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案——钓起历史诸多尘封

  正文:54
  却见刘庸严肃的道:“夫人你往日凡事都比为夫精明,今天却怎么啦?你难道以为皇上真的是来串门走亲戚的……”稍停又故作通情达理的道,“好!好!今天为夫我就去内厨周旋,让夫人你也上上台面,好好陪陪你皇兄吧!”
  弘历见状也不好发作,心中暗道:“这个罗锅子还真不简单,明知朕今天有求于他,他倒装起逼来了,这倒叫朕说谁好呢?”
  刘统勋知道皇上心里别扭,都说皇上的心乃天上的云说变就变,以至于无可挽回,护犊之情不觉油然而生,忙道:“喝茶缓急倒不打紧,贤契你可千万别乱了纲常礼数,诚如贤契所言,若无大事,皇上真会千里迢迢赶来江宁陪你喝茶么?”
  银娥一向冰雪聪明,能不理解刘中堂那“下得厨房未必上得了厅堂” 的暗喻? 这是做女人的命, 也是做臣子的命, 二者都被“三纲”束缚着, 也就歉疚的道:“银娥刚才失态了, 还请相公见谅!” 说完涨红着脸返回后衙理厨去了。
  弘历心知小妹心中甚为不快, 但夫妇之道, 君臣之礼又必须遵循, 只好望着银娥的背影道:“朕这个小妹从小便被皇叔娇纵惯了, 一向为我独尊, 你俩现在已是夫妻, 凡事都得相互包容。 爱卿你虽然才可补天, 但国从家起, 不要为了一些日常琐事, 又闹出一些家庭矛盾让朕难堪啊!”
  刘庸笑着道:“郡主性格外向,有口无心,皇上请放心,一会准沒事。”
  刘统勋急忙岔开话题道:“听说贤契你早就认识曹雪芹,是吗?”
  “沒错!我们在同一个岩洞中一直相处了六年之久,就是学生上京赴试后,他还住在‘麻拐岩’中呢!”刘庸不假思索的道。
  刘统勋又道:“当时贤契可知道曹雪芹便是个在逃的‘杀人犯’?”
  刘庸道:“‘麻拐岩’地处偏僻, 学生又从未见到过朝廷画影图形的通缉令, 只是曹雪芹自己却亲口说过他曾杀过人。”
  刘统勋道:“贤契你可知道,知情不报, 视为同谋?”
  刘庸不以为意的道:“看曹雪芹那文质彬彬的模样, 学生根本不相信他能挥刀杀刀, 只当他是一句掩饰窘境的托辞罢了。”
  “那曹雪芹与你相处六年, 六年中他又干了些什么? 有无异常举动?” 刘统勋紧接着问。
  刘庸略略思索了片刻, 摇摇头道:“沒有, 除了上街购物, 他每天只是靠在‘麻拐岩’里的‘长城’边上, 不是仰观天上的浮云舒卷, 便是俯视潭中的激流翻滚。”
  “就这些么? 那<<石头记>>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和珅栽赃陷害不成?” 一旁的弘历再也忍不住了, 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刘庸道:“说和大人栽赃倒不至于, 但陷害的成份微臣倒不好说了, 那曹雪芹虽然白天无所事事, 苦捱光阴; 可一到晚上, 却总是伏案驰书, 有时甚或通宵达旦。”
  “知道写些什么吗?”
  “不知道! 曹雪芹所著的文章不比微臣的书法字画, 在未问世之前也许得谨防他人剽窃, 所以微臣自有自知之明, 还是避嫌为好, 因此并不知他所著内容为何, 估摸着便是皇上您所说的<<石头记>>吧!”
  “刘爱卿你可知道, 因这该死的曹雪芹, 母后却偏偏迷恋上了它。” 弘历异常气恼的道。
  “什么?” 尽管刘庸思维敏捷, 一时却未反应过来, 只当太后喜欢上了曹雪芹, 是以瞪着茫然的大眼睛不知说什么好。
  只听弘历又道:“不想那曹雪芹在你的‘麻拐岩’自娱其乐写得好好的, 可一进了京城, 他却拒不从命, 再也不写了, 只急得母后神思恍忽, 也闹得朕焦头烂额。所以, 今天朕来江宁, 便是想从红楼中以及他的故人口中,找到曹雪芹为何宁死再也不续<<石头记>>的真正原因。”
  “这是皇上自吴敬梓之案后第二次下江南, 如果不是迫在眉睫, 皇上也不会擅自离京, 能否破解此谜, 贤契你的干系重大啊!”刘统勋从旁解释道。
  刘庸激愤的道:“这个曹麻拐真真可恶, 难不成他因和珅为了邀功不惜诬陷于他而怀恨在心? 从而导致了不肯替太后效命?”
  “臣观曹雪芹可谓忠厚之人, 他沒理由为了一个和珅敢于触怒太后, 况且和珅已遭贬, 他还能那么鼠肚鸡肠跟自己过不去? 依臣看, 这其中必有隐情。”纪晓岚也从旁插嘴道。
  “隐情……隐情……什么隐情?” 皇上此行对刘庸寄予厚望, 这无形中已给他增加了巨大的压力, 纪晓岚口中旡意的一句隐情, 更迫得他悠来转去, 迅速地思考着曹雪为何抗旨的症结所在。刘庸猛一个转身, 不巧将银娥端进厅来的茶给撞翻了, 只泼得两人满身是水。
  银娥口中“咝咝”吐着凉气, 不无嗔怪的道:“怎么呀!相公大白天的又发梦呓了?”
  刘庸顾不得弹擦身上的茶水,异常紧张的追问道:“为夫我晚上经常梦呓么?”
  银娥道:“可不是吗,你不仅经常半夜起来呤诗作赋,偶尔还起来写字作画呢,难道你全都忘了?”
  弘历见银娥说得如此认真,料想决非戏言,忙问道:“刘爱卿晚上睡觉真的经常说梦话吗?这可是人生之大忌啊!”
  银娥闻言不由一阵心虚,急忙补救道:“梦话倒是从未说过,只是有时他经常起来,如中了邪一般在房中踱来踱去,而后便旁若无人般的伏案驰书,怎样叫他也不搭理。”
  刘庸心中当然知道梦呓的后果,对于经常梦呓的人来说,心中便永远沒有秘密可言,那皇上今后又岂能再委以重任?那他的仕途也就从此给断送了,所以急忙分辩道:“夫人你知道什么呀!为夫半夜驰书那是梦中灵感,梦中灵感是人的正常思维处在静止状态后第六感官活动的体现,所以必须即时记录下来,等到人完全醒来,思维恢复正常后,那第六感官便随之消失,再也无法寻觅了。”
  刘统勋不以为然的道:“有这么神奇吗?贤契该不是欲盖弥彰你的梦呓而在蒙我们几个人吧?”
  “梦中只有动作而沒言语确实算不得梦呓,但比梦呓更严重。”弘历却更是语出惊人。
  “不算梦呓, 那算什么?” 刘庸慌了, 急着问道。
  “梦游!” 弘历果断的道。

  @天涯落枫 1281楼 2013-12-16 09:21:15
  微服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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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庭信步
  正文:54
  “梦遊?”刘庸当时听了此语,惊疑地在厅中急速的转了几个来回,竟然仿佛失去了理智,纪晓岚见了,还以为他中了邪,急着起身阻止道:“刘兄你在皇上面前竟然一点规矩都没有,这算咋回事……” 而刘统勋心中却另有看法,上前拉了拉纪晓岚的袖口,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梦游……梦游……”刘庸并不理会纪晓岚善意的劝阻,只一个劲地自语着 , 突然一拍大腿道,“对, 是梦游!”
  弘历见刘庸旁若无人似地转着, 老大不高兴地道:“刘庸你难道又在梦游了不成?”
  刘庸这才回过神来道:“有个问题一直困扰了微臣几个月, 今天就因皇上您的一句话, 这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
  弘历瞪着刘庸, 莫名其妙的道:“神经病, 你这梦游症还真难醒啊!”
  刘庸惊喜的道:“微臣沒有梦游, 当年曹雪芹才是 典型的梦游! 想不到曹雪芹红楼一梦竟延续了八年之久, 现在梦醒了, 曹雪芹在‘麻拐岩’中的灵感也就随之消失 , 想那<<石头记>>曹雪芹已是有心无力, 再也续不下去了。”
  弘历佯怒道:“大胆刘庸竟敢如此口无遮拦的调侃朕, 你以为 沒了张屠夫 , 就得吃和毛猪了?!难道你就不怕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刘统勋见弘历措辞严厉, 急劝道:“皇上请息怒, 咱们此次南巡的目的便是要找到曹雪芹为何拒续<<石头记>>的答案, 倘狂悖之刘庸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再治罪也不迟。”
  “那好吧!” 弘历道,“只要刘庸他能解释出曹雪芹为何不愿将<<石头记>>续下去的理由, 朕就饶了他。”
  刘庸浅浅一笑道:“其实理由很简单, 凡文人都知道, 诗词歌赋的创作是需要灵感的, 曹雪芹作<<石头记>>是在梦中, 思维全凭第六感官支配, 现在梦醒了, 第六感官的反映也随之消失, 所以他现在即便绞干脑汁也找不到创作的灵感了。微臣与曹雪芹曾患难与共相处了六年, 对于他的异常举动, 微臣曾作过无数种推论都无法成立, 所以这梦游才是唯一可行的解释。”
  “要想让人相信你刘兄的论断不假, 你总得举出一点可行的例证来吧!” 一旁的 纪晓岚也被吸引,饶有兴味的道。
  刘庸道:“要理清此案的来龙去脉,首先得从木杨梅被谋害一案说起。”
  “说吧!说吧!别以为你破了织造厂中的几宗疑案就居功自伟了,你今后若无好的表现,朕同样可以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弘历急着催促道。
  刘庸道:“微臣只是推论而已,这么说来皇上不赦罪,罗锅我还真不敢扰乱圣听了, 只得伏罪了。”
  弘历只好笑着道:“那好吧!无论爱卿你推论的结果如何,朕都赦你无罪,姑妄听之,倘真的被你不幸而言中了,倒成了历史上的一桩千古奇闻呢!”
  有了皇上的这句话,当年曹雪芹对自己的叙述好像又历历在目,而只有梦游才能成为红楼梦与《石头记》的唯一解释。

  @天涯落枫 1284楼 2013-12-17 08:06:47
  漏断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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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重霜冷
  正文:54
  却说八年前,织造厂的第一个冤死者朩杨梅还在绿营时便与总监杨帆暗中有染, 后经杨帆的极力周旋才得以住进了橙楼, 当上了财务总监,那时朩杨梅一直憧憬着能与杨帆厮守百年, 终老一生。 不久, 木杨梅的生理有了变化, 当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将喜讯告知杨帆后, 杨帆却一反常态沉默了,日后更是对木杨梅敬而远之, 逐渐冷淡下去。一个即将做父亲的人,对未过门却又怀孕了的妻子竟连一点起码的关怀都沒有, 那可是有悖常理的事!朩杨梅在织造厂也算个上层人物, 经多方打听, 终于了解到杨帆在金陵已有妻室, 并且还是他的表姐, 一个无可取代的主儿。木杨梅所编织的希望之网, 瞬间已被无情的撕破了, 她怨! 她恨! 她更悔! 但这一切已成过眼云烟, 无可挽回, 她得重新选择自己今后要走的路。 可腹中孩子便是这条路上最大的障碍,木扬梅不懂药理, 而这事更不可兴师动众, 要想清除障碍确实并非易事, 搞不好大小两条生命都得搭上, 思来想去, 已是无计可施, 几近疯狂。
  木杨梅一生心高气傲, 灵气有加, 从不甘居人后, 可命运之神总是捉弄那些有抱负的人。有人说: 天堂与地狱只是一墙之隔, 而木杨梅正处在这跨一步上天堂跌下来进地狱的一念之间, 突然一个大胆的计划已在她脑中形成, 此计成了, 她将成为织造厂的一厂之主; 败了, 便只能含羞忍辱灰溜溜的滚回老家去, 虽然家里还有一个痴情的未婚男儿在等着她, 并且那男孩还一直任劳任怨地在照顾着她那偏瘫的老娘。 木杨梅是为了逃婚才弃家出走的, 回去叫她如何面对那张憨厚而又无情趣的脸? 为了志趣, 她不得不赌一把。
  主意已定, 木杨梅心中自是觉得轻松多了, 当下便刻意装扮了一番, 原本骄艳的脸庞更加显得春光灿烂, 紧身旗袍将酥胸束得如两座山峰; 秀发抛洒如万缕柔情滚动, 旗袍两侧那若隐若现的大腿更让人产生着无限暇想。
  装束停当, 木杨梅便借故上了红楼, 可红楼中的曹雪芹正埋头于公文, 见木杨梅上来,并未抬头, 只若无其事的道:“木姑娘, 有事吗?”
  木杨梅一改往日的拘瑾, 风骚的道:“红楼中如此沉冷寂静, 沒事难道属下就不能来陪陪大人您暖和一下气氛!”
  “久处鲍魚之市不闻其臭, 习惯使然。所以本督办在这红楼中处惯了, 倒也不觉得怎么清冷。”曹雪芹还是未抬头, 只是淡淡的道,“不过大哥我倚老卖老想给姑娘纠正一下, 那气氛只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意识形态, 只能称缓和, 可是根本暖和不了的!”

  正文:54
  木杨梅随之大胆一笑道:“谢谢督办大人指教, 不过属下能给您暖和也是事实, 您不觉得自己平时太清苦了点吗?”
  木杨梅的话如此露骨, 曹雪芹能不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但刚刚抬起头来便又立刻抑制住了自己的情感, 平静的道:“木姑娘你不会是专程来暖人心怀的吧! 快说, 此来何事?” 木杨梅一腔热情被冷水一浇, 登时有点晕眩, 一时竟未缓过神来,曹雪芹见木杨梅木然的站着全无反应,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话很是伤人, 忙又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木姑娘坐吧! 大哥给你沏杯茶。” 但眼睛还是不敢正视那些惹眼的地方。
  朩杨梅也只愣了愣, 见督办给了她一个台阶, 自觉还有希望, 忙道:“不了! 不了! 属下只是来送统计表的, 大人要给属下沏茶, 岂不乱了尊卑?”
  曹雪芹笑笑道:“木姑娘你左一个属下, 右一个属下, 不有些 太见外了吗? 咱们都是替朝廷办事, 你又不是我曹家家奴, 以后这些个客套就全免了, 你便直接叫我曹大哥就行。”
  木杨梅心中一阵窃喜, 暗叫:“有门!” 口中却道: “那哪行,这织造厂中可不同于居家理事,岂可乱了尊卑?”
  曹雪芹待要解释,反倒觉得有些心术不正了,也就不再言语,只好接过报表细细地审阅起来,心房却在“咚咚”地直跳。木杨梅见督办并未逐客,也就抖擞精神伏在椅背上,并将前胸抵在曹雪芹的后背上,紧紧地柔搓着,间或柔声地指点着统计数据。曹雪芹是人,这感觉能不燃起腹中的欲火?可他自始至终还是尅守着圣人的警句,终究未敢迈过那道难迈的“门坎”。
  时光流逝,一刻、两刻已悄无声息地过去,木杨梅眼见督办的脸虽已红到脖根,却全无进一步反应,知道再缠绵下去也必无效果,只好沒趣的告辞下楼。木杨梅走后,曹雪芹那早已膨胀的躯体也就逐渐收缩,意识也慢慢恢复,这才懊丧自己刚才怎么如此食古不化,这么大好的机会恰如天上的流星稍纵即逝,只怕再也无法追觅,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
  再说朩杨梅下得楼来,心中一直在暗骂自己淫贱,自作多情却得不到赏识;一面也在暗咒曹雪芹与杨帆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懂风情,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他却是笨驴一头,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今天算本姑娘瞎了眼看错了人,日后若想再向你献媚,本姑娘就不是娘生爹养的!
  木杨梅嘟哝着回到橙楼便又跌进了现实中,面对杨帆那冷冷热热的纠缠,心中便涌动着无以言状的烦扰,只有依赖曹雪芹才能让杨帆有所收敛,抓住了曹雪芹的心就等于抓住了自己的命运。思前想后,唯有重复此下策,别无选择,是夜木杨梅碾转反侧,难以成眠,酸辛苦咸一齐涌上心头,使他心痒难挠,头痛欲裂。终于浑浑噩噩的度过了这难熬的一夜,第二天巳牌时分,木杨梅又借故登上了红楼。
  却说红楼中的曹雪芹也是一夜沒有睡好,木杨梅那袅娜的身影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想竭力忘却,却又总是办不到;想上橙楼去,却又拉不下脸来,外面稍有响动,他便期盼着那是木杨梅的脚步。直至天交五鼓,启明星高悬,曹雪芹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当他一觉醒来,早已是红日当空,喜鹊长歌了。曹雪芹挣扎着爬起身漱洗毕,第一反应便是思量着如何去见木杨梅,当他焦心的收拾停当,正准备下楼,老妈子又来叩门了:“启秉报老爷,木姑娘在客室求见。”
  曹雪芹闻言,不由心头一阵欣喜,忙着隔门吩咐道:“你赶快去客厅奉茶,本督办马上就到。”
  @天涯落枫 1288楼 2013-12-18 11:14:56
  网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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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
  正文:54
  那老妈子迟疑了一下道:“午饭已备好,老爷您是否用过膳后再去见木姑娘?”
  曹雪芹急不可耐的道:“那哪行啊!木姑娘虽为下属,但人家肯定是有事才来,岂能让人干等着,你去把酒食送到客厅,老爷我要与木姑娘一快共进午歺。”
  “是!“老妈子答应着下楼去了。
  曹雪芹又刻意修饰了一番来到客厅,朩杨梅已在客厅伫立恭候,见督办大人唐装革履的到了,忙启硃唇道:“不好意思,属下又来打扰大人您了。”
  曹雪芹刻意掩饰着心中的激动道:“都是替朝廷出力,又何来打搅之说?木姑娘办事勤谨,大哥我更是不能置身事外!” 曹雪芹一边说一边侧目偷观, 只见木杨梅今天却是淡妆素抹, 文静得体, 颇有一副小家碧玉的气质, 令曹雪芹大有一种如沐春光的感觉, 也就沒话找话接着问道,“姑娘你昨天已将报表送来,今天还有何事?”
  木扬梅今天上红楼的目的其实是醉翁之意,既然督办问起,总得有个理由,难不成直裸裸的说:“……”,木杨梅含蓄地尚未说明来意,但各各已心照不宣。曹雪芹见朩杨梅甚是羞涩,正欲挽手相邀,恰巧老妈子已将酒食送上楼来,真是大煞风景,木杨梅急忙借机道:“大人您原来还未用膳却匆忙的来见属下,看来属下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啊!” 话虽如此说,其实木杨梅自己又何尝吃了午餐。
  曹雪芹谦谦的道:“客厅中用膳,大哥我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木姑娘如不见外,不妨也陪大哥扒拉几粒。”
  木杨梅本想说“男女有别”, 但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 改口道:“行吗? 官场等级森严, 属下与大人您同歺, 岂不乱了尊卑!”
  曹雪芹却慷慨的道:“怎么不行?你办事认真,织造厂中是有口皆碑,只要大哥愿意,明天还要请你下馆子呢!” 说罢转向已把酒食摆好了的老妈子,“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去告诉厂卫,今天老爷我要与木姑娘畅饮三杯,沒有本官的召唤,谁也不许上来!”
  “是!”老妈子诺诺而退。
  曹雪芹满斟两杯,将酒高举过头道:“木姑娘!都说相识有缘,但相聚更是缘,为了缘份,来,咱俩干一杯!”
  此时木杨梅的心境恰如猫抓火燎,别说是一顿普通的便饭,就是熊掌、鲍魚也沒了味口,只得委婉的推辞道:“属下平日是滴酒不沾,况且属下的职责也是不允许喝酒的,这酒就免了吧!”
  曹雪芹盯着朩杨梅早已兴致盎然,酒未醉人人已先醉,口齿含混的道:“不……不成!木姑娘这般不给面子,叫大哥这伸出去的手,怎么……怎么收回来呀!再怎么着你也得喝了这一盅。”
  木杨梅难以再拒,故作姿态的接过酒盅道:“大人说话算话,只此一盅!”
  曹雪芹如释重负的道:“无论多少盅,醉了大哥我放你两天假,如何?”
  木杨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妩媚的道:“如果属下不胜酒力,大人您可千万别丢下贱婢不管哟!”
  曹雪芹甚为亢奋的道:“橙楼少照应,红楼便是你的家!”
  木杨梅已有三分酒意,欣喜的道:“就凭大人您这句话,贱婢我也回敬您一杯。” 说罢自己已将酒盅斟满, 满面红光的将酒盅高举过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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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说: 春潮泛湧, 情涛万里; 此时的木杨梅已是---秋波微动, 欲浪千层。那时的曹雪芹见了, 能不移篙近舵, 急忙将酒盅举了起来与之相撞? 不用说曹雪芹的心已经酥酥融融, 并且 晕晕乎乎的回应着:“怎么会呢!”
  木杨梅两杯酒下肚, 借酒盖脸, 早已忘了女儿家的羞涩, 醉眼迷离的道:“昨天的报表, 想必督办大人已全部审阅了?”
  曹雪芹虽无海量, 但两杯酒自也醉不倒他, 此时却不明所以地漫应着:“看过了, 其中并无不端之处, 难道木姑娘你对自己做的账还有异议不成?”
  “大人您所看到的只是属下编排的, 但这些却不完全是织造厂的实质, 属下一时也难以说得清楚。”
  “难道织造厂内还有人假公济私? 木姑娘你知情不举, 是为同谋, 到时只怕你也脱不了干系!”
  木杨梅醉意越来越浓, 竟然忘乎所以的道:“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 那也是沒有办法的事。不过贱婢今天不想说这些, 只想给大人您看看另一道风景。” 说完已将上衣褪了开来, 竟然露出了那紧繃繃的酥胸, 两颗红宝石在驼峰上颤巍巍地跳动着。
  曹雪芹一见这珠圆玉润的娇躯, 霎时已血脉喷张, 五体激増, 可是只因精神一紧压迫了膀胱, 立感内急, 这不克制还不觉得怎么样, 可一来劲便更加憋不住了, 只好扫兴的道:“不好意思啊木姑娘! 不是大哥不看好你, 实是今天多喝了点, 这下面偏偏跟大哥过不去, 殊途不能同归还真是男人的耻辱, 看来咱俩是有缘无份, 木姑娘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木杨梅今天的不可理喻, 既是对杨帆无声的反击, 也是痛定思痛后所作出的抉择; 既是出于对曹雪芹的敬慕, 更是摆脫杨帆制约的最佳方式, 他又岂可因曹雪芹的一时失措而功亏一篑呢! 所以急忙道:“不忙, 不忙, 只要大人您方便了, 贱婢才能方便! 大人您若不以为贱婢卑微, 贱婢内心当感到无限荣光。不仅如此, 倘大人您不嫌贱婢啰嗦, 贱婢倒还有许多大事想要向您禀报, 那时于私于公两不误。”
  面对娇娘, 曹雪芹又何偿不想一亲芳泽, 当然更想听听木杨梅那腹中秘密是否与那空穴来风有无关联, 只是曹雪芹越克制越觉得难受, 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只好恋恋不舍的匆匆离去, 将木杨梅一人晾在阁楼中。当他重返楼台所目睹的又是另一番景像, 但见那长条红木椅上躺着的木杨梅已是:

  雄关绵延起伏,
  冰川剔透晶莹,
  盘丝洞口蕴机变,
  蜂腰肥臀仅见;

  南山灌木依稀,
  北海芙蕖隐现,
  七彩莲蓬白玉藕,
  幽州风光无限。

  曹雪芹见了连气都喘不匀了, 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早已挺枪跃马扑了上去,两人如鱼得水, 如胶似膝般地融在了一起。可是恰如猪八戒吃人参果, 曹雪芹竟连迷宫都未进, 只在木杨梅那已然潮润的大腿上摩擦了几下, 遗下了一滩并不雅观的东西便喘嘘嘘地翻身下了马。曹雪芹虽然喉急的囫囵吞枣, 但临了却未忘了检验真伪, 竟然神奇的发现 那黄绒毯上还映着一抹淡红, 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木杨梅眼见事态正在顺着自己的意向发展, 不由得会心地暗自发笑, 可表面却装作十分委屈的轻轻抽泣着。那曹雪芹见状, 只以为木杨梅初尝禁果, 而自己又不能给她名份, 担心苦酒酿成而无法出缸, 急忙陪着笑脸道:“对不起! 大哥今天酒后失德 冒犯了姑娘, 如果木姑娘愿意, 大哥愿明媒正娶纳你为夫人; 如果木姑娘你认为大哥淫贱, 不愿下嫁, 则今后无论姑娘你相中了谁, 大哥都将陪送所有嫁妆, 直至你满意, 不知姑娘你意下如何?”
  木杨梅止住抽泣道:“曹大人这又何能怪您, 怪只怪酒精作怪, 更怪贱婢淫贱不守妇道, 但生米已成熟饭, 只要大人不嫌贱婢出身卑微, 纳之为妾也就罢了, 何敢奢望夫人的名份!”
  曹雪芹抹着汗道:“木姑娘你说错了, 嫡庶之分并不能论出身, 况且姑娘你秀外慧中, 非大家闺秀所能媲美, 古人说得好:‘将相宁有种乎?’ 昨天的白丁, 明天同样可以换上紫袍, 姑娘你又何如如此不自信呢!”
  @小哥哥0717 2楼 2013-01-19 13:30:08
  这个帖子讲开了可是不得了!前排留名!坐等楼主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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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查老先生的<<雪山飞狐>>在武侠史上是一条遍体金光的蛇,那么<<飞狐外传>>便只能算作几条足,因为它既沒有决定胡斐那一刀到底是否挥下去?也沒有了结苗家父女的恩怨情愫,所以愚以为终是余味未了!
  如果----幻影给这条蛇配上一对角,然后再点上睛,使之成为一条腾飞的龙----让那未了之情了了,让大家那颗悬着的心落下来,岂不不亦乐乎!不知兄弟以为如何,怎么就不发声了呢?
  正文:54
  那时木杨梅感慨的急忙揩干泪水道:“贱婢得大人赏识实乃三生有幸,只是大人您太过厚道,织造厂中数万人,自是良莠不齐,许多交易都是瞒着您在悄悄进行,所以贱婢不得不提醒大人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曹雪芹似有警觉的问:“姑娘你说的是杨帆还是樊重?”
  木杨梅道:“‘来说事非者,便是是非人!’这句名言大人您应该比贱婢更清楚,因此许多事情贱婢始终是讳莫如深,不敢直陈。但这句话也正好作为大人您的一面镜子,由它来照出是非之人的本来面目,所以也就不用贱婢再多嘴了。”
  “姑娘你能否说得祥尽点,大哥还真有些不明所以。” 曹雪芹还是不明其意,紧着追问。
  “大人您自有自己的洞察力,其实贱婢也并非玩忽职守,只是有些事说得太透彻便有离间之嫌了。大人您不用急,人活百年得道,活千年成仙,时间会让人各各露出本相,也包括贱婢在内!” 不杨梅说完,竟径直下楼去了。曹雪芹已知木杨梅深有城府,再问亦无益,也就不再挽留,直勾勾的目送着她下楼去了。
  织造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它如府衙相似,是工部与吏部辖下不相统属的两座机构,要想管理好它还真得多加点心计,只是曹雪芹并未将木杨梅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攸哉游哉地并未把厂务当作一回正经事。此后,木杨梅是隔三岔五的屡上红楼,两人恰如久后逢甘霖,虽不解饥,却也止渴,竟把个老相好杨帆彻底晾在了一旁。
  却说杨帆一直是个不甘寂寞之流,知府衙内娶了个温情却无风情的胖表姐,织造厂中却又经常蜻蜓点水滥撒秧。连日来杨帆每每相约木杨梅,却都被她婉拒,形同陌路,向来只有织造厂的女工给他献媚,还从沒有哪个能跳出他的手掌心,木杨梅的背叛,可是他生平的奇耻大辱,恨恨的每晚都睡不着觉。
  经过连日来的仔细观察,杨帆终于发现木杨梅已旁上了一颗大树,一棵凭他自己的能为无法撼动的大树---自己的顶头上司曹雪芹。木杨梅竟能以一副破败之身迷倒了督办大人,倒是杨帆始料不及的一件事,杨帆虽然对木杨梅已无多大兴味,但这口恶气终究咽不下,心中恰如吞下了一只死苍蝇似的永远不是滋味。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杨帆装着毫不知情还是一天又一天地预约,木杨梅却得势不饶人,反而理直气壮的讥道:“别以为你杨大总监凭借你的知府舅舅就能一手遮天,可是你要弄明白,织造厂属工部管辖,你那舅舅也鞭长莫及,气死你!”
  杨帆苦着脸道:“木小姐你有所不知,我家那尊佛只是我舅舅包办的婚姻,杨某人确实深受其害。”
  木杨梅道:“你别再巧言狡辩了,若你杨帆也算受害者,那么我木杨梅是不是倒成了真凶了?”
  “木小姐你理解错了,若杨某沒那个知府舅舅,也许与木小姐你早成眷属了,试想有谁愿意娶一个大得像一座山,并且还大自己四、五岁的老姑娘啊!”杨帆极力辩解道。
  人心就是那么怪异,都说情人眼中出西施,可感情一旦转移,可是八匹马也拉不回头了,那时的木杨梅硬是十分绝情的道:“杨帆你不用再说了,本姑娘之所以离开你,并不完全是为了你家老姑娘而不能做你家杨太太,只是你的风流韵事也太多了,你说,除了本姑娘,你能给谁一个名份?与其玩火自焚,本姑娘还不如激流勇退,大家都落得个清静。”
  可在杨帆心中可不是各自清静那么简单:“朩杨梅在织造厂身居要职,知道的太多,一旦翻脸,便是给自己掘好了坟墓,到时只怕连舅舅也脱不了干系。也好,你既做得初一,我便做得十五,那你就别怪我杨某太絕情了!” 杨帆狠下心来,这一对曾经海誓山盟的情侣便同时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话不投机,木杨梅扭头便走,杨帆将身一长,挡在了木杨梅身前,哀哀求道:“都怪杨某未能珍惜咱们的感情,希望木姑娘你再给杨某一次机会。”
  木杨梅挑衅的道:“杨大总监你还是醒醒吧!陪着你的夫人好好过日子吧!即便本姑娘想给你机会,但谁又能给我机会,你能休了你的夫人吗?你敢吗!”
  @天涯落枫 1293楼 2013-12-20 00:19:23
  献身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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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债为奴
  @天涯落枫 1306楼 2013-12-21 09:49:57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无帖人在天涯。
  落枫早已是天涯无帖之人,近来会去其他文坛走走。
  幻影文章功力雄厚,情节曲径通幽,令人久久不愿离去。祝文思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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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本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处女地,只有兄台你才是这片芜原的拓荒者,也许是红尘幻影不谙潜规则吧!纵观众多大篇日点击量过千过万,可本帖在天涯上却如此落寞,不由幻影不汗颜!在此,红尘幻影勉力凑成毕生的慨叹,以答谢兄台一如既往的支持----

  盛世金榜题名日,苦寒红梅傲雪时;
  劳碌毕生犹未饱,黄梁半枕常充饥;
  老大皮下无脂肪,少小腹内蕴天机;
  万户千家迎五九,(立春)一城百姓送三十!(除夕)
  正文:54
  那杨帆也不甘示弱的顶道:“看来你朩杨梅还真是吃定我杨某了,但是你可曾想过,倘然杨某在督办面前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你可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木杨梅成竹在胸的道:“本姑娘已经受了督办大人的验证,你以为他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杨帆鄙夷的道:“木杨梅啊!只要你现在求我也许还来得及,就你那点伎俩,骗骗督办也许还行,想骗杨某沒门,你以为杨某我不知道你已两月未见红了,只要本总监怂恿督办请来郎中一号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到那时你还能装得了玉女吗?”
  木杨梅闻言立时矮了半截,但还是色厉内荏的道:“杨总监你若有这能耐,只怕你舅舅早就抱上外孙了,哪还能轮到我呀!”
  杨帆道:“不信咱就试试,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曹督办说了也不算,只有郎中说了才算,你有能耐能封住所有郎中的口吗?”
  木杨梅慌了,急道:“你这沒人性的东西到底还想怎么样?”
  杨帆又一次征服了木杨梅,淫荡地笑道:“不想怎么样,从今往后,杨某与你们娘俩将是咫尺天涯,相见而不敢相认,岂不令人寒心!所以今晚只是想跟你作最后一次告别,将我们之前的恩爱划上个句号。”
  “还有这个必要吗?”
  “有无必要你自己看着办吧!”
  “还去你的住处……”木杨梅终于退却,她们做了一年多沒有名份的露水夫妻,又何在乎多这一晚上。
  “不!今晚本总监去你的房间,为了你将来能堂而皇之地做好督办夫人,这最后一次抉别我倒并不想招人耳目。” 也许杨帆还真有点良心发现。木杨梅木然地点了点头,她已别无选择,可她并不知道,有时期望值过高也是能招来灭顶之灾的。
  三更过后,杨帆悄悄溜进了木杨梅的房间,一阵颠鸾倒凤过后,木杨梅便急着催促杨帆赶快离开,杨帆却意犹未尽的道:“别人都说女人水性杨花杨某还偏偏不信,今天总算领教过了。昔日对杨某百依百顺的百灵鸟,一旦成了金凤凰还真有点气势凌人啊!”
  木杨梅前程有望,生怕杨帆无赖般地搅局,不得不低声下气的道:“既然你我沒有结果,杨大人您就不能放贱婢一马,却为何非要闹个两败俱伤呢!”
  杨帆冷哼一声道:“两败俱伤?沒那么严重吧!杨某只是余兴未尽,还想与木姑娘喝盏交杯酒而已!”
  不杨梅赶忙制止道:“别!别!别!这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杨大人你又何苦强人所难,多此一举呢?”
  杨帆在木杨梅房中是轻车熟路,那厨柜妆台一切都了然于胸,也就不在乎木杨梅的推拒,摸着黑找到了一坛之前喝剩的酒,借着月色斟了两盏,而后将一包蒙汉药倾在了其中的一盏酒中摇匀。那蒙汉药是无色无味,喝后亦无症状,只产生半个时辰的昏迷。杨帆将药酒递给了木杨梅,感慨的道:“明月当空照,嫦娥对我笑,期待天桥会,只是鹊散了!木姑娘你我今生缘尽于此,但愿来生再续!”说着已将手中酒盏高高举起。
  木杨梅急于了结此事,慌乱地与杨帆挽过手来将酒一饮而尽,而后又急着催促道:“难得杨兄你有此胸怀,小妹我在此谢过了,你还是赶快下楼去吧,免得被人发现,大家都不好做人。”
  直此伤感离别之际,倘木杨梅心中还有一丝情感,并稍作一点点缠绵的挽留,也许杨帆还会改变主意,毕竟木杨梅体内的孩子还涌动着他的血,可是木杨梅全然不念这一年多的情意,只想尽快得到超脱,那杨帆沉呤再三,终于对着已醉眼迷离昏昏欲睡的木杨梅道:“其实杨某本不想杀人,只因你知道得太多又逼我太紧,所以杨某不得不让你永远将嘴闭上,你看好了,天堂已距你不远,你就安心上路吧!” 说罢将木杨梅重新扶上床,然后将一根早就预备好的竹筷神不知鬼不觉地插进了木杨梅的阴门。
  却说木杨梅毕命时已呈半昏迷状态,她那并未叫出声的胸中呐喊,身旁的杨帆沒听见,橙楼的同僚沒听见,织造厂的所有保卫都未听见,可红楼中的曹雪芹却独独听见了。原来木杨梅一缕香魂飘飘忽忽在红楼上空高叫着:“你好狠心啊!我木杨梅曾经一片真心对你,想不到你却舍得对我痛下杀手,你还我命来……”

  未知红楼中的曹雪芹将有何反应,且看下回!
  第五十五回

  红楼里春魈纠梦 赴试中寒魔缠身

  话说当晚曹雪芹正被恶梦纠缠着,突被几只春猫吵醒,他闻声一惊,急忙翻身而起,神思恍忽地越想越不对劲,眼前闪过的梦中影像是似真似幻,如梦如醒,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橙楼一探究竟。
  更深人静,曹雪芹鬼使神差般地悄悄上了橙楼,他轻轻敲门,可是门是虚掩着的,早已应手而开,心中便更觉着有些怪异:“哪有女孩晚上睡觉不插门的?” 于是便忙着掏出火折,可慌乱中连敲了四、五下也未能点亮火媒子,心中便更加有点心神不定,随即便“木姑娘,木姑娘……”的轻声呼唤着。
  可是房中却沒有任何反应,不由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了许多念头:“难道她小姑独处,难耐寂寞而另有幽会?难道她后悔当初,觉着羞于见人已不辞而别?难道是真的心灵感应,木姑娘已遭不测,特使幽灵示警……”总之任何一种猜想成立,对曹雪芹来说都不是好兆头。
  曹雪芹抖抖索索摸到床边,朦胧中见床上赤裸裸仰八叉的躺着一个人,终于嘘了口气,可心中却不无责怪的暗道:“这木姑娘一个大姑娘家的睡觉却如此不修边幅还真让人难以接受……”但又转念一想:“难道她知道本督办上了橙楼,故意如此做作不成?” 可双手刚刚触着木杨梅的躯体,便觉着有些异样,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刚才还真不是梦,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
  曹雪芹红楼中的一梦,使他精神几近崩溃,当即踉踉跄跄逃回红楼,简单地收拾了一点细软,连夜落荒而走。但这些过程其实都映于了樊重的眼帘,他只是碍于顶头上司的面子,又把它当作一场风化案未加阻止罢了,要不然为何樊重会坐了那八年禁闭!
  “讲完了?“弘历见刘庸终于停止了概述,狐疑的问道。
  “讲完了!“刘庸也深深嘘了口气,如释重负的道。
  弘历道:“朕不能说刘爱卿你编的这个故事荒唐,但总觉得还是有点故弄玄虚,你怎么就能断定这八年来那曹雪芹便完全生活在梦中?“
  刘庸道:“只因梦醒后,曹雪芹的灵感也随之消失,皇上您就是判他个斩立决他也是无法再续下去了。梦是人人都会作的,但只有极少数一些人梦中的活动有些过激,因为这些人的第六感官只有在睡梦中的静止状态下才开始复苏,曹雪芹也许就属于这珍稀的一种,所以只有这样推论,才是曹雪芹拒不续写《石头记》的唯一解释。“
  弘历道:“倘若曹雪芹属于刘爱卿所说的类型而不是真的抗旨,那么他所著的《石头记》便得改改名了。“
  “若依皇上之见,那《石头记》应该改作什么名为宜?“
  “朕以为曹雪芹梦在红楼,却又因为这梦而著述了《石头记》,不如将它定名曰《红楼梦》更恰切,不知刘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能为曹雪芹之著正名,微臣谨代表曹麻拐感谢皇上的隆恩了!”
  一旁的刘统勋插嘴道:“贤契思维慎密,曾以逻辑推理屡破奇案,老朽可是自叹弗如呀!但更可敬的是贤契竟然居功不傲,处处替别人着想,真是难能可贵。”
  纪晓岚闻言,戏谑的道:“刘中堂左一个贤契,右一个贤契,难道不有将出名名自吹自擂之嫌么?” 纪晓岚又偷偷瞅了一眼弘历,压低声调道,“刘中堂您难道不知道,上次若非郡主出面,再加上万岁法外施仁,您这得意门生早在午门正法了,可那时中堂您并未看好以及极力保救啊!”
  刘统勋脸赤,瞪了一眼纪晓岚争辩道:“是真金总能放光,瑕不掩玉嘛!再说吉人自有天相,又何须老朽保救?”
  纪晓岚还是心有不平的道:“金真不怕火道理虽然显, 但金殿对策刘兄 还只是初露光华,那时可是阻力大于动力;三司会审,刘秀英所告也并非空穴来风 ,刘兄也确有欺君之嫌,过大于功。如皇上不力排众议,罪减一等,只怕刘兄这颗璀灿的新星还未等到夺目的这一天 便早已殒落了,这个中的因果利害刘中堂不 会不知道吧!”


