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宛可见瘦啦,脸色也还不怎么好,要补补。苏嘛拉姑,你去传个话儿,让太医院给宛贵人开些滋补的方子,别心疼东西。”
太皇太后拉着我的手,笑眯眯地摇了摇,似乎那一阵子的风雨飘摇全然不曾发生过。
我任由她拉着,低眉顺眼,却不说什么。
我被谣言中伤囚禁在永和宫的时候,我因儿子被抢走卧病在床的时候,皇太后都曾派人送过补品过来,这位慈眉善目的太皇太后却从不曾说过只言片语。如今却亲亲热热地同我说话,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自己知道她为何这么高兴。
自元宵节过后,卫小婵和贵妃一宫专宠的局面,被打破了。皇帝便又恢复了后宫里的雨露均沾,如今,宜嫔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太皇太后要的就是这样的平衡。
“哎哟!老祖宗,淑娴这阵子可也瘦了不少啊!您看看,瞧这骨头!”
惠嫔在旁边突然嚷嚷一声,伸出手腕儿来晃了晃。
“你得了吧。宛贵人那是真瘦了,要补。你这分明是自己不吃饭硬饿出来的,今儿补一回,明儿还得接着不吃饭,你累不累?”
宜嫔撇撇嘴,挖苦道。旁边荣嫔等人用手绢捂着嘴笑个不停,惠嫔也不恼,指着她们笑骂道:
“我说你们这些人,眼皮子就是浅。我讨了好处,能少了你们的份儿吗?”
“你省省吧。”
荣嫔好容易止住笑,用手推开她的手指。
“宛贵人比你大方多了,咱们要真想要什么,找她就行,哪儿用得上找你?”
荣嫔的话音刚落,惠嫔立刻朝我挤眉弄眼:
“啧啧!你可听见了,她们都算计你东西呢!回头快去把你那儿的好东西搬到姐姐这儿来,姐姐替你收着,可不能便宜了她们!”
一屋子的人都欢笑起来,亲热非常,只有贵妃和站在她身后的卫小婵,虽然也笑着,却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和这边的热闹是两个世界。
佟贵妃如今举手投足都彰显出一派雍容华贵,可表情却很是耐人寻味。她脸上淡淡地微笑着,可那笑容中却又透着些许落寞,些许无奈,甚至,还有些苦涩和哀愁的味道。
这是做给谁看呢?如今没有皇后,她已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女人,下一任皇后之位非她莫属。皇帝对自己这位表妹兼妻子向来爱护有加,入宫至今从不曾冷落过。现在,我的儿子也已在她身边,日后只会叫她母亲。如此,她还有什么可落寞、可无奈?还有什么会让她苦涩和哀愁?
我心口一阵烧灼,忙将视线调开,却又看到卫小婵那明艳的脸。
她还是那样,脸上笑着,一双眼却滴溜溜转,想必又在找机会露脸。这女人的心机和她的美貌一样,都是藏不住的。她就象一条饿狼,没食物的时候,便会摇着尾巴扮成狗,可怜巴巴地朝你乞食。可等她吃饱了,便会转头,毫不留情地咬你一口。
我到现在都想不通,贵妃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又在后宫中浸淫多年,如何会看不透她的野心?即便当时不曾看破,让她得逞,何以如今却仍将她带在身边?
卫小婵没有根基,在这后宫中必须依附于贵妃以求自保,这我理解,可贵妃却凭什么让她依仗?若说她有心把卫小婵做心腹,似乎又不像。那两个人之间,感觉也是隔着一层的。
说笑一会儿,太皇太后便说散了,于是众人告辞。我跟着要走,却被苏嘛拉姑拦了下来:
“贵人可有闲?若是不忙,奴婢有件事想麻烦贵人帮忙呢。”
找我帮忙?
我看这苏嘛拉姑笑语嫣然的样子,心中却茫然。
我能帮她什么忙?
想归想,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开口要求,我如何能拒绝,自然点头应了下来,跟着她目送其他人离开坤宁宫。
等别人都走了,我和苏嘛拉姑一起转身回到殿内,就看原本已经退回内室说要休息的太皇太后正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顿时,我什么都明白了。
哪里是苏嘛拉姑要找我,原来是太皇太后有训示。
我默默走到御座前,跪了下去,却并不说话。太皇太后也不说话,只任我跪着。
太皇太后坐着,我跪着,苏嘛拉姑站着,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太皇太后不说话,我便只低着头,跪在地上等着。
“你从元宵节后,就一直向敬事房报病,是怎么回事?”
