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就是我的家(长篇)

    呵呵,粘错了文,下面重发,接着第十一章!

  
  
  孙二娘点点头:“确实是不同凡响,罄竹难书。”转脸问瓦刀脸:“你呢?”
   瓦刀脸立刻唾星四溅道:“我贾二混的英雄事迹更是到处传扬,妇孺皆知:我济南府劫过官银;孔子庙杀过四个香客;高唐州吃七七四十九天白食;蓬莱阁斗过母大虫顾大嫂。”说着,一将左胳臂袖子,将臂上伤疤示给孙二娘看,那臂伤分明是虎爪功所抓,少了巴掌大的一块肉,臂骨几乎透明可见。
   孙二娘心中一惊,忙道:“下一个。”
   竹竿一摇,摇身上前道:“我齐三膘却是天下第一英雄豪杰:前年在清河县一夜连劫三家大户,刚刚出城就遇上一伙黑吃黑的强盗,我一口气连杀十二人,钢刀都砍得卷了刃,你贾老二才不过杀了四个香客,怎么能与我相比?还有一次有个小媳妇过河,无舟无桥,急得直哭,我顺流而下,一口气把她背出十五里,大哥不过为小寡妇挑过几担水,又怎能与我这仁义豪侠相提并论?”
   孙二娘听得直皱眉头,连忙说道:“还有哪能位英雄没讲?”
  油篓向前横挪几步,搔着头皮道:“我朱四郎比凶比狠自然不如几位哥哥,不过,你们谁闯过大内禁宫?谁坐过万岁爷的龙椅?谁又见过皇后娘娘在香汤中沐浴?”说着,从怀中扯出一条雪白的汗巾来,迎风一抖,得意洋洋道:“看,这便是皇宫之物,这么大露脸的事儿我压在心底多年,从未跟旁人提起过……”
   孙二娘忙打断油篓的话,故意叹气道:“几位大哥的英雄豪举确叫小女子大开眼界,大长见识,可是几位俱是一时瑜亮,各有千秋,难分高下,倒教奴家犯了难,实在难以取舍,不过……”她沉吟之间,这四人无不屏住呼吸,眼睛不眨地望着孙二娘。
   孙二娘噗嗤一笑,道:“想必几位都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不如就下场比武,拳脚上论英雄,随若能连赢两场……”
   大脑袋抢着问道:“便是妹妹的终身依靠?”
   孙二娘抿着小嘴,点点头。
   油篓人虽矮,却呼地一个跟头翻出八九尺远,站在空阔之处,喝道:“谁敢攻擂?”
   大脑袋啐骂道:“你小子也敢装装人?”砰砰两掌击去。
  这边竹竿长腿一撩,暗中袭人,横踢瓦刀脸的后腰眼。瓦刀脸身子一扭,堪堪躲过,大骂道:“你他娘的活腻了?”挥拳反扑。
   孙二娘拣了块干净的大石头,敛裙坐下。看着眼前四人的拳飞脚起,你争我斗,甜甜地说道:“几位大哥可要点到为止,千万不要为奴家失了和气,打坏了身子啊。”
   初时,这几人的招式尚且使得有模有样,路数可辨,打倒后来竟招招不离对方的要害,狂斗烂打,竟成了生死之搏!
   浮云淡淡,微风徐徐。孙二娘看得不住地发出啧啧的感叹,欲发激励这四人的斗志。瓦刀脸抢身抱住竹竿的双腿,拼着后心挨了两肘,硬是将竹竿掀翻,竹竿立刻鼻口淌血,眼眶肿起。瓦刀脸自己却也直不起腰来,躺在竹竿的身畔,哎哟哎哟地通叫。
   孙二娘再看大脑袋和油篓也斗到最后关头。大脑袋一招“双风贯耳”双掌猛劈对方的两个太阳穴。油篓不敢硬接,转身之际,反脚撩向大脑袋的裆部,登时踢得大脑袋蹲下身去,丝丝直吐凉气。油篓得意忘形,凑到大脑袋身前问:“不好意思。大哥还想晚上洞房的事吗?”不料大脑袋猛地一头撞来,正中胸口,身子直飞一丈多远,半天爬不起来,只觉胸骨欲裂,疼痛难当。这二人又是两败俱伤。
   孙二娘长身而起,笑吟吟道:“既然几位大哥无一胜出,奴家只好告辞了。”纤身一扭,向渡口款款走去。
   大脑袋恍然道:“原来你是消遣老子!”
   孙二娘笑道:“都说你们是‘江海四鬼 ’,在姑奶奶看来,不过是四个大笨蛋。”
   瓦刀脸忍着痛问道:“难道你……你也是江湖中人?”
   孙二娘道:“是不是江湖中人又怎样?”
   大脑袋挣扎爬起,凶相毕露道:“是不是你今日都休想走出这野云渡!”
   孙二娘冷笑道:“你凭什么?”
   大脑袋道:“老子力大无穷,铁掌无敌。”
   瓦刀脸也道:“内功精湛,笑傲江湖唯我贾老二一人。”
   孙二娘忍不住去问竹竿和油篓:“你们两位怕是独尊江湖的尖挂子吧?”
   竹竿囔着鼻子唔唔道:“天下暗器高手,见到我只有回避的份。”
   油篓亦不甘示弱,捂着胸口,皱着眉头艰难道:“说到轻功身法,那‘神行太保’戴宗给我提鞋都……都不配!”
   听得孙二娘不住点头,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嗤地笑出声来,笑得娇躯乱颤,连鬓上斜插的一朵兰花也震落下来。
  
  
  
