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

  子瞻蜷在一旁,见此形状,朝少君道:“师叔,你豆腐心肠,如何不替这妖孽求情?”葛年瞪他一眼,道:“死到临头,你还有心挖苦嘲讽。”子瞻怪笑一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峨嵋山中,万人都道师叔是正人君子,心胸光风霁月,我却偏是不信这世上有无私之人……”正自说话,却陡然听得那巨鼎之上,饕餮、蟠龙齐齐啸叫,子瞻调头一看,那鼎身之上的五妖只这片刻,已自毙命,现出了本相,却是蛇蚓鼠蚁蛾。这五妖骨骼、血肉、脏腑尽数吸空,只余得一层空空的皮囊软塌塌的搭在那铜链圆环之上。鼎腹之中的女仙却是跪在鼎沿,将那薄烟化来的铜鉴高高举起。那铜鉴之中,罗列得有五枚丹丸,其上红光迷离,妖气弥漫,竟似笼得一层血色腥风。
  酆侯哈哈大笑,将五丹取将过来,襟袖一挥,那大鼎立时消弭无踪。步而行前,一把捏住酆叶氏两腮,逼她张口,笑道:“母后,自此以后,你便脱离苦海,再无痛楚。”说着便将一枚丹丸,强灌而入,令其吞服。那酆叶氏又惊又怕,喉头“呜呜”乱响,挣扎强扭,却哪里管用。那丹丸入口即化,只一刹那,便落下肚腹。这酆叶氏牙关紧咬,却是满口“得得”之声不绝。酆侯笑容可掬,扶她起身,柔声道:“母后,孩儿在此,无需害怕。”一语言毕,那酆叶氏枯皮之上,血肉渐丰,只一刹那,便化回了本来面目。然新生之余,其面上却全无喜色,只回转头来,战战兢兢,瞄得酆侯两眼,却是“哇”得一声,呕将起来。只是她口中滚落,一非污秽,二非鲜血,却是拇指大小的些许小人。这几个小人容颜形容,同这酆叶氏无不相似,只是一个个脸色焦黑,神态苦痛,落地之后,哀号几声,爬行数步,无不倒地僵死,片刻之间,便腐臭刺鼻。
  呕吐殆尽,那酆叶氏一张脸立时变得苍白如纸,双目呆滞,全无半分神色。酆侯低头细看她数眼,拍拍她手背,轻声道:“母后,为寻五妖,教你江湖奔走,想来也乏了,你好生歇上一歇。”酆叶氏闻言,一言不发,只款款低身,斜坐在地,竟如木偶一般。酆侯却是瞧得欢喜不尽,回头瞧向少君等人,嘿嘿一笑,道:“也是你几个同我有缘。若不是还有这几粒丹丸,能收伏你等,为我作个臂膀。否则见了我这秘法,只能一死。”
  田夫人“呸”得一声,骂道:“黄毛小儿,我便是一死,也不要做你这傀儡。”酆侯冷笑一声,道:“想得倒美。你这老妖精已是中了剧毒,命不久远。收伏你来,岂不是浪费我这仙家圣药?”葛年心头盘算一阵,这酆侯丹药尚余其四,目今众人,算将下来,只怕入得他法眼的,也只得自己四人,登时心惊肉跳,正觉忐忑,却突听少君道:“我愿做你这行尸走肉,为你卖命。”葛年唬一大跳,道:“你脑子坏了不是?这妖道的丹药叫作五妖阴符,能剥落活人七情六欲,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个无知无欲的木头。”孙眠鹤一般道:“那田夫人又是狠毒,又是捉挟,然这话却说得是,便是一死,也不能给他做这走狗臂鹰。”
