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推理《给局外人的信》

  1、旅游中巴车寂寞地穿行在羊肠小道,一路上天越来越暗,大团大团的黑云在远处的天边聚集,空气闷热而潮湿,颇有些山雨欲来的味道。
  窗外是一片片的农田,农田后面隐约现着起伏的群山,山顶黑压压的。虽然看不清楚,但郝帅总觉得山上有数不清的树影在舞动着,它们时而快乐,时而忧伤。
  血花村和青城之间的车距超出了郝帅的预估范围,同样在他意料之外的还有这一路上的荒凉。离开上一个城镇之后,就再也没看到任何现代化的设施,也再也没看到其他的旅游者。
  不过这未尝不是件好事,相对于那些人满为患的热门风景区,这种刚刚开发出来的“半原始”景点或许更值得一玩。
  通往血花村的羊肠小道上出现了几个深坑,司机放慢车速小心地往前挪,但车厢仍旧上下左右毫无规则地剧烈颠簸起来。对于这样的颠簸车上的游客们已经抱怨了个把钟头,现在早就麻木,于是也懒得再开口了。
  郝帅想起身说些什么,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车厢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甚至能听到身旁吴渊发出的轻微鼾声,他这位警中睡神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试想一下,在如此的特殊环境下又有几人可以安然入睡呢?
  郝帅这次的旅游团一共有十五名游客,六女九男,清一色的年轻人,目测都不是善类(吴渊在这个团里算相当和蔼可亲的)。也难怪,既然血花村打出了诡异血腥的旅游品牌,那么愿意来这里一探究竟的肯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六个女孩子都长得不错,其中两个身边有男人暂不考虑,另四个则是一伙的。这四个目标对象都有着阴郁的气质,没了解她们的背景前郝帅不敢轻易下手,到时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腥那就丢人了。
  “导游,还有多远?”身后传来一句有气无力的话。那声音很特别,虽然细小但很不柔和。郝帅知道说话的人是旅游团里唯一打单的游客,名叫萧实,他的面容憔悴,眼睛凸出,人中很短,头发像枯草一样泛黄,属于极易通灵的体质。
  这个问题今天郝帅被问好过几次,每次他的回答都是“快了,快了。”这次又要继续敷衍吗?不,不行。郝帅酝酿着换个说辞。
  地接导游啊,你怎么还不出现?再不出现我这边就抗不住了!
  幸好司机认得路。他说的话替郝帅解了围:“导游,血花村马上就到,你可以打电话给小杨要她出来接你们了。”
  小杨就是血花村的地接导游,郝帅在路上和她通过两次电话,电话里她是个爱笑的女孩子,听声音应该不超过二十五岁。
  司机没有说错,过不多久中巴便在路旁踩下了刹车。迎接旅游团的是个提着红色灯笼的女孩子,郝帅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借着灯笼的光线只够看清女孩子的下半张脸,尖尖的下巴薄薄的嘴,是个美人的标准配置。
  提着灯笼来接人,血花村给人的感觉果然不一样。不过她穿着现代的衣服,看上去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小杨吗?”郝帅推开玻璃窗问。
  “对,欢迎你们来到血花村。”小杨笑了,嘴弯成半月形,郝帅这才发现她涂着口红,颜料是大红色的,像血一样。
  “啊?就到啦!”吴渊被郝帅推醒后捂着眼睛说,似乎还想在车上再睡一会。
  “自己看时间!我们坐车坐得都想打道回府了,你他娘的倒还嫌快?”郝帅斥责道,他说这话纯粹出于嫉妒的心理。
  “大家路上辛苦了。”小杨温柔地说。
  走到她身边才看清她的上半张脸,脸颊红扑扑,眼睛小小但很有神,鼻子小小但很细很直。
  “都饿了,先带我们去吃晚餐吧。”郝帅的肚子战胜了他对美女的渴望。
  所有人下车后,中巴车立马调头溜走了,好像多停留一下便会染上瘟疫一样。郝帅清点下人数,一个也不少,于是在小杨的带领下集体朝血花村前进。
  “还要走路吗?”萧实不耐烦地问。
  “对,我们走路到村口,很近的,十分钟就可以了。”小杨安慰道。
  农村里的空气很清新,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吸几口。夹着草香的轻风勾起了郝帅的童年回忆,心想双脚已经有多久没有踩在石头和泥巴铺成的小路上呢?