  笑声甫落,孙二娘抹了一把眼角上的笑泪,说道:“好好好,难得姑奶奶今天开心高兴,就露上一两手,让你们这几个大吹法螺的家伙长长记性。”说罢,一指竹竿道:“你受伤最轻,就先让我见识一下令天下暗器高手见了都跑的神技?”
   竹竿长身一晃,来到孙二娘面前道:“齐某三颗铁弹子白发百中,从不落空。你这娇滴滴、香喷喷的小美人,也敢与我对垒?齐某一向怜香惜玉,不忍下手。罢了,你看那三丈外的大柳树上栖着一只斑斓山鸡。若是被我打中落下来,你便归我?”
   孙二娘笑道:“由你由你。”
   竹竿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只铁弹弓子来,装上铁弹子,觑准那只栖在树叉上的山鸡,大叫一声:“着!”三枚铁弹子连珠射出。
   乌光闪闪,山风刮过。那只山鸡突然腾空飞起,只有两片色彩斑斓的羽毛在风中飘舞飞荡。
   受惊的山鸡扑愣愣直飞过众人的头顶,竹竿顿时满脸沮丧。忽听孙二娘喝道:“且看我的!”纤手轻扬,一枚钢针疾射半空。
   那山鸡忽地一声凄厉的哀鸣,翅膀煽动了几下,便当头急坠,正落在孙二娘的脚前。孙二娘从山鸡的头上拔下寒光四射的银针,对着竹竿娇声笑道:“以后咱二人相逢,谁给谁让路借光啊?”竹竿骇然连退两步,一语不发。
   大脑袋大步走上前道:“你可敢与我比试力气?”
   孙二娘问:“如何比法?”
   大脑袋一指孙二娘方才坐过的那块巨大青石,道:“咱就举它。你若举不过头,便任由我发落。”这块青石有半个桌面大小,足有四、五百斤之重。
   孙二娘秀眉一皱,拦住捋起袖子的大脑袋,故意撇嘴道:“只有莽夫笨汉才会搬弄那玩艺。”
   大脑袋问:“你说怎么比?”
   孙二娘从手中的山鸡身上拨下一根漂亮的羽毛来,递给大脑袋道:“你自称力大无穷,若能把这根羽毛撇到河对岸去,姑奶奶便任由你处置,绝不反悔。”
   大脑袋道:“这有何难,小菜一碟。”立足崖上,运气丹田,大喝道:“走!”振臂将手中的羽毛掷向大河对岸。
   羽毛刚一出手,颇有气势,可直飞二三丈后,渐渐就左右摇晃起来,被风一吹,便向上一翘头,复又急速下滑,直落河心。波浪涌动,那羽毛不沉,随即浮水飘然而去。
   大脑袋目送逐波远去的羽毛,暗暗叫苦。孙二娘走到他的身边,把山鸡晃了晃,问题:“现在这只山鸡的身上还有多少根羽毛?”
   大脑袋随口答道:“二三百根,不,少说也有四五百根。”
   孙二娘道:“你说四五百根,咱就算做四百根,你可看清楚了!”说着,玉臂一扬,手中的山鸡嗖地掷将出去。
   山鸡如同展翅,划过长空,飞越大河,眨眼间斜落到利刃般的对岸峭壁上面,坠地之声,清晰可闻。大脑袋不由嘴巴大张,说不出话来。
   孙二娘冷笑道:“你仅仅一根羽毛,竟连河的一半也没过去,还妄称什么力大无穷?姑奶奶四五百根的羽毛随手一抛,就一起过了大河。你与我相比,岂不是烛萤之火与日月争辉?”说罢,撇下犹自摇头不止,百思不解的大脑袋,偷偷扮个鬼脸,转身下崖向瓦刀脸走去。
   瓦刀脸暗暗试过几次,都未能直身站起,索性盘腿大坐,对着走来的孙二娘大声道:“念你是一介女流,晚辈末学,我贾二就不出掌相逼与你较量内功了。你我就比试一下这坐禅之功。若是哪能个先动动身子便算输了。”其实,贾二另有深算,孙二娘一旦坐下来比试较量,难保其它几人不趁机出手相袭,孙二娘如果起身招架便是输了,倘若未等起身便被对方得手,自然后果更惨。
   孙二娘冰雪聪明,焉能看不出瓦刀脸的如意算盘,眼睛一转,心中立时有了坏主意,当下不置可否,反而走向揉胸不止的油篓:“看你受伤不轻,这里有一包专治外痛内伤的神丹妙药,你且服下,稍时再与我比试轻功身法。”说话之间,一个纸包便掷到油篓的脚下。
   众人一齐去看油篓,那纸包在油篓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活力,蹦跳个没完没了。油篓不知孙二娘用意是善还是恶,这包神丹妙药怎敢胡乱服下?嘴上硬气道:“多谢你的美意,量这些小伤微痛也无碍我一展那飞来飞去,一日千里的绝世轻功。”
   孙二娘一撩髻边的秀发,苦笑着转身走到瓦刀脸面前,缓缓道:“比试内功坐禅,姑奶奶倒也不惧。只是一比下去怕是三天三夜也难分出谁高谁低,幸好我随身带了一包‘七步断肠散’,你可敢与我同时服下?然后坐禅运功将毒排出,哪个性命无碍才算是内功精湛,笑傲江湖第一人。”这个题出得更刁更狠,也更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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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里瓦刀脸常在伙伴跟前没少吹嘘自己内功如何深厚了得,听过孙二妨这番言语后,却立时脸现苦相。那三人只顾乱声叫道:“跟她比跟她比!千万莫坠了咱‘江海四雄’的名头。”
   瓦刀脸本来面孔就不短,此刻就更长了。他骑虎难下,只好横下心肠道:“运功排毒正是我贾二最擅长的十大武功绝技之一,你小丫头片子撞上了我算了倒了八辈子大霉,来,拿药来!”
   孙二娘托药在手,却目光如刀一扫,道:“一会儿我俩比试坐禅内功,若是哪一个出手偷袭我,便算是你们输了。”
   大脑袋三人齐声道:“放心,我们都是一言九鼎,吐唾沫是钉的英雄好汉,绝不做这卑鄙之举!”
   孙二娘娇嗔道:“量你们也不敢。”当下先将那“七步断肠散”服下一半。瓦刀脸不得不将另一半毒药吞咽下去,两人盘膝静坐,都做出一副运功闻毒的样子。
   这气氛比拳脚相殴更令人紧张,就连油篓也不禁站起身来凑前几步。
   未等数过三十之数,孙二娘双手掐诀向前徐徐推出,一口长气也吐将出来。提裙站起说道:“大功告成,姑奶奶赢了!”原来她乘着抚发转身之际,早服下了解药。
   大脑袋三人未及下手,便见孙二娘如此迅疾地将毒排出,不由为之一愕。再看瓦刀脸突然捂着小腹滚将起来,辗转之间,泪如雨下,哀叫不止。几人脸色大变,不知所措。其实,瓦刀脸与孙二娘服下的不过是一包见效极快的泄药而已。
   孙二娘目视油篓媚笑道:“这轻功你想怎个比法?”
   油篓立时酥了半边身子,一指身后的大河,结结巴巴道:“咱们……咱们就近方便,飞身过河,若是脚下的鞋子沾了一点水,就算……就算是那……那个输。”
   孙二娘道:“好,你既有伤,就让你起身先走,你迈出三步后,我再动身追你,看谁先到河的对岸。”
   油篓去岸边的船上,拨下竹篙对着孙二娘比划一下,问道:“我借用借用它,你不会介意吧?”
   孙二娘回答得也很客气:“客随主便。”
   油篓退后十几步,双手擎篙,嘿嘿地叫喊着向岸边冲去,两条短腿急倒如纺车飞转。眨眼之间,油篓奔到岸前,把长长的青竹篙往栓船的大青石上一戳,竹篙立刻弯弓如圆月,将上面的油篓弹丸似的弹出,射向大河对岸。
   油篓撇开竹篙的那一刹,孙二娘才起步动身,竹篙未等跌落河中,被孙二娘纤手一拨,便横向半空。孙二娘摆莲一脚,将竹篙踢得箭一般劲射而飞,距水面两尺多高,直奔对面的河岸,孙二娘纤身一扭,跺脚离开那块大青石,飞落在那根竹篙之上,蹈步而行,身姿曼妙,如凌波仙子。看得大脑袋和竹竿瞠目结舌,竟似着魔一般,木然不动。孙二娘飞行到河心,身形陡然翻起,脚下的竹篙立时坠水,逐波东去。
   油篓掠过河面的大半,离对岸尚有二丈之遥,忽觉头顶有条影子一闪,心中正感惊诧,便被人一脚踏在头上,重力骤然当头压下,登时失了平衡,心中一慌,手忙脚乱,直坠河中,扑通一声,浪花掀四五尺高。
   孙二娘凌空一翻,将油篓踏入水中,借力弹起,飞身掠过大河轻飘飘一落,双脚便稳稳站在峭崖上。山风拂面,甚是惬意。
   幸喜油篓久居河边,深谙水性,喝了两口半河水,拼命挣扎着游到岸边,连头发都湿透了。
   孙二娘在崖上一抹鬓发,轻招素手,嫣然笑道:“魑魅魍魉——‘江海四鬼’。今个儿姑奶奶心情不错,就饶你们不死啦。”粉影一闪,崖上已不见了孙二娘。
   大脑袋扯着脖子喊道:“你到底是谁?”
   一个脆亮亮的声音在空中飘荡:“专吃‘恶鬼’的‘夜叉’——孙二娘!”
  
  
  
