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一脸晦气,道:“这好好的四灵池,如何倒取这等怪异名字?倒害我出乖露丑。”初一一旁摇头道:“这倒也奇了。果然猜不着。”苏眷闻得这话,莞尔一笑,朝赵墨道:“这却也怨不得。别说你峨嵋弟子不知道;只怕天下道人知道的,却也不多。”赵墨奇道:“这如何说?”苏眷微笑道:“这原是兵家的话,道家如何知晓?当年轩辕氏征战蚩尤,为明三军,欲作旌旗,乃告之九天玄女,求取旗灵。玄女言之道——我师从王母,尝见王母瑶池四面,镇有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像,疑惑不解。王母与我言道,此四像又谓之四灵;玉帝曾为其诰命封号。那青龙号为‘孟章神君’,白虎号为‘监兵神君’,朱雀号为‘陵光神君’;玄武号为‘执明神君’。此四像得四方灵气,趋避邪祟,助长天道正义,乃是封镇的神物。正所谓如鸟之翔,如龟蛇之毒,龙腾虎奋,则无敌于四方。今日你替天行道,讨伐蚩尤,不若便以此四灵之像,绘于旌旗。轩辕氏因这缘故,便作了这四灵之旗,统领三军,兵家谓之四兵镇。”
赵墨赞道:“这兵家的故事,你一个女儿家倒是知道。”苏眷嫣然一笑,道:“你不知道。我入道门之前,本是将门之女。那百步穿杨的本事,却是我修道之前,便已学会的。”涓弱一旁奚落道:“一个将门虎女,如今炼成神功道法,变成了魈魃。果然是好本事。”苏眷闻言,顿时面如涂炭,默不则声,拂袖而起,一步踏入那四兵镇院落之中。赵墨恐她有个闪失,也忙不迭随之而进,却见这院落之中,立得一个祭台。这祭台高有十余丈,其四面皆有一个略低一阶的台墀,台墀之上,分列四灵玉像。这玉像皆匍匐在地,背上都负有一方紫玉巨鼎。那鼎中却是空无一物。祭台正中,耸立一尊四五丈高的白玉神像。这神像十分奇特,容貌乃是一十二、三岁少年,只眼眶空洞,反倒于眉心处竖立一只独眼;双肩平滑,竟无双臂。其腰身反折,肚腹匍匐在地,双腿自后弯曲,高至两耳处。其左足之上,悬浮一轮红日,右足之上,悬浮一弯新月,颇是奇异。
赵墨识不得,因问初一。初一缓缓道:“这是噎神之像。噎为时光之神,掌管日月星辰经行之道。”说话间步上台墀,却见那祭台阶梯之上,镶嵌有各色宝石,袁知易大是好奇,道:“这又是甚么机关?”初一道:“这是星辰石,套的是二十八星宿。并不稀奇……”话犹未完,却突然听得那噎神背后,传来一男子笑声:“哈哈,又是一个有眼无珠的浑人。这二十八星宿乃是这时光之门的枢纽,你倒轻看了它。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其说话之际,便自那噎神背后,探出头来。却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儿郎。旁人却也罢了,赵墨初一一见,却是双双吃了一吓,“啊”了一声,脱口而出:“是你!”那少年一怔,旋即抿嘴一笑,道:“原来是你们两个。”说话间眉头微微一皱,掐指算得一算,拍手笑道:“上次见你们,却是四百年后。”说着“哎哟”一声,自身旁提出一条无尾长蛇来,绕在腕上,笑道:“难道你们是来找他的不成?”赵墨一怔,难以置信,默然半晌,才道:“这是佘二麽?怎么它灵气全无,成了凡胎了?它的角呢?”不等这少年答言,歪着脖子想了一晌,颇觉有些异样,摇头又道:“你四百年后见的我们,如今却又如何识得我们?哪里有这四百年后偏是初见,四百年前却来重逢的道理。”