  酆侯笑道:“若欲取之,必先与之。道友年纪轻轻,倒是有些算计买卖。”少君轻轻一叹,苦笑道:“但求你一事。这些许道友,同我也算是生死之交,倘或不能得你眷顾,服食仙丹,还望身死之后,你能为他等起个坟茔,立个墓碑,便是后人也知晓他几个的尸身下落。才不枉了我同他等的情分。”酆侯施施然走将过来,拈得一枚丹丸在手,笑道:“使得使得,你这道友,也忒多情。人死如灯灭,还记挂甚么后世长情隆恩。倒也好笑。”说话间左手捏住少君脸腮,笑道:“既然甘愿,如何扭扭捏捏,还不痛快张嘴……”
  孰料一语未毕,少君口中,陡然窜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恶鬼来。这恶鬼人身猫头,背生肉翅,掌似薄刃,而指如弯钩。其一现身,立时“嗷”一声咬在酆侯手腕之上。酆侯骇异之中,但觉手腕剧痛,五指竟自抽搐不休,屈伸不得,那丹丸再捏不住,自指缝中跌落在地,滚开来去。低头一看,但见这小鬼满口尖牙,只是撕咬,才一眨眼,竟生生将腕骨之上,连皮带肉,啃去数寸。酆侯剧痛钻心,一声怒吼,手腕一翻,其袖中瞬时弹出一篷黑灰。这黑灰轻轻扬扬,其内瞬时冒出一篷赤色烈火。这烈火“呼哧”一下倒灌而来,那小鬼啃得正欢,全无提防,给烧个正着,“吱吱”叫得两声,便给烧成一捧黑灰,洋洋洒洒四下飘飞。
  少君精擅火法,此术一望可知。这酆侯所唤之火,唤作丹元真火,乃是驱鬼避邪的神火,这小鬼身小力薄,自是一触即溃。酆侯祛灭小鬼,虽是成功,然手腕之上,剧痛之感历历依旧,似乎尚有数百虫蚁,在蚕吞而噬,诧然细看,却见那伤口之上,竟有无数五彩丝线,附着腕骨之上,沿了血脉,顺了臂膀,侵向心胸。酆侯惊怒交加,混不知此为何法,惊悚之中不敢稍迟,立时施法,一时间臂膀之上,或是赤焰,或是白火,交相焚烧。然那丝线,竟似真金铸就,浑然不为所动,竟似游蛇逐浪,逾行逾快,但见丝线所过之处,皮肉破裂,颜色晦暗,活生生的皮肉,竟如暴尸多日,且那白骨一般变得灰黯粗糙,直如炭渣石灰。
  酆侯惶惑之中,又是恐怖,又是骇异,急切之中将心一横,右手捏个法诀,一声怒斥,其左肩肩头登时烈火一闪,但听“啪”一声响,其左臂登时齐肩而断,掉落在地,只一刹那,便烧成了死灰。臂膀断折,酆侯痛得浑身颤栗,足下虚浮,立身不稳,摇摇晃晃退得十来步,额头背心,无不冷汗涔涔。子瞻瞧得真切,哈哈大笑,讥诮道:“好个壮士断腕!”葛年从旁接口道:“豪迈盖世,但等英雄自戕!”酆侯剧痛之中,惑然不解,但不知这少君如何能避过自己无往不利的拂魂香,正自莫名其妙,听得子瞻、葛年两相讥刺,登时又羞又恨,又气又恼,脸色一沉,咬牙骂道:“村妇匹夫,不知死为何物。且在今日,教你个乖!”