  正文:55
  “什么因由?纪昀你今天不妨细细说来听听,刘统勋正欲争辩,却让弘历抢了个先。
  纪晓岚诚惶诚恐的道:“微臣沒事只是与刘中堂嚼嚼口舌而已,哪敢随便妄自揣度别人的心思,还请皇上恕罪。”
  弘历斥道:“大胆纪晓岚,朕不叫你说,你与刘中堂争得头头是道,朕让你说时你却支捂搪塞,是何道理,你觉得朕好糊弄是不是?”
  纪晓岚慌了神,急忙俯伏于地道:“微臣不敢!微臣该死!”
  弘历却大度的道:“朕倒还未昏愦到如此不近情理的地步,只要你纪晓岚嚼舌嚼得在理,朕还是可以免你无罪的,起来说吧!”
  纪晓岚人称铁嘴铜牙,其意思还不是快嘴巧舌,但巧舌仅限于同僚,在皇上面前又岂可乱来,若辩不出个子午卯酉来,那可吃不了得兜着走。纪晓岚被逼无奈,只得横下一条心道:“依臣愚见,人与人之间,第一次相交无需任何事实佐证便决定了心中的好恶,那便是所谓缘份。刘庸兄在金殿对策之时,皇上您对他的第一映像便是:此人虽然其貌不扬,却才华横溢未生媚骨,将来一定是个护国良臣。刘庸兄虽是刘中堂的门生,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既是刘中堂的门生,自然也是皇上您的徒子徒孙了,所以护犊之情在所难免,由此可见,刘庸兄可是比微臣幸运得多多矣!微臣要说的就是这些,还请皇上仗罪。”
  弘历笑道:“刘庸他确实有能耐,但你纪昀也不赖嘛!你们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朕绝不会厚此而薄彼,只要你们都能忠于王事,朕便一定当另垂青眼。不过,朕今天只是以一个普通臣工的身份与诸位爱卿探讨国事,还望大家不受拘束,畅所欲言。”
  刘统勋身为军机大臣, 竟遭到了冷落, 不免 心中郁郁的道:“国事家事天下事, 皆是皇上您一人之事, 要想全面统筹, 方方周全, 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弘历道:“刘中堂你这话说来说去有些不着边际, 不等于沒说么?”
  刘统勋又壮着胆道:“凡朝中大事都决于太后, 小事皆决于八旗王公, 这种形势谁也无法逆转, 而我们这些个汉人臣工只不过是为朝廷洒扫庭除的清洁工罢了! 有何能为替皇上您排忧解难?”
  刘统勋的话恰如一记重重的耳光, 狠狠地抽在了弘历脸上, 但事实却也确实如此, 弘历虽继位二十几年却还担心着随时被废黜, 那皇太后的势力确实不可低估; 就是胤禛如此势焰熏天, 精于算计, 可据江湖传言, 竟也是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弘历虽身为皇上, 可他的处境却还不如太后门下的一个食客, 一个普通食客还可以选择转舵或隐居, 可弘历的路却已由太后划定, 别无选择, 除非你逼宫! 要想扭转眼前的颓势, 刘统勋已然老迈再无这个魄力, 只有另辟蹊径, 而纪晓岚和刘庸或许便是继刘统勋之后的最佳人选。 因而, 弘历强忍心中郁闷,将脸转向了纪昀道:“既然刘中堂的态度已然明了, 但不知纪昀你还能否抒发高见?”
  纪晓岚只以为接下来要问的必然是一时走红的刘庸, 谁知皇上却点了他的将, 只得伧促答道:“若依微臣愚见, 还是刘庸当初那句话:要想树立皇上您的威严, 便只有削弱八旗王公的势力, 并彻底罢免议政王会议, 将议政王会议的一切权力收归军机处; 军机处又实施满汉人员等同, 相互制约, 凡所有事项又均得奏闻皇上御批才得施行, 那样才得保障皇权不至于旁落。”
  自弘历登基以来, 太后便一直在幕后操纵着议政王会议, 时时掌握着弘历的生死命脉, 太后的钳制已成了弘历由来已久的一块心病,废议政这个话题去年金殿传胪时已由刘庸首倡, 此后议政会议亦无初时之炽盛。但时隔一年, 众王公又都去趋附巴结太后了, 所以弘历这个儿皇帝还是得看着他们的脸色行事。今天, 纪晓岚又旧事重提, 弘历不无伤感的道:“纪爱卿所言虽是至理, 但具体实施却并不那么容易, 不知列位爱卿有何良策教朕!”
  纪晓岚模棱两可的道:“沉痾难治, 积重难返! 要想根治这尾大不掉的弊端, 确非一时所能凑功, 再说微臣权轻位卑, 更是不堪重负, 还望皇上明察。”
  “刘庸你为何一言不发, 难道也想跟纪昀一样, 串通好了向朕要权么?” 纪晓岚无策, 弘历又将脸转向了刘庸。
  “不敢! 若依微臣浅见, 皇上您与其在太后的卵翼下抱残守缺, 还不如推陈出新,走自己的路, 太后对您虽有束缚, 但对您也绝不会放弃, 其中的利害关係太后她不会不想到, 所以……”刘庸语出惊人,却欲言又止。
  “怎么个推陈出新法?又所以个什么?爱卿不妨试言之,弘历紧着追问。
  “圣祖除鳌拜,平三藩,定西疆,收台湾,威服四海,在乱世中终于稳定了中原的局面……”
  “这些眹比你更清楚,不需要你来歌功颂德,朕只求你的济世良言。”
  “先帝乃万花丛中一点红,可为何却能从众多阿哥中脱颖而出?请恕微臣讳言,其实那并非先帝治国有着过人之处,只是先帝善机变,玩权术的结果而已!所谓政治家即阴谋家倒是一点不假,在政治这块领域,您若真的诚实,便只有坐等死亡!”
  刘统勋闻言,急忙止之道:“贤契啊!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说,须知祸从口出哟!”
  刘庸并不理会恩师的警句,继续忘我的道:“兔死狗烹!不想先帝大权在握后收拾了所有知情人,可自己却也让人给收拾了,真是猾天下之大稽,倒成了将来史册上的一大亮点。”
  “虽然先帝非正常死亡,但刘兄何出此言?”纪晓岚惊疑地问。
  刘庸不旡惊怪的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难道真的相信先帝是那虚无飘渺的林姑娘所害吗?何不想想宫闱之中谁最想下手而又最有机会下手?”
  弘历虽然心中最想知道答案,但口中还是道:“捕风捉影可不是验证真伪的诚恳态度,况且这也并非你刘庸的风格。”
  刘庸道:“当年大宋朝的包拯不就能从某些风、影中嗅出一点案情的味道来吗?若假以时日,微臣定当让先帝蒙难的真情大白于天下。”
  刘统勋有点颤颤惊惊的道:“贤契你也太狂妄点了吧!你不仅自不量力自比包公,竟还敢把先帝那晦莫如深的案子翻出来说,真是不知轻重!”
  弘历却摇着手道:“沒事!沒事!包公也是人,只是历史上将他神化了而已!就刘庸那连破积案的奇才,朕还想让他重坐‘开封’,以平冤狱呢!”
  刘统勋不失时机地抓住皇上的话尾道:“皇上已命贤契官复原职重做京兆尹,你还不赶快谢过皇上隆恩。”
  刘庸却只当沒听见,若无其事的道:“刘庸自惭形秽,又怎敢与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相提并论,但微臣现在却想请教皇上一件事。”
  “什么事? ”
  “敢问皇上此次南巡所为何事?”
  “朕的第一次江南之行,意在礼请吴敬梓回京,可惜天不假年,吴敬梓已抑郁而终,奈何朕的大清王朝因此而痛失一柱国良臣;此次南来,朕还深怕‘此情尚待成追忆’,又与刘爱卿你失之交臂,岂不让人追悔莫及,所以便急着赶来了。”
  “皇上此次南来乃专程为了微臣,微臣还真有点受宠若惊,但未必就未包含其他成份?”