  过河八里,便是大镇柳家集。一家馄饨摊旁,孙二娘吃着热腾腾的馄饨,一边向主人打听张青和玉珊瑚的踪迹,那主人却是摇头道:“没见到。”
   孙二娘将目光投向街上熙攘的人流 ,心中暗道:“这人海茫茫哪里去寻?有了,玉珊瑚是魔教的教主夫人,这里是山东地面,我不如且去魔教的山东分舵光明寺转转,也许会有意外的发现……”
   正想着,孙二娘忽听街上一阵骚乱,几条大汉从人群中冲出,直扑到孙二娘脚下,乱喊乱叫,却是适才戏弄过的‘江湖四鬼’——魑魅魍魉。
   “姑奶奶,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就收下我们这几个孤魂野鬼吧?”
   “我们甘愿做奴做婢,永远跟随您待候着您。”
   “您就是武林中重生的大舜大禹,江湖上再世的关公孔丘!”
   “您就是我们膜拜的神袛,指路的明灯!”
   “以前我们四人是明珠暗投,盲人摸象,现在我们要弃暗投明,改邪归正。追随您的鞍前马后,尽忠尽孝,大放异彩!”
   “我们四人遇上您,是三辈子烧了高香,列祖列宗积了大德,连祖宗十八代的坟上都冒了青烟。”
   “这是天命注定,不可抗拒,您就收下我们吧?我们意志坚定,守身如玉地等了您这么多年,就盼着这一天了……”
   这四人磕头做揖,涕流满面倒也至诚,只是满嘴乱说愈发得不中听。行人围观如堵,孙二娘纵然天不怕地不怕,却也终是个女儿家,粉面通红,将身一避,喝道:“快滚开,少在这里丢人献丑,惹人耻笑!”
   大脑袋高声道:“食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今生今世我们哥四个跟定了您!”
   孙二娘喝道:“荒唐!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一刀杀了你们。”起身分开众人向街东疾走而去。
   馄饨铺主人连忙喊道:“喂,你还没给馄饨钱呢?”
   在脑袋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往铺面上一拍:“不用找了。”带着几个兄弟向着孙二娘远去的方向追将下去。
   孙二娘听到向后的脚步声急促而来,不耐烦道:“大男人不要脸,竟像条狗似的跟在一个女人家身后。若恼了姑奶奶,非把你们一脚踢死不可。”
   大脑袋立刻抢到前头,扒在地上,摇头晃臀,扮做狗吠状:“汪汪……汪汪。”摇尾乞怜,模样让人见了哭笑不得。
   孙二娘无奈道:“算了算了,你快起来吧,姑奶奶心情好,不愿大开杀戒。”
   大脑袋问:“您是答应收留我们了?”
   孙二娘看了看眼前的魑魅魍魉,这四人均是一脸诚恳企盼之色,便问道:“你们真的心甘情愿跟随着我?”
   四人齐声道:“心甘情愿,绝不反悔!”信誓旦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孙二娘点点头,高兴道:“走,咱们找地方喝杯酒去!”那四人无一不是酒肉之徒,顿时个个脸放光芒,欢呼雀跃,簇拥着孙二娘走向镇上那座最大最气派的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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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光明之火
  
   街上围观的行人渐渐散去,柳家集的镇子上又恢复了平静。这时,从南街口驰过一匹军马来,速度并不快,因为上面同时乘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衣红如火,貌美似花。男的身着青袍,浓眉大眼,手提一杆长二点钢朱缨枪。正是张青与玉珊瑚二人。
  昨日傍晚,姐弟二人共乘一骑,为避官军追赶,在大河南面兜了个大圈子,才绕道来到这柳家集。这两人气质卓而不群,又男女混乘一骑,长街上的镇民不免在背后戳戳点点,议论纷纷。两人焉能不察,在镇上自是不便停留,喝过两碗茶水,穿镇而过,直奔东南大道。
   行不过一个时辰,已是日落月出。张青看到前方山坳的出口处一座寺庙,那古刹气象森严,墙高院阔,禅房重重。寺院左邻流水,右畔密林遮天。暮鼓声响过,寺院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张青心中不由感叹道:“好大气派的光明寺!”
   来到寺院门前,姐弟二人下了战马。张青搀扶玉珊瑚许步拾阶而上,叩响山门。
   张青手重,啪啪的敲门声传出好远。里面有人不耐烦道:“天色已晚,施主上香请明日再来吧。”
   张青道:“我们是投宿的。”
   里面的人道:“光明寺概不借宿。”语调冷淡,拒人千里。
   张青心中不快:“出家人普渡众生,慈悲为怀,这光明寺怎生毫无菩萨心肠?”忽听身后的姐姐高声诵道:“天下万民,独尊光明,万民同心,天下光明!”
   寺门立刻半开,一个满脸雀斑的小沙弥探出头来,问道:“真佛神圣,佛香几柱?”
   玉珊瑚道:“一花独放,四季流香。”
   那小沙弥失声道:“原来是教主夫人!”
   这拜圣火教是北宋时期最大的秘密组织,教中之人相互联络时,自然免不了以“切口”相询,证明是同教中人及彼此的身份。张青一介村夫,又哪里听得懂这些。
   早有人飞报寺院住持。天象大师跌跌撞撞一路奔来。乍闻教主夫人尚在人世,而且寻上门来,天象虽然持重老成,惊喜之下,不免大失常态。一见玉珊瑚与张青立在庙门前,脸色却是大变。快步走上前,先宣一声佛号,然后躬身施礼:“属下天象拜见教主夫人。”神情之中甚见敬畏和恭谦。原来圣教教主血魔子曾受重大创伤,数年来勤修内功不缀,教中大事,多是夫人玉珊瑚主掌操办,所以,教内教外都在夫人前头加个玉字,以示对玉珊瑚的尊崇和敬重。
   玉珊瑚道了一声:“法王辛苦。”转身向天象介绍道:“天象大师,这是我义母之子,十八里村的张青。玉珊瑚此番生还,多曾她们母子们舍命相救。”一扯张青的袖子,张青会意,上前施礼:“晚辈张青拜见大师。”
  
  天象脸色平淡,居然看也不看张青,只是唔了一声做应。却低头向玉珊瑚请罪道:“夫人孟州此行遇难逢险,均是属下思忽不周,援救不力。天象失职失责,最不可怒,请夫人降罪惩罚。”撩袍跪倒,默然领罪。
   张青脸色不悦,心中道:“这大和尚甚是无礼,日后我怎能与这等人和得来处得久?左右姐姐已平安抵达她们的光明寺,稍时即向姐姐辞行,从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罢!”
   玉珊瑚察言观色,见张青脸色一变,便柔声说道:“青弟,姐姐浑身乏累。就劳你将大师搀扶起来,咱们进里面叙话。”
   张青只好上前两手,伸出双手去搀天象,岂料天象僧袍一佛,自己先行站起。弄得张青十分尴尬,回身对着玉珊瑚道:“常听我娘说过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姐姐你吉人天相,多多保重,张青就此别过。”举步向阶下走去。
   玉珊瑚慌忙拦住:“你要到哪里去?”
   张青凄然一笑:“天下大得很,自有张青安身的地方!”
   玉珊瑚道:“你难道忘记了姐姐说过的话?要一生一世照料你陪伴你?”
   张青道:“姐姐放心,张青也是七尺高的男人,双手有使不完的力气。天老爷有眼,饿不死这不会偷奸耍滑的人。”
   天象忽然插嘴道:“既是张施主执意离去,夫人有何必苦苦相留?”
   玉珊瑚喝道:“你住嘴!十八里村为我玉珊瑚一人搭上了上百条性命,青弟的娘还有他那未过门的媳妇都为我而死。如今这个世上,她只剩下我这一个姐姐,再也没有其它可以依赖的亲人了。”
   天象身躯一颤,神色凝重道:“夫人明鉴。张施主乃教外之人,圣教的教规教义明训:教外之人不得擅入圣教重地,擅入者无赦。”
   玉珊瑚便将殷切的目光投向张青,张青却低下了头。
   天象冷笑道:“圣教并没给这位张施主带来任何好处,又怎会轻易允诺加入我圣教?”
   张青想了一想,摇头道:“张青只求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过活一世。不敢奢言去改天换地,拯救百姓苍生。”
   玉珊瑚两眼红红,失望地垂下头。
   张青又道:“姐姐的好心弟弟自是领了。请姐姐不必再为张青的去留为难,若是你们上下为此事失和,我娘和秀秀她们岂不死得又可怜又可悲?”说罢,转身踏下台阶。
  玉珊瑚蓦地一声大叫:“站住!”张青心头大颤,回头望着已是满脸泪水的玉珊瑚,苦笑道:“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玉珊瑚道:“你天性憨厚耿直,只身浪迹江湖。这江湖风波险恶,人心叵测,姐姐怎能放心的下?既然你去意已决,姐姐也只有拼着不再做什么教主夫人,也不再计较什么虚名和声誉,伴你天涯海角 ,让你一生快乐平安。”话虽缓缓道出,却句句震撼人心。
   张青本就不善言辞,此情此景更令他两眼潮湿,哽咽难言。
   旁边的天象长叹一声,道;“夫人可以不计较自己的一切得失,可是这圣教数十年的声威,还有这位张施主一生的名誉岂不被你就此毁去?”
   玉珊瑚冷笑道:“圣教没有玉珊瑚这个人,不过是沧海去一粟,照样可以光大教义,拯民于水火。”又转向张青道:“以青弟人品,他日也自会有佳偶良配。玉珊瑚与他永远是姐弟情份。”声颤语柔,别有一番衷情。
   天象顿足道:“罢了罢了,天意如此。老衲就违一回教规。这光明寺外的小河阳坡上,便是光明寺的菜园子。张施主若是有意,就屈就栖身于此,看管菜园如何?”
   张青即舍不得撇下姐姐独自而去,又不愿意姐姐因自己而抛弃在魔教的一切。侍地种菜与世无争最合自己的心意。见姐姐泪眼相望,便点点头。玉珊瑚顿时脸呈欢颜。
  