  在车上闷了好几个小时的游客们逐渐活跃起来。几个男人围着小杨装模作样地问东问西套近乎,那两对情侣在相互做着自我介绍,那四个女孩子则在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学校的篮球帅哥,原来她们是来自同一间寝室的大学生。
  天很黑,一盏红灯笼的光线显然不够,不少游客掏出手机来照明,脚下是一条弯曲的路,但是两旁没有岔道,小杨说的没错,十分钟不到一行人就站在了村口。
  之所以说到了村口,是因为那里有个明显的牌楼标志。牌楼的基座用石头砌成,基座以外则全是木头,手机的光线往上打,可以隐约看到牌楼上方的正中位置刻着三个字,不用猜都知道那三个字是“血花村”。
  郝帅去过好些古城古镇,牌楼见过不少,这个牌楼既算不上宏伟也算不上古色古香,不过却和以前见过的所有牌楼都不一样,可是偏偏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清脆的女人尖叫声打断了郝帅的思绪。
  “啊!”四个女学生中的一个蹲在牌楼下,“快看,这些草好漂亮,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草,这些草可以开血花吗?”
  “对,就是血花草。”小杨走了过去。
  郝帅一看,小杨口中的血花草长得生机勃勃,密而不杂,外型上看有点像剑兰。
  “那为什么见不着血花呢?”吴渊也颇有兴趣地走过去。在车上睡了那么久,此刻他的精力甚好。
  “因为普通的血花草只在春天才开花。”小杨回答。
  “不普通的呢?”吴渊转过头问。
  “血花本来只在春天盛开,但是如果哪株血花草染上了人血,那么一年四季都会绽放,而且血花草也只有在沾上人血后才能生长得更加茂盛。”小杨轻描淡写地说。
  “啊!”见过世面的吴渊也是心中一紧。
  “小杨,村子里有没有这样的血花呢?”最先在牌楼下发现血花草的女学生问,她的语气里透着兴奋。有句话没说错——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冷酷。
  “有的,只要你们用心去找。”小杨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穿过牌楼就正式进入了村子,脚下的路变得直而且宽敞。路的主体由石板铺就,混合着平滑的石头以及黄色的泥土,路两旁是密密麻麻的人家,有些人家的屋檐下挂着灯笼。和小杨手上点着蜡烛的灯笼不同,这些灯笼里大多是垂吊着的电灯泡,小杨说亮着灯笼的地方都是对外营业的场所,如餐厅、客栈、商店等等。
  客随主便,旅游团进了小杨安排的一家饭店。饭店是由农家改装的,客厅里摆着三张圆桌,其中的两张桌子上已经放满了盛着农家菜的碗碟。
  菜品丰富而不铺张,主要以山村野菜、豆腐、猪肉和鱼肉为主。“放心吃,都是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小杨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
  郝帅马上把屁股挪了过去,全程导游和地接导游坐在一起是理所当然。兴许是饿了,兴许是这里的农家菜口味特别对味,郝帅狂吃了一阵才拾起泡妞的老本行,他抿了抿农家的米酒后问小杨:“你是本地人吗?”
  “对。我生在这长在这,现在已经十八年了。”
  “十八岁,真是大好年华。血花村、血花村,这么奇怪的名字,以前不叫这个名吧?”
  “恩,去年才改的。”
  “以前叫什么名字呢?”
  “叫红绿村。红和绿,两种颜色。”
  “红男绿女,红绿村,不错,难道你们村的人都炒股吗?哈哈。”
  “嘻嘻,我们村大部分人估计连股票是什么都不知道。”
  “会流血的花也是去年引进的吗?”
