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中信息量很大,我们之前遇到的血书,王伟文留下的话,和眼前这个精神即将崩溃的人,这几个人共同阐述了一个观点,班长要杀他们。
我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班长是隐藏在队伍中的敌特分子,五几年是敌特分子最为活跃的一个时期。会不会他口中的班长受指使偷偷潜入部队,在发现德军法西斯的秘密后,为掩盖这些秘密,才决定杀人灭口的。
至于班长和老熊复活的问题,难道是他们都看错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王伟文临死之前的情况应该和这个人差不多,精神濒临崩溃,因此才留下那么多毫无意义的文字。可是,王伟文已经成了干尸,这个人却依旧年轻,如果往前推二十年,那他还是撒尿和泥的毛头小子,不可能参军,更不可能派他来这里执行任务。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通这些问题。我感觉自己身处在一团矛盾中,以自己脑瓜子的水平,估计解决不了。此时我无比想念班长和薛徊,要是他们在就好了,哪怕是黑布包也行,起码我有个能商量的人。
“你真的看到你们班长又复活了?在什么地方?”我冷的有点受不了,见他躲成一团也没了威胁,就拎着枪和那件法西斯军装退后几步,边往身上套,边问他。
“在底下,就在底下的房间里,班长就活了。有鬼,一定是有鬼……德军冲上来了。”他扭头看了我一眼,估计是看到我身上的法西斯标志,很惊恐的大叫起来:“你是洋鬼子!!你是洋鬼子!!”
我知道这人的精神已经崩溃了,他身上穿着从老子身上扒下来的衣服,还说我是洋鬼子!我很头疼该怎么处理这个人,如今我确定不了他的身份,又急着寻找黑布包和班长会合。
从我昏迷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时间,黑布包估计在找我,班长也应该下来了。我思考片刻,就一咬牙一跺脚,收拾了一下东西,把那人拽起来,向他道:“我不伤害你,你也老实点,等我们退出去时会把你带上。现在跟我走。”
“洋鬼子,洋鬼子……”他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我推了他一把,他扭头惊恐看着我,下巴不住哆嗦着:“去哪,你要带我去哪?”
“去找我们的人会合。”我拎着他的后衣领,拖着往前走。他听到我的话,就开始反抗:“不!!我不去!我会死的。”
我看着他的样子,异常的揪心,好端端的一个人被活活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他反抗的力气很大,我只能扭住他的胳膊,不停的安慰,待他稍稍平复,就往外走。
房间里有个铁门,我打开之后,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外面竖着很多黑影,乍一看就像蹲着一只只大怪兽似的。我拖这个不知名的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那人则惊恐的看着四周。
我们先到黑影附近查看了一下,这才知道那些都是一些圆形的机械设备,像是水塔一样,大概有十几个,这些铁质的水塔用一条条生锈的管道连接着,还有几个方形带着阀门和指示盘的机器,似乎是专门用来处理水的设备。整个地方就像一间厂房。
看到这些,我大概能确定自己的位置了,应该距离我们钻进来的水槽不远,这些设备就是用来处理暗河留下来的水。
此时我的首要任务是寻找黑布包和班长,那就必须先找到我们进来时的房间,那房间里有通向上层的楼梯。如果我昏迷的时间不长,说不准就能碰到黑布包寻找我的。
我在水处理的大房间内转了一大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架通向下层的铁质楼梯,我们两个缓缓往下走,底下静悄悄的,铁梯嘎吱的声音就尤为清晰。
我们安全下到地面,我猛然发现,这里好像就是我们刚进来的地方。我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就听到附近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很细微的异响。我第一时间就听出来,那是拉枪栓的声音。
这附近有人!
我连忙把手电关了,四周顿时陷入黑暗中,我拖着那人就躲在铁梯边蹲下,屏住呼吸,仔细听四周的动静。如果没有遇到这个人,我可能会以为是班长或者薛徊。他的出现证明,这地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四周安静下来,这时,也不知道我身边那人究竟用什么东西碰了铁梯,立即发生咣的一声响亮。我立即知道不好,连忙拽着他就地一滚。
“嘭”的一声枪响,立即打在我们身边的铁梯上,火光飞溅。大概受到枪声的刺激,那个人立即又疯狂起来,大叫几声挣扎的爬起来就跑。“他来了!他来了!!”
他娘的!气的我只想大骂。他跑出去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成了下一个目标,嘭的有一声炸响,我就看到前面的黑暗中蹿起一道火光,子弹拖着曳光就飞了出去。
狗日的,在那!
那一枪没有打中,那人的叫声和脚步声由近及远,在黑暗中看不到跑哪去了。
找到了暗中开枪人的位置,我连忙拔出匕首,猫腰就往他的位置摸去。大概到他三米左右的位置时,他听到了动静,把枪口迅速转过来,我立即意识到不好,连忙变换位置,嘭的一声枪响后,子弹打在我原来地方的一边,偏差很大。趁着这个机会,我猛的飞身扑过去,用膝盖死死压着枪管,双手用力按住他的脑袋。他的力气很小,几乎被我死死按在地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他大叫起来,我一听他的声音,猛的就愣了一下,连忙把手电打亮照过去,看到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但我还是认出他来。
“小刘?怎么会是你?”