“奴婢福薄,从年前就一直病着,实在是怕伺候不好皇上。”
元宵节那晚,皇帝意外地留宿永和宫,气红了一干后宫的眼。可她们不知道,第二天皇帝离开后,我却趴在床上,吐得天昏地暗。
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已经压制的恨意,因为那男人的到来又一次翻腾起来。
讨厌!讨厌!讨厌这样的感觉!
我不想让他碰我!我不愿让他碰我!那个亲手夺走我孩子的男人,我恨他!我很他!我对他的恨意,已经超越了对皇权的恐惧,强烈到无法再忍受他的碰触。
所以从那天后,我便让毓秀一直给敬事房上报我病着,别放我的绿头牌。
“借口!”
太皇太后一拍椅背,怒斥我。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你心里怨恨了是不是?不满了是不是?感到委屈了是不是?所以才一直称病,不愿意侍寝。一个小小的宫女,抬举你做了贵人,倒把你的性子也给抬起来了!你忘了自己是做什么的了吧?”
面对质问,我无言以对,只能深深的叩下头去。
是的,我怨恨了,不满了,委屈了。
我以前一直很顺从不是吗?
要我照顾太子我就照顾太子;要我侍寝我就侍寝;要我生孩子我就生孩子;要我把亲生的骨肉送给别人,我就送给别人……
自由、爱情、尊严、亲情……我已经把曾经拥有的那些宝贵的东西,通通都舍弃了,可结果呢?
让我做个贵人就是天大的恩典了吗?就足以让我心甘情愿的接受你们强加给我的一切了吗?
明明不是我想要这些的,被纳兰明珠强迫送进宫来,被皇太后推到了皇后面前,被皇后托付了太子,被钮钴禄氏算计侍寝,被佟佳氏夺走孩子……
我从来不想要这些啊!完全不想要的。
我不稀罕你们给的荣华富贵,只想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可是却不能实现。你们已经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还想怎样?我已经忍得很辛苦了,我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呢?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折磨呢?
我……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心酸,眼泪慢慢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不能哭啊……
我在心里提醒自己,想要忍住后面不断涌出的泪,却发现只是徒劳。
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滴打落在坤宁宫华丽的地毯上,渲染成深色的花纹。
一直隐忍压制的泪水,一旦流出,便再也控制不住,好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喷薄而出。
“觉得委屈吗?”
突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头顶,伴着太皇太后的声音。
“受了那样的委屈,亲生的孩子被夺走了,很痛苦吧?”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来到我身边,站在那里,用手摸着我的头顶。
“很想哭是不是?可是却不敢哭,因为这是恩典。小小贵人的孩子,能被当朝的贵妃抚养,这是天大的福分,自然要愉快地感恩才对,又怎么能哭呢?所以必须忍耐,必须克制,必须笑着看别人抱走自己的儿子。即使咬碎了牙,满口的鲜血,也不能流泪,必须把那些都吞下去,然后笑出来。”
她每说一句,我便抖一下,那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似的戳着我心上的伤口,鲜血淋漓。
“难受吗?想哭吗?那么多的委屈,那么多的痛苦,一直憋在心里,很不好受吧?”
