坐在豪猪背上,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知在动什么脑筋。彭倨的不借失却法力扶持,虽不能作怪,却胜在收放自如,她一脚踏下,那不借便立时垫在脚下,双足行走,一起一落,倒没伤了她分毫;只是她一瞧见赢宁那骨碌碌乱转的眼睛,心中便有几分发毛,紧紧跟在赵墨身侧,不敢稍离,心中暗自发狠:“这妖女好生可恶,得回真力,第一个就要杀了这贱人。”
行进甚远,渐次离了这铜柱地狱,前方却是几座白山;这山通体雪白,似乎覆盖一层冰雪,待靠得近了,却由不得众人唏嘘;这山上哪里来的冰雪,却插满了刀片;这密匝匝的刀片布满整个山头,竟无一寸空隙可容身;且那刀片如流水一般在整个山头四处奔涌,刀水过处,喀嚓之声不绝,有如千千万万铁匠挥锤铸剑;这刀水之中,却散落有无数恶鬼的碎片;这些恶鬼一被奔涌的刀水抛起,立时化回完满的肉身,然一落回刀水,顷刻间便被乱刀戳成烂泥,痛不欲生的鬼哭铺天盖地,叫人悚然动容。这刀山之中,却有一条羊肠小道,在山间蜿蜒,似乎可通向别方;这小道宽不过数尺,地面全是青凛凛的寒铁铸就。初一没半分犹豫,领头踏上这羊肠小道,众人瞧他走得虽小心,却算得平静安详,那四周翻涌的刀浪便是巨浪滔天,却始终不会逾过界到这小道之上,算得是有惊无险,孰料尾随他踏上这小道,却浑然不是在外瞧来那模样。
却见那刀浪在众人身前身侧四处旋转奔涌,那刀浪扑在身上,虽不会切割刮伤,然穿体之际,却有一股猛烈的阴风扑过,这阴风十分奇特,肌肤毫无冷感,然脏腑胸腹之内,却给它吹得如同寒冰,浑身的血脉都渐渐冰冷,魂魄在这寒气之中渐渐蜷缩,似乎要化无形为有形,然一旦略有形状,便觉那阴风似乎要将魂魄刮走,将其抛掷在刀浪之中绞碎。刀浪中的恶鬼绞成的碎片在众人身侧滑过,哪些未曾碎成渣滓的,便一把将众人抱住,仿佛溺水之人紧握稻草,然刀浪席卷而来,这些恶鬼才抱得一人,便瞬间绞成粉屑,消弭于无形,又不知从何处重生,再次被抛入刀之洪流,被刀浪刮成肉屑。
众人心中暗暗叫苦,这初一的冷静宁馨,已经到了匪夷所思之地步,他倒是在闲庭信步,众人却是在地狱狗苟蝇营,别人也罢了,还算忍得,这周灵璩却渐渐有了些异样。她这修道日子算不得长,却也算不得短;然此刻修真之力无可施展,此魔障业境之中,仰仗的,全是心性。周灵璩走不多远,便觉这刀山似乎和青城山的九室洞天越来越像,这盘旋的梯道越瞧也越像自家道门祭坛上的台墀。惊怖之中,胸腹间的寒气越来越重,呼吸也似乎越来越见困难,神智在一呼一吸之间也渐渐昏昧,朦胧之中,仅有一点残存的意识系在肉身,双足尚在下意识的向前迈步;再走得几步,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再瞧不见一丝光亮,迷蒙之中,陡然瞧见轩辕瞳阴鹫的双眼,立时吓了一跳,神智也立时一清。
放眼一瞧,却见自己正立身在一片荒芜的乱坟岗上,头顶一片漆黑,无星无月,轩辕瞳掌中点有一根丝线,那丝线一端发出微弱的暗红色光芒,这点微弱的红光没叫周灵璩安心,却衬得轩辕瞳一张脸如恶鬼般可怖――跳动的红光将她苍白的额头上曲折的皱纹照得如同一只满是鹤皮疙瘩的鬼爪,她双目中跳动摇曳的那一点红光让她的双眸显得仿佛一对毫无生气的死鱼之瞳,惨白的双唇和牙齿浑然一体,瞧不出活人的迹象。她倒没觉得自己狰狞可怕,反倒朝周灵璩微微一笑,略略有几分嘶哑的道:“跟师父走罢。”周灵璩周身冰冷,瞧着轩辕瞳佝偻的背影不住哆嗦,然脚下却全然由不得自己,一步一步的挪动,随她走向阴霾的未知某处。然每走一步,便觉得莫名的危险多上一分,胸腹间的寒冷也越来越甚,且前方那摇曳风中的轩辕瞳的身侧渐渐浮现出点点的白光,那白光若明若暗,似乎薄薄的一片刀刃,随着阴冷寒风的吹拂而如柳叶便飘飞。