  
  
  看到 缚玲 的留言,很开心啊。。。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禁不起表扬滴。。。
  第九十四节 丹丸
  
  
  喝骂之中,酆侯忍得重伤,独臂一挥,瞬时放出一篷阴符箭来。少君早有所防,五指一捏,咒道:“鬼点灯!”咒声一动,那阴符箭箭羽之上,立时燃起冷光灼灼的妖火,这妖火焰光吞吐,如黑云戏月,正是少君的六道冥火。这阴符箭神异灵通,其箭羽本为一对眼睛,而今给少君这妖火一灼,黑烟一熏,竟是呛出泪来。那箭头立时失了准头,左右乱晃。
  一时间飞箭“嗖嗖”作响,四下乱射,少君急急起身,左掌一抡,平波镜上立时撑起一顶蓝色光罩,将众人藏于其下。飞箭凌乱而落,但听“噗噗”之声不绝,每响得一声,少君那光罩便薄得一分,矮得一分,葛年心中由不得暗暗叹息——少君旧伤在身,力有不逮,而今黔驴技穷,只能以借平波镜光护身,战败身死,只怕便在当下。惆怅之中,果然听得轰然一响,平波镜光顷刻间便风流云散,那残剩的阴符箭立如扑窗晚雨,洒将而下。
  少君术力枯竭,却是未肯退却,反是双臂一张,挡在子瞻、葛年身前。但听“嗤嗤”数声,只一眨眼,其肚腹胸口、四肢脑门,无不中箭,立在当地,生生是个草扎箭垛。虽有少君横陈在前,葛年、子瞻却也未能周全,或肩或腿,一般伤有数处。冯欢等人,近在咫尺,正所谓楚国亡猿,祸延林木,个个为那飞矢所伤,无一幸免。酆侯哈哈大笑,骂道:“妖道,你再是命硬,也是一死……”孰料正觉心喜,却陡然听得肚中响起一阵“吱吱”怪声,刹那之间,但觉肚腹脏腑中,剧痛无比,竟似有数百个顽皮小儿拿了小刀,在五脏六腑中刮擦磨砺一般,登时直不起腰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骇然之中,却听少君轻叹一声,低语道:“你以为断却臂膀,便能祛散脱逃的麽?这小鬼一口咬下,结的是内胎与外祟。你二祛其一,还望苟安,岂不可笑?倘或你识趣隐忍,早去祛鬼拔毒,还有回旋余地,如今妄动真元,叫这小鬼得了滋养,只怕你这一生,都要同它作伴,至死方休了。”
  原来少君这小鬼有个名目,唤作腹鬼。这腹鬼居人五脏之内,以人生气为食,常作祟生怪,于人腹中或言语、或撕扯,以祟人为乐,居之日久,寄居之人便会渐渐失却神智,为其做个活肉供养。这腹鬼生于腐坏肮脏之地,为污秽之气孕化而成。常居于茅厕之中,一沾人气,立时入腹,万难祛除。酆侯惊悚苦痛之中,真真是难以置信,强忍剧痛,破口大骂:“妖孽,我便不信,你是不死之身!”说话间忽喇喇唤得一声,一旁坐得良久的酆叶氏闻得呼唤,立时起身,双目直直瞪将过来,其通身上下,“嗖嗖”乱响,却是飞旋出一片阴符箭来。
  葛年瞧得分明,立时叫道:“呆子,别管我们,能走多远,便走多远,这蠢驴有伤,追不上的。”孙眠鹤这当口却是难得心酸,道:“傻丫头,他果然是这样的人,早便去了,还需等到这个当口。”子瞻立于一旁,却是幽然道:“他有世尊的灵兽镇台,死不了的。”葛年脸色一沉,脱口而出:“怪道他在我梦中,你袖手旁观,待他出来,又援之以手。”子瞻“呸”得一声,冷道:“自以为是,胡说八道。”吵嚷之间,却见少君指尖一晃,“哧溜”一声,放出一篷火来,这烈火由头至足,瞬间将满身的箭镞烧作黑色浮灰,四下飘散。