那高贵的身子在我跟前蹲了下来,将我搂进怀里。
“哭吧,孩子,哭吧。就在这里哭,尽情的哭,把你的委屈,你的难过,通通哭出来。今天在这里,把你的眼泪流尽,回去擦干了眼泪,好好想清楚,你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你的日子要怎么过。”
那一天,是在康熙十八年,我不过刚刚十九岁。可我的心,已经苍老得好像有九十岁。
那一天,我在孝庄太皇太后的怀里放声嚎啕,直哭得肝胆俱裂,精疲力尽,直到最后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
那一天,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老祖宗,求您给奴婢一个恩典,让奴婢出宫去吧。”
第三卷 月浅灯深
1. 收却纶竿落照红
康熙十八年的二月,太皇太后下懿旨:
宛贵人产后体虚,久病不愈,命往京郊山中的静云庵休养。
静云庵是先帝废后静妃修行之所,先帝大行后,静妃便自请到此处带发修行,为先帝祈福。虽然这位苦命的蒙古公主也在数年后香消玉殒,但静云庵却保留了下来,在我来之前,仅有一个老尼姑看守着。
除了让我带了毓秀来服侍,内务府还派了一个小太监跟着,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派来的竟是我认识的苏培盛。这也好,都是熟悉的人,大家自在些。
既然号称养病,家人的探望也不被允许,静云庵的大门在我进入后,便从外面被反锁了起来。这也难怪,虽然离开皇宫,但我毕竟还是皇帝的女人,总不能就这样放任我在外面住着,又不能让侍卫这类男子跟在身边,所以还是锁住了妥当。
说起来,我也是应该知足的。
当日要求出宫的话出口,我便已做好了死的准备。
既然已经做了皇帝的女人,又怎么能任我想走就走呢?说不得,一杯毒酒或者一根白绫,送我上路吧。
这样也好,到底是个解脱,这样每日里煎熬着,我生不如死。
哪知太皇太后看着我,沉思良久,到底下了这样一道旨意,放我出宫,却锁在深山孤庙之中。
“佛门清净地,你去住一阵,静静心,好好想想,也是好事。”
一句话,我便来到了静云庵。
静云庵虽不大,却也是五脏俱全,一应用品都有。每十天,宫里会派太监陪着太医来探视,为的是查看我的“病情”,并送来一些补给的东西进来,若有需要,也可以列出清单给他们,自然会准备妥当。
如此一来,我便是足不出户,也是生活无忧的。只是辛苦了毓秀和苏培盛两人,要打理日常琐事。
在我来后不久,那个老尼姑便说要去云游,拎着小包袱来跟我告辞。
“师太若要走,也要等下次开门才行啊,何必今天就收拾包袱呢。”
十几日的相处,我们跟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尼也熟悉了。只见她眯着眼神秘地一笑,摇摇头,却上前拉住我的手:
“施主来送送贫尼吧。”
我被她拉着出了屋子,却是往后院走,毓秀和苏培盛不好阻拦,都跟在后面。那后院一直荒着,杂草丛生,只有几个草垛和柴垛靠着墙堆在那里。
老尼姑拉着我朝其中一个草垛走去,到了跟前,伸手进草堆里一抓一拉,竟拉开一大块,原来是个假门。
身后毓秀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即安静下来。
拉开假门,里面露出一个黑黑的洞,一股稻草腐败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失礼了。许久不用这里,气味不大好。”
老尼姑随手将盖着稻草的假门放到一边。
“师太,这是……”
“哦,这是当年静太妃在此修行时弄的。”
老尼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很坦然地揭露陈年秘辛。
“太妃虽然一心向佛,可到底还是年轻,时常有坐不住的时候。那时候静云庵也像现在似的锁着,于是就想办法弄了这么个地方,时不时的可以出去散散心。”
“可是……戒律……”
出家修行的人,却总想到外面去,这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会说是伤风败俗,有悖戒律吧。
“太妃她是诚心在此修行的,并不曾存别的心思。”
老尼姑对我的想法很清楚。
“说到戒律,在施主看来,守戒修行的根本是什么呢?究竟修的是肉身,还是心呢?”
修身还是修心?
看着老尼姑那双已经不怎么清亮但却深邃的眼,我有种被她洞悉的感觉。
“妾身不懂佛法,却也觉得,遵守戒律固然重要,但心中有佛才是根本。有句俗话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心中有佛,才是真正的修行吧。”
“好,好,好!好一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老尼姑仰头大笑几声,很是愉悦的样子。
“施主是有慧根的人,贫尼果然没有看错。”
收起笑容,老尼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用手指了指那个洞口。
“心中无佛,便是一辈子锁在佛堂里,也成不了正果。可若心中有佛,到哪里去都一样修行。太妃正是这样。人活在这世上,总是弄出许多条条框框的约束自己,以为这样就是在修行了,却忘了佛祖的本意。菩萨普渡众生,号为‘观自在’,菩萨要观的是自在之人,并不是那些自苦之人啊。人要懂得时常给自己找条路走,才能活得自在些呢。”
老尼姑说完这番深奥的话,不等我反应,便朝草垛里钻去。
“这条路,贫尼就留给施主了,用或不用,但凭施主处置吧。贫尼告辞了。”
随着话音,洞的那头透出斑驳的光亮,仿佛连通的是另一个世界一般。
我盯着那个洞,直到那光亮再次消失,才吁了一口气,额头上竟微微的冒汗。
转过身,就看毓秀和苏培盛都呆呆地看着我,不知所措的样子。
“主子,这里怎么办?”
