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快要到清明节了,我已经窝藏了这个名叫噶尔丹的蒙古男人半个月。
我给他的那瓶伤药早已用完,可他却不准我再弄伤自己,只说让伤口自己长去。我觉得那样太浪费时间,可他却威胁我。
“你割自己一刀,我便也割自己一刀,到时候更走不了,还留在这里。”
听他这样,我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继续给他供应吃喝。
三月下旬开始,山野里边陆陆续续冒出各种各样的野菜,引得苏培盛和毓秀每天都兴冲冲地去采摘。他们不在,噶尔丹的胆子就越发大了,时常找我闲话。
此刻便是这样,我在阶前的躺椅上晒太阳,他坐在禅房的门槛上,一前一后,闲话家常。
“达娃,你的男人对你不好,把你关在这里。他不喜欢你吗?”
自从告诉他名字,他便用“达娃”这个奇怪的发音叫我,纠正了多少次都没用,也就随他去了。
也许是蒙古哪个部落的乡音吧。
“是我自己要来的。”
我说不清,皇帝对我,算是好,还是不好,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好避而不答。
“你不想跟他在一起,那是你不喜欢他?”
我哼了一声,不回答。可男人八卦起来,也是很有钻研精神的。
“达娃,你不喜欢他,不如跟我走吧,我带你回蒙古,做我的哈敦。”
我嗤笑一声,转头看向那人,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我的躺椅边,正蹲在那里看着我。
“我看你没比我阿玛小几岁,我叫你叔叔都可以了,居然说这样的话。”
“你们这里,八十岁的新郎娶十八岁的新娘都是有的,我要你有什么不可以?我总没有那么老吧?”
噶尔丹皱起眉头反驳,但那神情,倒是不服气的成分居多。
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对我并没有所谓男女间的欲望。
“跟我走,总好过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吧?你不愿意跟我,草原上有的是好男人,都会对你好的。”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双手一撑身子,从躺椅上起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他会这样提议,不是想要我,只不过是同情我,想要报答我对他的帮助,让我过上新生活吧。
只不过,我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噶尔丹,你若是伤好得差不多了,便离开吧。我到底是有男人的,总让你在这里,说不过去。”
“你宁可被关在这么个小庙里孤独终老,到底是在为谁呢?”
就在我进屋的那一刻,噶尔丹突然说道。
“是你那个做皇帝的丈夫,还是那个叫‘纳兰’的男人?”
我大惊,猛的转身冲过去,用力揪住他的衣领,死死盯着他:
“你怎么知道?”
“达娃,我不是傻子。我听到伺候你的那两个人说话,他们常说宫里怎么怎么的,又叫你主子,说你迟早会回宫的。至于那个纳兰……”
噶尔丹面不改色的任由我抓着他,挑眉邪气的一笑。
“我白天睡得多,晚上就睡不着了,我从窗户看见了,好几次都看到你在桌子上写这两个字。”
我心中又惊又怒,几乎站立不稳,踉跄地退了两步,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冰凉。
来这里后,我时不时的回想起过去,在这世上不过短短十几年,却已经是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不过即使这样,我仍不后悔。
纳兰……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睡不着,便会坐在桌前,想他的音容笑貌,想我跟他在一起时的日子。可惜我不会画,只能一遍一遍写。
纳兰,纳兰,纳兰,纳兰,纳兰,纳兰,纳兰……
我喜欢用手指蘸着睡,在桌面上写,一个一个,写满一桌子,好像这样,我和他就贴近了。
没想到……
大约我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噶尔丹终于收起脸上的邪笑。
“达娃……”
我猛一扬手,打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强自振作:
“噶尔丹,回你的草原去吧!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说完,奔回房间,将房门紧紧关上。
“达娃……”
噶尔丹在外面叫了一声,便再没了声音。
待到第二天一早,我打开房门,就看一把精致的银鞘小匕首挂在门口,噶尔丹却已不在禅房里。
之后几天,他也再不曾出现。我想,他是真的离开了。
3. 几番离合总无因
清明节很快就到了,有诗云“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一天,老天爷大清早便应景的下起了纷纷小雨,到傍晚方停。
我从噶尔丹走后,在屋里闷了几天。他留下的小匕首,被我和从宫里带来的那些首饰放在一起了。也是好笑,出来的时候毓秀收拾东西,不知怎么想的,竟装了一匣子那些出来,我都住在尼姑庵里了,要那些干什么呢?