  
  
  谢过几位好友的支持,闲话少叙,咱们接着发文!
  光明寺的别院紧挨后门。天象引着玉珊瑚径到别院正房坐下,早有小沙弥奉上香茶,点心和水果。
   玉珊瑚笑道:“烦请大师再备一份果点送到菜园子。”天象道:“夫人吩咐,属下遵从就是。”便打发人将点心和水果送往菜园。
   玉珊瑚饮过半盏茶,开口询问道:“我此番南下孟州巡视,大师几时得到玉珊瑚的谕令?”
   天象道:“属下至今未收到夫人到孟州巡视的谕令。属下得知夫人到孟州的消息时,夫人已血战十字街头,不知去向。”
   玉珊瑚沉吟道:“果不出所料,料想传递谕令之人必被那奸细一伙半途劫杀。”逐向天象简单讲了罹难孟州的经过。
   天象连念了两遍阿弥陀佛,说道:“夫人洪福齐天,逢凶化吉,实是我圣教当兴之征兆。不知夫人对奸细一伙人有何见解?”
   玉珊瑚道:“这几日,我无时不在思量推敲。事发地点在山东孟州,而下毒的奸细却是河北彭连城所荐。官府的捕头杀我不死,他们就暗箭伤人,甚至不惜重金聘请夫妻杀手‘雷公电母’寻踪追杀。如此看来,这个大阴谋的幕后人物定是蓄谋已久,策划周密,不仅财力通天,而且用心阴险,谙熟圣教内部底细。玉珊瑚若死在孟州,大师与彭法王都难脱干系。教主内伤久年不愈,我兄长有勇无谋,方龙王又远在江南,鞭长莫及。大师想想看,圣教若是就此崩溃颓散,受益最多的将是何人?”
   天象抚须沉思了半天,还是摇头道:“夫人垂示的有条有理,只是属下愚钝,实是想不出这人究竟是谁。”
   玉珊瑚道:“玉珊瑚也想不出。不过,迟早会浮出水面的。大师这几日还须广而告之山东分舵的教友,谨防官府的报复和杀戳。”天象连连领诺。
   两人正说着,一个寺僧气喘喘跑进别院的正房,禀道:“山门外有一伙人滋事寻衅,大打出手,连伤了我们七八个人。”
   天象拂袖而起:“是谁敢这般大胆?”
   寺僧道:“他们自称是‘江海四雄’。”
   天象冷笑道:“几个不入流的小毛贼也想登大雅之堂?夫人稍坐,属下去去就来。”
   玉珊瑚挥挥手,嘱咐道:“圣教目前际遇猝变,不宜多树强敌。大师见机行事,切莫妄伤人命,再结仇怨。”
   天象躬身道:“夫人放心,属下自有方寸 。”辞了玉珊瑚,与那报讯寺僧离开别院,绕过重重的禅房大殿,快步奔向山门。
   未到寺院大门,天象便听到外面喧哗大作,心道:“‘江海四鬼’不过是小角色,莫非来了什么厉害的人物给他们撑腰壮胆才如此气焰噐张?”
   那报讯寺僧高声道:“主持大师到——”庙门内外的手持刀棍的僧人立刻闪出一条道来。
   天象大步跨过门坎,只见山门处的石阶前有四个汉子正比比划划,喋喋不休,嘴中酒气熏天。他们身后远远地站着一个粉红少女,玉面酡红,明艳俏丽。正是孙二娘与江海四鬼,几个人都已醉了七分,踏夜到光明寺来寻找张青。
   天象双掌合什,朗声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深夜访寺不知是烧香还是拜佛?”声音洪亮,震得众人双耳均是嗡嗡作响,立时将四鬼的叫喊之声压了下去。
   大脑袋偏头问道:“你是谁?”
   那报讯寺僧答道:“这是光明寺的住持,天象大师。”
   大脑袋摇摇头道:“没听说过。”身旁竹竿与油篓也凑趣道:“难怪我等孤陋寡闻?真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哪!”“以前是英雄的时代,现今已是和尚的时代。”
  
  天象冷笑道:“几位施主倒也不失识时务者为俊杰。”旁边一个手持月牙方便铲的麻脸僧人道:“住持休要将他们当人看,他们不说什么人话。”
   天象道:“是人就得说人话,岂能鬼话连篇。”麻脸僧人立刻道:“比鬼话都难听,他们说咱们光明寺的老和尚个个都有女人有相好,不然小和尚都从哪里来。”
   天象一愕,随即微笑道:“善哉,善哉。难得几位施主有此善心慧缘,不然,天下寺庙只怕都得绝了根脉,断了香火。”
   大脑袋叫道:“少说废话,快快把张青交出来,让我们带走!”
   天象一诧,问道:“施主寻那张青何事?”
   瓦刀脸抢着道:“他偷了我们主人的东西。”
   天象又问:“不知是何物?”
   四鬼都一齐扭脸去看孙二娘,他们只知孙二娘寻找张青是因为张青偷了她一件东西,具体什么东西孙二娘并没有讲明。
   众人睽睽,孙二娘只有自己说出答案,她走上两步,缓缓说道:“这件东西,就是我最珍贵又时时离不开的。没了他,我就像一片没有灵魂,没有生命的落叶,随风飘荡,不知去向何处。”
   看着孙二娘痴痴的样子,天象苦笑道:“女施主倒会打谜闷。只是张青并不在这光明寺中,施主还是回去吧,回头才是岸。”
   孙二娘道:“张青是我的岸,不见他人我誓不回头。”
   大脑袋叫道:“主人休听这老和尚胡扯八道,张青明明同玉珊瑚在一起,他此刻不在光明寺又在何处?老和尚,你敢不敢让我们进寺搜一搜?”他转头看着天象逼问道。
   天象不动声色道:“当然可以,不过得先过老纳这一关。”
   四鬼不由醉眼翻起,乱嚷道:“螳臂挡车,你不自量力!”“蚍蜉撼树,你自不量力!”“你鸡蛋撞石头,力不自量!”“你耗子捉老猫,量不自力!”叫道未落,便齐身向天象扑来。
   只见红影一闪,天象手指连连戳出,四鬼纷纷仰面跌去,未及起身,每个人的脖颈上都架了两把雪亮的戒刀。四鬼毫无惧色,各般脏话更是大骂出口。
   孙二娘柳眉一皱,冷冷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快些将他们放了!”
   天象负手道:“这等狂徒正该思过忏悔,重新做人。”
   孙二娘怒道:“休要欺人太甚!”双手倏地齐扬,打出满天寒光 。钢针破空劲射,嗤嗤之声骇得天象脸色大变,急舞袖袍,左遮右拦。寒光一闪不见,天象却听得身后几声惊叫,自是漏过的钢针打中了三五个避身不及的寺僧。
   天象不由重新把孙二娘打量一番,喝问道:“女施主姓孙还是姓殷?”
   孙二娘冷笑道:“姑奶奶可没兴致跟你唠扯家谱的事儿!”掣出两把精钢匕首,挥舞生风,疾扑天象。
   天象喝了声:“好个刁蛮成性的女施主!”闪身相迎,双手忽掌忽勾,施展出空手夺白刃的擒拿招术。那四鬼都止住了骂,眼睛瞪大,看着这场与自己性命悠关的拼斗。
  孙二娘身法轻盈快捷,两把匕首戳刺截削抹,更是刁钻狠辣到了极致,看得围观的寺僧都透不过气来。天象心中更感惊异:“居然拆了十几招也奈何不了一个女娃,怎还做得圣教护法?”蓦地变招,大力发掌,连连向孙二娘攻去。
   这般内大浑厚雄沉的发掌,孙二娘如何承受得了,直震得两膀酸麻,身基不稳。她眼珠一转,唰唰攻两招,脚尖一点地,腾身向庙门扑去,那里站在四五十个寺僧,只需随手擒住一人,便可叫天象投鼠忌器,不敢用强 。
   可这点伎俩,天象焉能识不破,转身之际,一声大喝,对着孙二娘的背影一掌拍出。
   孙二娘双脚刚刚沾地,未等出手捉人,背后一股劲风疾袭过来,躲避不及,这记劈空掌正打在她的后心上。震得娇躯一颤,险些摔倒。她咬住嘴唇,强行将翻腾到唇边的鲜血压了下去。几个寺僧棍刀齐举,上前捉拿孙二娘。
   只听一声冷笑,孙二娘俯身将腿一扫,几个寺僧仰身跌倒。天象大惊,飞身赶来援救。
   孙二娘早已纵身跃起,一掠数丈,飘身半空,犹自叫道:“臭和尚,姑奶奶跟你们没完!”话音未落,黑暗中已不见她那飘忽的身影。
   麻脸寺僧摆铲欲追,天象摆手喝道:“由她去吧!”
  