那少年笑道:“听你这话,便知道你是个天大的呆子。这中间的缘故,却同你也讲不明白。”说着忖度片刻,又道:“这无尾蛇原来叫甚么名字,我哪里知道。我无意间捉得了它,它蠢得很,咬伤了我的手。我既无肉身,又无魂魄,不过是时光中寄生的洪源。它既然吞食了洪源的碎片,自然便要同我一般化作洪源;既然化为洪源,没了肉身,它本来就中了毒的魂魄自然要泯灭灵根道行,那炼道得来的龙角自然会消褪不见。却不是我给掰断的。”
叔夜见他说话斯文有礼,不见有冒犯之意,便道:“既然是旧识,那却也好说话。”那少年却嘿嘿一笑,左手摆个不停,右手指着初一,道:“不好说,不好说。我的虚空镯在这人身上,他却不肯给我。”换作从前,初一未必不肯将这法器赠人,如今有了别样心思,这镯子却是断然不肯过手;默然一番,揖手道:“先生想必便是真童罢?”这少年听得这话,却呆了一呆,道:“你如何知道我这名字?难道你去见过白泽?难道你们也想穿梭时光?”初一点头道:“先生智慧,一猜便中。”
真童撇嘴道:“智慧与否,却也无妨。那虚空镯乃是我的东西,你快还我。”初一沉吟片刻,道:“这虚空镯子自来便是无主之物。有缘者居之,说是你的,可有甚道理?”真童哼了一声,道:“五百年前,我自白泽神处得了这穿梭时空的秘法,欢喜不尽,想要远遁避祸。哪里知道一时疏忽,竟误入时光漩涡,困于此时此地,再是施法作术,也走不出这四灵池的四面围墙。可叹那人间日月,竟同我嘎然分别,自此之后,便要万世做这时光的囚徒。”听到此处,初一喟然叹息,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奇门之法,断人生死,端的是无情。”
第七十五节 算计
真童听他之言,似乎感同身受,大有知音之感,立时点头道:“俗谚常谓天无绝人之路,我困居此地久了,日日夜夜都瞧着这四灵池台墀上的星宿之图,偶然兴起,略一推敲,竟发觉神妙非凡,潜心研究,竟悟出了些许道理。依据研法究理所得,布成阵式,我竟能偶尔侥幸,逃离此地。只是这乾坤奥秘,时光机构,哪里就这般容易,我在时光中错落奔逃,或是到得将来,或是到得从前,却终归受制于这四灵池这噎神之泪。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被时光中那无形的猎人捕猎追回。”初一听得这话,嗟哦一番,又道:“怪道我们能在多年之后相逢,却是这等缘故。”
真童闻言,颇有得意之色,道:“你我相见之时,我肉身已坏,已然化身洪源;往来虚空,错落庚辰,不过须臾辗转,便会给那时光洪流拖曳回还,便是一刻钟也捱不得。想当年我肉身完全,上下千年,便是去上数月,却也不难。”说到此处,嘴角微翘,又似欢喜,却又似落寞,初一等见他若此,均有几分好奇,个个屏息静气,听他续道:“天道神奇,常常非人力可知。约四百年后,有个奇女子,姓伍,唤作娇蝉。乃是玉虚门下弟子。她资质超凡,自器而重。然常言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她虽是出类拔萃,然她门中,却最是重那序齿门阶。她身负异禀,便希冀雅望四海,名垂千古。然其师尊座下,尚有两个师姐。
她这两个师姐,长者姓郑,唤作子骞,次之姓施,单名嫱;那子骞、施嫱,想来也是一时伶俐之选,然论天赋,论资质,却是远不若她。虽则如此,门宗严谨,等次森严;那玉虚独门的至高秘法,却是无论如何,也与她无缘。法有高下,人有智愚;那读书万卷的,吟诗作对,却也未必能强过山野樵夫。这原也无碍。偏她门中,有一绝顶法器,正是道德天尊的自虚无之中炼化而来的神物虚空镯。这虚空镯神异非凡,仰仗此物,炼法修道事半功倍,其传承继续,历来非掌教不作他人之想。因是之故,这虚空镯子,便在那子骞囊中。