“你们说呢?”
我看着那两人,他俩人面面相觑,又看回我,然后摇摇头。
“奴才不知道。”
“那就以后再说吧。”
我耸耸肩,示意苏培盛去把那稻草假门合上。
“这么大的洞,就算要堵住也不是现在能做的。”
老尼姑的那番话,我还不曾参透,而那洞口另一边的世界,我却很好奇。不过,现在我却不能轻举妄动。
毓秀和苏培盛,说起来都是我的人,可他们到底是皇家的奴才。几年宫廷生活已经让我充分领悟了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暂且观望一下再说吧。
× × ×
转眼,在静云庵已经住了一个月,我们三人都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生活上的事被毓秀和苏培盛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乐得做甩手掌柜。
脱下宫廷华丽的服饰,只做普通人家小媳妇的装束,没事的时候,在小院里溜达溜达,或者坐在竹椅上看书小憩,也是十分惬意的事。
“小盛子,委屈你了。”
看着在院子里扫地的苏培盛,我有些歉疚。
“耽误你在宫里的大好前程,要跟我守在这里。”
这孩子很聪明,有上进,先前已经得了李德全是赏识,收了做干儿子,日后必定能有出息。如今却被派到我这里,等于变相发配了。
“姑姑怎么说这样的话?能来这里伺候姑姑,小盛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培盛动作麻利地扫着地,脸上笑开了花。
“出宫前干爹也嘱咐过了,要我用心服侍姑姑您呢。”
“什么姑姑、姑姑的?没规矩。要叫主子!”
毓秀端着早餐过来,听到苏培盛叫我,便皱起眉头要教训他,却被我阻止了。
“这里又不是宫里头,就咱们三个人,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
“可是……”
“以后只有咱们相依为命了,整天主子奴才的,多别扭啊?”
我不给毓秀说话的机会,从她手里的托盘上拿了个小馒头在手里把玩。
这里的生活比起宫里的奢华,简直就是粗茶淡饭,可我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连呼吸都变得轻快不少。
老尼姑和密道的事情,毓秀和苏培盛都没有再提起,我自然也不会说,她似乎被所有人都遗忘了,又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似的。
三月初,又到了宫里来人的时候,这次来的却是李德全。
我看到他,便问了些太子和四阿哥的情况,得知两个孩子都好,就很放心。
“打从贵人进宫,被分到坤宁宫,咱们便时不时地打交道,这年头也不算短了,今日奴才放肆,想跟您进言两句,还请您赏脸,且听一听。”
太医照例请脉过后,李德全朝着毓秀打了个眼色。我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任由毓秀请了太医下去喝茶,又叫走了苏培盛,留下我跟他面对面。对这位大太监,我从心里还是信任的。
“李谙达,如今不是在宫里,还请万万不要再用奴才这个词儿了。自德宛入宫,李谙达也没少提点,您的这份情谊,德宛从不敢忘。您有什么话,请尽管直说。”
“既然如此,那奴才就说了。”
李德全朝我欠了欠身子。
“您和万岁爷之间,奴才这些年是看在眼里的。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实在不容易,有时候,确实委屈了您。可万岁爷也有他的难处,有些事,他是不得不为。从四阿哥被送走后,您对万岁爷面儿上虽说没变,可心里面却凉了,万岁爷不是没觉出来,只是不说罢了,背地里也叹息难受的。四阿哥的事儿,您心里头有苦那是肯定的,万岁爷心里其实也难着呢。自古以来,坐上那个位置的,有几个是舒舒服服的?奴才斗胆,求娘娘略宽宽心吧。”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叹了口气。
“这次您出宫,皇上心里头可不好受着呢。好几回晚上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永和宫门口,站一会儿,叹口气,又回去了。奴才瞧得出,万岁爷心里头,可是真装着您呢。”
停了停,他又说:
“四阿哥如今好着呢,离着皇上又近,再过两年,跟着太子一同在皇上身边儿教养,比其他在自己亲娘跟前儿却难得有机会面圣的阿哥们,那不知要强上多少倍的。管怎么说,生母总归是生母,如今阿哥还小,不懂事儿,等过两年,皇上定会教他的,到时候母子相认,也是一桩美事。奴才斗胆,求您回宫去吧。”
我看着李德全殷切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谙达今日的肺腑之言,德宛记下了。太子有人照顾得好好的,没什么可说的,以后四阿哥那里,也还请谙达多照看些,我先谢谢您。”
他见我就是不愿意回宫,显得很失望,略坐了坐就告辞了。
× × ×
“咦?这是哪儿来的?”