  少君立在火中,朝酆侯轻声道:“你我无怨无仇,何苦拼个你死我活?这腹鬼一旦入得活人肚腹,我便不能以术力掌控。便是我身死魂消,它一般作怪,不会罢休。我虽非君子,但素来仰慕圣贤之风,深信以德报怨,恕己及人。这腹鬼厉害非常,耽搁逾久,你心智便逾见糊涂。你速速离此,去得人世,取一剂寒食散,时时服食,长此以往,可保你心智周全,不致为它所祟。”酆侯听得这话,脸色一沉,道:“胡扯,这寒食散乃是丹砂所制,乃是红尘毛道胡羼的把戏,此物剧毒,我若时时服食,岂不是自寻死路?”他虽如是说,那酆叶氏已自收得阴符箭,再不动作。子瞻见他外厉内荏,由不得好笑,奚落道:“你小国寡民,坐井观天。哪里知道以毒攻毒这一说。”葛年亦冷笑道:“夜郎自大,哪里知道天高地厚。”少君轻轻摇头,正色道:“你若不信,那却是再怨不得我。”酆侯目他数眼,淬得一口,退得两步,朝子瞻葛年恨道:“日后相见,定然取尔等小命。”一语言毕,五指一捏,却是召唤出一头呲铁兽来。酆叶氏扶他起身,一前一后,跨坐其背。那呲铁兽调头瞄得少君两眼,腹下三爪一刨,两侧羽翼一振,瞬时飞窜而起,眨眼功夫,便去得远了。
  见其一走,葛年立时笑道:“这蠢驴果然好骗。教他吃甚子寒食散,他倒还果然信呢。”子瞻白她一眼,道:“怪道你同我师叔纠缠多时,尚无结果。他那偏方子,有真无假,童叟无欺。”葛年瞧向少君,愕然道:“这毛头孩儿说得当真?”少君脸腮一红,道:“当真。”葛年立时拉下脸来,骂道:“你个败家的糟货。虽是好心,也不至此。”孙眠鹤打个哈哈,道:“不打紧,不打紧。横竖那寒食散也是毒药,他搓弄死那腹鬼,自己也只得半条命了。况且没那劳什子拂魂香,这蟊贼道的道行稀松平常,倘或小心,再是十个,也不是葛掌教敌手。理他作甚?”又朝少君道:“咱们人人都中了那拂魂香的迷彀,如何只你一人,浑然无事?”少君却是将身一侧,朝众人身前一处空地,作揖道:“蒙先生惠赐解药,那妖道已去,还请先生一见,以酬隆恩。”
  
  葛年等人,无不骇然,循声而望,却见少君话落之时,那虚无之中,陡然现出一个少年道人来。这道人盘坐在地,脸色灰黑,衣衫破败,显是中了剧毒,其肩头不知为何物所伤,两排牙印深可见骨。其身周立有数块硬甲龟壳,或奇或偶,罗列得一小小阵式。葛年等人识不得他,那田文夫妇并少君却是旧识,乍一相见,均是又惊又奇。原来这道人正是金庭山丹汞派的晏溶溶。少君见他中毒重伤,忙相询问,晏溶溶摆手苦笑道:“自尔别后,我孤身一人,便在峻山大泽之中,遍寻灵蛇。这申山远古之时,便以金冠蛇闻名遐迩。孰料我来得此处,那灵蛇虽有,却已然成精。这蛇精凶狠乖戾,颇有些手段。缠斗良久,我不是它敌手,为它咬伤。幸亏前些时日机缘巧合,见识过李道长列阵破那辛氏迷阵,受教获益,竟有些小成,才能布得这一个小小藏身迷阵,苟全性命。只是那蛇精却有些悖晦。它先时同我斗法,负伤未愈,却又遇得一个酆侯,要炼制甚么五妖阴符。想来也是天道使然,合该它今日丧命。”
  说着又摇头叹道:“真真是可惜。这蛇精修道千年有余,虽是天性残忍嗜血,却也有了些许见识,它还有个名字,唤作佘辅常。叫那酆侯一炉妖火炼成丹丸,真真是暴殄天物。”葛年叹为观止,道:“我只说左真人呆头呆脑,同你一比,却是小巫见大巫。那蛇精咬你个半死,你还为它可惜。”晏溶溶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我金庭山中,别的没有。这蛇毒解药,却是不缺。只是这蛇精年成久远,其毒猛烈,多挨得两日,自然见好。”说着直袖中摸出一个褐色小瓶,递与少君,颇有几分愧色,道:“我于奇门之术,稀松平常。在这阵中不敢轻易动弹,稍有不慎,便要露了行藏。这瓶中乃是拂魂香的解药,已自剩得不多。你们中彀者众,我也不敢胡乱启开瓶子,只怕传得远了,药效未免不足,反是可惜了。况且我看你们或是重伤,或是中毒,便是得了解药,只怕也难……所以单单以术力将这解药化作烟气,解得你一人。你向往便急智聪颖,料来必然有些谋算。果不其然,这酆侯虽是刁滑,却还是落入彀中。”又叹息一声,道:“只可怜那虢夫人。我道力不济,传药解毒却是慢了。”少君亦是一声叹息,劝道:“聚气传药,乃是何等艰难之事。慢说有伤,便是周全之时,以我之能,也是万不能够。”