  
  
  作者:恶搞的农民 回复日期:2010-07-20 12:13:34
    现今已是和尚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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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最牛的职业和发财之路了
  
  
  作者:龙业 回复日期:2010-07-20 16:58:04
    支持!
  此帖发自掌中天涯:wap.tianya.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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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生猛
  :)
  
  
  作者:红警苏红不懂爱 回复日期:2010-07-20 18:30:32
    只见红影一闪,天象手指连连戳出,四鬼纷纷仰面跌去,未及起身,每个人的脖颈上都架了两把雪亮的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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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快了,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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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明四鬼的武功实在是太差劲了
  
  
  
  作者:比干林 回复日期:2010-07-20 19:14:33
    晚来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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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
  
  
  作者:吴王僚 回复日期:2010-07-20 19:41:39
    楼主的武侠小说写得很好,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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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夸张了
  
  
  作者:西风凋碧树2010 回复日期:2010-07-20 22:46:18
    作者:红警苏红不懂爱 回复日期:2010-07-20 18:30:32
      只见红影一闪,天象手指连连戳出,四鬼纷纷仰面跌去,未及起身,每个人的脖颈上都架了两把雪亮的戒刀
      ____________
      
      太快了,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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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眼睛看不过来是要挨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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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这是什么说法啊
    
  
  作者:西风凋碧树2010 回复日期:2010-07-20 22:47:20
    作者:比干林 回复日期:2010-07-20 19:14:33
      晚来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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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更晚的,刚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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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了,:)
    
  
  接着发正文!
  
  阳光明媚,鸟语叽喳。青翠的山岗,潺潺的流水,碧绿的菜畦。
   交接菜园之后,张青面对这眼前的一切惬意地舒展着筋骨,一夜的酣睡扫去了几天来的疲惫和愁苦。身后草屋的檐下挂着镐锄镰耙,托摸这即熟悉又陌生的家什,不由想起十八里村的往昔岁月,母亲的慈祥疼爱,秀秀的娇羞怜人——涌上心头。
   张青心中不尽悲怆凄凉:“娘和秀秀都死了五天,按老辈子说法:丧事三天圆坟,七日头祭。可眼下却孤身一人,有乡不能回,唯有遥望西方空然长叹……”
   哀痛中,张青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金钹相击和众声高诵之声。声音来自一里之遥的光明寺,想是寺中僧人正在做着道场。声音稍止,见那寺院后门一开,闪出两个小沙弥,径直向这菜园子走来。
   两个小沙弥边走边聊,路程尚远时,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随着两人走近,张青内力精湛,耳力甚强,两个小沙弥所谈之话尽数被张青听入耳中:
   “释空师兄,你知那释根为什么赌气不来,让咱俩跑这趟腿?”
   “自然是因为这菜园子归了别人管,断了财路。”
   两个小沙弥边说边走,跨过小河,向高坡之上的菜园子走来。来到张青面前,一个尖下颌摸样的小沙弥双手托过一条皮口袋,说道:“这是三百两银子,教主夫人命我转交给张施主。夫人说寺内的素食斋饭怕你吃不惯,可随意去买些酒肉吃,多多保重身体。如有空闲,可去柳家集镇上置两身新衣换洗。”张青已把在青云山中得到的银票尽数交给了姐姐,此刻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心头不由一暖。
   另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小沙弥单掌合什道:“张施主,住持大师命小僧转告与你:下晌即有十五名俗家教友来菜园种地,也归张施主听遣。张施主如有什么事情需要办,可派俗家教友到寺上知会一声即可。”这小僧正是昨晚开寺门的那位。
   张青默然地点点头。
   二僧离去后,张青听得光明寺前人语嘈杂,一时闲着无事便过去看热闹。
   寺门左右多有贩卖果品,水酒和贡香的摊位。张青胡乱买些果品,听得寺内法器大响,诵声震耳,忍不住问道:“这是做什么道场?”商贩道:“说是给什么人做七天罗天大蘸,超度亡魂。”张青心中一动,黯然走回菜园子。
   下晌,果然有十几个农夫模样的汉子来菜园子报到。张青询问之下,多是田间农家出身,农事农谚对答如流,聊得甚是投机。张青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心中甚喜。
   这光明寺的菜园子,以前的农活全部由触犯教义和寺规的僧人来做。现今归张青掌管,那几间简陋的草屋自然不能让这十几个人居住。忙碌到天黑,张青带着众人将草屋修缮一新。晚上,张青派人买来许多酒肉和果品,准备与众人痛快地大吃一顿,岂知这些教徒全部吃斋食素,不肯动荤。张青无奈,独自一室吃着酒肉,几杯水酒下肚,不觉微醉。
   夜风袭窗,张青敞着衣襟,踱步室外,天色已是大黑,那些俗家教徒都已躺下,鼾声不断。
   朦胧中,张青忽听河畔一阵窸窣乱响,举目望出,月光下闪动着几颗光亮亮的秃头。张青心中一乐:“原来是偷菜的贼和尚!”正要蹑脚过去绕到他们身后来个人赃俱获,却又忍住:“虽说自己无意掌管这菜园子,毕竟断了他们的财路,想是他们平日里零钱花的习惯了。咦,且罢,就放过他们这一回!”张青高声咳嗽了一声,才转身踅进自己那间草屋。
   次日清晨,张青去河边高坡察看,几畦青菜被拨的一空,有半垧之多。张青也不多说,带着众人在空地上撒粪松土,重新播下种子,整整劳作了一天。
   当夜,张青稍饮两杯水酒,吃过一盘熟牛肉,便整衣等候,待那偷菜的僧人再来行窃时即现身将他们喝退。
  