  “不,从我记事开始就有了。血花陪伴着村里孩子们的成长,所以我们从来不觉得血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小时候我特别喜欢血花,开起来特别漂亮,不知你这次能否见得到。”
  “普通的血花只在春天开放,这个时节盛开的血花一定沾染过人类的鲜血。也就是说,现在还开着的血花背后都有一段血腥的往事?”
  “可以这么理解。”
  “晚上我们住的地方没有血花吧?”
  “放心吧,你们住客栈,客栈里没人种花。”
  “那么你呢?”
  “我是本地人,当然回家住了。”
  “晚上村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带我去走走。”
  “我们这种地方的夜生活哪有你们城市里丰富?天黑后的主要娱乐不外乎打牌和看电视,如果实在闲得无聊的话就到村里走走,买些土特产和纪念品,我们这的空气质量很好,散步的感觉和城里肯定大不一样。不过,出来玩要注意安全哦。”
  “注意安全?要是你能带着我走的话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吧。”
  “当然,不过今晚你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别乱跑了。”
  “恩。明晚再说。”
  “行,没问题。”
  小杨说完便转过身子去应付其他没话找话借机套近乎的男人了。僧多粥少,这种局面郝帅已经习以为常,自信十足的他完全不会把这些竞争对手放在眼里。
  四个女大学生也颇受欢迎,围着她们的男人以各种笑话和奇闻异事来吸引她们的关注,这其中就包括吴渊。对,吴渊年纪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女朋友啦。
  客栈离饭店很近,走一百步就到了。是个三层的楼房,占地比较宽,应当是由红砖砌成。客栈门口挂着两个长条形的灯笼,左边的灯笼上写着“七天”,右边的灯笼上写着“客栈”。
  “七天客栈。”郝帅心里有些想笑。血花村这样的古今混搭一时半刻他还没有适应过来,也不晓得整个旅游项目是由谁总体规划出来的。
  走进客栈,大厅里的灯光很暗。迎面有一个神龛,神龛上供着一张画像,画像旁边点着两柱香。大家都急着进屋休息,因此对于画像谁也没有太过留意。
  服务台放在大厅右侧,只有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坐在那里。小杨早已订好了房间,稍微分配后旅游团就地解散,约定明早九点在客栈一楼餐厅吃早餐。
  客栈不高,没有电梯,楼梯是木头做的,踩上去嘎嘎作响,这样的设计和客栈的主体结构搭配起来多少显得有些不和谐。房间门使用的不是现在常见的刷卡门禁系统,而是用的钥匙。
  郝帅和吴渊的房间是303,开门后屋里的陈设一目了然。整个空间大概10来平左右,没有阳台,窗户也不算大。房间里拥挤地摆着两张床,中间有一个床头柜,是两张床共用的。靠墙有一个衣柜,衣柜旁有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台二十一寸的老式电视机。
  住宿环境简单得有些出乎意料。
  “幸好有个洗手间。”郝帅打开洗手间的灯。
  吴渊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还好,隔音效果倒不差。”
  “你多虑了,我又不是要跟你干啥。”郝帅挤眉弄眼地说。
  “靠,我对男人兴趣,对你更没兴趣。”
  “那确实,你只对女大学生感兴趣吧。”
  “你说的是叶音吗?就是最先在牌楼下发现血花草的那个。”
  “还能是谁呢?”
  “靠,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你们俩说学逗唱了那么久,我会看不出来吗?原来她叫叶音,名字挺好听的,人长得也好。兄弟,你眼光不赖。说实话,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萍水相逢,我们才认识而已。谁知道她能不能看上我?谁知道她为人怎么样?谁知道我们是否合得来?找女朋友哪有这么简单。”
  “是吗?我一直认为这是件简单的事。”
  旅途劳累,郝帅洗漱后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夜色越来越深,街上的灯笼相继熄灭,血花村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了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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