毓秀看我总闷在房里,不明所以,却也担心,一直动员我出去走走,今天看外面雨过天青,我也有了兴致,于是跟毓秀说了一声,便自己从后院的通道走了出去。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淡淡的湿气和泥土的气味,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我看着满眼的新绿,沿着小路慢慢的朝山的深处走。
突然,我的脚定在那里,只觉得自己恍如梦中。
纳兰,就站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山亭中,眺目远望。
慢慢的,他回过头,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微笑起来。
我也渐渐勾起了嘴角,对他回以微笑。
我和他,一个在亭子里,一个在亭子外,隔着一丈远的距离,静静地对视着,微笑着……
终于见到你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呢。
你过得好吗?
很好啊。你呢?
我也好。
是吗?那就放心了。
是啊,都放下吧……
不需要说话,我们能说什么呢?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他,已经各自嫁娶,也都有了孩子。我如今是天下至尊后宫里的一个,他已是闻名天下的词人。我们都各自有了牵绊,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亭子里的纳兰迈步走了出来,一步一步接近我,然后擦肩而过。我站着没动,待到他经过,离开,才继续刚才的路,朝着亭子走去。
我不曾回头,相信他也不会。
因为我们都知道,回头,只不过是徒然罢了。
进入刚才纳兰站的小亭子,看他刚才盯着的地方,原来,从这里,是可以看到静云庵的,虽然只是一角小小的飞檐,但是,真的可以看见。
突然,我发觉,原来,自己竟然是这样容易满足的。不需要耳鬓厮磨,不需要情话绵绵,只要看到就好了,相互间眼神一个交会,甚至只是远远的一个影子,知道彼此都平安,就满足了。
那天之后,我便常在傍晚的时候出去散步,从静云庵慢慢走到那所小亭子。
有时候,我到时他已经在那里,见我来了,便是一笑,然后他出亭,我入亭。若是我先到了,也是如此。我们并不是每次都能相遇,很多时候,都错过了彼此,却依旧继续着这样的事情。即使这样,当见到的时候,我们从来都不交谈,静静地守护这珍贵的时刻。
曾经的心潮起伏已经逝去,留下的,只有平静和淡然。我和他都清楚,我们再不可能找回过去那样的相爱了,只能把那份悸动深深埋藏在心里成为宝藏,然后默默的相知。
× × ×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溜走,转眼,七月就到了。
宫里又有人来,这一次,是苏嘛拉姑。
“宛贵人别来无恙?”
苏嘛拉姑脱了宫装,一身普通旗人装束,却也很是大气,一来就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个不住。
“老祖宗可惦记着您呢,这次特特叮嘱奴婢,好好看看贵人的气色如何。大伙儿啊,可都盼着您能早日回去呢。”
我笑笑没接她的话,携着苏嘛拉姑的手,请她进屋用茶。
苏嘛拉姑没能说动我,失望而归。我送走了她,才又往山上慢慢走去。
夕阳的余晖洒满了那间小小的亭子,染得亭子里负手而立的男人周身一圈光环,仿若天降神兵一般威严。
可他不是纳兰。
我看着那男人披着夕阳朝我走来,忍不住步步后退。
戴铎,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容若不能来了,今天是给他的续弦过聘礼的日子,走不开的。”
戴铎站到我前面三步的距离,在我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我扯了扯嘴角,漠然地转开眼,不看他。
这个人,简直可以算是我命中的劫数了,每次遇见他,从没有好消息的。
戴铎见我这样,也不在意,却问我道:
“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不肯回宫?”
我白他一眼,绕过他朝那亭子走:
“我不想回宫,管你什么事?”
“胡闹!”