恐惧仿佛泰山般压在了周灵璩的胸口,她几乎完全没了呼吸,身体冰冷得仿佛已经死去多时,轩辕瞳身侧那盘旋的白光终究旋到了周灵璩的身侧;这白光一片片滑过周灵璩的身体,锋利得听不见一丝切割的声响,然周灵璩却生生的感受到了这被切割肢解的剧痛,她下意识的想叫喊,想躲避,然双足便如着魔一般,反倒带了她无限痛楚的躯体,如飞蛾扑火一般决绝的冲向那白光。前方的白光密集交汇,仿佛一片刀之海洋,荡漾着刀之巨浪,倾轧向周灵璩,似乎要在一瞬间将她绞成肉泥,在这绝望的一瞬间,突然一只细腻温暖的手掌突然握住了周灵璩的手掌;这手掌十分光滑,十分柔软,却又十分有力,任是周灵璩的双足如何挣扎,终究再不能前进一步;周灵璩下意识的死命抓紧这手掌,恨不能将自己的手掌嵌入这柔软的手掌之中,顺着这手掌沿着手腕一路瞄过去,这手掌的主人却只是一团朦胧的影像,只有这手掌是如此清晰的看得见,摸得着,那手掌的主人却始终裹在一团迷雾之中,瞧不清楚面容。
虽则瞧不见,这主人的声音却能听见:“回来。跟我走。”他这声音略略有几分沙哑,颇为低沉,周灵璩被他拖着走了几步,离那白光渐远,被切割分裂的痛楚也渐渐消弭,眼前的幻象一点点逝去,终是回到了真实的鬼域。这才瞧见,众人已经走过了那恐怖的刀山,只有自己一人,悬空在数丈高的空中,身子有半截漂浮在那刀海之中,初一一手紧握了自己,一手拉着敖正放出的骨锁,而敖正等人却正合力将初一和自己自刀海中拉出来。甫一落地,那赢宁倒不曾说话,通天倒骂了起来:“你这蠢丫头,死一百次也嫌少了。这傻子心软,说什么都要救你,他倒没想过,你死了不打紧,他要跟着陪上性命,咱们这许多人,可都要为你殉葬,当真是岂有此理。早知如此,莫若先让我等将你杀了,倒免却危险。”周灵璩脸色煞白,瞄向众人脸色,董霜桥和蔺雪亭瞧见她那眼色,都将头扭到一边,不肯和她对视,钟离魅通天等人却是一脸厌恶,反倒是赢宁,双目炯然,满眼都是欢喜,见周灵璩望向自己,还微微招手,笑眯眯道:“好妹子,他们都嫌弃你,跟姐姐走,让姐姐照顾你。省却害怕。”周灵璩给她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刚放开的初一,说什么都不肯再放手,偷偷看初一脸色,他容貌奇丑,此刻瞧来,倒觉得他神韵美甚,想着他这般容量气度,便是没有五官,也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初一朝通天摇摇头,也不曾计较,领了众人继续前行,这刀山之后,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那前方巍峨耸立数座高峰,高峰晶莹剔透,便如纯水晶雕琢而成一般;靠得近了,那山体之上便有一股股阴冷彻骨的寒风袭来,山脚下一般也有一条逶迤小道,在峰峦中蜿蜒,踏上这小道,众人几乎立时血脉凝冻,齐齐吓了一跳,初一蹙眉道:“这是寒冰地狱,也唤作冰山地狱,大家靠近些,走快些,千万不要停。”说着便一脚领先,踏上了这冰山;上山不远,便见这山中东倒西歪,四处横亘有无数赤裸的男女,一个个给冻成得乌青,发黑的,略有一丝寒风吹来,那皮肉便立时给风刮去一层,破烂的皮下流不出一滴血来;发紫的,略略一动弹,便立时瘫软稀烂,再无一丝人型;这些恶鬼中偶见几个死后复生的,尚还有一丝力气动弹,闻得活人气息,立时朝众人追来,然众人无论是谁,信手一戳,这恶鬼便立时要应手倒地,给戳成一滩污水烂泥,完全没有一丝人样。那冰山之中还徜徉有一种奇特的黑羊;这黑羊满山信步,遇见那冻烂的恶鬼,便将它慢慢舔舐,它舌头上满是短短的弯曲的小肉刺,舔舐之中,那恶鬼便被它刮成细细碎碎的肉渣,它吃得甚慢,每舔一口,那恶鬼便给痛得放声惨叫,哀号不止;这黑羊吃完一人,贲门便又拉出一人,那新生之人号叫大哭,不肯离开;却又由不得它自己,痛哭中落地,立时给冻得满地乱跳,白生生水嫩的皮肤倾俄间便冻得发青,跳动之中皮肉渐渐脱落,吃痛不过,便不敢乱动,倒在寒冰之上苟延残喘,发出凄惨的哭声。