那娇蝉乃是有抱负之人,心高气傲者岂能久居人下。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娇蝉蛰居玉虚,潜伏日久,便动了夺位取宝的念想。她徐而察之,阴而谋之,想来是天道酬勤,功夫不负有心人,竟叫她寻得了一个良机。那子骞虽是年轻,仰仗异宝,却也是到了龙虎相蹈,阴阳交泰的神境。为求功成,自然要闭关潜修。这娇蝉便伏案请缨,求为卫官。那子骞本是聪明之人,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她哪里料得这同门手足,却也有性命之争。见其恳切,便一口应允。这娇蝉得了这个便宜,哪里还肯客气,趁子骞修道紧要之时,破关直入。那子骞给她一吓,立时走火入魔,一命呜呼。
子骞一死,神器自现。娇蝉得意之中,踌躇满志,哪里还有防备,疏忽大意,便一把取了那虚空镯。孰料宝物入手,却是烧起一把邪火。邪火之下,但见虚无之中,生出另一个自己。娇蝉错愕惊恐,只当是中了子骞弥留时施展的秘法,慌乱之中,手足无措,但觉五脏六腑,尽被这邪火烧个通透。倾俄之间,天旋地转,那虚空镯好似风带柳絮,挟了她的营魄飘忽离体,散佚于迷彀之中。这虚空镯自虚无中来,自然也要自虚无中去。这镯子错落曲折,竟带了她落入了时空涡流,遇见了某时的我。
待到营魄漂流,无所居留,这娇蝉才知道甚么千秋盛名,甚么万世景仰,统统都是虚妄。人生在世,真真是除死无大事。她见我困于时光涡流,虽是不得自由,却能一时之间,往来千年。便动了念头,同我结盟。只要我能带她回到从前,救她回魂,她便愿将这虚空镯赠我。这虚空镯何等的神力,若是有它在手,我便能永远逃离这噎神之泪的禁锢。彼时我心存侥幸,无视噎神之制,一口应允,立时布结阵式,带了她回到过去。”
说到此处,真童喟然一叹,朝初一道:“你是聪明人,只怕早便猜得。原来这娇蝉当日握得虚空镯,于邪火之下所见的另一个自己,并非走火入魔所见的幻象,却是她自身落入时空涡流的游魂穿梭时空,自他时而来。人力虽巧,却是难以胜天。这娇蝉如愿以偿,回得了过去,却是将邪火之下的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化作游魂。
这娇蝉吓飞自身魂魄,眼睁睁瞧了自己肉身化作无魂的傀儡。这傀儡之躯为邪火所焚,其七窍断绝,灵台构陷。她虽是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然没有移魂寄居的法门,却也只能临渊羡鱼,徒唤奈何。她怅惘之中,又是愤恨,又是怨怼,却是如何肯甘心。
也是合该我悖晦背时,这娇蝉穷思之中,竟想得了一个法子。她同我道,九百年前,神州之中,有一道宗,唤作通天教。乃是她玉虚门同一源宗。这通天教中,有一则神鬼秘法,唤作三魂迷生道,此法变化万方,非但能幻化万物形容,还能令魂魄自生肉身,起死回生,为这通天教中第一神术。如今我虽送她回转,却不曾救得她回魂。若是要得那虚空镯,便得去九百年前,于那通天教主,求取神术。可叹我利令智昏,一心尽在虚空镯上,哪里还虑得别事,依旧一口应允。
多谢提醒。不过放心。不会乱的。看完明天晚上的你就知道了。