他从后面追上来,跟我并肩而行。
“你是康熙的妃子,日后的德妃,你还要再为他生育二子三女!你现在隐居在这个地方不肯回宫,是违背历史的!”
“那又怎么样?”
我冷漠地回嘴。
“这段历史,既不是我想的,也不是我要的,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在乎违背它?”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戴铎忽然烦躁起来,在亭子里来回踱步。
“你就那么舍不得容若?皇帝不好吗?他文韬武略,容貌身份,哪一样不必容若强?你在他身边这么久,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爱上他吗?”
面对他的质问,我苦笑了一下。
没有爱上?怎么会没有爱上他呢?就是因为早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无法控制的爱上了,我如今才这么痛苦不是吗?
就是因为爱他,才如此尽心尽力的抚育太子。
就是因为爱他,才那么珍惜我和他的孩子。
就是因为爱他,才会对他夺走孩子的行为无法释怀。
就是因为爱他,才无法忍受他宠爱别的女人。
就是因为爱他,才宁可把自己永远锁在尼姑庵里,也无法狠心离开。
就是因为爱他,才什么时候都舍不得摘下手腕上的玉镯和手指上的戒指……
可是,即使这样,我又能如何呢?
那个人,他和纳兰不同,我和纳兰在一起时,我们之间是纯粹的,平等的,全心全意的。可他不行,他永远那么高高在上,他心里装着太多的东西,有太多的考量,即使其中有我的一席之地,也太小太小了。
所以,越是知道自己爱上了他,我便越忘不了纳兰。每每闭上眼,就能看到他的模样,温柔的,果断的,坚强的,伤感的,绝情的,冷酷的……我想到他便痛苦得无法入睡,只能做到桌前,一遍一遍写着纳兰的名字,强迫自己想着他,才能获取些平静。
他是我的劫数,纳兰却是我的救赎,心在朝着两个方向不断的拉扯,撕心裂肺的疼。
这就是我的报应吧,君王多情,才子多情,我又何尝是个专情的呢?
戴铎大约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又放柔了声音规劝:
“回去吧,皇帝对你,也算是难得了。你的儿子,早晚要回到你身边的,他会有辉煌的未来,你也还会有别的孩子。而纳兰也马上要再娶,你难道就愿意这样一辈子孤独寂寞地困在那座小庙吗?”
我紧紧盯着戴铎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你最好现在立刻说实话。”
从认识他到现在,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这人的所作所为,却足以让我了解他的为人。这个人,为了尽快达到目的,往往不择手段,像这样耐心规劝的行为,反而显得极不正常了。他会这样做,若不是突然转了性情,就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现在既然是他在求我回宫去,我自然可以逼他说出来。
戴铎被我看穿,有些恼火地瞪着我,可我不怕他,冷笑着回视。
我俩就这样斗鸡一样互相盯着,又过了一会儿,我突然退后一步,转身朝亭子外面走去。
“有些事情,你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的!”
戴铎在我身后叫道,我不理他,继续走我的,身后听到戴铎用力跺了一下脚,想必也是十分懊恼。
他也许有不能说的苦衷,但我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既然不能给我个理由,那就不能怪我了。
T-T
能不能别这么抽了啊!一个贴我发了N遍,最后分这么短……哭啊……人家想睡觉的说……………………
546#回复 作者:木偶攻陷剧院 回复日期:2011-7-19 18:14:00
……加油……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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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那日,宫里本该有人来,可直到下午,都不见人影,拖到傍晚的时候,才来了个太监,留下一堆东西,又匆匆地走了。
那太监走后,苏培盛跑来找我:
“主子,主子,纯亲王薨了!”
“什么?”