  春夜甚凉,张青衣衫虽薄,但年轻体壮,倒也不觉得寒冷多少,只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一直熬到下半夜,也未见一个贼影。张青毫无睡意,漫步走出河畔菜园,悄然立身在寺门旁的一块巨石后,心中想:“姐姐这会儿怕是睡下了,也不知她查出教中的奸细没有……”
   残月当空,夜色凄迷。一条黑影倏地从张青的眼前掠身飞过。黑影瘦小,身法极快,一纵一落,已然飘身寺内。
   张青立时双眼变得发亮:“好快的身法!一定是‘鼓上蚤’时迁。听姐姐讲江湖掌故,说这家伙是江湖第一飞贼,轻纵之术,无人能比,穿房越脊,来去自由。日盗十家,夜偷八户,从不落空。这家伙进寺盗什么?一定是偷香火钱。乖乖的,总算这半宿夜没有白熬,没捉到偷菜的贼,却撞上天下第一飞贼,哈哈,我就等在这里守株待兔,稍时捉他个贼赃俱获!”张青兴奋异常,紧搓双掌。
   未过片刻,便听到光明寺内一片大乱,喊声四起,偶而参杂几声惨叫,令人猝然心惊。
   忽然嗖的一声,那条黑影果然原路返回,跃身寺外。
   张青挺身而出,大喝:“好个飞贼!你往哪里走——!”
   那蒙面人见有埋伏,将手一扬,几道寒光打向张青。寒光闪烁,竟是几枚细小的钢针!
   张青挥手一掌,将钢针震飞,趋身直上,出掌斜劈那蒙面人的肩头。
   那人待要闪躲,两只大眼睛盯着张青却是一怔。早被凌厉的掌风击在肩上,低哼一声,向后摔倒。
   张青上前一脚当胸踏住,探手嗤地撕下那人脸上的面纱。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娇羞妩媚的俏脸,似乎正是那日在土地庙门前际遇的妙龄少女。
   寺内呐喊声近在咫尺,有人在咣啷啷地扯动着大门上的木栓。张青不及多想,将那少女拦腰抱起,几个起落,投入寺院右侧的密林之中。寺内僧人却高喊着向那通往柳家集的大道追将下去。
   张青一口气奔到山腰,才在一块较为宽敞的空林处停下脚步。他将少女轻轻地放在树下,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深更半夜去闯光明寺?
   少女倚在树身上,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甜笑,娇声道:“我叫孙二娘。前日,光明寺扣住我的四个伙伴,那个住持大和尚武功高强,我打他不过,只好半夜闯进去救人……”原来那夜孙二娘不敌天象,凭借轻功仓皇遁去。她在柳家集镇上休息了两天,才夤夜探寺,伺机救人。岂知被寺僧察觉,只好无功而返。谁知误打误撞,最后在寺门外竟被自己朝思暮想的梦中情郎打伤,又被抱在怀里。孙二娘此刻肩头虽痛,心头更喜。
   张青误以为孙二娘的几个伙伴也都是美貌的妙龄少女,况且一开始就对光明寺的僧人没有好感,心中不禁大怒:“好个光明寺!好一群披着佛衣袈裟的贼僧!偷些菜倒也算了,居然也敢劫持女色?我张青岂能坐视不理!”
   张青退后一步,拱手抱歉道:“张青误伤了好人,请姑娘恕罪海涵。这肩上的伤要紧不要紧?”
   见心上人满脸关切之情,孙二娘更是心花怒放:“张郎倒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果然我没有看走了眼。日后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上,我总算终身有靠了……”竟自忘了回答。
   张青怎知少女的心事,以为孙二娘伤重,羞于启齿,当下一跺脚,道:“姑娘放心,张青就是拼得性命不要,也要去光明寺中将你的几个伙伴救出!”旋即奔下山去。
   孙二娘才从绮梦中醒来,冲着张青的背影羞怯怯地喊道:“张……张大哥,千万小心,你……”
  
  
  
  呵呵,谢谢大家,老肃不一一回复了,先发正文!
  光明寺的门将将闭上,便想起咚咚的敲门声。
   寺门吱呀一开,那张满是雀斑的面孔探将出来:“张施主深夜砸门,所为何事?”
   张青站在寺门外,一脸怒容道:“见住持。”
   小沙弥道:“有事明天再说。”
   张青道:“明天?明天又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被你们糟蹋了。”
   小沙弥一怔,冷冷道:“住持有命,任何人都可以出入光明寺,唯独张施主不准,一步也不能踏进来。”话音未落,便已被张青劈胸一抓抛将出去,直跌到台阶下,摔得他愁眉苦脸,哎哟直叫。
   张青飞脚将寺门踢得大开,一步闯进寺内。门内几个寺僧怒道:“你敢擅闯光明寺?找打!”掣拳挥掌,围着张青劈头盖脑打去。
   张青一语不发,轻挥几拳,打得几个寺僧跌身倒地。张青脚下丝毫不停,直奔寺内的大雄宝殿。
   忽听得喊声连连,四下里冲出数不清的寺僧,人影绰绰,刀棍齐舞。张青只顾向前打去,只听得劈嚓扑嗵,不断有寺僧向两厢跌翻倒下,抛弃的钢刀和木棍散落一地。
   斜刺里一个满脸横肉的僧人抢出,手中的戒刀猛斫张青的后肩,张青看也不看,身子忽然一锉,躲过刀影,反手一掌打出。旁边一个麻脸寺僧惊叫道:“释根小心!”
   刚说出两个字,那释根便被张青一手打在脸上,连牙带血一并喷向空中。
   麻脸寺僧大怒,挥动手中镔铁月牙铲向张青拦腰打去。张青抬脚将月牙铲铲开,欺身入怀,一记拐肘正捣在麻脸寺僧的小腹上,疼得他一呲牙,跪扑在地上。
   张青闪身迈步,继续往寺里闯时,却被一个独眼僧人拦住去路。月光之下,独眼僧人的一只瞎眼黑窟窿显得阴森森恐怖骇人。说了声:“施主留步。”独眼僧人已然出手,而其出手之快,招术之歹毒,更令人惊骇。
   独眼僧人双手成爪,上下盘飞,撕喉抓肋,掏心击裆。霎时十三抓,一气呵成。
   张青何曾见过如此凶狠阴毒的招式,只有边架边退,霎时连退五六步,身上衣袍亦被嗤嗤撕破数处。四周寺僧齐声喝彩。
   喝彩声中,独眼僧人背负双手,斜睨着满脸羞臊的张青,神色甚是倨傲得意。
   张青钢牙一咬,脚踏七星,提气蓄力,砰砰两掌击向独眼僧人的胸口。这两掌招式平常毫无变化,却威风无比,风随手起,势如排山倒海。独眼僧人只觉浑似太行,王屋两座万仞高山同时当胸压将下来,气息顿时一窒,暗叫不妙,身形暴退。
   张青发出两掌,随即腾身飞起,如影随形,一掌劈向独眼僧人的胸口。
   独眼僧人暴退数步,背后却被两名寺僧挡住退路,眼见又一掌打来,闪避已是不及,急横起双爪护在胸前。只听得喀嗤嗤扑嗵嗵接连几声响,三个人一齐跌翻在地。独眼僧人的双腕齐被掌风震断,断线木偶似的垂分在身畔左右,他胸脯一挺,一口鲜血狂喷出来,显见内伤也受得不轻。
   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好掌力!好个英雄少年!”独眼僧人已是光明寺中的一流高手,但众僧听到这个声音,竟自然闪出一条胡同来,神色甚是恭敬肃然。
  张青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白眉老僧单掌合什,立于大雄宝殿的台阶上。虽然他皮瘦骨枯,却目光如矩,显见内功不凡。
   张青沉声喝问:“住持天象在哪里?”
   白眉老僧不答反问道:“施主夜闯光明寺,欲意何为?”
   张青只是喝道:“叫天象出来见我!”
   白眉老僧却道:“施主虽然少年英勇,却也少年气盛,气盛则易折。阿弥陀佛,待贫僧替天象大师教训教训你。”说话间,缓步走来,你字未落,已到张青面前,举手一掌斜斫张青的肩头。这老僧步履看似缓慢,身法极快,出招更是快如闪电。
   张青挥手去挌,那白眉老僧却手腕一翻,并起两指,直戳张青的胸前大穴。变招之快令人匪夷所思。张青忙侧身闪过,那老僧又砰地一拳打向张青的耳根,接着飞脚横踢张青右肋。老僧变招既快,所变招术又无迹可循。第一招出掌斜斫是快刀门迎风八斩的“高山流水,”第二招却是穴门十八手的一招“问心一指”,第三招又是连环捶的“直线捶,”第四招使出的是铁脚先生的得意之作“踢倒山”。
   无迹可循,自然无法破敌。张青双掌一圈,倒踩七星,斜腿一步,将那一拳一脚堪堪化解。老僧得势,踊身暴探长臂,指甲在月下闪烁着寒光,竟是辽东异人的“猫鹰扑,”横撕张青的颌下咽喉。
   张青急低头一避,发髻被利爪撕开,乱发立刻披散开来。张青就势两个扫堂腿连环扫去,白眉老僧连拿两个“金鸡独立,”轻松避开,他右手中握了一缕黑发,卓然独立,神态悠然。众寺僧更是喝彩如雷。
   张青陡然一声怒喝,双掌倾力推去,掌风大作,势不可挡。
   白眉老僧身形一晃,倒翻在殿前的铜铸香炉之上,衣襟被掌风震得四裂成碎条,竟露出两行搓板似的肋骨,瘦骨嶙峋,怵目惊心。
   白眉老僧右手一张,掌中黑发便随风飘落。他佝偻着身子干咳了几声后,才气色缓和道:“阿弥陀佛,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张青心中一动,正要出语相询,忽听寺院深处有人失声惊呼:“起火了!有人放火了!”众寺僧的脸色俱是一变。
   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喝道:“姓张的小子,你进来!”声音来自大雄宝殿,语调中带有一种令人不得违背的威严。
  