  葛年奇道:“这拂魂香的解药何等难得,你却是从何得来?”晏溶溶颇有几分赧然,道:“你有所不知,前些时日,我同峨嵋的李道长等人同行。他几个子弟,一般中了这酆侯算计,为拂魂香所迷。我是金庭山丹汞子弟,略懂些许杏林之法,便为李道长配得两瓶解药。彼时所用,尚有剩余,却是机缘巧合,如今又救得这峨嵋弟子。”少君嗟哦一番,道:“你同我峨嵋,倒真真有些宿缘。”说话之际,已自解去众人的拂魂香。
  葛年瞧了瞧孙眠鹤,道:“横竖你也懒虫一条,也无用处,何必浪费这等金贵圣药。”孙眠鹤瞄得田文夫妇两眼,朝葛年低声道:“你不说你家那头呆驴,倒来奚落我。”葛年听得这话,甜甜一笑,嗔道:“甚么你家我家,也不防个舌头。”子瞻却是缓缓起身,自地上拾取一物,笑道:“这东西倒也算得是件宝贝。”葛年一看,却是酆侯掉落的一粒五妖阴符,立时蹙眉道:“这鬼东西乃是祟人的魔物,销毁磨灭,才是正理。”孙眠鹤点头道:“这丹丸化却活人七情六欲,乃是逆天之物,用之不祥,将它化了罢。”
  田夫人一旁听得这话,却是一声耻笑,道:“有眼不识金镶玉。这五妖阴符炼化而成,瞧来虽是一模一样,却是各有神通,既然已自现了一粒金栗子,哪里还会有第二个白痴现世。”子瞻闻言一愣,颇是狐疑,道:“你莫来唬我,我适才亲眼所见,五粒丹丸一炉同生,焉能有这许多怪诞?”田夫人奚落道:“看你也是大家子弟,却如此眼浅。教你一个乖也罢。谅来你也识不得,那酆侯炼妖所用之鼎,乃是方士秘法,有个名目,唤作盗桃术。此鼎为五行之气化生,所炼之物,虽是一炉火通熬而成,却是各有不同。这五妖阴符所成五丹,各有名目,一名金栗子,一名紫麻腴,一名戎盐,一名赤饵,一名巨胜。凡此五丹,各有其用,那金栗子效用如何,你已自瞧得分明了。其余者四,各各不同,其效能如何,你自吞服一丸,效用自明。”
  子瞻略一低眉,却是一折手,将冯欢提了起来,也不多言,只一丸药,灌入其口。冯欢大骇,少君亦惊呼:“你这是做甚?”子瞻嘿嘿一笑,道:“你已然看得分明,何必多问。”少君又气又恼,瞧向田夫人,道:“这丹丸可有解药?”田夫人一脸诡谲,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要方子,我也倒有。只是我若教你,你可得放我夫妇自去。不得为难。”少君哂然,道:“我同你无仇无怨,何必留难。适才若不是担心你夫妇落入荀烟竹的妖术,无辜送命,早便相送,何需多言至此?”田夫人瞄得子瞻两眼,道:“我看你虽是甚么师叔,却连一个黄毛稚子也辖制不得。不先拿话,只怕你口中说得冠冕堂皇,待他下这毒手,却同冯欢一般,也只是白瞪眼罢了。”
  葛年一旁冷道:“这冯欢也不是甚么好人,同你无恩无旧,何必白费这起好心。”少君不答,田夫人却是微微一笑,道:“这方子倒也撇脱,世人也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丹丸乃是阴符炼化,同那下药之人同心接气,倘或这下药之人一命呜呼,那中毒之人自然清醒明白,完好如初。”子瞻闻得这话,立时一声冷笑,瞥目瞧向少君,森然道:“这法子倒是妙得紧。师叔,你适才恐伤了这姓葛的妖精,在她梦境之中隐忍不发,装聋作哑,但不知此时此刻,可肯为我,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孙眠鹤一旁摇头笑道:“不肯不肯。哪里有你这样断章取义的。葛掌教一片好心,你却是一肚子坏水,哪里一样。”少君脸庞一红,掉转头去,却是默然答不上话。子瞻奚落道:“你这君子之风择人而异,好不势利。”