我一愣。
隆禧死了?怎么会呢?他是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跟我一般年纪,性格也是极活泼的,年前才娶了福晋,据说很和睦恩爱,只小两口厮守着,一时间传为佳话,怎么还不到一年就……
“是真的,刚才小顺子送东西来,跟奴才说的。就是申时的事儿,皇上亲自去了,到底没救回来。”
苏培盛向我汇报他得到的消息。
“宫里头现在都乱套了,所以到这会儿才给咱们送东西过来。”
我点点头,打发了苏培盛下去,心里乱糟糟的,为一条早逝的生命默哀。
他,应该会很难过吧。
也许是他自己总是那么谨慎稳重,因此反而欣赏隆禧那种天真活跃,跳脱飞扬的性格,他一直很喜欢隆禧这个弟弟,才十三岁就加封他为亲王,又精心为他挑选配偶。可如今,这弟弟就这样突然离开,对他的打击只怕不小……
胡思乱想之际,天已经黑了下来。
我让苏培盛在院子里给我搭起一张桌子,摆了两盘果品,点起三支香,遥祭已经逝去的灵魂。
我同这位少年亲王也打过一些交道。他还没有封王的时候,住在宫里,我在皇太后那里倒是时常见到。
那个爱笑的少年,手里捻着一块桃花饼,围着我团团转:
“你跟我是一年生的吧?我是四月的生日,你呢?等等啊,你要是生日比我早,就别说了,我已经是最小了,不用人提醒。”
我不说,他也不恼,笑嘻嘻地咬一口点心,转身又跑开了。
不久,他封王离开皇宫,偶尔回来请安,我却在乾清宫里忙于照顾太子,难得见到。
再遇到时,我已经是皇帝的常在。
“哎呀,你现在也算是我的嫂子了呢。”
已经身形挺拔的纯亲王咧嘴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到底是几月的生日?”
待我告诉了他,他顿时苦着脸抱怨起来:
“早知道你比我小几个月,我当年应该逼着你说出来的,好歹让你叫几年哥哥才好。”
那个人,就是这么率性胡闹的,从来不把尊卑之类的东西放在眼里。即使像我这样不常见的人,他也能好些多年的朋友似的,轻松地说话。
“宛儿。”
我身子一震,扭头,就看见天下至尊的男人,一身石青色的常服,披着月光,站在不远处,正看着我。
“宛儿,你是在祭奠隆禧吗?”
他的脸色很平静,但我从眼睛里还是看出了他的悲伤。
先帝血脉并不旺盛,只活下来兄弟四个。裕亲王福全为人谦谨,即使皇帝是他弟弟,也时刻保持君臣之礼,恭敬有余,亲切不足。荣亲王常宁生母早亡,性子比较孤高,虽然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却不怎么有人缘。唯独这个纯亲王,少年心性,又爱说爱笑,不仅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喜爱他,跟皇帝也很是亲近。
他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从来都是孤家寡人,好容易有了个可以亲近些的兄弟,偏偏这么早又去了,让他如何不难过呢?
只是,我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他会到这里来。
皇帝在我准备的祭台上也上了三柱香,然后便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我不敢打扰,只好悄悄到一旁去吩咐毓秀和苏培盛,好歹准备些茶水点心来。
“贵人。”
李德全凑过来,小声跟我嘱咐。
“皇上今儿心里难受,您陪陪他吧。也就是在您这儿,皇上才能稍微舒心自在些了。”
我看着那个已经不掩饰沮丧的男人,他的难过一眼可见。五年的时间,他失去了两个妻子,一个兄弟,还有好几个孩子,但在众人面前,作为表率,他却任何时候都要极力的克制。
既然这样,便让他在我这里,好好的放松一下吧。
那一晚,他和我依偎在一起,喋喋不休地讲纯亲王小时候的事情;讲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讲这个弟弟如何胆大妄为地在学堂里捣蛋;讲兄弟俩爬上树掏鸟窝,把一干宫女太监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他们下来……
我想他是羡慕这个弟弟的吧,自己不过八岁就被推上那个宝座,从此一言一行都有无数的眼睛盯着,他是没有童年的乐趣可言的。这个弟弟,应该算得上是他的精神寄托吧?看这弟弟恣意地挥洒童真,享受无忧无虑的快乐,便好像补偿了他的童年。
可如今,这个弟弟就这么突然去了,对他来说,除了伤感,也有遗憾吧。