一天早上,我房门口突然多了一支迎春花。柔韧的枝条上挂着艳黄的花苞,昭示着春天的气息,煞是可爱。
“那个啊,是小盛子一大早摘来的。他还挖了不少野菜来呢,中午主子也尝尝鲜。”
毓秀乐呵呵地朝我展示了一下盆子里已经洗干净的碧绿野菜,我认不得那是什么,胡乱点点头,朝后院走去。
后院里,就看苏培盛正挽着袖子爬在草垛上忙活,扒掉外层的陈草,铺上新鲜的。老尼姑走后不久,他就算出通道去看过了,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时不时跑出去弄些野菜、山珍之类的回来。
“干什么呢?”
听见我问,他抬起头,灿烂地一笑,身子一晃,跳了下来,倒把我吓一跳。
“主子你看,我把几个草垛都翻新了,这样就不会有霉味了。”
苏培盛指着那个藏着通道的草垛,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新鲜的干草散发出清新的气味。
他叫我“姑姑”,毓秀怎么也不同意,背着我又说了几回,到底给改了。
“我把门也重新弄过了,很好用。”
说着,他跑过去,将草门拉开,钻了进去。
我看着那通道的另一端又亮了起来,接着听到苏培盛的呼唤:
“主子,来看看吧!”
微微的风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好像一只诱惑的手,引着我钻进了草垛里。
原来通道的另一头连着静云庵的外墙,同样用伪装过的假门掩盖住,在层层叠叠的杂草掩映之下,的确隐蔽得很好。
站在墙边,抬头看着头顶上豁然开阔的天空,我深吸一口气。
“主子,出去走走吧。”
苏培盛看着我,咧嘴笑着。
“总闷在院子里,对身体不好的。”
我看着那孩子殷切的脸,突然有些羞愧。
我哪里是想闷在院子里呢?我是在怀疑你们啊。如今的我,已经忘记该如何去信任别人了啊。
× × ×
我到底只在墙边呆了一会儿,便又钻了回去。
下午宫里送东西的人来,给我捎来一封信,是夏嬷嬷写来的。
信上说她如今一切都好,准备跟着丈夫回安徽老家养老去了。她儿子才放了盛京的外任,再过几个月就去上任。家里年底的时候又添了个大胖孙子,按照族谱上的辈分,是“尧”字辈。
夏嬷嬷的信里讲述了一个很神奇的故事:
夏嬷嬷的儿子,年家大公子年遐龄同科的进士中,有一个名叫戴铎的人,颇有些能耐,能掐会算。
两人私交很好,年公子成亲时,戴铎曾为他披命,说他两年内必得贵子,且命中二子一女,长子学贯中西,次子拜将封侯,小女更是贵不可言。
本以为不过是吉祥话,不想成婚第二年,年家长孙果然出世。年公子大喜,请戴铎赐名,戴铎大笔一挥,起名“年希尧”。之后更言之凿凿,说年家次子必定在羊年出生,所以名字里得有个“羹”字,今后日子美满都从这个字来。
如今这一卦又应验了,这孩子硬是在大年二十九的晚上出来了,所以最后孩子定了名字叫“年羹尧”。
年羹尧啊……
我慢慢将夏嬷嬷的信纸折起来,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先是傅为格,又是年羹尧。戴铎,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呢,每每我快要忘记你的存折时,你便有法子提醒我。
437#回复 作者:葵姬2011 回复日期:2011-7-15 4:21:00
为毛我总觉得太皇太后不会说这样的话~~要是慈爱的话,说几句到了心坎里的就可以了~~那个感觉有些矫情了~表打我,我就是说一下感想而已~~楼主大人写的还是很好的
孝庄皇太后从来不是一个慈爱的人哦。她可以慈祥,可以慈悲,但她不慈爱。在政治战场上征战多年并且取得最后胜利的女人,内心是足够强大和坚硬的。
她对德宛的感情,与其说是慈爱,倒不如说是教养,从她给德宛套上戒指让她伺候皇帝的那时候,她就说得很明白了,她的目的就是要德宛取悦皇帝,让皇帝舒心,高兴。皇帝高兴了,大清才能兴旺。
她对德宛说的话,并不是出于爱护,而是出于教育的目的。她要让德宛看清现实,认清自己的路,明白自己的职责和出路。
作为一个杰出的女政治家,孝庄是非常懂得恩威并施的,她对德宛又铁腕的一面,也有柔情的一面。她能看着德宛在各种后宫势力间挣扎而不伸出援手,看着德宛的孩子被夺走而不闻不问,就是因为她要让一直消极处事的德宛明白,身处后宫,她必须变强,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她珍惜的一切,比如孩子。最后那些话,不过是她的怀柔,是她作为一个掌握德宛命运的人给予的教诲。
她要的就是一个符合她要求的合格的后宫嫔妃。
443#回复 作者:婕衣坊008 回复日期:2011-7-15 10:10:00