  说话间却又狡黠一笑,款款道:“既然如此,师叔你同我一般,也不过是个小人,何必在意甚么世俗之见。”少君叹一口气,摇头道:“我虽有些蠢蠹,却也不能任你胡作非为。待寻回蚩尤旗,我自然要带你回还峨嵋。是非曲直,或惩或奖,自然有世尊定夺……”一语未完,却突地听得身边的冯欢接口道:“带回峨嵋?他去哪里,却是由不得你说了算。”少君愕然回头,却见这冯欢神色如旧,全无变化,一旁的田夫人“啧啧”两声,道:“你这小鬼好运气。喂他的却是一粒巨胜丹。”少君蹙眉道:“这巨胜丹有何效应?我瞧他虽有几分怪诞,然神色故旧,心智无差,这却是甚缘故?”田夫人“哼”得一声,道:“中巨胜丹者,对下药之人可谓唯命是从。再是荒谬绝伦的谎言,也是深信不疑,再是无理取闹的指派,也要全力以赴。”见少君一脸疑惑,满眼错愕,微微一笑,又道:“你便说你是他的生身父亲,他也定然信以为真。你便要他立时自刎,他也决无二话。”闻这一说,子瞻立时嘿嘿一笑,道:“果然如此?”田夫人冷道:“果然如此,你便肯再不瓜葛,放我夫妇一行?”
  
  
  第九十五节 秘印
  
  
  子瞻微微一笑,回过头来,拍拍冯欢额头,道:“好孩儿,你同我阔别多日,如今重逢,如何不唤一声爹爹?”那冯欢立时毕恭毕敬,连唤三声,旋即又道:“孩儿身上有伤,行礼未便,还要爹爹恕孩儿不敬之罪。”子瞻哈哈大笑,颇觉得意,少君瞧得不忍,正觉唏嘘,却突地听得子瞻耳畔传来刺耳至极的鸟啼,侧头一看,却是魏子魂魄所化的伤魂鸟。这伤魂鸟双翅在子瞻耳廓之上扑扇个不住,其两个小小眼珠之中,竟是盈得一汪清泪。子瞻冷哼一声,道:“你再是呱噪絮烦,我便将你旧日主母,一剑砍作两截,看你且能如何。”
  那伤魂鸟登时住口,羽翼一收,蜷于子瞻耳廓阴影之中,再不动弹。子瞻心头欢喜,轻轻招手,神剑昆吾如电飞出,“噹”一声响,田文夫妇肩头桎梏立时应声而断。田文一得自由,立时颤巍巍起身,扶起田夫人,颇心酸道:“夫人受苦了。”田夫人笑道:“这算甚么。将养一段时日,自然大好。”田文颔首道:“从今往后,倒是再无家臣忤逆暗算了。”这话平白之中,倒有几分凄凉。田夫人拍着他肩头道:“不必灰心。世人都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家臣亡故,你我还可招些门人子弟,一般能复金壶家风。”田文诺诺点头,又道:“只要夫人安康太平,这金壶如何,我却是管不得了。”
  田夫人微微一笑,朝少君揖手道:“人生在世,谁无一点半点私心。不必为你师侄所言,耿耿于怀。”子瞻双目眄睨,冷道:“蛇蝎心肠,也好装这起温柔端方。既然要走,你可还有甚金玉良言,要对你的旧日臣下分证交代?”田夫人略望得一望,单单对魏子冷道:“便是再轮回几世,你这贱奴也没这福分,早日打消这痴心妄想,才是正经。”言毕再不多语,携手田文,却是慢慢去了。子瞻望了她那背影,冷笑道:“我当真以为你有铁石心肠,原来妇人之心,果真不过如此。”