“宛儿,朕如今,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至高无上的男人,将头埋在我怀里,像个撒娇的孩子。
“偌大的皇宫,处处都是人,却没个说得上话的。”
我不说话,轻轻给他按摩着头皮。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在暗示我回宫去。可我不愿意回去,那个宫廷,就像太皇太后说的,并不比战场来得轻松。过去的我,可以麻木地生活下去,可现在,却很难做到了。
爱上了他,就注定了我万劫不复,既要承受他不断拥有别的女人带来的痛苦,又要面对宫里面的那些复杂的关系,我不确定自己能做到。
“皇上。”
门外轻轻敲了两下,接着传来李德全的声音。
“时候不早了……”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大家心里都清楚,皇帝深夜出宫,夜宿宫外,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必须得赶在被人发觉前回宫。
按制,无论是否早朝,皇帝都要在五更时起身,看现在外面的黑蒙蒙的天色,大约四更,从这里回皇城还要一些时间,却是该起了。
我于是起身服侍他更衣,很快,李德全捧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他看到那个装着热水的铜盆,皱了一下眉头,我假装没看见,绞了热毛巾递过去。这儿可是寺庙,用的东西自然都是最朴素简陋的。
简单地梳洗完毕,李德全小心地询问,是先用些早膳,还是这就回去。
皇帝没理他,却看向我,说:
“宛儿,跟朕回去吧。”
我还是低着头不答话,给他调整腰带上的玉佩。
“宛儿!”
龙颜不悦了,我只好敷衍:
“过阵子吧,忙过了纯亲王的事情再说。”
若是在皇宫里,我定不敢这样跟他说话。可在这里,竟有种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感觉,拒绝的话都说得硬气了。
“随你!”
他看了我一会儿,不太高兴,一甩手,走了。
李德全叹口气,摇摇头,也随后跟着他匆匆离去。
4. 重到旧时明月路
为了纯亲王的丧事,皇帝辍朝三日,这期间他又来过一次,临走时旧事重提,我却还是不肯回去。
他很生气,这次走后便再没来过,我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
苏培盛对我拒绝皇帝的事情很不明白,他想不通,皇帝都亲自开口要带我回去了,而且是两回,这是多大的面子啊!为什么我却不领情呢?
倒是毓秀对于那天的事情,只字不提,每日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毓秀,我不肯回宫,你不觉得失望吗?”
“宫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毓秀麻利地揉着手中的面团,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里虽然简陋些,却生活平静,挺好的。”
“咱们若是在宫里,这种事情哪里用自己做?”
苏培盛蹲在一边剥菜叶,嘴里嘀咕不已,我和毓秀都知道他小孩子心性,也就随他说去。
他自幼因为贫穷被卖入宫为奴,在宫里再劳碌,吃喝总是好的,在他看来自然觉得宫中好过外面。他一个小太监,哪里见过上面人口蜜腹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把戏?每日里不过做些洒扫跑腿的活计,被大太监们欺负了,多是挨骂,纵然受些皮肉之苦,忍过一时就好了,比起小时候终日劳作却时常忍饥挨饿的日子,已经不知好了多少。
看毓秀发了面,转身又去弄馅儿,我也插不上手,索性便又从密道出去后山转悠。
今年七月底的天气,不同于往年的燥热,从早上起就闷得好像个大蒸笼,知了叫得声嘶力竭,很不寻常的感觉。才上山不久,就看到戴铎匆匆走来,他倒是有几分神通,总能掐准时间,
我静立在亭子里,等他走近,却不说话。相比过去几次碰头,今天戴铎显得格外焦躁。
“你为什么还不回去?你这样任性妄为,会害死很多人的你知道吗?”
他一开口就是质问,我只仰头盯着他,仍不说话。戴铎走了一头的汗,也不擦,背着手在我面前来回踱步。
“你们这些穿越的人怎么一个一个都这么麻烦!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他这话,我眯起眼睛。
“我们”这些穿越的人?