一下子就看完了
佩服,我还以为这回我自己坐沙发了,没想到……~\(≧▽≦)/~
哈哈哈,昨天出去玩了一天,回来都凌晨两点了,实在困得不行,就牺牲了……哈哈哈哈
2. 故宫事往凭谁问
三月十五的月亮,虽然没有八月的那么大,却圆圆的讨人喜欢。我站在院子里看天上的月,突然升起了赏月的兴致。
上一次赏月,还是在乡下的时候,跟纳兰一起。
因为怕毓秀唠叨,我等她也去睡了,才悄悄出门,轻车熟路地朝后院走去。
自从上一次被苏培盛拉出去之后,我便食髓知味一般,时不时的会出去溜达溜达。不过一向不走远,只在静云庵附近转转。
清冷的月光撒在灰土地上,好像一层银霜,颇有些诗仙的《静夜思》里“疑是地上霜”的意境。
“别动!”
突然,余光中感觉有个黑影一晃,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嘴。接着脖子上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比划在我的脖子上了。同时就感到有人紧紧贴在我身后,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院墙东边传来几声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我顺着月光看去,几个金属铁爪正在墙顶闪着寒光。
我心里怦怦直跳起来。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太经典了,太刺激了!
“带我躲起来,快!”
身后那人低声威胁我,手里的匕首朝我脖子又用力压了一下。
我忙抬起手,指向那条有密道的草垛。
那人挟持着我走到草垛跟前,我忙把假门拉开,很警惕,依旧捂着我的嘴,用刀架着我脖子,带着我一转身,然后倒退着钻进了草垛里,再由我把假门掩上。
我才把假门关好,外面就传来凌乱、急促但刻意放得很轻微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小声说话。
是蒙古语。
“别出声。”
那人带着我,小心地蹲了下来。
身后那人,感觉应该很魁梧,呼吸沉重而紊乱。我猜想他是受了伤的,因为我闻到了些淡淡的血腥气味。
这人的手很大,力气很大,捂住我的口鼻,非常用力,我很快就觉得呼吸困难起来。那人察觉到了这点,稍微松开了些。
“你要是出声,就立刻杀了你。”
我点点头,不敢乱动。这人的口音,我如今也分辨出来了,是蒙古人。
怎么回事?蒙古人之间追杀,竟然跑到京城来了。
我们两人蹲在草垛里不敢乱动,外面的人还没有离开,偶尔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在草垛附近转来转去。
“哧!”
突然,上方的草垛传来一声骚动,好像被穿透的声音。我头皮一阵发麻,还没弄清怎么回事,那人已经拉着我一转身,将我按在墙的哪一方,自己挡在了我外面。
“哧!哧!哧!”
紧接着又是几声,从草垛四面八方响起,那人紧贴着我,我感觉他突然抖了两下,可手还不忘捂着我的嘴。
草垛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越发显得可怕,我心里怦怦直跳。好容易外面再没了动静,又过了一会儿,那人才送来捂着我嘴的手,转过身,小心翼翼地趴在假门边上听了听。然后将那门推开一个小缝,试探一番后才整个打开。
钻出草垛,接着月色,我总算看清了这个挟持我的男人。
典型的蒙古男人的方脸膛,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正皱着眉盯着我看。
他身上穿着普通的棉布袍子,因为先前又是翻墙进来,又跟着我钻进草垛,已经狼狈不堪。
尤其惹眼的,是他身上的几处伤口。
大腿上的一处伤口最为严重,裤管上有一大块明显的血迹,占据半条裤子,已经变成暗色,看来已经受伤较长时间了。
另外还有几处较轻的伤口,分布在他的手臂和肩膀处,都还在往外渗着血,显然是才受的伤。
莫非……
我回头看了看那草垛,还有散落在草垛边那些被砍下来的稻草。
他为了保护我,硬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外面那些人刺探的刀吧。
“小姑娘,今晚谢谢你了。”
那男人用生硬的汉语向我道谢,却随即拉起我,一瘸一拐的朝着厢房走去。
“那些人找不到我,不会甘心的,一定还在附近搜寻。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躲几天呢?”