这娇蝉同我言道,那通天教九百年前土崩瓦解,其中原委,外人不得而知。那教中经文于其时,只怕已自散佚,难得其踪。要寻那神术,另有一个妥当时分。彼时那通天教主姓王,名慎疾,有一个儿子,名博远,字方平。这王方平天资过人,为不世奇才;弱冠年岁,便精擅奇门遁甲之法。不过他年轻毛躁,急功近利,不肯循序渐进,投机取巧,意走捷径。据闻他心神通天,无意中布成一局,奇诡神妙,竟将他自己都困于其中。久而久之,竟叫他自己中了迷彀,送了性命。那王慎疾好容易有这样一个儿子,半生心血,尽在其身,哪里肯叫他轻易赴死。便以三魂迷生道,令其重生。便是这重生的王方平,接掌通天教,尔后两百年,炼成神功,将如日中天的玉虚门,几乎屠戮殆尽,仅余得二三子弟,潜逃海外孤岛,苟延残喘。以是观之,要求取神术,去那王慎疾重生王方平之时,最是合适。”
听到此处,袁知易忍不住嘀咕道:“说得倒是轻巧。那三魂迷生道既是通天教的第一神术,自然是不世之秘,那王慎疾岂肯见赠。”真童闻言,微微一叹,道:“何尝不是如此。只可惜我一叶障目,竟不见泰山。”苏眷察言观色,颇有几分可怜,立在赵墨身侧,轻声道:“只怕这位先生,贪图的不是虚空镯。我看他不是糊涂,只是有几分痴,有几分傻。”赵墨一怔,浑未回过意来。却听真童又道:“痴也罢,傻也罢。我终究是顺了她的心,再次带了她穿梭时空,到那王慎疾丧子之时。谁曾想我们此去,却果然是去得合时。那王方平布得迷阵,唤作太乙迷仙阵。这阵法诡谲神妙,竟将他自己困死。其死之后,魂魄一般囿于其中,不得而出。王慎疾虽有救子之心,却是破不得这阵法,镇日忧愁,却是无计可施。”
赵墨立时点头道:“果然是天意眷顾。你精擅奇门之术,只要破得这阵法,那王慎疾只怕便肯传授起死回生之秘。”涓弱冷哼一声,道:“自来听说那通天教恶贯满盈,那王慎疾料来也不是甚么好人。破阵之后,食言反悔,只怕也是有的。甚么过河拆桥,言而无信,他未必便当一回事。”真童闻言,却是轻轻一叹,道:“那却是世人以讹传讹,混说来的。那王慎疾虽有些暴戾凶狠,却是个性情中人。真真当得‘一言九鼎’这四个字来。我破得那太乙迷仙阵,他便将那三魂迷生道神术,倾囊倒箧,尽数相授。非但如此,他还以我这名字,为他儿子取得一个道号。”
涓弱意出望外,愣得一愣,细想一刻,道:“既然如此,你今日如何这般狼狈?”真童想是说到伤心处,有些萧索,涓弱瞧他脸色,莞尔一笑,道:“莫非是那娇蝉食言而肥,你救她一命,她不肯送你这虚空镯麽?”初一听得这许久,见涓弱有此一问,才道:“我看这三魂迷生道,只怕有些蹊跷。这等神异之法,倘或两人同修,一人过身,则另一人施法令其重生,两相循环,这两人岂不是生生世世,永不消亡?若果然如此,那通天教主只怕早便成了陆地神仙。哪里还会在九百年前消亡。”真童闻之,立时慨叹道:“有这见识,果然不同凡响。你等不知,那三魂迷生道神功,乃是一命换一命之术。寻常之人,哪里舍得。”涓弱一怔,道:“一命换一命?这是甚么意思?”真童道:“天道循环,一物新生,必有一物消亡。施展这三魂迷生道法,令亡魂断却阴司命籍,自生血肉之躯,那施法之人,便要自家肉身,供那亡魂生发。那亡魂吃得你一块肉,他便生得一块肉,他啃得你一块骨头,他便生得一块骨头,待到他生长完全,你却也给他吃了个干净。”
涓弱听得真切,立时道:“你若是救她回魂,却是要赔上自家性命。人都死了,那虚空镯要来何用?你孤家寡人一个,不曾有得儿子,这样宝贝难道要带进棺材不成?这买卖可做不得。”说着见真童默不应声,顿时好笑,道:“莫非你真做得这样蠢事?”真童听得她这言语,怔得片刻,喃喃念道:“人都死了,那虚空镯要来何用?”如此反复,念得数遍,垂下头来,漠然脸色,竟有了几分酸楚,哽咽片时,才又哑声道:“却是叫你猜了个正着。我果真做得这蠢事。自化游魂,将她救活。她复活之后,不曾说得一个谢字,反倒同你一般奚落我来。口口声声只管问我——你人都死了,那虚空镯要来何用?”