  
  
  去煮酒看看去——
  谢谢龙业、比干林、恶搞的农民、红警苏红不懂爱、飞雪在天cs、西风凋碧树2010、吴王僚几位好友的支持,下面更新正文。
  
  第十四章:悲天悯人
  
   张青冷哼一声,迈步进殿。只见宝象森森,帏幔低重,供桌上香火缭绕,烛火正盛。一人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背对着自己,斜披大红袈裟,正是光明寺住持一象大师。
   张青开口喝问道:“前两日在光明寺前,是不是有个姑娘被你打伤逃走?”
   天象点点头:“确有此事。”
   张青又问:“她的四个伙伴是不是被你们当场拿下?至今未放?”
   天象又点了一下头,道:“不错。”
   张青冷冷道:“你倒敢作敢当。”
   天象缓身站起,奇怪道:“老衲除了十八年前做过一次难以示人的事情,自问平生无事不做得光明正大。又何必隐讳什么呢?”
   张青道:“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还说光明正大?好厚的脸皮,好无耻的和尚。你这披着佛衣的恶狼!”
   天象脸色大变,喝道:“你这孽畜! 你胡说什么?”
   张青亦恼道:“老禽兽!又想变卦不认帐?由不得你了——”说罢,呼的一掌迎面打去。
   天象出掌相接,叫道:“小畜生!外面的大火是不是你放的?”
   张青道:“不是。”手上却是不缓,连连击出两掌。
   天象一边招架,一边道:“没种的东西,自己做过的事情不敢承认。”
   张青血性顿起,怒道:“就算是我放的火。今天我就烧了你的光明寺!”右脚一起,便将供桌踢翻,桌上蜡烛斜飞,跌落在低垂的帏幔上。蜡烛之火立刻将幔帐燃着,夜风从敞开的殿门扑进来,火苗蔓延,顿成燎原之势,烈焰腾空,将佛像上方的雕梁画柱烧得劈啪脆响,青漆飞落,火舌四窜,在殿内烟雾弥漫,焦糊味刺鼻呛眼。
   刹那间,两人三十余招已过。天象悲愤交加,厉声道:“孽畜!我须对你客气不得。”
   张青冷笑道:“你终于要杀人灭口了。”
   天象暴怒,手上加劲,挥掌反攻。张青不敢怠慢,凝神接招。两个人身法一样,掌法相同,一攻一守,丝丝入扣,仿佛不是在拼杀厮斗,而是同门师兄弟在一起拆招对练。
   光明寺内此刻乱成一锅粥,寺僧们狼奔豕突,往来提水灭火。
   玉珊瑚突然出现在大殿门口,衣白如雪,神色惶然,高声叫道:“住手!大师、张青快住手——”
   殿内二人斗得正紧,均是置若罔闻。殿内火猛烟浓,几难辩物,天象终是年事已高,烟熏火燎,再也支撑不住,腾身飞起,砰的一声将房顶撞个大洞,跃到殿脊之上。
  张青大叫:“休想走!”纵身追去,也跳到大殿房顶。
   见张青不依不饶,紧追不放,天象蓦地瞪圆一双被烟火呛得通红的虎目,回身一掌“玉带缠腰”向张青拦腰横扫而去。
   张青立足未稳,向后急仰,单掌撑在房脊上,飞脚踢向天象的手腕。天象缩手之际,两片脊瓦从张青手中嗖嗖掷出,飞向天象的面门。天象急挥掌斜劈,凌厉的掌风登时将脊瓦劈个粉碎,碎片横飞。
   玉珊瑚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一再喊叫让殿顶的两人住手。但在此刻,激斗中的任何一人都已无法贸然停手,全身而退了。
  
  
  