  @小哥哥0717 1312楼 2013-12-23 19:14:09
  承蒙红尘老师看得起,年底了很忙,也没多少时间来天涯了,即使偶尔来了也是匆匆忙忙静不下心来看贴子加上我也没什么文化,实在发不了什么高见,让您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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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你过谦了!
  正文:55
  话说弘历只以为刘庸将他此次南巡的目的扯到郡主身上去了,当即大声斥道:“大胆刘庸!你认为朕当有何动机?你又希望朕作出何种选择?”
  “既然皇上您出尔反尔,不能以诚相待,那么就请治微臣胡乱猜测之罪好了。” 刘庸说毕, 委曲地跪在地上等待弘历的惩治。
  弘历佯怒道:“别以为朕需倚重你刘庸的才华你就可以要挟朕,但你应该明白,这世上少了你刘庸,日月照旧轮回;朝廷少了你刘庸,朝鼓照样揍响,若不看在郡主面上,也许朕早就把你正法了,还容得了你在朕面前摆这臭架子?”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弘历发了威,刘庸反倒镇定了下来,不待弘历免罪,自己爬起了身,满不在乎的道:“若依皇上之言:此次南巡乃同样的目的,那么刘庸较之吴敬梓便要幸运得多!刘庸在有生之年能得郡主垂青,倒是弥补了这半生情场失意的憾事;可无敬梓只是不愿作嫪毐,而终究才沒大海,抑郁而终,确实令人齿冷。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刘庸今天总算领教了,言尽于此,要杀要剐要充军,还请皇上示下。” 刘庸说完, 自己已将官袍卸了下来。
  一句嫪毐已戮到了弘历的痛处, 这可是皇家隐私, 一经由刘庸口中道出, 不由弘历脸上一阵红白相间, 心中不是滋味。
  刘庸视死如归了, 可急坏了恩师刘统勋, 他一边厉声喝斥:“小畜牲刘庸你也忒大胆了, 若不是皇上大肚惜才, 对你恩宠有加, 你就是只九头鸟也不够砍的, 今天你竟还敢口出秽言, 扰人视听。” 一边俯地求饶,“这刘庸在杨帆一案中也许受了刺激,口无遮拦,万望皇上海量包容!”
  弘历却不怒反笑道:“刘爱卿精明一世,今天你却想错了,朕若治了刘庸的罪,岂不逼走了中堂你,吓走了纪晓岚,朕不真的成了个孤家寡人,连个鸣锣开道的都沒有了。”
  纪晓岚忙着应声道:“皇上虚怀若谷,明见万里,怎能与愚臣们一般见识,而况刘兄之言也不无道理啊!” 纪晓岚一向圆猾,今天为了刘庸,总算说了一句有气度的话。
  弘历淡淡一笑道:“刘庸你看纪昀与你恩师都在替你说话,今天你就不要有所顾忌,继续大胆说下去吧!”
  至此刘庸更是不管不顾的道:“自始至终愚臣心中便有一个难解的疑虑,因种种迹像表明,倘那些江湖流言非虚,那么皇上自出娘胎便成了太后手中的一枚棋子。”
  @天涯落枫 1315楼 2013-12-24 11:03:29
  万户千家迎五九,
  一城百姓送三十!
  对仗的真工整,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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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台过奖!
  正文:55
  刘统勋又急忙阻止道:“贤契请千万慎言,要知道人太精明了也许并非一件好事,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了,那些流言也许便是前明余孽与本朝奸党施放的烟幕,以达到他们不可吿人之目的。古语有云:‘流言止于智者。’贤契一向可是以睿智著称,今天怎么倒沉不住气了?”
  “嗳!今天咱们不分君臣,只作朋友,刘中堂你就无须阻止,让刘庸他坦率地把话说完!” 弘历摇着手道。
  刘庸横下一条心道:“皇上欲开尧舜之风实乃国家之大幸,自古开国之君与中兴之主,每每均能集思广益,纳谏如流,因此则百官敬之,百姓颂之,百业兴之。可自本朝开国以来,不仅剃发禁言,还把一明字视为洪水猛兽,并制造出了许多惺风血雨的惨案。其实清明二字只是字体上的差异,并不能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谁也不能将其从字典中抠去,所以愚臣实在不愿看到,那天安门前尧舜首倡的诽谤木只是一个摆设!”
  弘历道:“刘庸你到底想让朕怎么样?可朕实实在在是处在母后的卵翼下,又能怎么样?”
  刘庸道:“无论流言是否属实,皇上您还是皇上,任何人都无可取代!虽然中原的历史从春秋到七雄乃至秦朝一统;从五代到十国乃至承袭,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几千年。但山河是主人是客,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无论哪个民族做主子不都是那么一回事,又何必在乎那些个清清明明,以及有发与无发呢?”
  弘历道:“刘庸你的论调虽然不无道理,但寻根溯源乃人之常情,而况人君乎!”
  刘庸道:“依臣观之,当年太后深恐大权旁落便对先帝采取了断然措施,可她虽有捅天之胆,却无补天之能,终究不敢效法武氏则天而自专,所以才将皇上您扶上了位;但她又深怕大清江山偏离了轨道,是以又时时掣肘着皇上您的权力。愚臣以为,这就是皇上极想弄明百的太后不肯放权的真正原因吧!”
  “这话从何说起?” 弘历故作茫然的道。
  刘庸道:“江湖中传说:雍正爷因钦天监预言皇上您乃‘紫嶶星’临凡才得到圣祖的偶尔垂青,可圣祖又在天意与民心也就是四爷与十四爷的两难选择中黯然长逝,因此身在边关的十四爷便失去了先机。先帝假钦天监之口而大权在楃之后,不仅对‘紫嶶星’之说产生了怀疑,并且对传说中的狸猫换太子更是耳熟能祥。眼看自己精心布的局已收不到预期的效果,甚或连命都保不住了,您想太后他能不铤而走险!于是大内皇宫中便凭空掉下了一个吕四娘。从测字的角度上我们不难理解:这吕字两个口,未必不是两口子的事,但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弘历一拍桌子怒道:“大胆刘庸,竟敢臆测谋杀皇考的便是朕的母后,你信口雌黄该当何罪啊!”
  弘历的威慑震倒了刘统勋,吓得纪晓岚也是瑟瑟发抖,一时竟也不敢替刘庸开脱,却见刘庸不慌不忙的道:“皇上您也不仔细想想,想那皇宫大内,守卫森严,先帝在世时,无论用人或布局,又无不格外谨慎;再说他的死士更是遍布朝野,有谁有这能耐取了他项上人头飘然而去,却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事后却去捕风捉影缉拿所谓的吕四娘,这能说得过去吗?”
  “卿之言虽不无道理,但吕字两个口卿能测出其中寓意,可母后周围又岂无能人,能不通晓测字之意,竟给卿留下口实来大做文章?她何不捏出个周五娘、吴六娘来岂不更好!” 弘历质之道。
  刘庸道:“皇上有所不知,平空捏出个赵大娘、钱二娘亦未尝不可,可那毕竟师出无名,难堵百官之口。至于吕留良有否生了个四娘,并且未遭株连而幸存了下来,谁也无从考证,这也许便是太后忙中有失,从而使微臣的思绪延伸了许多暇想。”
  弘历虽临朝二十多年,却每每受制于太后和八旗王公,但凡他稍有异动,都将被太后的势力消灭于萌芽中,所以,他永远也缷不下那厚厚的一层“襁褓”;二十年来,虽然他无时不想冲破那层无形的大网,但苦于身边并无可用之人,只能苦苦的挣扎着、探索着,试图寻求出一个突破的口子。所幸,年前刘庸终于替他缷下了议政王会议这副沉重的枷锁,可太后的束缚还可使他窒息。弘历今天的江南之行,一是追思当年被太后废黜了的状元吴敬梓,再者便是想借机重启这个不畏强权的郡马刘庸,谁说书生百无一用?此子不用,实是自折股肱!弘历已横下一条心,决意捅破那层捂得严严实实的宫、廷蛛网,给刘庸也给自己一次展示的机会。主意已定,但却还想要考较一下刘庸的耐力:“就凭你刘庸这许多无端的暇想,朕便能要了你的小命,但念你此前破了两宗大案,并且又是朕的郡马,权且寄下你的狗头,不知你可还有话说?”
  但见刘庸昂然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刘庸生不逢时,死则死耳,多说亦无益矣!”
  弘历道:“你刘庸也不必过于沮丧,想这些年你艰难地挺过来也不容易,不是朕不相信你的暇想,但你总得列出一些让朕相信的理由,以及母后为何谋杀皇考的动机? 母后既不想母鸡司晨, 她却谋杀皇考做甚?”
  “敢问皇上, 您可是先帝唯一的儿子?”
  “不是。”
  “那么皇上乃先帝的嫡传长子了?”
  “非也!”
  “这不就对了吗! 既非一枝独秀, 又非嫡传长子, 皇上您真以为您是‘紫嶶星’降世啊? 这世上胜者为王败为寇, 而宫廷中的争斗犹为突出皇上您应该比谁都清楚,胤禔胤礽的悲剧皇上能忘可当年身临其境的太后绝不会忘, 一旦淘汰出局, 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 命运可想而知, 不光你这四皇子, 只怕当时的禧妃也未必能够幸免吧! 不知这个解释皇上还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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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弘历心中一动,自觉刘庸的话倒还有几分道理,但碍于刘、纪二人在座,不能大加赞赏,只委婉的嗔怪道:“刘庸你越说越离谱了,母后一向仁慈,怎会做出这等有悖伦常的事来?况且她一介女流,又深居后宫,怎能一手遮天,掌控得了众多王公大臣?”
  刘庸道:“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才是非常人所为,一个人当权利与生命受到威胁时,还能顾得了伦常吗?所以当年宫闱中曾经的流言,未必不是皇上您此次南巡所要寻求的答案?”
  不错,几十年前,自雍王妃钮祜禄氏生下弘历后,江湖上便隐隐流传着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事,而且近年来似已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江湖中都道南岭山中有个真公主,并且扬言要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权益。朝廷每每会议,欲调重兵扑灭那意味着反叛的萌芽,可太后却一心认定那小小泥鳅掀不起大浪而不了了之。这不由弘历心中对那几十年的传说有了一定的认识,也就估摸到了太后一直不肯放权必然与此有关,所以弘历便极想在这个传说得到证实之前牢牢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满朝文武几乎都是太后的心腹或爪牙,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便有即刻被废黜的危险。这二十年来如履薄冰,不仅这皇上做得实在是太窝囊,可他却更是想做个平民而不得,真真是骑虎难下。年前刘庸的到来,虽对自己的权益有所改观,可并未根本扭转颓势便被逐出了京城,时下如不借助刘庸的智慧与胆识去改观窘迫,自己这辈子将永远受制于人,永无出头之日,因而弘历只好装聋做哑地道:“刘庸你妄揣上意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刘庸嘿嘿哂笑道:“君要臣死, 不死非忠! 只是皇上您真要杀臣, 年前的欺君就足可致命, 那么微臣已活不到今天了。”
  弘历道:“刘庸你别那么自信, 你的头颅权且寄在你的项上全是因为郡主的缘故, 你若再唱高调, 只怕皇妹也保不了你! 不过朕今天心情好, 倒想知道自己今天所寻求的到底是什么答案?”
  刘庸环视了刘纪二人一眼, 只见他的喉结动了动, 却并未作答, 弘历知他有所顾忌, 点点头道:“刘庸你不必多心, 朕与刘纪二爱卿虽是君臣, 但朕却将他们视同手足, 但说无妨。”
  “只怕微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说也罢!” 刘庸却恢谐地卖起了关子。
  刘统勋深怕刘庸又激怒了皇上, 急忙道:“皇上对贤契你可是以诚相待, 你可别不识趣!”
  纪晓岚也赶紧站起身道:“既然刘兄觉得事关机密,那么纪某自当回避就是。”
  刘庸忙道:“纪大人你多虑了,刘庸心中有多少料术还能瞒得了纪大人你?只是纪大人不显山,不露水,比刘庸乖觉而又多些涵养罢了,所以那江湖之事还是由纪大人你来说吧!”
  纪晓岚笑辞道:“皇上可是点的你刘庸的将,纪某又怎知你刘大人心中想说什么?”
  “还是……”
  弘历怒道:“都不要争了,既然你二人都心照不宣,那么不妨都同时写在纸上,看看你们所揣度的到底与朕所想的是否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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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那时刘庸毫不犹豫的挪过纸,拈上笔,“刷刷刷”一挥而就, 而后将纸条顺手递给了皇上; 纪晓岚见状也不敢怠慢, 忙着写了两行字, 心头却” 咚咚咚” 的跳得厉害, 可见刘庸如此泰然, 也壮着胆递了出去。
  弘历将两张纸片平展开来, 霎时两眼瞪得溜圆,你道为何? 原来两张宣纸上龙飞凤舞般赫然写着----天降祥瑞, 阴阳相悖; 天南地北, 风云际会。----十六个同样的字。弘历见字不加褒贬, 却将两张宣纸推到了刘统勋面前, 然后却不露痕迹的道:“朕今天还命老爱卿来作主考, 你给评评他二人的答卷到底怎么样?”
  刘统勋只悄悄描了一眼宣纸上的字, 不由心中暗惊:“这俩畜牲胆也忒大, 那皇家的隐私能作为你们的笑料吗? 并且还当众形成文字, 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这叫老夫今天如何应对?” 不由一阵抖索着道:“启禀……启禀皇上, 老臣实不敢托大, 二贤契机敏过人, 所奏之事又云遮雾……雾罩, 老臣实不敢妄自揣……揣度!”
  弘历却笑容可掬的道:“老爱卿一向办事果决,怎么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呀?”
  刘统勋嗫嚅道:“不是老臣不能说,实是老臣想不到……还请皇上恕……恕罪!”
  “几十年的江湖盛传,便连刘庸与纪昀这些后生晚辈都了然于胸了,你那些多去的光阴不白度了吗?” 弘历脸色微变,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刘统勋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忙道:“不是老臣沒有耳闻, 只是那些捕风捉影的事, 实是有损皇家威严, 身在庙堂之上, 岂敢以讹传讹! 老臣的身家事小, 皇家的统绪事大, 还乞皇上恕罪!”
  弘历稍缓语气道:“假使那些江湖传言属实, 你说朕当怎么办?”
  “皇上您既然要迫着老臣说, 那么老臣也只有冒死一试了!”
  “说罢!”
  “皇上您应该谙熟前朝文征明在岳王庙中的题辞!”
  “那又怎么样?”
  “但徽钦既返, 此身何属?”
  “千载休谈南渡错, 当时自怕中原复!” 弘历不自主地接了下句, 念罢突然猛省, 后面兩句是再也续不下去了。
  刘统勋急着接道:“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 老臣充其量也不过一桧耳! 难不成皇上您意欲老臣作岳飞?”
  弘历想想还真有些后怕, 若当年的公主果真还幸存, 即使太后为既得利益不想废他, 那八旗王公也不会答应, 在他们心中, 爱新觉罗氏的血统继承皇位才是天经地义, 又岂能任人更改, 即使太后也不行! 弘历无奈, 便又将头转向了刘庸:“郡马你金榜题名日便‘舌战群儒’, 也算初露锋芒; 继而又连破谜案, 更是名冠朝野, 所以今日也必有良谋教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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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刘庸却不紧不慢地道出了圧抑已久的胸臆:“皇上仁孝,朝野称颂,因此才得以在太后的卵翼下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平帝君 ,可是恰如微臣一样 ,有时皇上也许也有太多的无奈。” 弘历闻言,不由暗暗地点了点头,刘庸又接着道,“因为仁孝治国也必须得有个底线,所谓‘割肉伺母’,‘郭巨埋儿’,皆不可取,那些只是无奈之举,并无实际意义。试问:媳妇身上能有几多肉?郭巨膝下又有几个儿?” 众人皆默然无声,只知点头,“所以仁孝治国更必须有自己的资本,资本则源于智慧。世人皆云:忠、孝、仁、义、礼、智、信,若依微臣愚见,这七个字应该倒过来用,只因处在饥寒交迫下的百姓,他们未必个个都会讲忠孝?”
  “啪!啪!啪!” 刘统勋闻得此言,老脸上恰似绽开了一朵花,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刘兄好胆量……” 纪昀虽有涵养,不禁也脫口而出,但他立刻意识到了这特定的环境以及特定的意义,硬是把后面要说的话吞进了肚里。
  弘历心中虽然也深表赞同,可把一个忠字排在了最末,还是有损皇家的威严,所以也就淡淡的道:“刘庸,继续说下去!”
  刘庸继续道:“信乃国之根,智为人之本,其他附属之。所以当务之急:一是整顿吏治,惩治贪腐,取信于民;二是改革私塾,免费教育,施智于民,这是强国之根;三是劝课农桑,减轻徭役,立仁于民;四是广开盐铁,缉捕奸商,博义于民,这是富国之本 。只有国富,才能民强,只有百姓拥护,江山才能稳固,这样不出三、五年,皇上你就再不用畏惧太后手上那虚无的遗诏了,让那些曾经怀疑过皇上血统的人通通见鬼去吧!”
  刘统勋听的是亦惊亦喜,忘乎所以的道:“贤契你真不愧为当代的文、范,越国用了二十年才强兵复国,看来贤契的才智和胆略比文、范还要犹胜三分哟!”
  刘庸忙道:“晚生连家都治不好,着实不配言治国,更不用说与先贤媲美,倒让恩师见笑了, 真是惭愧!”
  刘庸的眼中灼光一闪, 让刘统勋似乎发现了什么, 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道:“贤契出身寒微, 但举手投足间却不落俗套, 确实令人钦佩, 想必令尊也必非池中之魚?”
  “未知恩师有何依据?”
  “父母乃儿女的启蒙之师, 言传身教, 正坯成形, 这理由够了吗?”
  刘庸粗暴的道:“晚生沒有父亲!不想恩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可不待刘统勋质疑,刘庸已觉言语有失,紧接着黯然的补充道,“晚生自出娘胎,压根儿就未见过父亲什么样!”
  “不想贤契竟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倒让老夫始料未及。”
  “孤儿倒也算不上,只是这一生命运有些凄苦罢了!”
  “据老夫所知,贤契的籍贯原在耒阳,却不知怎么又沦落到了道州?”
  “其实耒阳也并非晚生的祖藉,倒是一言难尽哪!”
  “哦!不想贤契的身世原来竟如此坷坎。” 刘统勋心头一沉, 暗呌:“莫非老夫的预感今天真的将得到证实?” 不由眼角已沁出了几滴老泪, 伤感的道,“贤契也不用太伤感, 如今苦尽甘来, 应该高兴才对, 但不知贤契与老家可还有联系?”
  刘庸道:“只因晚生落草时先母便因大出血而辞世, 是姥姥姥爷含辛茹苦将晚生抚养长大的。五岁上姥姥走了, 八岁姥爷又一病不起带着遗恨走了, 此后晚生才流落到了耒阳。”
  “贤契湖南无亲故, 此去何为?”
  “晚生有个大姨嫁到了湘南, 那可是晚生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
  “圣人说得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必先苦其心志’看来贤契还真是命运多舛啊! 但不知你的厡藉究竟在哪?”
  “晚生祖藉实乃山东平原。”
  “山东?” 刘统勋从木椅上弹了起来, 并且忘了忌讳, 迫不及待的问,“那么你娘是不是叫成荫?”
  “是呀!”眼见恩师如此惊乍, 刘庸有些莫名其妙地漫应着。
  “你有个大姨叫成方,还有个小姨叫成圆?”
  “沒错!”
  “你姥爷叫林榘?”
  “您怎么全都知道了?” 刘庸也好像意味到了什么,大瞪着眼紧盯着刘统勋。
  “好像你还有个姐姐叫刘瓊, 是吗?” 刘统勋还是顾不得失态,紧紧地追问着刘庸。
  “这与你有关吗?” 刘庸的神态瞬间已起了变化,竟摆出了一副不屑的姿态。
  “刘爱卿你这连珠炮般的可是在审犯人啊?即使刘庸真是罪犯,有朕在也轮不到你来说话!” 弘历对刘统勋的反常举动实在看不下去了,急忙制止道。
  刘统勋受阻,翻身便拜,口中大叫着:“老臣有罪!”
  弘历道:“朕还沒罚你呢,这老胳膊老腿的不嫌累吗?还不赶紧起来!”
  刘统勋道:“老臣确实有罪,万望皇上赦免。”
  弘历诧异道:“你还真有罪吗?不知你对朕又隐瞒了些什么?”
  “据老臣从年龄上推断,这刘庸便是老臣从未谋面的儿子。” 刘统勋再拜道。
  “哈!哈!哈!” 弘历爽朗的一笑道,“朕知道你爱才, 可师生也可谓父子, 一日为师, 终生为父嘛! 你又何苦找这许多藉口強人所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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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当时刘统统勋极其难过的道:“皇上你有所不知,老臣为了当年年轻时那些难于启齿的经历,正在承受着一生的懊悔呢!”
  弘历道:“既然难于启齿,那么今天又沒人逼着你说,老爱卿你何不让它胎死腹中呢?”
  “这几十年来, 它可是一直压得老臣喘不过气来, 只因骨肉相连, 老臣是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
  “既然你觉得说出来轻松, 那就不妨一吐为快吧! 朕也想听听老爱卿的苦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 人生苦短, 转眼几十年已经过去, 我羞为人夫更愧为人父, 这些都是老臣我的错呀!” 刘统勋双手捶胸, 满脸都是泪水,看来还真懊丧到了极点。
  “有话慢慢说, 恩师您可不要太激动。” 纪昀急忙上前劝慰。
  “不用说了, 我刘罗锅之前可从来就沒有过爹, 以后永远也沒有!” 沉默了的刘庸心中的怨怒终于爆发了, 言罢似乎有些晕眩, 一直抱着头直晃荡。
  银娥郡主急忙上前扶住道:“冷静! 冷静! 夫君你心中既能容下背夫弃子的妻子, 难道就容不下未必是蓄意背叛了你们母子的老子? 既然夫君不姓林, 可见你的姥爷就并未将你的老子当陈世美看待。増广有云: 责人之心责己, 恕己之心恕人。何况刘大人还是你的恩师, 你就不能听听人家那不得已的追忆吗?”
  面对儿媳的大度,刘统勋竟然嚎淘起来, 悲伤的道:“老夫不仁不义,畜牲不如; 愧为人父, 枉为人臣!”
  弘历责道:“作为一个负责人任的男人来说, 老爱卿你当年的行为确实有些欠妥, 更何况你还是朝廷的大员, 身为人父, 为什么就不能给后人作个表率呢?”
  刘统勋惶恐的道:“皇上有所不知, 其实这并不是老臣想看到的结果。”
  弘历愠怒道:“怎么不想看到? 这么说来, 倘使你早知道了往日的实质, 难道本朝又将上演一场古庙弑亲的<<铡美案>>不成?”
  刘统勋已有些颤慄, 情绪难于自已的道:“皇……皇上明鉴, 此前老臣只知有个……有个女儿叫刘瓊, 并不知还有个儿子……”
  弘历倒有点哭笑不得的打断道:“刘统勋呀刘統勋, 你叫朕说你什么好呢? 常言道: 不知者不罪! 咱暂且撇开刘庸不说,可你既知道有个女儿, 这几十年来朕却从沒听你提起过, 并且又从未去寻访过, 你说你与陈世美又有什么两样?”
  刘统勋委屈的道:“不是老臣沒找过, 只是原来林家的居所已然易主, 茫茫人海, 老臣想找也是毫无头绪啊!”
  弘历道:“就算他们一家毫无所踪, 朕也姑且信之, 可时过境迁, 你们父子又从未谋面, 并且你连有否这个儿子都不知道, 你又拿什么来证明刘庸便是你的儿子?” 皇上所言, 也是纪晓岚困惑的事, 只是他沒有机会提问罢了。
  刘统勋缓过劲来道:“刚才老臣听刘庸说他祖藉乃山东平原林庄人氏, 其母恰恰又叫林成荫, 而他俩姨偏偏又叫成方,成圆……”
  “朕也听说刘庸他姥姥叫林榘, 好个‘无规矩不成方圆’! 但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弘历打断了刘统勋的话道。
  “十月怀胎, 那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再说刘庸那手指上的钨金戒指便是老臣送给成荫的定情之物, 虽然它并不值多少钱, 却也是老臣当年的一片真情。那戒指乃老臣上京赴试前特意定制的, 底版上铸有一个正字, 已铭老臣清正廉明之意, 不信皇上您可亲自查验。”
  “检不检验都无所谓了, 反正你们父子皆身有灵犀。只是眹有些不明白, 这戒指既是你的铭志之物, 便堪与岳鹏举背上的‘精忠报国’相媲美, 可你却为何把它随意送了人, 岂不是把自己的志向丢了?”
  “当时只作暂时定情相赠与, 待完婚后还望完璧归赵! 但此后曲折, 一时确实难以述明。”
  “朕相约你二人秘密南巡, 不想朕想办的事沒办成, 倒让你捡了个大便宜, 你就把这之间的经历慢慢道出来, 也好平息一下这几十年来刘庸心中对你的那股无名怒火!”
  刘统勋瞟了一眼怨怒未平的刘庸, 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只因老臣当年偶感风寒 昏厥在了路旁, 才导致了那段风流韵事, 原以为佳偶天成, 未曾想却害了成荫一辈子, 也苦了刘庸几十年, 却不知我那女儿刘瓊现在怎么样了?”