这人正是小刘,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在这里,而且还对着我开枪,也难怪枪法这么差,如果换成一个老兵,我们估计早被打死了。
小刘听到我的声音,也愣了一下,才试探的问道:“老,老陈?”
“是我!”我忙松开手,把他扶起来:“小刘你,你怎么在这里?廖工他们人呢?”
小刘听到我的话,呜呜的就开始抹眼泪:“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牺牲了?”回想起我们钻进紧急通道的情境,当时那么多黑毛的围攻,其实我们心理都清楚被留下三个人的命运,只是让我意外的是,小刘竟然还活着。我忙问:“那你有没有见到班长?你怎么搞成这样?”
哪知道小刘一听到我的话,抽泣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恐,接着他说出一句让我吃惊的话。
“薛工要杀我!”
什么?薛徊要杀小刘?我一下就愣住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接着小刘又很确定的说:“薛工要杀我!我,我从上面下来的时候,就,就碰见他了,,然后,然后他,他就拿刀要捅我……”小刘磕磕巴巴的说着,显然受到了很大惊吓:“我,我脸上的上,就是被他割的。”
小刘脸上的血已经结痂,但左脸颊上却是有一条斜划下来的刀伤。我连忙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口有七八公分的长度,并不是很深,血已经止住了。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开始消化他所说的话。
薛徊要杀小刘!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薛徊这人给我的印象很不错,虽然路途中神神秘秘,但我一直以为是受任务的机密性所致。难道小刘无意中得知了什么重大秘密,所以才被灭口的?
我不由得想起上一批所留下的信息,此时我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我们的遭遇似乎和王伟文他们很相似。
王伟文他们是被自己班长所害,我们中间也起了内讧,现在是薛徊,以后可能就是黑布包。这座古怪的建筑就好像能蛊惑人心一样,难道凡是踏足此地的人都要被迷惑,都要自相残杀?
我们分开并没有多长时间,短短不到十个小时,却发生了这么多古怪事情。现在班长老常不知所踪,薛徊又暗中对小刘下杀手。
我把小刘带到楼梯下的黑暗角落,给他吃了点东西。看他狼吞虎咽,不由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一再询问关于薛徊向他动手的细节,其实我有点怀疑小刘受了惊吓,在黑暗中又紧张,不小心看错了。但小刘很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薛徊,不过当时薛徊穿的好像是德国法西斯军装,就和我身上的一样。
这是个疑点。
小刘边吃边说他的经历,当时我们走后,小刘出去放水,他去的地方就是我们第一次查看的防护墙与峭壁之间。他撒尿撒到半截,就到狗洞边咣当响了一声,之后就是老常的骂声,小刘以为我们发生了意外,急着尿完去支援。但他刚撒完尿后,就从头顶掠过几条黑影向井筒闪去。
络腮胡和疤脸当时正在说话,黑影刚过去,那边就开了枪。小刘非常害怕,如果不是刚放完水,估计早尿裤子了。他死死咬着牙没敢动,接着就听到密密麻麻的嘶鸣声和络腮胡的大叫。小刘壮着胆子偷偷看了一眼,差点就吓昏过去,只见无数条黑影正在厮杀疤脸和络腮胡。突然他头顶呼啸一声,一下就从防护墙上跳下来一个影子,就落在小刘身前。小刘闻到一股尸臭般的味道,再一看那张酷似人的黑毛脸,和那双全白的眼眸后,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等他醒来后,所有悲剧都发生了,他到井筒里看了下,全是黑血和破碎的内脏,场面惨不忍睹。小刘当场就吐了,忍着恶心掏了一把枪就顺着狗洞钻了进去,见到很多黑毛尸体,好不容易才爬过去,一直在地下转了很长时间找到向下路,之后没过多久就碰到了薛徊,如果不是小刘手里有枪,几乎就命丧当场。薛徊一路追着小刘到底下很快就没了踪影,所以我拽着那人下来时,小刘以为是薛徊,才开的枪。
听完之后,我才恍然点点头,怪不得他也不问对方身份就开枪,原来把我当薛徊了。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刚好是在黑毛撤退空档下来,要是再早一点,估计就没这么好运了。
“那你有没有听到两声枪响?”我轻声问他。小刘抹了抹眼泪,看着我说:“听到了,我醒来的时候听见的。距离我很远,我知道是你们,所以才下去找你们的,老陈,你说,你说薛工他为啥要杀我?”
我叹了口气,想了下,就问他:“小刘,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是……很秘密的事情?”