  孙眠鹤道:“世俗有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田夫人突地说出这等好话,难道是要短命了不成?”葛年“呸”得一声,道:“我也算得见过世面之人,倒是真真不曾听见你这等咒人的蠢话。”说着却又噗嗤一笑,道:“你看她脸面如同少艾,却不知已是活了多少个年头的老妖精,你便真是一语成谶,她也算不得短命了。”议论之中,却见子瞻抖擞襟袖,取出《上清经》秘图来,察看片刻,道:“幸喜不曾被那阴符箭射中,这起秘宝,倘或有个闪失,那贼货才真真是万死不足以谢罪。”少君却是带伤踯躅前行,将魏子、吕礼两人肉身察看片刻,暗自太息。正觉有几分怅然,却突听得背后“嗤嗤”之声此起彼伏,诧然回头,却见子瞻掌中那《上清经》秘图,须臾之间,竟化作了一个金光烂漫的女子虚影。
  这虚影款款而前,立于晏溶溶身前,朝他微微一笑,竟说出话来:“术法道行,不过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但凡为人,别同我一般糊涂要强。但凡做事,万万不可强求执着。”一语说毕,立时往前一扑,撞在晏溶溶额头,倏欻之间,便破碎消散,再无踪影。晏溶溶吃得一吓,在脸面摸得两下,“咦”得一声,自语道:“奇怪,这是甚么地方?”林子瞻脸色一变,靠将过来,轻声道:“你幻影出来,我替你辨识。”少君见状,立时近身,握住他手腕,子瞻不以为意,只冷道:“这地图本便该是我峨嵋之物,有何不妥?”少君沉声道:“并无不妥,只是怕你一时糊涂,错失了手。”
  晏溶溶见他两个有些奇怪,虽有几分诧异,却也不疑有他,拍了拍额头,蹙眉道:“我哪里来这起幻影现形的本领。”子瞻轻笑道:“不妨碍,你且说说看。我替你猜上一猜。”晏溶溶闭上双目,冥想片刻,回过神来,抓耳挠腮道:“那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一座城池。满城都开有雪白的凌霄花。”葛年接口道:“这凌霄花哪里来的白色,想来你是眼花了。”晏溶溶摇头道:“岂有此理。当真如此。”少君道:“那也罢了。如今咱们都伤得不轻,还是寻个地方暂且存身,才是至理。”晏溶溶颤巍巍起身,道:“这陆离宫中,房舍甚多,要寻个地方藏身,倒也容易。”子瞻泯然一笑,罔顾少君,扶住晏溶溶,道:“这劳力之事,还是我来。”
  一行人众踯躅而行,一行走,一行停,不过些许庭院宫阁,倒是走得良久,终是在这陆离宫中,寻得一处偏僻地方,暂且藏身。这陆离宫中,四处可见焦木,枯枝丫杈之间,琳琅满目,皆是水晶一般的蛇蜕。焦木之下,满是蚁穴。穴口四处,凌乱散落许多蛇皮碎屑。葛年摇头叹道:“这等上好宫阙,竟然化作了妖精魔窟,真真是暴殄天物。”子瞻讥诮道:“霍桐山号称三十六洞天之首,一般让你这魈魃做了掌教,那声名远播的霍林洞天,一样作了妖精魔窟,何必惺惺作态,唱这出乌鸦笑猪黑?”少君听得他两个斗口,又觉好笑,又觉好气,悄然起身,独自一人,隐身庭前檐下,端运真力,休养生息。
  功行良久,也不知过得几许时辰,但觉内息渐渐平复,已臻通达,只创口之中,却还隐隐作痛,似有无数挥汗如雨的樵夫,或砍或剁,或割或锯,竟是“伐柯伐柯”,无有休尽。少君一声暗叹——这翁怪果然有些厉害,霍桐山的道法,果然不可小觑。慨叹之中,烦恼种种,一端端涌上心头,但觉幽思绵绵,竟是说不得的忧愤惆怅。正无奈之中,却突觉檐前焦木之中,有一团虚影,若有若无,恍恍惚惚中似乎有几分人形,然定睛看时,却又只是焦木阴霾。诧异之中,下意识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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