  欲知刘统勋究竟有啥难言的苦衷, 且看下回便知!
  笫五十六回

  统勋初试遭风寒 延清再试出西山

  话说当日刘统勋猛然看到刘庸手上戴着的那枚钨金戒指便觉着似曾相识,心中便涌动了疑云;再经刘庸的对答以及贡院中所填的履历,从而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刘庸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林成荫沒理由在他走后的一两月内便与其他男人相处并珠胎暗结。
  这几十年来,刘统勋无时不在牵挂着成荫母女的去向与安危,可经多次亲访以及派员打听,却都一直杳如黄鹤,几经时间推移, 也便将那段不为人知的深情埋在了心底。沒曾想今天却偶然发现了林成荫不但未忘旧情,竟然还给他生下了一个博学洪儒,这简直出乎了刘统勋的意料之外,不由得喜极而泣。
  这苦果虽缘起于封建礼法,可毕竟自己有负于佳丽,更未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终是难辞其咎,所以对于刘庸的迁怒,自己纵有一万个理由,也无法冰释他这数十年间心中的幽怨。面对儿子的冷漠,面对皇上的质疑,刘统勋的心在颤抖,可不该发生的事终究发生了,他必须得给皇上也给刘庸一个交待。
  原来这数十年来,刘统勋确实有过一段难言之隐:他十六岁院试第一中生员,十七岁乡试第一又中了解员,第二年便是朝廷大比,刘统勋是踌躇满志,一心想在会试中跃过“龙门”,连中三员,为家族增光。
  刘统勋一门皆身处公门,身居要职,自是係出名门。可母亲爱儿心切,唯恐他年轻无知,涉世未深,便规劝他再等三年,待加冕成婚后再上京应试。可是刘统勋年轻气盛,根本不听母亲的慰留,只当那“三元”已是自己囊中之物。母亲拗不过他也就只好勉強答应了,但临行一再告诫他:必须乘坐驿站的公车直赴京城。刘统勋口中是应诺连连,心中却不以为然,只嫌母亲太啰嗦,待驿车刚刚出了诸诚境内,他便吩咐书僮来福打道回府,自己随即也下了驿车。
  刘统勋一路上飘逸而行,游了泰山玩济南,好不惬意,他一向虽称不上纨绔子弟,可在名门之家禁闭了十几年,一旦解放,对江湖事物的新鲜感,倒不外乎一个探险家的搜奇猎艳,那异地风情简直使他乐不思蜀,竟把母亲的警言通通抛在了脑后。
  光阴似箭,转眼已进寒冬,可刘统勋竟然还未走出山东的境界,想到来年开春便得参加会试,这不仅耽误了温故的时间,就连赶路的时间也所剩无多了。那时刘统勋本欲原路返家,可毕竟又心气太傲,这么折翼而返,那多沒面子。三年啊!这三年怎么面对亲朋挚友?于是他便横下一条心,定要在开春之前赶到京城,决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刘统勋紧赶慢赶,甚或餐风宿露,要把失去的时间争回来。可他毕竟生在富贵之家,哪曾受过这等磨难,再加之雪袭雨淋,终至于风寒缠身,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倒在了路旁再也爬不起来了。
  @植树科娃 1322楼 2013-12-28 09:42:09
  《谜案——钓起 历史 诸多尘封》
  快读网 @整 *理^版 https://tuoshuiba-image.oss-cn-hangzhou.aliyuncs.com/system/tybbs/go.php?id=26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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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芳自赏,曲高和寡!
  正文:56
  却说那天平原一塾师因训导顽劣弟子而误了返家时辰,直到傍晚时节,才踏着夜色,顶着蒙蒙细雨匆匆往家赶,陡然间,竟被路旁躺着的一个人绊了个趔趄,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塾师心道:“这是哪家乞丐前世作了孽,无缘由地竟倒毙在这荒郊野外,怪下人的。” 本想避而趋之,但又转念一想,“人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乞丐也是人,有些乞丐往往是因一时之窘迫,出于无奈才不得不向人伸手的,倘使此人还有一丝尚存,自己如此漠视无睹,任其命赴黄泉又于心何安?古人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时度人于危难,更胜于天天吃斋念佛。” 想到此,塾师便壮着胆子止住了脚步。
  当他俯身一查看,竟意外地发现:此子并非一个落泊的乞丐,而是一个年轻的文弱书生。一按脉搏,竟然余温仍在,还有一气尚存,这下可把塾师难住了,心道:“此子老夫不救,今晚即使不被野狗饿狼掏了心肺,也定然冻饿不治至死;可老夫若然将他背回去了,万一不治而亡,那无名官司又如何了结?” 塾师心中纠结,在原地往返了三两个来回,最后还是毅然决定施以援手。
  所幸此地距家也就不过半里之遥,将腰挺一挺也就到了,远远望见家中灯亮,塾师远远地便拉开了嗓门:“老太婆快来拿灯来!”
  熟师老太不知什么事情,闻声急忙打着灯笼远远应道:“老头你今天可是捡了什么宝贝?老太婆我可从来未见你如此惊乍过。”
  塾师答道:“不知是哪家公子带病赶路以至错过了宿头,见今经不住风雨,竟然昏死于荒郊了。”
  塾师老太赶得近了,望着老头背上的人连呼:“晦气!真是晦气!老头你这大把的年纪了还这么不明事理,竟把死人也往家里扛?”
  塾师道:“婆婆子一向豁达,乐于助人,今天怎么啦?对于一个遭难未死的后生竟如此漠视!”
  塾师老太还是一路嘟哝着道:"即便他现在未亡,你也不能当作宝贝紧着往家里背,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纵使官府不纠缠也人言可畏呀!"
  塾师道:"老夫一生行事,只求无愧于心,谁爱嚼舌就让他们嚼去!"
  婆婆子从后扶着老头背上的后生,忧优的道:"你呀!你让老身说你什么好呢?人家趋吉避凶唯恐不及,你却专把麻烦往家里引。"
  说话间已进家门,塾师急忙吩咐道:"婆婆子废话少说,快去熬碗姜汤给这小子驱驱寒气,别真的让'无常'将他的魂魄勾走了,那就功亏一篑了!"
  "你呀......"婆婆子一面嗔怪,一面进了后厨。
  一碗热汤下肚,刘统勋脸上已稍显红润,呼吸也较前匀和了,塾师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这小子总算命大,终于挺过来了,婆婆子你去将小女成荫唤下楼来,你二人好好照看着这小子,待老夫去请个郎中来给他号号脉,只要这小子不死,说不定老夫还真捡回了个无价之宝呢!"说完脸上已绽开了一朵花。
  原来这塾师姓林名榘,膝下无儿,只生有三个女儿,大女成方,已远嫁了湘南刘家;二女成圆,也远嫁了辽东杜家;家中只剩小女成荫尚未择字。当灯光下一见刘统勋那副稚气未褪的英俊模样,心中便沸腾开了:"这不是天缘巧合么?难怪世人皆说'积善之家,必荫儿孙。'这小子也许真就了了老夫的一桩心事了。"
  一个时辰后,待林公从十里之外请来了郎中,婆婆子已躺在炕上昏昏欲睡,可女儿成荫却痴迷地陪护着那不明来历的小子竟沒有一点倦意,心中自也明白了八九分。郎中切脉后,脸容并不乐观,声调沉重的道:"贵公子因劳累过度已经风寒透骨,只怕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这样吧!在下给贵公子开个方子,明天你到镇上先抓一副试试,只要稳住了病情,那么后天在下再给你另开一个方子,徐图缓治,必收全功;如明天药石无功,便敬请林太公你另请高明,后天在下就不用来了。"
  "这是什么话!难道这小子真的就沒救了?难道老夫真的就好心办了一桩坏事?"林公闻听郎中之言,他的心也随之"格登"一下沉到了谷底。林公当然知道,这方圆百里,凡经此郎中拒诊的人,便等于宣判了死刑,是再也不会新郎中重新上门诊治的了。但事已至此,又岂可怨天尤人,只得打发郎中走了。至此,林公已考虑到,是否该通知地保向县衙传话,由县府遣人去核查该生的来历,并通知其家属准备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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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林家三口是彻夜无眠,夫人主张马上报官,女儿却倡议尽力救治,搞得林公是六神无主。其实报官最简单,因为有老中医的见证,虽然可以不担任何干系,可就必将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即使此子命大能挺过来,那这段缘份也就必然划上了句号。思之再三,林公还是毅然采纳了女儿的建议,决定捱过明天再说,如有变故,也应属林家命运多舛,谁叫这事偏让自己无端给碰上了呢!
  翌晨天还未亮,林公不敢怠慢,便赶着上缜子上去抓药,林庄距镇子二十多里,往返最快也得两个时辰,时近午时,林公才鬓眉上附着白雾赶回了家。当他正欲呼唤夫人赶快去煎药,却发现夫人正在瞌睡,而女儿竟伏在那后生身上睡着了,那稚嫩的脸庞上竟还洋溢着一丝无可言喻的笑容。
  林公不想惊动夫人,更不忍搅了女儿的好梦,便独自去后厨煎药去了。当他揉着被烟熏得直掉眼泪的双眼,端着药湯来到客房,女儿也正好醒来。小姑娘一看到爹爹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又侧眼看了看还在酣睡的娘亲,便知自己心中的秘密已被爹爹窥透,脸颊顿时涨得像只熟透了的红苹果。
  林公只做沒看见,忙着吩咐道:“都怪爹爹招来的麻烦,直此危急之时,也无须顾及那么多的礼数了,荫儿快来帮把手把药喂下去,只要这后生能够醒转,也算了却了为父的一桩心愿。” 成荫羞怯地接过药碗,在爹爹的互助下,一匙一匙地传递着心中的一片片柔情。
  转眼近三个时辰又悄无声息的过去,天黑了,后生还是平静得沒有一丝反应,夫人早已沉不住气,戮着林公的脑门如娇似怨的道:“你呀……”而后便急着上后厨去熬第二遍药,因为,这是她心中的最后一线希望。
  第二次药喂下后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后生还是静如止水,除了胸腹稍稍的起伏,以及鼻翼微微的煽动,还是沒有任何转机。经过近一天两夜的劳累与奔波,林公夫妇是再也挺不住了,均拱在木炭炉上磕得是东倒西歪。
  可成荫姑娘却心潮起伏,难于平静:想到父母膝下无儿,大姐二姐又均已出阁,自己虽年已笈笄,却只有赘婿入门的份。谁都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拥骄妻抱美妾,功成名就,有谁愿意去倒插门?而愿倒插门者必是廉价的“次品”,哪有天落馒头狗造化的美事让自己给摊上!自己既无力与命运抗争,唯一的希望便只有祈祷上苍给自己一个善意的安排了。
  自林公将刘统勋背进家门,成荫姑娘第一眼便认定了他就是自己今生的依靠,所以一天两夜间她的心都繃紧着一根弦,一直寸步未离刘统勋的身边。听着父母粗重的呼吸,她的心是越繃越紧,后生崽的沒有反应与黎明前的寒冷更是使她的心掉进了冰窟;而老中医“如药石无功,太公您就另请高明,在下就不用来了!” 的警句也无时不在耳旁奏响。
  这成荫姑娘一是因为后生不仅外表英俊,并且还是个赴试的举子;二是因为她这一生,徐了老爹外还从未接触过任何一个男人,这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机缘岂可轻易错过!以至于使她忘了礼法,卸下了羞愧,口中竟至于喃喃起来:“公子啊!你我虽萍水相逢,但见面是缘,就算为了家父救你的一片热忱,为了小妹对你的一片痴情,你便应该振作一点;更何况公子你家中还有你的双亲在期盼着你金榜题名,凯旋而归。倘你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客死异乡,成了个孤魂野鬼,不仅连累了小妹一家,也断了你家香火,你怎么去见你的祖先?” 叨到伤情处,成荫再难抑制住激动的情怀,泪珠已滚滚洒在了刘统勋脸上,并隔着棉被使劲的摇起来,“公子,公子,你醒醒啊!” 言罢,不由更加伤感地伏在刘统勋身上抽泣起来。
  待得少女情怀稍稍平静了些,成荫姑娘仿佛觉得身下有了动静,急睁双目一瞧,竟神奇地发现,原来刘统勋居然睁开了疲惫而又无神的双眼。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立马惊叫起来:“爹,公子醒了!”
  林公闻声,一看是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急着吩咐道:“老婆子,快去熬粥!老夫今天总算不要请地保了,我得赶快去将老中医请来……”
  “你呀……”老婆子又是一声嗔怪。
  “你什么呀你?老夫早就说过,吉人自有天相,若依你呀,岂不草菅人命!” 这下林公再不示弱,一边回敬着,一边踏着黎明的曙光匆匆出门去了。

  56:
  话说刘统勋一病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来, 一来亏得那老中医的医术精湛; 二来还亏得成荫姑娘的精心呵护;那林公夫妇也乐得清闲, 任由女儿与刘统勋朝夕相伴。那成荫姑娘是暗恋在先, 更值刘统勋青春萌动, 虽病态怏怏, 这朝夕相处的耳鬓厮磨能不生出事端?一百天过去, 刘统勋这一病是生生错过了那期会试, 虽然那届狀元是捞不着了, 却凭空捡了个媳妇。
  这许多天来, 虽然女儿与刘统勋好上了, 但各各都心照不宣, 所以林公夫妇也就并未提及赘婿上门的意思; 而刘统勋则一心想在金榜题名后, 再上门保媒求亲, 来个双喜临门, 自是也从未考虑过是娶还是赘; 那成荫姑娘更是脸皮薄, 又哪能开得了这个口, 心想只要心上人能够高中榜首, 无论是京官还是外放, 家眷都得相随, 所以嫁赘都一样。
  光阴似箭, 转眼已到放榜之期, 与成荫姑娘 缠绵了半年之久的刘统勋心中开始焦躁起来, 一直 思量着如何给家中一个交待, 所以连日来是少言寡语, 心神不宁。林公发现了少年公子的这一反常举动, 知他思乡心切, 并且家中还有母亲在翘首以盼, 只得婉转地劝他回家去好好温故知新, 三年后再上京夺魁; 同时回去禀明双亲, 自己这半年多的际遇, 也好早报佳期。又住了两天, 刘统勋终于与成荫姑娘依依惜别, 并发誓一定不践前言, 早来迎娶。林公一听“迎娶”二字, 当即皱了皱眉, 但临别之际也不好强求, 只得听之任之, 待日后再作区处。
  却说刘统勋回到褚城后,并未将那路途遭灾的难忘经历如实秉报娘亲, 那段艳遇便更是难于启齿, 一心只想等到三年后蓝衫换成紫袍时, 再请父母去林家提亲。原想三年光阴眨眼就过, 可是自回到家后, 刘统勋是一天天茶饭不思, 倍感失落。眼见儿子一天天憔悴, 刘母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只道他赴试之前话已说满, 如今却落得个铩羽而归, 只得温馨慰勉他“下届一定高中!”可刘母哪知儿子的苦衷, 这无私的母爱反倒更加增添了儿子的忧思。
  刘统勋本就大病初愈, 再加上这无以言表的心情, 日复一日, 那成荫姑娘的音容更无时不在他心中缠绕, 可谓是魂牵梦萦, 日见消瘦。刘母见状, 更加急了, 心道儿子本是个开朗之人, 并不至于将一时的得失全然挂在心上。但转念又想: 也许他一时气塞, 抑郁伤肝也说不定? 所以只好延医调治。
  郎中一把脉不由心中暗暗惊奇:“怪哉! 此子经络脉像俱显平和, 全然不像有病之人, 可心浮气躁, 又透出一股难以抑制的优郁, 却 更似重疾缠身。”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 不由眉宇已紧蹙起来。
  刘母见状, 紧着追问道:“先生, 犬儿的症候若何?”
  郎中反问道:“贵公子可曾有甚不适之处?”
  刘母道:“沒有啊! 犬子自京中落第归来, 身体并无任何不适的反应, 只是食欲不振, 加之夜间温习功课后而碾转反侧, 难以成眠, 人也就逐渐消瘦了。”
  郎中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母将郎中引出儿子的住处, 并屏退婢仆后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郎中这才果断的道:“公子身上无病, 或许心中有病, 药石只能医身, 而不能医心, 所以老夫不敢造次而滥开药方, 夫人您还是另请高明罢!” 说罢连诊金都未收便转身出府去了。
  刘母重返内房, 冲着儿子声音呜咽的道:“勋儿你给为娘说清楚, 你……你这半年多来, 到底怎么回事?”
  “这……”刘统勋见瞒不过, 但又神思恍忽的欲言又止。
  “说呀! 这十多年来, 为娘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既勤奋又孝顺的好儿子, 你爹也一直以你为荣, 可沒想到只半年的时光, 这一切一转眼就全变了呢?......” 刘母话未说完, 早已泪眼模糊。
  眼见娘亲如此伤感, 刘统勋才不得不将自己在上京途中由于贪玩, 以至 餐风冒雨而生了一场大病, 幸亏林公一家精心调理才得以痊愈, 并与林家小姐私订了终身之事, 一一吿知了娘亲, 并且恳请娘亲成全。
  “不行! 我儿乃出身于世代官宦之家, 林女乃穷乡僻壤一小户, 门不当, 户不对, 哪当得我刘家大轿! 日后若纳她做个小妾还勉强, 要想明媒正娶, 沒门!” 刘母听完叙述, 竟然不顾儿子的病体, 断然回绝了。
  刘统勋挣扎着虚弱的身体, 也毫不让步的顶道:“将相本无种, 前明有个马秀英, 初汉有个吕娥姁, 她们统皆出身寒微, 却辅助夫君成了大统, 最后都成了皇后, 统率六宫, 不知娘亲对此又有何感想? 再说一个乡绅之女, 也并未辱沒了一个小小五品官儿的门风, 娘亲您未免有些心高手低了点吧! 倘然他日不孝子若真中了状元, 娘亲您该不会向当今万岁去提亲吧?”
  刘母遭到了儿子极大的嘲讽, 更是喋喋不休地道:“不行! 不行! 就是不行! 一个黄花大闺女, 一无媒妁, 二无聘书, 便能与他人苟合, 必定不是什么好货! 今天你为了她还竟敢与为娘顶嘴, 真是气死我了, 回头我一定叫你爹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不孝子, 不然日后还真得无法无天了。”
  刘统勋更是沒好气的道:“世人都说严父慈母, 可孩儿怎么总觉得娘亲你不可理喻!”
  @天涯落枫 1327楼 2014-01-01 09:3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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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母极力阻止道:“别的事为娘可以等闲视之,就是这事沒得商量!诸城内的仕宦千金与大家闺秀,少说也有百十个,你若急着要娶亲,为娘明天便请媒婆给你物色一个,岂不胜那村姑百倍!”
  “娘!你怎么就那么冷血,别说孩儿与林小姐已有既成事实,就林公一家对孩儿的救命之恩,孩儿终其一生也难以报答呀!” 刘统勋还在一味的恳求。
  刘母严厉的道:“这个孩儿你放心,待你成婚以后,为娘自会遣人前去谢恩,但现在不行,你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准备下一届会试。从今天开始,为娘会吩咐家院,不经为娘允许,则不许离开府中半步,你听见了吗?”
  刘母这死令一下,刘统勋先是浑身一激零,但随即警醒,暗道:“我终日沉湎于儿女情长之中,意志如此消沉,倘使来年科场失利,又如何冲破这礼教的樊笼去向林家提亲,岂不辜负了林姑娘的一片真情!” 当动力遇上阻力时,必然撞击出奋进的火花,如越不过这个焦点,便将停顿不前,甚或越轨,造成命运的毁灭;如顽强跃过去了,便可将此转化为更大的动力,从而点燃希望的烈焰,凸现出绚丽的人生。娘亲铁了心,刘统勋自知争也无益,唯一的希望便只有殿试夺魁,那么母训虽严,也将鞭长莫及,所以只好静下心来,伏案攻书。
  刘母只当儿子将及弱冠,春心萌动,只要给他娶了个可心的淑女,恩爱缠绵后必将那村姑抛到九宵云外去了。眼见儿子如此听命,只当给自己说动了心,心中也就甚为欣慰。都说媒婆万能,还真不假,不过三天光景,那巧嘴媒婆便给刘家访着了一个父亲在外县当官的千金。
  刘统勋万万沒有想到这事这么神速,几经婉拒,终奈不住娘亲的软磨硬缠,寻死觅活。眼见婚期将近,刘统勋也只得将错就错,那妻妾的名份也就只好日后再商榷了。
  宴宾过后,自然是洞房鱼水了,可县令的千金新婚之夜竟欲试试自己的夫婿是否徒有虚名,同时也想卖弄一下自己的文采,竟叫婢女堵住了房门,让新郎对个对子再圆房。
  刘统勋本就对这素未谋面的夫人沒有感觉,心中一直牵挂的还是林姑娘,只是母命难违才应了这门亲事,沒来由还吃了个闭门羹。本想无声无息离开新房转往书房就寝,但又抑制不住书生情怀,倒想知道新婚夫人这一泓水到底有多深?所出的是怎样的一副联?须臾,只听房内传出了婢女悠扬的声调:“我家小姐出的联句是:

  涓涓向善,成佛不足能知足,观音佑其行,瑶池会上也念她!“

  刘统勋闻之一惊,脑中登时一片茫然,即便绞干脑汁竟也想不出只字片语来,虽门墙相隔,也好像看见房中的两个女人正在窃窃嘲弄自己,一时间简直是羞得无地自容。人说恼羞成怒还真一点不假,刘统勋心中怒怨一生,林成荫的身影无形中便潜入了心底,既然新房难进,管她是王母还是观音,还不如索性弃之去了。刘统勋黯然离开了新房意欲出逃,所幸家院宴散醉酒,又值新婚之夜,家禁也自然解除,所以刘统勋连夜潜出府去也就无了阻碍。
  56:
  再说林成荫在家日思夜念等了两年多,转眼女儿刘琼都快两岁了,终未盼到刘统勋上门提亲的影子。两年多来,林家三口,---不!应该是四口了,----每天都在苦熬光阴。可林成荫却不改初衷,心中始终深信刘郎一定会来接她,她以千百种理由,自己给自己解释着刘统勋未能适时遵守承诺的原因,尽管有许多理由根本不能成立她还是深信不疑;而林公也曾百十次地徘徊在初遇刘统勋的地方,希冀又一个奇迹的发现,哪怕是再背他一次也心甘愿足,可却总是黄鹤杳如,失望而归。
  又是一个失落的黄昏过去,林公揩揩泪眼正准备插门“归巢”,可冷眼一瞧,远处---在渐逝的最后一抹霞光中, 有个模糊的身影在飞快的移动, 那身影太熟悉了, 再定睛一看,那不是姑爷还能是谁? 老泪不由又夺眶而出, 失声惊叫道:“夫人快出来看啊! 咱们的姑娘终于熬到头了。”
  来者不是别人, 确是白面书生刘统勋, 因刘统勋自从潜出府门后, 便日夜兼程赶来了林庄。那林成荫闻得爹爹的惊呼, 正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急忙抱着女儿先于娘亲出了内房, 恰巧碰上刘统勋蒼惶地进了门,“你……”“你……”二人同时一声惊叫, 便都欲言又止。
  成荫姑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心中终日诅咒,却又无时不在挂在心上的负心汉陡然出现在面前, 还真有点无所适从, 可心上人终究沒有负约, 即使心中承受了太多的辛酸也甘之如饴; 可刘统勋眼见成荫手中抱着一个孩子, 心念急转,急忙止住了匆匆的脚步, 满腔的热情顷刻间也就融成了冰水:想不到海誓山盟终是经不住岁月的浸泡, 所谓坚贞的爱情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刘统勋稍愣一愣, 当即双手一抱, 便 冲着林公 深施一礼道:“不好意思啊! 不想今天又打扰林太公您了, 晚生此次上京, 只是顺道来感谢太公上年的救命之恩, 待晚生进京秉明家父后, 将再行登门重谢!”
  “畜生!” 林太公怒道,“这事就你一句重谢就可了事的么?早知如此,老夫还真不该管你的闲事,当年倒不如让野狗把你这沒心沒肺的人的心肺抠去吃了更省事!”
  成荫在一旁极力噙着泪花不让它流下来,一边嗲声道:“爹爹!人家仕宦之家又岂是我们寻常百姓能够攀比得上的,怪只怪女儿既不量力,又不自重,您就不要苛求人家了。”
  “什么话!小户人家又怎么啦?当年他眼睛装在裤裆里,猪油蒙了心哪!到如今你连孩子都替他生下来后他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说你以后怎么做人?”林太公的怒火还是难以平息。
  刘统勋闻言,两眼瞪得溜圆,愕然道:“太公您说什么?这孩子难道真的是我的?”
  “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不是你的难道还是畜生的不成!” 林太公怒气冲冲,沒好气的道。
  “……”刘统勋一时语塞。
  成荫姑娘再也忍不住了,禁不住眼泪唰唰的便往下掉,呜咽着道:“不怪刘公子太现实,只怪小女子难自已,只是孩子是无辜的,只求你会试一了便将她接走,也就算了了小女子的一桩心愿了。”
  “只因小生一时举止失当, 以至于伤了小姐, 还请岳父大人见谅! 只是小生之心也是至诚一片, 只怕因小生的无端介入而扰了你家清静, 沒想到……”原来刘统勋乍见成荫抱着一个孩子,只当林家是故意炫耀给自己看的,自觉是好梦难圆,若再强自登门,大家都沒趣。沒想到这孩子竟是自己的骨肉,岂不伤人太深,所以对刚才的举动深为懊悔,也就忙着道歉。
  “沒想到! 沒想到! 小女子也沒想到你刘大公子竟把我林家当作‘烟花巷’
  了。” 成荫噘着小嘴嗔怪道。
  刘统勋惭愧地低着头道:“小生竟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这壁厢给夫人陪礼了。”
  成荫抿嘴一笑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就是田间莽汉也知扳着手指算算时间,现如今琼儿都快两岁了,你说她不姓刘,还能姓什么?”
  “你呀!”这时林夫人也急着赶出来了,并戮着林太公的头心疼的道,“姑爷未到,你们天天叨念,今天姑爷到了,你们却还不快请姑爷进屋,你看姑爷这连日劳累的。” 说毕又顺手抢过外孙女道,“琼儿你天天叫爹,今天你亲爹来了,怎么却不叫了?”
  “爹爹!”小刘琼并不惧生,望着刘统勋羞涩地叫了一声。
  “哎!琼儿乖,来,让爹爹抱抱。” 经过了两年多的离别,今天刘统勋终又与成荫姑娘其乐融融地聚在了一起。
  @柳伤 1330楼 2014-01-02 15:51:13
  顶一下,好久不来看望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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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朋友的支持,谢谢!
  56: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刘统勋在林家又相聚了月余,那三年一届的会试之期眼看着又悄然临近,似乎在催促着这对久别的情侣又要匆匆离别了。临行刘统勋是赠了戒指留手镯,互道珍重,依依难舍,竟然忘了家中还有一位夫人在望穿秋水,凄然泣泪。
  再说科举应试也是七分才华外加三分机遇,只因刘统勋会试的文章恰恰对了主考的味口,也就被众副考勉强列为了一甲第三参加了殿试;殿试也是出于皇上对考生第一印象的好恶,再加上考生的气魄与反应能力来取舍。为什么说勉强呢?原来这一届众考官所圈点的试卷恰巧有两份并列第三,按常例就必须挤去一份。按真知卓见,那刘统勋的试卷在众考官的眼中比诸另一份则要稍逊一筹,可主考却十分赏识刘统勋的独到见解,最后众考官便想了个折衷的方法,破例将两份试卷并列第三,一同晋呈皇上御览,这就形成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三鼎甲由三人变成了四人。
  届时一声炮响,保和殿内金鼓齐鸣。这是三年一次的最大盛典,是仕子们的莫大荣耀,所以盛况空前。众人三呼毕,那英武絕伦的康熙仁皇帝虽花甲有盈,可目光却还十分犀利,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当即疾言厉色的道:“今天怎么回事? 猜拳吗? 三鼎甲变成了四子发财, 下一届该不会成了五子登科, 我大清还真是人才济济呀!”
  主考赶忙拂袖而跪道:“皇上请息怒,只因有二人的文章难分伯仲,臣等不敢妄断,是以只好请皇上圣裁!”
  康熙帝稍稍缓和了一点音调道:“有甚不好断的,文章只是前提,实用才是目的。再好的文章不能付诸实用,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绣花枕头一个!朕所需要的是临场应变的能力,忧国忧民的人才。”
  “是!”“是!”“……”但闻整座大殿中的大小官员齐声附合着。
  康熙帝又冲着刘统勋等四举子道:“你们都是饱学之士,将来也许便是我大清的肱股之臣,但你们必须记住圣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训导。华夏五千年的历史兴衰,不在于君王的昏庸,而在于侫臣的引诱,恶来如是,伯嚭如是,赵高亦如是;范文程、洪承畴们虽是我大清的功臣,可他们却是前朝的败类!奴颜媚骨是毁灭江山的死症,朕不希望大清也重复这样的历史。岳鹏举曾经说过,‘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何愁天下不太平!’,朕希望岳鹏举的话永远成为各位爱卿心中的一面镜子。”
  四举子肃立齐声道:“臣等谨遵皇上圣谕!”
  康熙帝接着道:“诸位爱卿不用拘谨,朕今天并不想考较你们的治世之才,只当文友聊天,随便对几副对子便了。” 皇上语气虽然平淡,但天威难测,几个初出茅芦的举子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怕稍有不慎,反落得个轻慢悖逆之罪。
  康熙帝见无人出声,略想了想道:“朕今天出的第一副上联是:

  野史杂传,彩绘成往来鸳鸯蝴蝶肚挂情牵的倩影;”

  众大臣闻言,整个大殿已是鸦雀无声,皆在惊疑这位铁腕之主竟还有柔情的一面。稍顷,才偶闻一些窃窃私语打破了大殿中的沉寂,大家的目光才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四举子身上。
  时间在悄悄流逝,面对百十双眼睛,四举子是各怀忐忑,或许心中有了佳句,却又举棋不定,不敢从容应对。少时,排在最末的刘统勋才壮着胆儿趋前道:“启奏万岁,不才刘统勋愿为一试,或若对仗不工,还请万岁恕罪!”
  康熙帝眯缝着眼道:” 刘卿尽管答来, 既然这届主考官看重你, 相信你也不会下联也不会离题太远, 何罪之有!”
  刘統勋这才揺头晃脑的道:

  “老典新文, 勾勒出古今帝王将相叱咤风云的雄姿。”

  此言一出, 满殿人皆在心中暗叫:“看不出此子心中倒还有几分胆识啊!” 但皇上不发话, 谁也不敢随意褒贬。
  只见康熙帝舒眉一笑道:“刘卿胆识超人, 倒不得不让朕刮目相看, 但不知众考官却怎么差点把你挤出了鼎甲之外了呢?”
  众考官慌忙跪倒道:“微臣有眼不识金镶玉, 还请皇上责罚。”
  康熙帝随摆摆手道:“众位爱卿也无须自责, 贤明如平原君尚有毛遂之误, 何况卿等乎!” 说毕欲再出题以试刘统勋, 忽魏东亭已匆忙进殿, 却见殿试未毕, 又急忙退到了殿外。康熙帝见了急忙召之道:“东亭你有事速奏, 却为何畏首畏尾? 倘因延捱而误了大事, 你拦担当得起吗?”
  魏东亭趋步上殿, 却不明奏, 只与皇上耳语了几句, 但见康熙帝眉宇紧蹙, 脸上阴晴不定,众大臣知有大事, 但不知是朝政? 是边患? 还是后庭? 总之是有些不妙。魏东亭走后, 康熙帝还是余怒未息, 但殿试大典又必须完成, 是以尽力压抑着道:“刘卿的胆识是有目共睹, 朕也非常欣赏, 朕今天再出一联, 卿若即刻对上了, 朕便钦点你为今科状元, 立即委以重任。”
  一届状元, 三年才出一个, 是众多仕子毕生的向往, 可刘统勋乍一听到, 还真有点脑门充血, 几欲眩晕, 他极力定了定神, 才勉强听到康熙帝有感而发的声音:

  “期期为虐, 罪生梦死不觉死, 无常催其身, 丰都城里莫怨我;”

  联出惊人, 大殿上百十个臣工, 包括三鼎甲在内, 个个都是浑身一震, 并预感着将又有祸事临头, 只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罢了! 只有刘统勋心中灵光一闪, 心道:“这不就是新婚妻子所求的上联吗? 自己绞干脑汁竟沒能对上, 这一举两得的事, 今天倒是让妻子给我帮了一个大忙。” 但闻皇上话音刚落, 刘统勋的神智早又恢复了正常, 只听他不慌不忙的道:“启奏万岁, 仕子心中已经有了下联。”
  “说罢!” 康熙帝心不在焉的道。

  “涓涓向善, 成佛不足能知足, 观音佑其行, 瑤池会上也念她。”

  刘统勋滔滔的如数家珍。
  此时康熙帝已被后宫与各皇子的事搅得心烦意乱,他所出之联也只不过有感而发而已,其实自己也沒有什么絕好的下联。既然刘统勋已经对上了,虽然不是上品,但勉强还算过得去,总比那些个胎死腹中的佳对来得自然,因道:“诸位爱卿听好了,朕今天便钦点刘统勋为本届殿试魁首,其他则按主考排列的次序顺延好了,今天的殿试到此终结,各位爱卿跪安吧!”
  56:
  却说众大臣退朝之后,康熙帝又将刘统勋宣到了养心殿,并且语重心长的道:
  “刘爱卿也许心中知道, 一般进士及第, 通常都得返乡省亲, 日后才授实缺。但事出紧急, 凡事从权, 朕今天便实授你为陕西布政使, 总领陕西的政务与钱粮, 协助抚远大将军十四阿哥镇守西陲, 静待时局更替。朕相信以你的胆识与才智, 决不会辜负朕的期望, 至于你的新婚妻子, 朕会派专人将她护送入陕。”
  原来康熙帝驭国有术, 治家却无方, 十几个儿子为谋皇储之位是尔虞我诈, 宫廷中的争斗是闹得乌烟障气。自皇太子胤礽被废后, 皇长子胤禔, 皇八子胤祀是表里不一, 各使怪招; 还有皇四子胤禛, 更是老谋深算, 狡诈阴毒。而自太子被废后, 康熙帝便只看好十四皇子胤禵, 一心指望他能继承皇统, 是以才令他统重兵以镇西陲, 并 辖制着川. 陕. 甘. 宁. 晋, 以及青海. 新疆的兵马, 一旦风云突变, 便可挥师平叛! 今日, 又特授在朝中还沒有倾向. 沒有党争的刘统勋作为胤禵的臂助, 希望他能辅助胤禵,将大清这艘航船,按着他心中预定的航标驶向一个宁静的港湾。

  不想刘统勋匆匆辞驾赴任后, 后宫争宠, 诸子夺嫡; 大臣趋炎, 姻亲附势是越演越烈。宫廷里硝烟迷漫, 朝堂上风雨飘摇, 尽管康熙帝狠狠心囚禁了胤礽. 胤禔. 胤祀. 胤禟, 又贬黜了明珠和索额图。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朝中各大臣的党争已是越趋紧张。 时局维艰, 这残局还真是无法收拾, 硬是把个曾经力挽狂澜的康熙帝活活给气死了。
  康熙帝伧促驾崩, 一向藏锋不露的皇四子胤禛, 外恃同母胞弟抚远大将军胤禵所统领的数十万雄兵撑腰; 内仗理藩院尚书母舅隆科多侍驾左右, 硬是假传遗命, 窃得神器。众王公均慑于威势, 虽有贼心, 却无贼胆, 谁也不敢与之争锋; 那刘统勋虽深知先皇意在胤禵, 但寓意只是寓意而已, 可未授实旨, 又哪敢挑起事端去过问皇家的私事!
  可那胤禛即位后的第一件事, 便是急召抚远大将军赴京奔丧, 却好借机卸去胞弟手中的兵权, 以免夜长梦多, 可四川总督年羹尧却从旁进言道:“大将军此次进京, 可谓凶险莫测, 虽然……”年羹尧欲言还止。
  胤禵道:“我与年将军镇守边陲, 情同手足, 你 若 心中有话, 但说无妨。”
  年羹尧虽然心中犹豫,但还是毅然道:“新主虽是大将军胞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若依属下愚见,大将军眼下只有两条路或可自保,属下等亦可安然,否则,轻则笼中鸟,重则砧上肉!”
  胤禵道:“年将军你且试言之?”
  年羮尧道:“试想大将军您拥兵在外,今上他能安枕么?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吴三桂. 尚可喜便是明镜,那成祖朱棣不也是被逼出来的吗?为今之计,其一:趁此朝局未稳,咱们挥师东进,并檄文天下,为国靖难;其二:即使碍着胞兄的面子,大将军您也可退而求其次,拥兵自重做个汉中王,属下将誓死相随。否则,如轻身回京,轻则作茧自缚,自取其辱,重则丢官失爵,暴死午门之外,还请大将军三思!”
  胤禵还是疑惑的道:“今上与我乃一母同胞,至多他不再重用于我,终不至于会加害于我吧?”
  陕西将军岳钟琪也急忙进言道:“煮豆燃箕者历史上不胜枚举,只怕今上沒有大将军您这般仁慈,凤凰一旦败羽,只怕连鸡都不如了,大将军您可不得不防啊!”
  “有那么严重吗?”胤禵还是悠悠的下不了决心。
  年羹尧急着道:“大将军您应该看清形势,其实您心中应该比属下们更清楚:先皇使您镇守边陲,无非是给您占着这一席之地,在朝中便有个发言权。这西北退可守,进可攻,大将军您若不想作个开国的汉高祖,至少也可做个守成的汉昭烈,这奉诏奔丧这条道可是万万行不得的啊!”
  刘统勋受先皇之托,西出辅弼胤禵,那年羹尧的话本应由他口中说出,但英雄所见略同,却让年羹尧抢了先,也就不需他来多费唇舌了。后来年羹尧无端遭诛,也就正应了那句:“是非只为多开口。” 而刘统勋当时不仅沒有劝反,反而息了胤禵心中忐忑的念头,也就因祸得福,得以保全。
  话说当时胤禵的心中正在踌躇不决之时,刘统勋心中也争斗得十分激烈:“这十四阿哥大旗一举,虽不能说振臂一呼,响者云集,但至少也有七、八成胜算,到时拜相封侯,自是水到渠成;可刘家上百口人丁也许便将因自己的叛逆而遭株连,天下百姓又必将因烽火重燃而流离失所。” 想到此,刘统勋的思绪也就自然与年羹尧相悖了,因道:“卑职以为:大将军您也许进便可成为年总督所说的汉高祖,年总督也就是名附其实的淮阴侯,可卑职却自愧比酂侯相去甚远;而大将军您守自然胜昭烈帝十倍,那么年、岳等诸将自为五虎上将了,可卑职又自问不可与诸葛武侯相提并论。但为百姓计,卑职以为成祖之举犹不可取,毕竟一将成名万骨枯,而胜算各半还得决定于天。如天命所归大将军,也许日后还有的是机会;若大将军执意靖难,只怕战争一开,也许将另有漁利之人。卑职所言出自肺腑,还请大将军千万莫要等闲视之!”