小刘说:“那些长黑毛的……”
他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打断他,解释道:“不是那些,我是说一些看起来很重要的文件,或者是这地方的其他什么东西,和薛工有关的。”
小刘想了一下,还是摇头表示没看见。
这下我有些想不明白,难道薛徊把我们带到这里,就是想暗中弄死我们?可能性不大,我觉得估计是小刘发现了什么,却没注意。
我揉了揉太阳穴,无意碰到脑门上的大包,疼的我直抽冷气。他娘的,不能这么下去了!既然薛徊他敢对我们下手,那我们也没必要管什么狗屁任务,事情变成这样,早就该撤退了。有了这个想法,我便向小刘说道:“小刘,你也不要担心,你老陈哥没文化没啥本事,不过只要我还喘着气儿,就不让你受委屈。咱们现在就去找班长和老常,找到他们咱就上去,再也不管狗屁任务了。”
小刘默默的点了点头,擦干泪水,问我:“那,那咱们现在去找班长。”
有了这个打算,我镇定了许多。之后用小刘的话,试图推算班长他们此时的位置,究竟在我们底下还是上面。照小刘的话说,他刚醒来的时候听到的枪声,那肯定是我打的两枪,班长后来回应的那两声,如此看来,如果不出意外,那班长应该就在我们附近才对。我有意开两枪听听动静,但一想到薛徊可能就在四周黑暗里潜伏着,就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是怕他,而是不想班长寻声过来时受到伏击。
我对小刘鼓励了一番,就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他就向那座环形楼梯口摸过去,打算去上面先看看,我们走的很小心,小刘也蹲着枪警惕的观察四周。在这种环境下,两个人远比一个人要强的多。
我们没开灯,摸着黑沿楼梯向上,走上去七八个台阶,就突然听到底下响起一串枪声,隐约还能听到老常的骂娘声。
老常的骂声很粗鄙,非常难听,此时听到耳中却感觉比任何音乐都动听。
“是老常!”小刘异常高兴:“他们在下面。”
“走,找他们去。”我拽着小刘连忙就往下走,走到半道就又听到几声枪响,我估计他们是遇到了麻烦,心里着急起来,连忙加快脚步朝向下的楼梯跑去。
我带着小刘蹬蹬的往下蹿,楼下的枪声又结束了,等我们找到楼梯还没跑下去,就看到一只手电的光,正来回的扫视着。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动静,手电一下就扫过来。
“他娘的!”
我立即感觉不好,大叫一声:“是我!”,连忙一拽小刘就扑倒在地,伴随着老常的骂声,砰砰两颗子弹就打过来。
“他娘的是我!狗日的别开枪,我老陈!班长!!”我骂了几声后,那边老常叫了起来:“是老陈?!”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想着,要是老常也发了神经,听到我的话后,还开枪打我可怎么办。事情显然没那么多戏剧性,我灰头土脸的站起来,老常当先就跑了过来,班长也打起手电谨慎的向我们靠过来,让我惊奇的是,我还看到了巴子,那死小子还扛着洋片机。
就三个人,我没看到薛徊,心里就是一咯噔,看来小刘说的是实话了。
老常拎着手电和枪,鬼头鬼脑靠近我,待看清是我后,才叫道:“他奶奶的,真是你啊老陈!你怎么穿着……难道你小子要通敌叛国,投靠法西斯?”他又发现我身边的小刘,立即叫道:“小刘!你还没牺牲?他娘的,咱们简直就是四方会合。”
我看到老常后,感觉无比亲切,他脸上的片麻子都那么可爱。
他们三个的情况比我们好不哪去,衣服破烂不堪,上面血迹斑斑。
“老陈你个驴日的跑哪去了?”班长骂了我一句后,顾不得上叙旧,就端枪盯着四周看。我知道他们刚才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我刚想开口,班长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我想起之前的去过的水处理设备,就道:“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
…………
我把他们带到之前和那个神经病待的房间,老常给了我一个大大熊抱。之后我们坐下来,吃了点东西,我问班长刚才他们遇到了什么才开枪的。老常骂道:“狗日的,这地方还有其他人,刚才我们下来找你,就听到下面有动静,班长以为是你就叫了你一声,结果那小子立马就放了一枪,要不是班长贼激灵,现在肯定牺牲了。”
班长踹了老常一脚:“闭上你的臭嘴,咒老子呢?”
骂完老常,班长扭头问我:“老陈,你他娘的是咋回事,在上面咋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想起于他们分开后的遭遇,就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经历详详细细的说了一下。王伟文的干尸和留言、有人把我们锁在房间、观察站、酷似李工相貌的尸体、被人打昏和遇到神经病和小刘。
当提到薛徊要杀小刘时,班长和老常、连同旁边的巴子都不敢相信,面面相觑后,班长认真的问小刘:“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老常骂道:“狗日的,早知道这群人神神秘秘的没憋好屁,现在竟然敢对自己人下手!”
“有古怪。”班长思考明显要深,他从口袋掏出烟,抖了抖,就剩下两根,一根留给我自己,另一个递给我。我们静静的等他说话,班长从火柴点着,抽了两口才问我:“老陈,你说你见过一个很像李工的尸体?”
我点点头,捏着烟回答:“很像,已经冻成了冰块,听黑布包的意思,好像不是李工,是李工他爹。”我看班长一副思索的神色,忙问:“班长,你是不是想到啥了?”
班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环顾一周问我们几个:“老陈,老常,小刘还有巴子,你们知道他们选我们几个来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