穿越不是我的特权,我能穿,别人自然也能穿。从我过来,已经遇到诸如戴铎、宝竹这样的,另外还有根据听说的判断出来的,可见穿越者人数不少。可戴铎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将他自己与我们区分开来的。
难道他的身份,还有别的秘密不成?
“我的身份,不能跟你细说,这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对你越没好处。我只能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原因,就是要监督和管理像你这样的意外穿越者,不让你们做出破坏历史进程的事情。”
到底,戴铎输给了我的坚持,说了实话。
在我的认知里,穿越就是一场意外。可听了戴铎的讲述,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孤陋寡闻。
“你们这样的穿越者,大多都是灵魂穿越,直接继承一个身份,在古代生活。但是,你们中不少人,都不愿意或者不知道如何遵从属于这个身份的历史的轨迹前进。”
戴铎看了我一眼,停了停,才继续说道。
“在你们看来,一切行为都是你们的个人的事情,但是,所谓历史,是贯通古今的,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对未来都会产生影响。我的任务,就是在必要的时候进行干预,以防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蝴蝶效应?”
我突然想起以前他提过的这个名词。
“没错,就是这样。”
戴铎点点头。
“踩死一只蝴蝶所造成的影响也许不至于像电影里那么夸张,但是像你这样彻底偏离原有历史,造成的灾害却会变得非常严重。”
“你这么神通广大,知道这么多事情,怎么我出宫这么久才找来让我回去?”
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按照他的说法,戴铎应该就属于时空警察之类的角色,受命于什么管理委员会之类的地方,穿梭于时空之间,维持秩序。
“你真以为我是神仙不成?”
戴铎苦笑了一下。
“我说过,我的任务是尽可能管理和约束穿越者在历史中的行为,如果我自己都在这里使用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技术手段,又怎么保证历史的正常运转呢?从来到这里,我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这个时代,消息传递本来就慢,你出宫的事情也是秘而不宣的,等消息传到我那里,已经耽误了很久了。”
说到这里,戴铎上前一步,朝我拱手作揖。
“妹子,当年你和纳兰救我的恩情,我从不敢忘,但历史绝不能擅改,否则后患无穷。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未必信我的话,但求你看在天下苍生无数性命的份上,尽快回宫去吧。”
我听他说的这样言辞恳切,心中不由得将信将疑起来。若这话是假的,他只骗我一人。可若是真的,我却不听,回头平白害了许多性命,又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间,突然觉得脚下一阵摇晃,顿时天旋地转起来。
“不好!”
戴铎脸色大变,叫了一声,拉起我跌跌撞撞就朝亭子外面跑。才跑出亭子,只觉得脚下猛然一震,我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戴铎却在这时回身扑上,用自己的身子严严实实遮挡住我。
一阵烟尘腾起,尘土飞扬,我被他压在身下也看不真切。待到尘埃落定,戴铎起身,我才有机会抬头打量四周。
刚才我俩站的那个亭子已经轰然倒塌,周围不少树木也是顷刻间折枝断杆,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
我惊魂未定,从地上勉强站起,就看戴铎已经面如土色,顾不得一身的狼狈,盯着那亭子喃喃自语:
“晚了,到底来不及了,到底来不及了。”
“你在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我抓着戴铎的衣领用力摇晃了两下,他似乎猛地惊醒一般,定定地看着我。
“地震了,刚才那种状况,一定是大地震。”
戴铎拂开我的手,甩了甩头。
“这次地震,在我知道的历史中没有记载。现在你明白了吧?知道我为什么无论如何要阻止你跟容若在一起,一定要让你在宫里了吧?”
戴铎瞪着我,咄咄逼人。
“因为你不肯回宫,历史扭曲了,原本没有的地震出现了,后世的历史也会随之改变,未来的人们可能会因为这个,遭遇地震、海啸、洪水甚至战争!”
我哑口无言,无法辩驳,只能听他责备。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又一次剧烈的晃动起来,片刻之后才平息。
“糟了!”
我被这一晃,猛地想起还在静云庵里的两人,我因为戴铎的救护,捡回了性命,不知的他们两个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