  欲知胤禵将如何举棋,且看下回!
  @天涯落枫 1335楼 2014-01-05 11:18:41
  心有灵犀一点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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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腹贯幽境两动容
  第五十七回

  刘瓊含悲上辽东 刘庸忍辱下江南

  话说刘统勋的这番言辞,却深深震动了胤禵,不自主的便想到了魏文的“煮豆燃箕”,可尽管如此,因为太后的关係,陈王总算也得到了保全;他不相信自己的四哥竟会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思来想去,胤禵终于还是决定冒险回京一试。不过,他还是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临行给年羹尧、岳钟琪等将领作了部署,并叮嘱道:“我大清自入关以来,还不过百年,今天本将军若提兵相向则是自毀长城,还请诸位兄弟见谅!倘新主能体察莽弟的忠诚,必不加害,众位弟兄们也就能得以保全;如京城传来噩耗,本将军也决不学那愚忠的岳武穆,让弟兄们去任人宰割,报主仇,靖国难你们正好师出有名,那么我大清的气数也就尽了,殷殷至此,还望各自珍重!”
  胤禵回京后,虽未午门外就死,却也即刻被解除了兵权,调往盛京督造皇陵去了。沒想到的是,胤禛对西陲将士不仅并未加害,并且恩宠有加,还破格提升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年羹尧感激涕零,竟然忘了旧时的主子,反倒成了新主子胤禛的爪牙来对付自己曾经的兄弟。
  刘统勋在西陲一驻就是七、八年,只因曾是胤禵的老麾下,只得循规韬矩,不敢稍有异动,兢兢业业蛰伏于斯。直到年羹尧被诛,胤禛才探知:刘统勋当年曾劝止胤禵拥兵自重,创下了奇功一件,之后才将他召回京城,做了个吏部侍郎。

  故事讲到这里,总算道出了刘统勋当年心中的无奈,可刘庸还是撇撇嘴,并无一丝谅解的表示。弘历也被先皇那不光彩的阴影所笼罩,一时倒不知道是安抚刘统勋好呢?还是劝慰刘庸好?寂静,寂静。纪晓岚左顾右盼后,终于慢腾腾地打破了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道:“七、八年光景不短,难道恩师您就从未想过遣人去林家探访一下?即使当年您还并不知道有刘兄的存在,可那里毕竟还有您的女儿呀!”
  “唉!”刘统勋长叹一声道,“多事之秋,老夫当年收敛尚且不及,还哪敢招摇过市去山东探亲,那‘血滴子’可是无孔不入呀! 再说,即使遣人, 又如何表明心迹? 岂不画虎类犬!”
  纪晓岚又道:“那么进京以后呢? 那时您可成了先帝的宠臣, 何至于让刘兄居无定所,漂泊了几十年, 并且到如今连您女儿的下落都还不知道!”
  刘统勋颤抖着道:“贤契你也不用逼人太紧, 老夫虽然有错, 但老夫也不是冷血,沒有找过自己的儿女与恩人一家。回京后, 老夫便曾向先皇告假, 满怀希望的去了林家, 可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甫经向邻里一打听, 才知爱妻与二老早已仙逝, 一双儿女也不知去向, 身在公门, 老夫又岂能向大海中去捞针!”
  说话间, 弘历早已恢复了常态, 急着劝慰道:“世事无常, 造化弄人哪! 倘刘庸沒有这段难忘的经历, 朕又向哪去找你这名不见经传的‘罗锅子’? 既然你爹并非存心抛弃你们, 你就看在朕的面子上, 不要耿耿于怀了行吗?”
  刘庸泪犹未干的道:“皇上您言重了!几十年沧桑, 微臣早已习惯了。只是先外祖忧郁一生, 为了这事把腸子都悔青了, 直到死前还在诅咒‘陈世美’的忘恩负义, 微臣当年虽然年纪小, 却还记忆犹新。”
  一想到当年林太公一家的救命之恩, 不由刘统勋眼中又透出了晶莹的光环, 早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那弘历又适时道:“虽然往事不堪回首, 但活人总不能永远沉浸在悲痛中, 刘庸你金榜题名时, 朕便知你心中藏匿着许多难于示人的隐痛, 只因爱才, 朕才不惜顶着众多朝臣的挤兑, 不仅未判你欺君, 还破格录用了你, 也算历史上破天荒的头一遭。今天, 你们父子总算意外相见了, 可你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那么你的肚量也未免忒小了点吧!”
  纪晓岚知道无声的沉默会给人带来太大的伤害, 一旦郁痰涌结, 便会丧失理智, 后果不堪想像, 也就及时进言道:“皇上说得对,刘兄你想哭就哭吧!有话喧泄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强。”
  银娥郡主也附合着道:“是呀!郁气太重是会伤身体的,相公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还得替你的儿女考虑吧!况且刘大人虽有对不住你们母子的地方,但当年也是因情势所迫,并无伤害你们姐弟的故意。今天难得皇兄如此大度,你们父子同沐天恩,也算外祖德泽子孙了。你心中若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不妨说出来,相信皇兄自有明断。”
  普天之下,人无完人,过于求全责备,既有悖父子情分,又无君子风度,不仅自己落得个两面不是人,皇上面上又不好看,何苦来哉!再说,虽然这半生来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还真可谓“塞翁失马”了!假使当年父母真能结合,那嫡庶之争,未必不会闹得满城风雨?父亲兄弟十人,刘家又是望族,自己这庶出之人的命运又岂不堪忧?思来想去,刘庸心中的怨气也就消了一大半,那根紧紧繃着的弦一松驰,不由情绪失控,“哇!”的一声便痛哭起来。刘庸哭了,银娥、弘历与纪晓岚反倒会心的笑了,只有刘统勋尴尬得倒不知说什么好。
  刘庸哭够了,那在金殿里和刑堂上都绝无回顾的辛酸往事,恰如走马灯似的,不由一古脑地涌上了心头,只想一吐为快,只因它在心中压抑得太久了。
  @天涯落枫 1339楼 2014-01-09 00:49:40
  胤禛乱世奸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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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庸治国良臣
  56:
  话说刘统勋当年与新婚妻子不辞而别,心中便抱定了一个信念,即:能金殿夺魁那固然再好不过,不论是妻是妾,他都将违背母训将成荫小姐以及女儿接进刘家之门;倘或天不从人愿而名落孙山,那么林家便是他今后的落脚之所,从此两厢恩爱,再也不想受那族规的束缚。
  刘统勋一时叛逆,再次来到林家,二老对刘统勋照料得是唯恐不周;那成荫小姐更是忘了三年的离愁别怨,成天脸上笑得如一朵绽放的桃花,实指望大比过后,无论高中与否,两人便可双宿双飞,喜结连理。在林家逗留了月余,临行刘统勋还摘下了手中戒指作为定情之物,并指天发誓,永不相负。
  春去秋来,皇榜早放,据闻魁首还真是山东刘统勋,可报喜的锣声每每从驿道上驰过,那成荫小姐却始终沒能等来心上人的影子。一通喧哗过后,成荫小姐成天抱着女儿以泪洗面却又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更不愿接受父母的劝戒将腹中的胎儿拿掉,还是一味苦苦地等待。她想等待着一个奇迹出现,她期待着下一个三年心中的情郎又会届期给她一个惊喜,可她等到的只是一个无期的永诀。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本是自然的事,可成荫小姐却耗尽了她生命的余力,孩子虽然生下来了,可她却终究沒能缓过最后一口气来,竟抛下了两老两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林公自己酿成的苦果,不得不自己吞下,不仅含悲忍痛送走了女儿,还得兼顾她一双稚嫩的儿女------刘庸和刘琼;林夫人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自此成了失心疯,不时点着林公的鼻子咒道:“你呀!前世作的什么孽?无故捡来个陈世美……”
  又等了三年,林夫人自觉无望,病体再也难以支持,临死又指着小外孙刘庸的鼻子咒道:“你呀!还真是个扫把星……”怀着对女儿以及对夫人的愧疚,自此林公便把精力全都倾注在了刘庸身上,他要把这个被夫人诅咒的所谓“扫把星”培育成“文曲星”,他想给女儿一个交待,给夫人一个交待,也算给自己当年不是失策的一个证明,更算是给负心汉刘统勋一个无期的报复。
  可是天不假年,就在刘庸七岁,而姐姐刘琼也不过十岁时,林公也耗尽了自己的心血,再也支撑不下去,只好强打精神遣人把南方的大女儿成方,北方的二女儿成圆唤了回来,接替他抚养一对未成年的孩子。那时北方的二女儿已生了个儿子叫杜希孟,比刘琼还大五岁,但她又不好违背老父的遗愿,只得含泪点着头;可那南方的大女儿虽已年逾三十,却还是个从未解怀的“漂山牛婆”,半生中中草药也曾吃过几大车,可送子观音就是不眷顾,永远也未压出个“屁”来,按理如今能领养已逝妹妹的孩子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她却偏偏死嗑着不点头。
  林公无奈,提了提微弱的气息挣扎着道:“方儿你即使不垂怜你的小外甥,也该体谅一点时日无多的老父亲,你难道就这么狠心,让你老爹死不瞑目么?” 可是林成方还是执拗地不松口。
  刘庸人虽小,性格却十分倔犟,闻言似懂非懂地摇着林榘那再也无力抬起的头道:“外公您不要走啊!今后庸儿一定听话好好读书,将来一定中个状元来报答您,您可千万别不要庸儿了!”
  林成方望着刘庸脸上拖着的两抹欲滴的鼻涕, 心中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自语着道:“鸡窝里永远也飞不出金凤凰!就你这猴样也能中状元, 那大姨妈我早成皇后了。”
  “将……将相本……本无种, 畜牲你不愿抚养你亲外甥也就罢了, 可别伤了孩子的自……自尊!” 林榘拚着最后一口气, 断断续续地斥质着。
  林成方并不理会老爹的感受, 还是赌着气道:“您呀!这都是您一个人做的好事, 不仅害了妹妹, 害了母亲, 到如今还要连累我们……”
  “你……”林榘老爷子心中一急, 一阵痰涌竟就再未缓过气来, 终于大睁着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成圆对姐姐如此对待弥留之际的父亲, 心中虽有说不出的滋味, 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 只好草草将父亲葬了。
  守七已过, 姐妹俩终将又要天各一方, 看着两个可爱又可怜的外甥, 不由成圆眼中不珠泪滚动:“倘使成荫妹妹还在, 这个家今天何至于落得如此凄凉, 但不知那负心汉现在到底在哪?” 既然生离死别在所难免, 林成圆也就索性含泪冲着林成方说开了:“姐姐你现在也是三十有几的人了, 倘你执意要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妹妹我也无话可说, 那么小妹这俩孩子就由我一人来照管吧!反正妹妹我一个不嫌少, 两个也不嫌多, 我杜家虽无万贯家资, 但温饱还勉强过得去, 如果有缘, 妹妹我还白拣了个便宜儿媳妇呢!”
  林成方闻言,把嘴又是噘道:“姐姐刚才话虽说得过了点,但好事也不能让妹妹你一个人做了,说不定将来还真让这小猴儿不幸而言中了,那么儿媳妇与状元府不全都让你一个人占去了。”
  林成圆这才露出了久违的笑脸道:“难得姐姐你有这份心就好,不过,倘使他日姐姐真的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希望你能看在亡者的份上,还能一如既往的善待庸儿。”
  收养刘庸,林成方心中本就赌着一腔气甚是矛盾,闻言心中不由“格登”一动又生悔意,但却又无法推辞了,只好也强装笑脸道:“小妹你也未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今天咱们就此把话说明白了,妹妹你能带好琼姑娘,姐姐我也一定能带好小猴儿。”
  “那好,那咱爹娘与小妹的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林成圆也随之欣喜的笑了。
  57:话说林成方嫁在了湖南的耒阳,丈夫刘洪涛不仅在城中开了一家中药舖,在乡下也还有几十亩薄田,所以虽然算不得城中首富,家境却还算得上殷实。这次千里奔丧,算是林成方自出嫁近十年来的第一次回娘家,凡官家、巨富的太太们出行,无论多远,不是乘轿,便是雇车,可林成方携同刘庸的千里之行却不敢企望如此奢侈。
  再说那沿途的驿站本来是官府为传递公文,以及举子们上京赴试所专设,暇时也顺便为私家传递信函,甚或也可为百姓提供旅行的方便。林成方的家境远不及乘轿、雇车远行的层次,所以只得乘坐驿站的廉价驿车上路了。她二人坐上驿车,一站又一站地颠簸了一月有余,总算有惊无险,疲惫地抵达了家门。
  林成方远嫁了刘洪涛已十有余年,却未生得一男半女,因此二人心中始终都不是滋味,心灰意冷之际,丈夫刘洪涛也曾提议:将其兄刘洪波四个儿子其中的一个过继过来,以解膝下无子的寂寞,但夫人林成方就是死活不松口,总以为自己生的比继来的实惠,可天往往总是不遂人愿,镜中花,水中月,想想而已!此次林成方只是勉强将刘庸带回耒阳,那刘洪涛却是喜出望外,闻讯不仅准备了香线、纸钱,并且还买了一挂“千子图”(最长的鞭炮)和一对大红烛,早早地便在祖先牌位前等候多时了。
  那日,小刘庸下了驿车,略略活动了一下不适的双腿,便被大姨妈牵引着往前走,可迈步刚走了几步便觉着有些不对劲,怎么总觉得有只鞋子好像不得劲,再定睛一看,可不是么!原来他把别人一只大人的鞋子穿下车来了。可是驿车已经跑远,眼见得换是换不成了,只好被大姨妈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
  远远望见香烟缭绕,红烛高照,心想自己终于又有了新的依靠,总算松了口气。刘庸抬腿正要迈进舖门,突然一只大黑狗狂叫着从房里窜出,只吓得他背脊上冒出了一身冷汗,不自禁地又将腿退了出来,可后面的鞭炮又猛然“嘭、嘭、嘭” 地炸响,更吓得刘庸茫然不知所措,竟不知往哪里躲为好。沒想到鞭炮只响了四、五声便沒了动静,可偏偏就这四、五响,便有一枚正好爆在了黑狗的鼻梁上,那狗只当是主人着意的惩罚,只疼得它不再叫唤,“呜呜”着跑远了。
  刘洪涛眼见爱犬的猾稽相正暗自好笑,不想久违了的夫人唠叨又在他身侧数落开了:“你呀!看你买的什么货?做事总是这样不着调,难道事事都要老娘教你不成!”
  刘洪涛悻悻的又将回了潮的鞭炮凑到了三炷清香上点燃,不防“叭!叭!” 两响又将两支红烛爆灭了。林成方不想再言语,只在心中暗叫“晦气”,而后牵着刘庸进房去了。
  三天后,刘家相约亲朋,举行庆宴,刘洪涛中年得续螟蛉,宴前喜不自胜地抱拳一揖道:“刘某年届中年却还膝下凄凉,今得外甥为继,也算了却了人生一桩心愿,感谢各位亲朋、邻里前来捧场,真是脸上有光,今略备薄酒,聊表谢意。” 接着又将刘庸推向人前道,“庸儿来认识一下,这位便是姨父的挚友,酒舖老板周伯,家住南头第七家。”
  “周伯好!” 刘庸言毕,冲着周老板深深地躹了一躬。
  “这位是杂货店老板钟叔,他与姨父同庚,是为庚爷,家住北头第九家。”
  “庚爷好!”
  “这位是茶馆老板,咱们刘家的叔公,乡下的。”
  “爷爷好!”
  “这位是永济豆腐坊掌柜,咱家的表舅。”
  “大姨耒阳并无表亲可攀,姨父的至亲又都在江华,为何却有表舅在永济?” 刘庸偏着头天真的问。
  “你大伯在江华,可你伯母却是永济人,你说她弟不住永济难道就得全迁到江华去么?” 刘洪涛笑着质问道。
  “哦!原来伯母是永济人啊,表舅好!” 接下来刘庸向着周围的亲友深深一揖道,“各位爷爷、伯伯、叔叔们,庸儿这厢一并有礼了!”
  表叔冲着刘洪涛扪嘴一笑道:“竖子却还有些修为,倒是一块可琢之玉,只可惜命运太凄凉了一点。”
  一旁的私塾先生伍志豪从旁插言道:“诚然可谓可造之才,刘老弟你之令郎虽然个子小了点,但天庭饱满却生就了一副贵人相。他小小年纪便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这恰恰是在磨砺他的意志,所以将来必有建树。老朽不才,愿毛遂自荐好好辅导他,老夫担保,不出三年五载,区区一个秀才必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不知刘老弟可信得过老夫?”
  “你还犹豫什么呀?伍老先生可是难得赞人的,难得他今天慧眼识金,倒是庸儿的造化,庸儿你还不快快拜见先生!”刘洪涛还未来得及作答,堂叔刘显圣便早已抢了个先。
  刘庸闻言,急忙仆伏在地,连着拜了三拜,刘洪涛这才道:“既然儒子可教,那么今天我刘家便是继子、并继子拜师双喜临门,请伍先生与我庸儿的叔公一同上坐。”
  伍志豪并不推让,果然坐了首席,将酒杯高举过头道:“老夫今天既然说下大话,这上席倒是却之不恭,但伍某有话在先,倘五年后庸儿还院试无名,博不了个生员,老夫愿设宴向今天在坐诸位陪罪!”“叭!叭!叭!” 伍先生话音刚落,全院顿时响起了一片雷动的掌声。
  待掌声一停,叔公显圣又不失时机的道:“既然伍先生有此承诺,老夫我便代表刘家万分感谢,但庸儿中了生员后你还不能撂挑子!老夫知道,以先生你腹中之韬略不仅可中举人,便是夺个进士也不在话下,只是先生你一来生平怯场,二来也算时运不济,所以才落得个今天开馆授徒。但老夫今天可跟你说好了,你若不把庸儿给我教出个举人来,老夫跟你沒完!”
  伍志豪谦和的道:“三分人事,七分天命,伍某我尽力而为罢!但纵观庸儿的命相,别说区区一个举人,他日中个状元也并不稀奇,诸位亲友你们就拭目以待吧!”
  57:却说当日林成方当着诸多亲友的面不便发作,待送走宾客席终人散后,林成方才关起门来,狠狠揪着刘洪涛的耳朵厉声道:“你这憨货难道把那腐儒的话还真当一回事了么?”
  刘洪涛奋力挣脱了, 鼓了鼓勇气道:“夫人说哪里话来? 当着那么多亲朋邻里的面你可并未反对庸儿进学, 难道现在你又想反悔不成!”
  林成方呲呲牙道:“你呀! 那一年得花多少冤枉钱?”
  刘洪涛道:“一年也不过十来两银子,再怎么说,咱家随便都能应付过去,夫人你就放宽心吧!”
  林成方还是阴郁着道:“十两银子就不是钱啊!老娘可从未见过从天上掉下过一两来。”
  “总比夫人成天价熬药强些,你也不想想,这十多年来,咱们房中有几天断过药味?”刘洪涛心中虽想强忍住,但口中还是不悦地嘟哝出了声。
  “哦!哦!你今天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老娘吃药花钱你就心疼,可请那腐儒教学你就心安理得,请问那腐儒教了几十年私塾,到底教出了几个人才来?不全都是一群饭桶!”
  “人家不也教出了一名举人,八、九个秀才吗,也许咱家庸儿便是那第十个也说不定!”
  “做梦吧你!就凭咱猴儿那背时相,他伍志豪能教得出来?”
  “唉!”刘洪涛叹道,“夫人你真是不可理喻,上年我说将我的侄儿继过来,你死活不答应也就算了,这庸儿可是你的亲外甥,并且又是你亲自接回来的,你却为何还要这样咒他?”
  林成方立时忿然道:“老娘我咒他又怎么了?我可是跟二妹赌气才将这猴儿领回来的,说不定哪天老娘真的怀上了,还不知将他如何处置呢!”
  “那就等你以后怀上了再说,但现在咱们既不能把庸儿撵出去,也不能把他像一头驴一样整天关在家里,将来就是让他做个使唤伙计,他能掰着手指算加减,可不能掰着手指算乘除,还是让他上几年学吧!”刘洪涛只得恳求着道。
  “那好吧!就让他先跟着那腐儒学一、两年再说,反正老娘对他二人都是不抱任何希望的。” 林成方终于松了口。
  “夫人你也不用门缝里瞧人,便是圣人育人,成才的也不过百之一、二。因此我倒觉得伍老先生他行,他不仅擅教书,还擅相面,也许过不了几年庸儿便有成就,那时你对咱庸儿就得刮目相看了。” 刘洪涛闻言,立时又来了精神。
  “只怕老娘沒那么长的命!” 林成方只 一句便又将刘洪涛噎回去了。也许沒生过孩子的女人,她的性格与生俱来便有一些狭窄与孤僻,这话倒真成了她自己的忌语。
  翌日,姨父刘洪涛亲自将刘庸送进了私塾,从此,刘庸便开始了在耒阳长达二十来年的磨难人生。