行经此处,众人却都罢了,那钟离魅却有些吃不消,周身皮肤微微开始迸裂,出现无数细小的裂纹;他原本光滑如绸缎锦绣、柔软如玫瑰花瓣的皮肤便开始变得干硬皲裂,满脸都是深深的裂纹,皮下的血肉冻成紫黑色,十分可怖;一头水蓝色的头发渐渐发白,紫色的双瞳生出一抹血色,其五官在脸上也渐渐开始生出重影,仿佛他本是一副泼墨山水,给花了稿子;通天冷笑连连,道:“这不死妖人自诩不死,难道也有散魂之时?”钟离魅哪里还有闲情和他斗嘴,望向初一,道:“上仙救我。”初一却一反常态,一脸戒备,虽有几分惋惜,语气却甚是决绝,道:“我如何救得你,你走快些,这冰山并不见得长久,咱们已经在走下坡路,很快就可以离开。”赵墨瞧着他一脸恐惧,十分的厌恶倒只剩下一两分,忍不住道:“你过来,我背你走上一段路。”钟离魅立时靠近,初一却立时对赵墨叫道:“不行,别靠近他。他是不死之人,这个时候不能让他近身。”赵墨听得此话,立时退开数尺,钟离魅立时对初一道:“你不肯救我,怎么倒还不许别人施舍恩德。”赵墨也有几分迟疑,道:“我不怕冷。”这钟离魅见状,立时走向赵墨,孰料才动数步,却听“嗖”一声响,一枝骨箭破空而来,“啪”一声射在他和赵墨之间,初一变色道:“你不要靠近任何人,否则我就不客气。”
作者:jueyuanti 回复日期:2010-1-28 18:33:00 3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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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节 油锅
钟离魅打个哆嗦,垂下头来,踉跄而行,众人听得初一之言,对他都动了提防之心,离他渐远,只有赢宁混不介意,离他不过数尺,赢宁见他双眸已经全然化作了赤红之色,眼睛偷偷瞟着初一的背影,眼中全是愤忿不满,却又不敢发作,又是可笑,又是可怜;她自然全无可怜之心,嘻嘻笑道:“你这男子,命不久矣,倒不如同我说说,什么是不死之人;为什么这个滥好人不肯救你。”钟离魅却哪里来这闲情逸致,跌跌撞撞前行,终究一个立身不住,“啪”一声摔倒,立时在那冰山斜坡上滚了下去,他本就冻得浑身发青,这一路冲撞下来,顿时撞得全身瘀青,皮肉之伤不可胜数;他滑下数十丈,撞在一块突兀的冰笋之上,立时晕了过去;那冰笋之旁躺有一个恶鬼,这恶鬼乍闻得生人气,立时大喜,顾不得被冻得破烂的身躯,猛然翻起,一口咬向这钟离魅的咽喉,赵墨立时惊呼起来,正待飞出神火,却见那恶鬼突然住口,一脸嫌恶,侧身倒了回去,似乎钟离魅这身体与死鬼无异,没有吞噬的趣味。
赵墨疾奔过来,一把将他提起,却见他气若游丝,只有胸口还微微有一丝热气,立时将他背在背上;初一却立时叫道:“快把他放下!”赵墨还未回过神来,却猛觉眼前一花,陡觉身体一轻,似乎整个人泡在了冰冷的海水之中,身体几乎失却了重量;一股寒意瞬间自背心蔓延到周身,四周立时浮现出无数奇特的幻象;却是这钟离魅此刻紊乱的思绪;时刻荡漾着一股刺鼻的恶臭的阴暗海域、成群结队吞噬尸身与活人的狗头鲨、奇特辉煌却又阴森恐怖的诡异神殿、荒无人烟却又精美绝伦一尘不染的富丽宫室等等;这一切仿佛一个噩梦,瞬间展现在赵墨的眼前,一种不可言说的绝望气息瞬间满塞了赵墨的心胸。这气息冰冷刺骨,叫人平白生出一股怨恨,一种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痛苦在人的心底撕扯并呐喊;而赵墨许多曾经甜美的记忆瞬间被剥落抽离,那些甜美的记忆瞬间变幻了色调,无端化作了痛苦。同一件事情,本为快乐,如今却化作了哀伤。