你接受我的拒绝吗?
我心中腹诽,却也无奈,被他拉着走到厢房前,犹豫一下,还是开口了:
“我可以让你留下来养伤,但是你必须留在我让你呆的地方,不能让住在这里的其他人发现。”
我是用蒙古语说的,那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挑起眉毛看我,居然很有些威慑感。
好在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宫里这么些年,见天跟那些个不好伺候的主儿打交道,虽然对刀光剑影的事情还不能应付,这种气势上的压迫却并不畏惧。
“你把我卷入这个麻烦,但是刚才也保护了我。”
我大胆地迎视他的目光,指了指他身上的伤口,继续用蒙古语说话。
“所以我愿意帮你,你可以在这里把腿上的伤养好再离开。”
说话间,我将他带到了我房间旁边,原本属于老尼姑的那间禅房。
“你呆在这里,我会送食物和伤药来给你。”
静云庵的厢房也分东厢和西厢,东厢是我和老尼姑的住处,毓秀和苏培盛因为身份的关系,都住在西厢。老尼姑走后,她的屋子就一直空置着,只要小心一些,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这里平时没有人住,我会尽量不让人进来打扫。不过你自己也小心些,如果有人发现你在这里,我是不会承认自己认识你的。”
“怕毁了名节吗?”
那男人突然抬手,摸了一下我代表已婚身份的发髻,我立刻后退两步。他见我这样,便低声笑起来。低沉的从胸腔里溢出是笑声,让我想起小时候草原上吹过蒙古包的风。
“把你丢在这样的地方住着,你那夫家似乎也不怎么看重你呢。你还替他们守着名节做什么?”
“这个不用你管。”
我冷冷地转身,丢下一句话就走。
“你不要乱跑,我明早再来。”
× × ×
回到房间里,我却完全没有了睡意。
好容易熬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便又偷偷出去,先在前后院子里转了一圈。果然,一些血迹从侧面的墙角滴滴答答延伸到后院,昨夜天黑,看得不真切,如今在天渐渐亮起了,便显眼了。我用脚蹭了蹭,又从别处弄了些尘土过来,一点点将那些血迹都覆盖住,好在不多,掩盖之后便不明显了。
忙完这些之后,到厨房去弄了些之前馒头之类的吃食,先打包藏在自己房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毓秀该起来准备早点了,便又回到小厨房去。
将粥熬上,听着外面有了动静,我便弄了些菜,拿起菜刀切了几下,然后狠狠心,朝着自己手指割了下去。
“啊!”
锋利的菜刀立刻在手指上划开一条血口子,鲜红的血便蜂拥而出。
“主子!”
外面的毓秀听到声音,冲进来,看到我捂着手指,立刻尖叫起来。
“真没用,还说替你们做一次早饭呢,饭没做好,倒先把自己弄伤了。”
手指隐隐作痛,我一手攥着手指,朝毓秀笑了笑。
“家里有金疮药吧?”
“有,有!奴婢这就去拿!主子快回屋去!”
毓秀忙不迭把我推出厨房,然后跑去找了一大瓶伤药来给我包扎。
我任由她顺着那只受伤的手指把我抱得好像整只手都残废了一样,然后抓过那一整瓶的伤药和剩下的白布说:
“这些留在这儿吧,下次我自己换药就行了。”
我手上的伤其实并不十分严重,虽然出了点血,伤口实际上并不深。毓秀还有别的家务要忙,于是叮嘱我不要碰水,不要乱跑等等之后,便去厨房收拾我留下的残局了。
“你上次蒸的那个米糕不错,今天也做些吧。”
毓秀答应着,走了。
我等她走了,便翻出之前藏好的吃食,装好伤药和裹伤口的布条。那个米糕做起来颇费些时间,一时半会儿毓秀都不会来看我的。苏培盛虽然是太监,我不叫他也不能到我房里来,所以我便没什么担心的了。
推开禅房的门,里面却是空的,床上竟连睡过的痕迹都没有。
难道那人已经连夜走了?