涓弱冷笑一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自讨苦吃,却也怪不得她,只能怨你自己又蠢又呆。”真童脸色酡红,苦笑道:“我救她之时,本来便已将那虚空镯置之度外,哪里还存有那等奢望。救得她后,只字未提那镯子。只是万万料想不到,她自己却说出这等无情无义的话来。我救她回魂,她却同你一般,将我看作痴儿蠢蠹。我又是伤心,又是愤恨,虽是化作了游魂,却是每日家追随在她左右,索要那虚空镯子。”涓弱嗤笑一声,道:“你自己无用,还要这般死缠,换作是我,早便将你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能叫你如今都还在作怪。”
真童森然一笑,双目之中,陡然现出戾气,咬牙切齿道:“起初她虽是百般折辱,却也不过言语嘲讽。孰料后来她偶然之中,途经豫州,遇得一个俊俏汉子,竟变了心肠。那汉子姓田名文,乃是薛城之主。其人秉龙凤之资,其家承钟鼎之盛,这伍娇蝉大海孤岛之中长大成人,何曾见过这等人世富贵,仙家繁华,一时糊涂,要嫁与那汉子。那田文出身非凡,其族中早为他定有姻亲,乃是吴墟的公主。据闻这公主非但容貌绝美、气度绝佳,更是贤良淑德、娴静风雅。
孰料这田文却真真是个糊涂鬼,那起佳人看不上,偏是对伍娇蝉这恶婆娘一见倾心。竟为了她弃宗庙不顾,不忠不孝,不惜同吴墟结仇,毁约退婚。那蠢汉倒也罢了,我却是自她两个成婚伊始,才知道最毒妇人心这话竟不是虚言。那娇蝉得了佳偶,便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一刻也不愿见我;猪油蒙了心,竟偷袭暗算,想要叫我魂消魄亡,再不能近她。”
第七十六节 回归
涓弱“咯咯”笑道:“你除却呱噪,一无所用;又是可憎,又是可厌,她既然有心要你作古,你这牛心蠢汉如何还能苟延残喘,活到如今,倒是奇了。”真童“哼”了一声,道:“你这女子心肠狠毒,同她倒像是双生姐妹。我向无防备,自然中了她的算计。谁曾想我死到临头,却因那田文之故,竟又逃得一劫。”赢宁听得真切,一旁笑道:“你一个游魂,死人都说不上,说甚么死到临头。真是胡说八道。”苏眷从旁道:“这田文出身贵胄,想来其宗室乃是积善之家。他心肠淳良,也是有的。”真童听得这话,却是“呸”了一声,道:“你倒是会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那田文哪里是怜惜孤苦弱小。他道行高深,术法精妙,于那奇门遁甲,却是一窍不通。他见我精于此道,却是想从我这里,求经学艺。”
初一听到此处,却是满腹疑窦,诧道:“奇怪。你布阵差池,错了乾坤,乱了阴阳,虽为噎神之泪所束缚,却也能借这束缚自由往来,虽是化了亡魂,要逃离开来,却也不难。倘或趁你不备,将你杀伐,让你魂销魄散,那也罢了,既然你只是为她两个俘获,若是有心要逃,岂会受这挟持?”听到这话,真童立时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只是倘或我就此一走,岂不便宜了这对狗男女?别的也罢了,说到这奇门遁甲,这两个狗男女便是再修上几世,也不是我的对手。”
说到这得意之时,这真童却全无飞扬之态,反是无端多出几分萧索来:“我假授奇门之秘,教他些许微末技法,这田文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只当他聪明盖世,能举一反三。我教他布阵,他只当是寻常甲乙之道,哪里知道却是中了我这瞒天过海之计。他这蠢货只知遁法能克敌制胜,却不知这世上尚有迷阵,不但能困住敌人,还能困住自身。我教他布的,正是太乙迷仙阵。这田文蠢蠹如猪,哪里能破阵。他夫妇两个,都被我困在阵中,唯有等死。到此关隘,我向那娇蝉索要这虚空镯,只当她自然无有不从。哪里知道那田文非但愚不可及,还有那世家子弟的骄横自傲。他同娇蝉道——但愿与你同死,不愿苟且求生。那娇蝉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竟依了这蠢驴一般的汉子。放出那镯子,同我道——便是一死,我也不能给你这镯子。她脾性火烈,说完这话,竟以道力,强开虚空结界,让那镯子自遁于虚无。自此再不见这法器踪影。”