  玉珊瑚心急如焚,跌足道:“如何是好?”她一眼瞥见身旁仰脸观战的白眉老僧,如弱水之人抓到了根稻草般紧扯着老僧的袖子道:“玉树大师,你快上去将他二人分开吧?”
   老僧摇头道:“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俩分解得开。”
   玉珊瑚自然不信,撩裙跪倒在老僧面前:“玉树大师,您是这光明寺的上任住持,辈份比天象还高,武功高深莫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俩之间,无论伤了哪一个,我都无颜去见黄泉之下的张青的娘。求求您了,玉珊瑚求您了……”玉珊瑚一身缟素,泪光涟涟,娇怯怯的样子令人心碎。
   玉树轻叹一声,双手搀起玉珊瑚道:“玉夫人如此大礼,折杀玉树。待老衲上去试一试,好歹也要将他俩分解开来。”玉珊瑚立刻抹去眼角的泪水,转忧为喜。
   玉树袍袖一佛,跺脚冲天飞起,在空中身形微晃,便斜落在大殿房顶。
   玉珊瑚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树。
   房顶上,张青与天象二人均是大力发招,掌风纵横。脚下的房瓦被殿内的大火燎烤得滚热烫人,多半都烤酥了。二人不断跳跃腾挪,以免双脚被热瓦烫伤。
   玉树脚跟甫落,砰砰击出两掌,同时拍向酣战中的张青与天象,准备先吸引二人的掌力,然后再闯入到二人中间将他们强行分开。
   掌风袭来,张青与天象自然而然出掌相抵,天象使出一半的掌力,张青却心中怒恼:“两个倂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内力尽吐,十成掌力悉数打出。砰砰四掌相击,玉树焉能敌得住两大内功高手同时发出的掌力!被震得体内气翻腾,浑身骨骼欲裂,一个倒翻,大头冲下,跌下大殿房顶。
   玉珊瑚慌忙上前搀扶起玉树,关切道:“大师,大师你没事儿吧?”玉树依在玉珊瑚的怀中,强睁双眼,气若游丝:“对不起,玉夫人,我没……”话未说完,便嘴角溢血,脑袋一歪,气绝身亡。玉珊瑚抱着他大哭道:“大师,是我害了你……”身旁的寺僧们抹着眼泪,一齐将凶恶的目光射向房顶的张青。
   张青气极之下,掌力尽数打出。天象趁隙而入,横起一掌,直掼他的胸口。张青旧力将去,新力未生,眼见天象一掌当胸打来,心头一凛:“完了!”拼得两败俱伤,也起掌拍向天象的胸口。
   终于天象的掌先发而至,眼见这一掌抵到张青的胸前,刹那间便可将他震得胸骨俱碎,打翻在地。天象的怒目却一下子变得迷惘,震惊,最后竟又是满目柔和,掼到张青胸前的手掌也随之一缓。
   高手相搏只争瞬间。天象攻势稍滞,张青拍出的手掌竟后发先至,正打在天象的胸口,这两败俱伤的拼命一击发招虽快,却内力平平,仅将天象震得倒退数步。
   天象倒退之际,咚的一声,肥大的身躯将脚下的酥瓦压碎不知多少片,登时合身坠进烈火飞腾的大殿里。紧接着,轰然巨响,大雄宝殿突然坍塌了大半,瓦片和燃烧的断梁尽数向天象坠身之处当头落去。
   张青惊骇之下,向后连跳数步,望着那坍塌的半载大殿,不知所措。忽听姐姐在下面高叫道:“张青,快……快下去救人!”他仁心宅厚,不及多想,踊身跳入浓烟烈火之中,救寻天象。
   殿内火势正盛,烟灰弥漫,瓦砾断梁遍地皆是。张青在火中往来冲突,屏息找寻着跌落的天象。离大殿门口不远处,一根斜横的擎梁巨柱下躺着一人,满面污黑,衣袍也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头上荡然无发,正是天象。
   张青急步上前,奋力去搬那擎梁木柱,这木柱粗细一人围拢不来,正压在天象的两条腿上。适才拼斗两人均是内力耗尽无几,张青虽未似天象灯尽油枯,也是两臂酸楚,浑身无力,这根擎梁木柱有千金之重,张青连搬数次都纹丝未动。张青满头大汗,高声向外喊人。
   忽见巨木之下的天象虎目圆睁,大喝道:“孽畜!快出去——”竭尽全力,一掌将张青打得步履踉跄,倒撞着跌出殿外。
   又是一声轰然大作,大殿的那半载残顶向天象横身之处倾斜着倒塌下来,将他覆盖。
   玉珊瑚顾不得房顶坠地时掀起的浓烟巨浪,放下玉树,抢身上前,扯起张青便问:“大师他人呢?”
   张青回头望着已是一片瓦砾的大雄宝殿,心中一片茫然,摇着头道:“他……他死了。”
   玉珊瑚痴了半晌,失声道:“你……你竟杀了他……”啪地一掌抽在张青的脸上。
   张青被打得眼冒金星,险些摔倒,却见姐姐樱唇一张,一口鲜血狂喷出来,洁白的衣袍上立刻血点斑斑,娇躯摇摇欲坠,忙上前一把扶住。张青想要开口劝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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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院大火冲天,照亮了半个夜空。围观的寺僧忽然骚动起来:“天狮王来了,天狮玉昆仑来了!”
   一阵地皮乱颤,急促的脚步声震撼人心。玉昆仑大步流星,从人群中抢出,大叫道:“好妹妹,急死哥哥了!”他一眼瞧见张青也站在玉珊瑚的旁边,不由怔道:“是你小子?你也敢到光明寺来?”玉昆仑自孟州御风楼大战张青后,便回到光明寺调养内伤。因心中挂念妹妹玉珊瑚的安危,仅养了两日,未等伤愈,就离寺四下寻找妹妹的踪迹。今日傍晚才接到天象的讯息,说玉夫人已抵光明寺,性命无碍。不由欣喜若狂,连夜赶来。不料这光明寺竟遭巨变,火光烛天,大殿坍塌。乍逢张青,顿思胸口之痛,仇人相见,他怎能不分外眼红?
   那个尖下颌的小沙弥跳出来,指着张青叫道:“天狮王,就是这小子放火烧的光明寺。是他杀了天象王,是他杀了玉树大师!”
   玉昆仑听了小沙弥这般言语,心中更似火上浇油,怒目欲裂。光明寺为圣火教的重地之一,天象与天狮情同手足,玉树大师也是受人尊敬的高僧教友。玉昆仑戟指张青的鼻子,厉声道:“好小子,又是你。老子十招之内杀不了你,便妄称狮王!”早从袖中退出一对铁环,横在胸前。那对金环在御风楼一战失落,玉昆仑只好打铸一对铁环临时应急。
   圣火教中人人皆知:龙王狂,象王稳,狮王疯,虎王猛。四大护法王武功虽然各异,但其性情却与每人的武功风格奇迹般一致,所以江湖黑白两道才有如此一说。
  天狮玉昆仑双环一分,两臂暴长,便欲跳身过去,向张青当头一击。目眦须张,果然状若疯狮!
   张青斗了半夜,已是四肢乏力,即是玉昆仑随手一击,便可将他打倒在地。上百名寺僧怒目环视,哪里还能容他再活着走出这光明寺去。却见玉珊瑚横臂挡在张青身前,叫道:“哥哥,你不能杀他!”
   玉昆仑颇觉惊诧,喝问道:“ 为什么?难道光明寺不是这小贼所烧?天象和玉树不是他所杀?”
   张青百口莫辨,倔强地叫道:“都是我干的。你便过来打死我好了!”一付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摸样。
   玉珊瑚呵斥道:“不许你说话”
   张青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张青甘愿一死,决不还手。
   玉珊瑚气得浑身乱颤,说道:“你……你犯下如此弥天大罪,姐姐再也无颜做人了。你走吧,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别让玉珊瑚再见到你。”
   玉昆仑见妹妹说得如此伤心,误以为连玉珊瑚也曾失身于张青,两人有私,不容自己去杀了他。暴喝一声,举环便向张青打去。
   玉珊瑚却往两人中间一站,凛然道:“如果哥哥非要杀了他,就先打死我吧!”
   玉昆仑暴跳如雷:“你如此这般回护这个小畜生,却是为何?”
   玉珊瑚扑身上前将玉昆仑拦腰抱住,回头向张青喊道:“你还不快走?难道你还要姐姐死给你看才甘心吗?”
   张青见状,心如刀剜,将脚一跺,唉叹着疾步而去。
   玉昆仑高声叫道:“小畜生,有种的你别走!”拨脚欲追,却见妹妹身子发颤变软,直向地上倒去。玉昆仑忙将妹妹抱在怀中,急声呼叫,玉珊瑚心力交瘁,昏迷之中,嘴里兀自喃喃说道:“青弟快走,快走……”
  
  
  
  张青走出烈火熊熊的光明寺,心乱如麻。
   熹光微明,柳家集镇上的雄鸡叫得正欢。张青随步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心中百感交集,已记不起与寺外丛林中的那个姑娘之约,也忘了她那几个伙伴是否从寺中脱身的事情。
   上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张青走在镇子上,街上往来的多是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灾民。张青不由低头看看自己,衣袍早已破碎不堪,满是灰污。头上乱发披散,脸上一块红一块黑,红的是血渍黑的自然是烟灰,样子比眼前的灾民也好不到哪里去。探手怀中,尚揣了十几两碎银,心中一宽,便向镇上的一家裁缝店走去。
   在店里,张青讨了清水梳洗一遍,换了一身新衣衫,扔下二两银子出了裁缝店。
   正是晌午时光。恶斗了半夜,张青早已饿肠辘辘。举目望去,镇上的酒家和粮栈因为大批的灾民到来多数关门停了业,唯有几家大买卖还在做着生意。张青就近寻了家大酒楼,打算饱餐一顿,大醉一场。
   酒楼前,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正在驱赶着门前的几个灾民。一个鬓发斑白,眼窝深陷的老妪和几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在伙计的推搡下,趔趄着不肯离去。那几个孩子的发髻都插了一根稻草,其中一个女孩子被伙计恶狠狠地推倒在地。立刻哇地哭了起来。
   张青上前几步将那小女孩扶起,关切道:“小妹妹,摔坏了没有?”小女孩抹着眼泪,只是呜呜地哭。
   张青心中甚痛,喝问着伙计:“她还只是个孩子,又不是山上老虎,你如何对她这般的凶狠?”
   伙计打量了张青一眼,说道:“酒楼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善堂。你满口仁义,就大发慈悲,将她们买下好了,也省得她们活活饿死,抛尸街头。”
   这个伙计的一番冷嘲热讽的话刚说完,另一个伙计紧接着道:“这位客爷,看你的衣着也不像是个出手阔绰有钱的主。这年头天灾人祸不断,人人难以自保,你便是真有菩萨心肠,又怎能救得了这上百万的黄河灾民?还是上楼吧?一醉到天亮,共销万古愁!”
   张青心中悲若,见到这几个插标自卖的饿民顿生同病相怜之心。酒楼伙计的话语更激得他浑身热血沸腾:“娘常讲:遇难不帮是为不仁,见死不救是为不义。张青七尺男儿只要两只手肯出力去劳作,就不会挨饿等死的。这几个遇灾逢难的孩子会做什么?怕只有真的挨饿等死了。我这身上虽是银两不多,好夕也要救她们渡渡难关!”转脸问那老妪:“婆婆,这几个孩子你要多少钱?”
   那老妪饿得有气无力道:“每人二两银子,五个孩子一共十两。老婆子我一看您就是个好心人,大菩萨。这十两银子我一文不收,只要您能将她们带回家去一一养大,救她们一条小命,我就谢天谢地了。”说着,不住用衣袖去揩眼角的泪水。
   张青的心中甚是一酸,从怀中掏出一把银子,数了数道:“我孤身一人,也是无家可归,带着几个孩子在身边实不方便。这里有十二两半银子,给你们十二两,你就费心将她们几个拉扯成人吧。”将半两银子放回怀里,其余十二两一起放到那老妪的枯干的手掌上,急忙转身走开,生恐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老妪扯着孩子们齐刷刷跪倒,哭着叫喊道:“大恩人,您留下尊姓大名来,也好让我们早晚三炷香,向天祈祷,保佑您老人家一生平安,大副大贵……”
   哭喊声中,一个伙计高叫道:“客爷您上楼用饭?”
   张青却头也不回,径直走进斜对过的一家酒店。他身上还剩半两银子,半两银子也够大醉一场了。
  
  
  
  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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