正想着,呼的一声,一个人从天而降,吓得我差点惊叫起来。总算是看清了是那人,勉强将到了嘴边的叫声咽了下去。
我瞪他一眼,那人却咧嘴笑起来:
“你胆子很大,很好。”
“好好的,上房去做什么?你是猴子吗?”
我没好气地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放,那大汉便自己过去翻弄去了。
“你说不能让人知道,我只好躲到上面去了。在上面没人能知道了,他们看不见我。”
翻出个馒头,一边大嚼,一边指着屋顶的大梁,得意洋洋。
我看他精神不错,便也不担心,弄些了水给他便要走,却又被他拉住了。
“你怎么弄伤了?”
那人皱起眉头,看我手上的布,我忙将手抽了回来,藏在身后。
“我不受伤,怎么给你弄来伤药?”
看他脸上明显的升起怒气,忙又摇头辩解:
“没事的,只是割破了一点,很快就能好的,是他们小题大做了。”
说完,我转身出去,身后那男人突然说:
“噶尔丹,我的名字。”
我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说道:
“德宛,我叫德宛。”
说完,不等他再说什么,就迈出了门槛。关门的瞬间,我听到噶尔丹低声的笑:
“达娃……真是好名字……”
作者:娜儿的迷惑 回复日期:2011-7-16 23:47:00
哎呦,深夜来看,更新了呢!原来还跟葛尔丹有关系~可是,楼主啊,一个处处小心,步步为营的德宛,救了人也就算了,怎么竟然告诉陌生的受伤男子自己的名字呢?要知道,即使她现在不在宫里,可也还是皇帝的女人呢,这事儿被有心人知道,德宛一家都性命不保呢
亲,噶尔丹是啥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家伙。德宛不告诉他,他也会想尽办法问出来的,他都能逼着德宛收留他了。
而且,德宛是个谨慎的女人,她也是个很冷静很客观的女人。德宛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近乎于直觉,噶尔丹是个精明且磊落的男人,他会在草垛里保护一个素未平生被自己挟持的女人,自然也不会把知道的姓名泄露出去让保护过他的女人有危险的。
剧透一下,噶尔丹后来跟德宛还是挺有缘分滴,他对德宛还是很够意思滴~~~~
各位亲,
首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厚爱。看到大家这么喜欢三世书和德妃,我心里充满了喜悦和感动。被你们叫凤凰儿,对我来说,是一种幸福。有人很认真的替我找漏洞,分析剧情,我真是充满了感激之情。正是因为你们,我才有写下去的动力。
但是,对于有一些亲,我不得不说一句了。
凤凰儿也是人,要吃喝拉撒睡,要工作挣钱,要娱乐生活。我不是打字机器,我的小说都是自己一字一字推敲然后打出来的,不是在别处复制黏贴这么容易的,所以我需要时间的。每次看到回帖不断的叫着:太少了,太少了,多更点,多更点,快更新,快更新……其实我心里很不舒服的。
我今天想说这话,不止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天涯上所有的写手。请大家理解我们的辛苦和疲惫。想要写一篇YY的烂文很容易,可贴出来对你们是一种侮辱和亵渎。而一篇好的文章的成就,是要经过反复推敲琢磨的,不是一个喷嚏就能凭空出现几万字的。你们觉得只有一点点的故事,却是我几个小时甚至几天的辛苦劳动成果。
╭(╯^╰)╮做一顿饭可能要一小时,你十分钟就吃完了,就算没吃饱,你也不能骂做饭的人吧?有点不厚道吧?
我曾经为了一个情节反复想了一整夜,也曾经因为一段不太合理的设定删除了两万字已经写完的故事,相信大多数写手都有跟我一样的经历。你们看文催文的事情,也请想一下我们的辛苦吧。谢谢啦。
三世书不是太监了,而是因为出版,所以根据协议不能继续网络更新。德妃也是一样的,我的书从来不太监,一定有结局。不过,让自己的作品实体化,是每个写手的梦想,也是对自己努力的证明。对于这点,即使有读者骂,我也只好认了。
德妃已经有网站看中,想要签下来发VIP,变成收费小说,可是我没有签。请大家想想,这是为什么呢?~~~~~~
我发着免费的文,不代表我的文就来得全不费功夫。收费小说更新快,可看一章都要花钱的哦!
大家相互理解一下吧。
泪眼,伤感了,睡去……
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