赵墨悚然间汗毛直竖,惶急中陡然身子一重,身体倾俄间复原了重量,眼前涌动的奇特海水也瞬间干涸,脚下浪荡的波浪也倏突消逝,双足终是踏上了厚实的土壤;肩头却有刺骨的疼痛,回头瞧去,钟离魅双手十指紧紧的抓在他肩头,已经抠出了十道猩红的血痕;袁知易敖正正死命将钟离魅自他身上拖走;知易和敖正两人的手臂都化作了灰色,那灰色正由淡转浓;两人的脸色也由渐见苍白,手臂齐齐发抖;而钟离魅人却仿佛一滴落入水中的墨水,渐渐化开,其身体随了冰山上的冰风微微摇晃,仿佛一围轻纱;更奇特的是他显然已经没了意识,整个人似乎都已经化作了一个并非实体的鬼魅。
此刻赵墨才知晓初一所谓的不死之人此刻不可触碰是什么意思。这不死之人在极寒之地,深藏的绝望便会弥漫;他们仿佛吸食欢乐的妖兽,会将人所有的快乐吸走,替换给人无穷的绝望与苦痛;他们没有魅惑的本事,却能叫人将一切愉悦抽离;敖正知易行之无功,三人都被钟离魅镀上一层死灰色;赵墨莽撞行事,中了这绝望之毒,此刻人渐见清醒,这陷入昏迷的钟离魅岂能再肆意左右。赵墨指尖暗雷涌动,瞬间满布钟离魅躯体,但听“砰砰”数声闷响,钟离魅给暗雷炸飞,脱离三人身体,如掉线的风筝一般向冰山斜坡下滚落,初一吓一大跳,这钟离魅只怕不被冻死,也要被摔死;立时一抬手,放出一排骨箭,这骨箭快逾惊风,霎那间便将钟离魅钉住,却见他四肢百骸上满插数十长箭,这般的剧痛,却是将钟离魅痛醒转了过来;他一醒来,瞧见满身的骨箭,立时放声厉啸。赵墨暗暗叹息,颇觉亏歉,所幸这钟离魅此刻滑落,离冰山地界已经不远。钟离魅浑身都是创口,骨箭刺破肢体,鲜血在创口瞬间结冰,赵墨替他起箭,每起一枝,因无道法护体,这钟离魅便痛得龇牙咧嘴,堂堂一个七尺汉子,竟痛得眼泪横流。
不一刻众人渐次行来,钟离魅趴在冰上呼呼喘息,面无人色,哪里还有半分冶艳媚惑的风流。敖正瞧他实在可怜,生生以五指在冰山剜出一块巨大的浮冰,将他扶坐在冰上,以骨锁拖了他前行;上山艰难,下山倒算得容易,不多时众人便出得这冰山,一出冰山地界,那钟离魅的躯体便渐见复原,破碎的皮肉缓缓新生,灰白的容颜如同泡水的干茶,渐渐生出颜色。待穿过冰山结界,前方却闷热起来,且空气中一股熟肉煎炸的肉味,十分浓郁。赢宁紧紧蹙眉,一脸的嫌恶,嗔道:“这是谁在糟蹋,好好的生肉,炸得这般焦烂,哪里还有鲜肉的美味……”说话间随众人跨进一方结界,顿时一怔,后边的话便说不出来。却见前方乃是一片汪洋大海,只是这大海之中翻卷的并非蔚蓝色的海浪,却是金黄的滚油,那滚油沸腾翻卷,油浪中无数被炸得焦烂的恶鬼尖叫嘶喊,却还不忘互相扭打撕扯;它们皮肉炸得再是熟烂,却不会死掉,永无止境的感受这煎炸的痛楚,发出比油浪澎湃还要震耳的嗷叫。
而油海之上,悬空有无数粗如儿臂的黑色铁索;那些许恶鬼若被油浪抛掷上空,偶有运气的,撞见那铁索,便死命抓住,不肯放手;然这铁索之上,生满尖锐的铁棘刺,这棘刺形若冰棱,四面都有寒刃,且锋锐无比,若有恶鬼一碰到这棘刺,这棘刺便如潮水般奔涌起来;那恶鬼一抓住铁索,立时给划破手掌;然这切肤之痛较之油煎之味,却又好上数倍,这恶鬼如何肯放手;且浑身煮熟,已无鲜血可流。然人力有限,鬼力一般也有限,这铁棘刺倏突来去,不消片刻,便能将好好一个油炸小鬼,给切得断手残脚,支零破碎,这铁索上的恶鬼往往才稍得憩息,便又被切成数块,掉落油海,在油海中新生,重被炸个内外焦烂。
瞧着这翻滚的巨大油海,初一怔怔失神,好半晌不曾言语,通天道:“此地红线并无虚浮之象,应该可以结界,咱们以阵法穿过去便是。”初一却摇摇头,道:“咱们要寻的那死角,便在那油海之上。”说着将手一指,众人循着他这手指望去,却见那油海一角,果有一处,红线断断续续,纠结交叠,正是初一所谓的死角;这死角约有数丈,处在油海偏远处,肉眼瞧来,不过指甲大小。赵墨听得初一之言谈,见得初一之神色,却陡然明白其所思,心中平白多出几分感慨,原来这初一担心的,不是如何离开这地狱,其所思的,却是如何解赎这地狱中无数受苦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