涓弱全未听出一毫伤感,反是笑道:“你虽不曾得到虚空镯,然报得这一箭之仇,却也不枉。”孰料那真童却是喟然一叹,双瞳之中,竟流下泪来,哽咽道:“可恨我当时痴傻,自管想到——我既然舍命救她回转,如何能又将她逼死。倘或如此,岂不是白白送命。杀了她,却是轻贱了我自家的性命。因这缘故,竟放了他两个一条生路。自己回到此时此地,只盼有缘,能再见到那虚空镯子。只是我一个游魂,被禁锢在噎神之泪中,渐渐的被这时光洪流中的洪源侵蚀,时日一久,竟自己也化作了洪源。”
听他说完,初一却是一收愁态,摇头道:“话虽如此。这虚空镯子却也算不得是你的东西。既然天意成全,这镯子到我手中,我便该顺应天命,将其妥为保管,才能以飨天恩。”真童听得这话,顿时面上变色,道:“你这人瞧来明白,却是这等赖皮。既然你不肯老实,便怪不得我。”初一难得刚硬,冷道:“你如今身为洪源,全无道力,便看你如今,能奈我何!”那真童裂嘴一笑,道:“力斗为下,智取者胜。”说话之际,身形陡然飘飞而下,落于一阶台阶之上,脚踩一枚赤红星辰石,叱道:“缙云!”一喝之下,那宝石之上登时夭矫飞腾,窜出一头赤红的泥胎蝙蝠来。这蝙蝠形如夜豹,满口尖牙,背生肉翅,略一铺开,足有数丈之巨;它悚然立空,一声嘶吼,众人立觉双耳刺痛。
真童朝初一裂嘴一笑,飞身立在那蝙蝠背上,颇有几分鄙夷道:“我虽不能施法,却能触动此地机关消息。借用这上古迷阵。你要同我斗法,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初一从容而立,朗声道:“我本不欲同你斗法。既然你强词夺理,蛮横用强,却也怪不得我!这古阵神妙,你能借力,焉知我便不能?事到如今,便看你我,究竟鹿死谁手。”说着五指一捏,作个星宿法印,一脚踏在一块冰蓝色的星辰石上,叱道:“嘉禾!”呵斥声中,其足下轰然一声巨响,那星辰石上瞬时化生而出一头木雕青狼来。这青狼飞出,驼起初一,全无客套可言,一声狼嚎,便拔地跃起,飞扑过来,一口咬向那泥胎蝙蝠头颅。真童意出望外,不承想初一竟有这等本事,不过在这星宿阵上听他讲得一个故事,便暗中瞧破了消息,又是惊骇,又是羞恼,见那青狼飞来,足下微点,那蝙蝠立时迎将上来,两不相让。却听“乓”一声撞击,这蝙蝠一口咬中了青狼颈项;而青狼却只咬中这蝙蝠左翅。
真童嘿然一笑,那蝙蝠“吭嗤”一声,一口将这青狼脑袋咬掉,其右翅瞬时挥击,拍向狼背上的初一。说时迟,那时快,只一眨眼不到的功夫,这肉翅便到了初一脸颊,真童心中大喜,高声喝道:“中!”果然喝声之中,这蝙蝠一击便中,初一的脑袋“啪”一声响,竟给这蝙蝠肉翅一击击碎,碎作六七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竟落了一地。一听这声响,真童立时暗叫不妙,他也是心思敏捷之辈,察觉有异,立时双足一点,将身一跃,脱空飞起,才刚起身,便听足下风声大作,低头一看,却见那青狼颈项一断,其尸身便陡然变化,化作一头獬郢;而初一的身体一失却头颅,也瞬时变化,化作一头狴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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