  再说刘洪涛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后,眼见家中所存贵重药品已不多,便跟夫人商议,乘空去外地进批药材已备不时之需,那药店中便央告他夫人凡事都得多多费心了。这次林成方倒是十分爽快的道:“药店本是老娘份内的事,咱夫妻之间又何须客套,再说这药味老娘闻惯了,还真一天也离不开呢!而况自那猴儿来后,凡洗碗扫地、抹桌挑水的事,不用吩咐他都全包了,老娘我除了做饭,便可一心守在药房,决不至于让顾客们吃了闭门羹,你就放心去吧!”
  刘洪涛担心刘庸的身体,临行不得不格外叮嘱夫人:“庸儿还只八、九岁的人,太累了不长个,洗洗碗,扫扫地倒也无妨,这水还是请人挑来得了,那也花不了多少钱。”
  “点点是毛雨,汇成是河水的道理都不懂,那一天几文、十几文的就不是钱啊!再说那猴儿一年吃喝不算,光上学就得十几两,他做这么点小事你就心疼了? 若不是山东与湖南相隔几千里, 老娘还真怀疑那猴儿会不会是你亲生的呢!” 眼见得林成方的毛一下又被撸翻了, 刘洪涛自知多说无益, 只好自己收拾行装, 再也不敢作声。
  突然, 一向只在后院作事的伙计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前院, 急促的道:“不……不好了! 老板娘……”
  “你才不好了呢!” 林成方不等伙计说完, 白着眼道。
  刘洪涛见状, 急忙婉转的道:“什么事啊洪什老弟? 别急, 有话慢慢说。”
  洪什被林成方一下唬住了, 隔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道:“老板您可从未把我洪什当外人, 更未当作下人, 小人一家自问也算尽职尽责地管理着您的田地与那头老母猪。前几天老母猪下了十二只崽, 一切都还顺畅, 可自吃了那宴后的残汤剩饭, 老母猪便有点拉稀, 小人亦曾禀报过老板娘, 老板娘亦抓了些药,呌小人将其和在猪潲里熬给母诸吃。但几天下来, 老母猪却并未见好转, 今天 眼见得是不行了, 小人可是吓坏了才犯了老板娘的大忌, 还请老板跟老板娘见谅!”
  只见林成方狠狠的道:“这事可不是犯忌那么简单, 你也不想想, 母猪沒了, 那十二只小猪还能保得住吗? 只怕你家这一年的工钱还赔不够呢! 你让老娘我怎么见谅?”
  刘洪涛又急忙止之道:“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 而况人家事先便已禀告过你, 你不请兽医, 却胡乱弄些止泻药, 以至于错过了最佳诊治时间, 所以这也不能全怪人家。再说洪什老弟上有老, 下有小, 这一年工钱沒了, 你让人家喝西北风去啊!”
  “若依你这么说, 错倒全在老娘我身上了? 什么玩意儿,你不给我说清楚了, 老娘我可跟你沒完!” 林成方还在一味蛮缠。
  刘洪涛看看洪什的可怜相, 又看看夫人那狮吼的模样, 只好一边 无奈的抚慰夫人:“为夫也并未责怪你的意思, 这也许是咱家的劫数, 退财人安乐吧!” 接下来又转头道,“洪什老弟你马上去请张屠夫把母猪处理掉, 趁早还能卖几个钱, 也算尽量减少一点损失吧!”
  “扫把星!”, 此时林成方脑海中不仅回旋着刘庸那瘦小的身架, 并且闪过了母亲临终前的那句话, 不由心中的阴影笼罩得更浓了。
  57:
  且说刘庸初入伍志豪的教学班,因他并非白纸一张的启蒙学童,先生必须量体裁衣,依照他已学的程度,再将其编入低或中高等三种类型,重新制定教学方案。只因伍老头在宴席上一时激动而话已说满,冷静下来后才生悔意,心想虽然刘庸命相甚佳,可这世上很多人的命运,并未完全依照命理相机去发展,而完全被人为地左右了。虽然刘庸的姨父刘洪涛好说话,可他姨娘林成方却并不是盏省油的灯,为了尽可能的不至于造成失言后的难堪,伍老头便决定让刘庸打好基础,从头再来。
  第一天教读,当伍老头正在讲台上摇头晃脑“人之初,性本善。” 时,刘庸只跟着念了六句便掩卷道:“先生您能不能教点别的,这‘三字经’庸儿三岁时便能倒着背出来了。”
  伍志豪有点尴尬的道:“为师知道你刘庸出生于教学世家,也可谓书香门第了,这‘三字经’、‘百家姓’、以及‘千字文’应该早已学过,只是这一年多来你陡遭家变,为师只怕你情绪波动,难免有所忘怀,所以才沒将你编入中级班,看来为师我是想错了。”
  刘庸好奇的探询道:“敢问老先生,那中级班学的又是些什么文章?”
  “《唐诗》、《宋词》,《老子》、《孙子》,以及《史记》和《资治通鉴》,这些你都学过么?”
  “学生不才, 这些先外祖也都教过。”
  伍志豪愕然道:“孩子, 看来你个儿虽不高, 却如此博学, 你今年到底几多岁了?”
  “过了年就十岁了。”
  “这么说你现在才九岁, 那么你腹中所藏皆为八岁前所学, 这倒确实让老夫惊讶!”
  “‘学而时习之, 不亦乐乎!’ 学者, 启蒙至关紧要, 先外祖说过‘文章皆由字、句组成, 只要理会得那几千个字, 什么时候都可学习, 什么文章便都可写得出来!’”
  “真是后生可畏啊!孩子你到底学到了何等程度为师倒是不知,不妨你自己细说出来听听,看看为师还能否教得动你?”
  刘庸道:“《易经》六十四卦, 学生只含含糊糊学了四卦外祖便仙去了。”
  伍志豪脸现难色的道:“孩子你还真把为师给难住了, 易理八卦, 包罗万象, 天地玄机, 尽在其中, 为师也只是一知半解, 难以参祥。不如为师便让你白天在高班学习《论语》《孟子》,晚上再上为师家学习一个时辰, 咱爷俩共同参详易理如何?”
  刘庸道:“好是好, 只是家中有许多活等着庸儿去做, 只怕姨娘不会答应。”
  “这事便由为师明天跟你姨娘去说, 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只要三、 五年间你能中了生员, 大家脸上都有光, 相信你姨娘也会答应的。”
  “为了众多学子, 先生您白天呕心沥血地教学, 晚上还要不辞辛劳为庸儿加以辅导, 在此, 庸儿还真得感谢老先生的精心栽培了!”
  “客套话不用多说, 关键在于行动, 为了能实现为师的承诺, 别说一点点时间, 只要能给与的, 为师都不会吝啬。为师现在便把自己这套心爱的<<康熙字典>>送给你, 它可是我华夏字义的精髄, 只要你精研细品, 定能百事通达。”
  “老先生的心意, 弟子心领了, 只是先生的挚爱, 弟子万难接受。”
  “这是什么话? 字典嘛! 先人造它的本意就是供人学习的, 它如一座宝库, 埋藏着一文不值, 发掘了其用途惊世骇俗,只要珍爱它, 多翻几遍它也损不到哪里去。当你把它能像《三字经》一样倒背出来, 那就受益匪浅了。”
  “那好罢! 但学生有言在先, 要想通晓华夏文库, 可不是一两年的事, 先生您可千万别期望过高。”刘庸眼见盛情难却, 这才勉强接受。
  伍志豪剑眉一扬, 豪爽的道:“鲜花佩美人, 宝剑赠英雄, 倒是物有所归,只要你能珍爱它便好。”
  刘庸道:“那弟子便冒昧拜谢了!” 说毕还真的倒身拜了三拜。其它学童只见先生与新来的伢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休,可对说话的內容却都莫名其妙,当刘庸磕头时,还道他是犯了禁忌,所有孩子全都禁若寒蝉,有的吓得甚至还掉下泪来。
  伍志豪伸手将刘庸扶起,而后将一套用丝绸包裹着的《康熙字典》郑重的交在了刘庸手上。刘庸捧着沉甸甸的字典,心情沉重得很,他清楚的意识到:先生授与的不只是一本简单的字典,它寄予着先生无限的期望,这期望不仅仅只是一个秀才,抑或举人;他应该是进士,是状元,是首屈一指的大学士!刘庸还在凝神,伍志豪早又挽住他的手道:“庸儿走!为师带你去大班,认识一下那里的同窗,希望他们都能对你有所帮助。”
  大班不远,上楼便是,听见楼梯响,楼上的嘈杂立时静止,但伍志豪带刘庸刚一露脸,霎时又爆炒开了,有的叫着“先生早”,有的叫着“先生好”,有的问:“先生这是您的侄儿还是外甥?” 有的道:“肯定不是!先生这么大年纪了,不是孙子便是外孙子。” 有的道“不对!先生的女儿比咱们还小,哪来这么大一个外孙子?”
  伍志豪干咳了一声,瞬间便镇住了这些与学习旡关的争议,尔后和蔼的道:“孩子们你们都说对了,先生既早又好,这孩子先生我既可称侄儿亦可认外甥,若依先生的年龄称其为孙子或外孙亦不为过,现在先生便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可好?”
  内中有个学生反应甚为敏捷,也就是刚才说是孙子的那位抢着道:“道不同不与为谋,他既不是先生亲戚,又不可与我等同窗学习,先生你无端引见,必有企图, 还是不必了吧!”
  伍志豪道:“周松同学不要空逞口舌之便,你若能将这小聪明用在学习上,先生我便天天叫你一声先生也愿意。”
  那个被呌作周松的同学毫不让步,笑着道:“确实,先生你教出来的学生都只有小聪明,想必你今天领来的这个别人教出来的猴儿必有大学问,但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千万别让他人贻笑大方!”
  伍志豪耐着性子道:“这所学馆你周松是大哥,凡事你得作个表率,要遛也得先从你遛起。”
  周松还是一味的浪笑着道:“在先生你的眼中,我周松永远是一段朽了的榆木疙瘩,只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你才让周松在这里凑个数,所以秀才与举人将永远与我周松无缘!你若让我做个表率,你就不怕我周松给你带出一群永远也燃不起来的烟柴头?”
  “你……”伍志豪一时语塞。
  57:
  刘庸年少,又初来乍到,按理本不应该介入他们的师生之争,可他心中却偏偏容不得先生被学子戏谑,急忙跃前劝解道:“周大哥你不要因为小弟的到来而伤了师生情份,小弟我这厢给你赔礼了。”
  周松却不屑一顾的道:“这不关你小猴儿的事,你最好还是窝到你娘怀里吃奶去吧!”
  刘庸并不着恼, 继续道:“《三字经》上有云:‘养不教, 父之过; 教不严, 师之惰。’周兄刚才说先生看在钱的份上, 就未必不是看在令尊份上? 想必周兄家中定然严、 慈康健, 教子有方, 真是羡煞小弟也!”
  “听小猴儿之言, 好像你家中遭了变故, 如你能向大哥我如实相告, 也许大哥今后便能护着你。” 那周松自小便甚为顽劣, 就只对严父还稍有几分怯惧, 所以还勉强在这学馆呆着, 听刘庸这么一说, 即时便收敛了那虚浮的气势而改了腔调。
  “周松呀! 先生我知道你一向豪爽, 只怪为师未能善加引导, 才导至了咱俩平时的对立, 虽然为师 有时出言重了点, 但那也是恨铁不成钢, 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先生我早知道你爹与小猴儿的姨父刘洪涛一向很投契, 希望你俩今后也能长短互补, 相互照应, 成为好朋友。”刘庸心中有着万语千言, 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伍志豪适时接了腔。
  周松惊喜地上前握住刘庸的双手道:“怎么? 原来你就是刘婶前几天从山东接来的小弟啊! 人说:‘山东的才子, 山西的将。’果然不假,小弟你身材虽小,却早有几分秀士模样,不得不使大哥我折服。”
  伍志豪这才会心一笑道:“好啊!你这个猛张飞终于服了庞士元,也算我耒阳一大幸事,今后我这学馆也必然宁静多了。”
  “嘿嘿!嘿嘿!先生取笑了。”周松也羞愧的笑了。
  自此,刘庸有了伍志豪的精心训导,又有了周松的勤谨陪读,那学业比诸当日在林家庄自又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再说刘洪涛出门采办药材已两月有余,妻子林成方在家天天倚门而望,心中倍感寂寞。虽然刘庸每天都得回家帮忙家务,可一看见刘庸那穿梭般的身影,便更凭添几分膝下无儿的惆怅,总认为人家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去,哪有自己生的来得实在,是以无时都在祁盼着丈夫早日归来, 竟还希冀珠胎暗结。
  “庚嫂啊!老庚不在家,你在想什么来着这么入迷?连来顾客了也懒得睁眼瞧一瞧。” 林成方正想得出神,连刘洪涛的挚友周虒进了店门都未发现,闻声赶忙欠身道:“不好意思呀!不知伯伯造访舍店有何见教?”
  周虒迷缝着眼甜甜的道:“我与老庚平时形同一人,沒事就不能来么?再说老庚他只顾着赚钱,竟把庚嫂你冷落了在一边,老周我过来陪陪你也算尽一尽老庚的情份,不好吗?”
  “你呀! 老沒正经, 有事快说, 有屁快放, 你 老庚不在家, 免得招人闲话。” 林成方一脸的严肃, 娇嗔的斥道。
  周虒一脸的神秘,附近林成方悄声道:“说来还真有点难以启齿, 近来老庚我那里有点不听使唤, 想烦请庚嫂给配几罐药, 未知庚嫂你这里可配得齐全?”
  林成方大声道:“哪里不听使唤呀? 你给老娘说清楚些!”
  周虒道:“说白了有些不雅, 还是等老庚回来后再作商议, 那事老庚倒是深有体会。”
  林成方不无担忧的道:“洪涛他也许半年不归, 你那病能等得了吗?”
  周虒道:“老庚他十多年都过去了, 老庚我就是等个一年半载又何妨, 还是忍忍吧!”
  林成方似乎意味到了什么, 直起追问道:“洪涛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你要配的药可有药方?”
  周虒迟疑着道:“有呀! 只是拿出来怕庚嫂见笑。”
  林成方还是热心的道:“忌医讳药乃病人之大忌, 庚嫂我虽不会看病开方, 但开店多年, 配药还不外行, 伯伯你还不快拿给我看看。”
  周虒故意摸摸索索地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已然发黄的皮纸,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鹿茸一钱, 雄蚕蛹三钱, 山药八钱, 人参二钱, 肉苁蓉四钱, 雪锁阳三钱, 红景天三钱, 绿豆公一两……

  这不正是洪涛自己配制的壮阳药吗? 林成方一看, 不由粉脸一下便红到了脖子根。只因林成方十几年来一直沒有孕育, 中草药吃了几大车一直都无效果, 便想从丈夫洪涛身上有所突破, 所以便特意配制了这份补精壮阳的偏方, 不知怎么却落到了周虒的手中。
  周虒见成方红了脸却并无怒容, 心想:“有门。”因故又问道:“庚嫂这药可配得齐全?”
  林成方粉脸变异无常地道:“伯伯你儿贵女娇, 还配这药何用? 难不成你是故意来揭老娘短的?” 心中自也明了周虒的醉翁之意。
  周虒趁势道:“庚嫂应该是个明白人, 这生孩子可不是一个人急得来的, 庚嫂你若想为老庚他保守着一个节烈之身, 只怕这辈子也别想抱孩子!”
  林成方闻言 全身一酥, 那底下立马有了感觉, 什么三贞九烈总沒生个孩子来得重要! 但口中却道:“伯伯家一只母猪倘且沒食吃, 还来老娘这里充好汉岂不成了笑话!”
  周虒悻悻的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周某今天来配药是假, 只是借此给庚嫂你提个醒罢了, 既然庚嫂你不领情, 那么就当周某我自讨沒趣, 吿辞了!” 说完药方也不要了, 转身便欲摔门而去。
  “等等!” 一来林成方求子心切, 二来又因刘洪涛离家多时难以压抑, 那还经得住周虒的蓄意挑逗, 正经这风花雪月的事又有几人能禁得住? 接下来的事便是顺理成章的了,一来二往, 那周虒倒是忙得个不亦乐乎, 竟帮着刘洪涛辛勤地耕耘起来。
  偶感

  自入天涯里,如入无人境;
  大腕不屑来,小调意盈盈。
  渺渺三江水,潜者意犹深;
  陈罗吴曹施,宣杨笑古金。
  寸心能耀日,片雨可透云;
  悠悠红尘梦,默默亦争春。

  红尘幻影2012
  2014.2.12
  57:
  话说林成方与周虒秘密勾搭上了,自此倒似对刘庸关爱了许多,不仅白天回家吃饭后不让他洗碗扫地了,下午放学亦不要他再去河边挑水,还关照他晚上可以不用回家,好好跟先生温习功课。刘庸对姨娘自是感恩戴德,总算是感受到了一点点从未享受过的母爱。
  这天,伍志豪因要去拜会一个朋友,晚上沒功夫再辅导刘庸,便让他回家与姨娘聚聚。刘庸回到家,见前面舖门已关,只好绕道后院,后院伙计见刘庸回家,惊讶的道:“少爷回来怎么沒走前门?”
  刘庸道应:“不知怎么?前门早已关了!”
  “哦! 前门关了, 想必老板娘已经睡了, 那么少爷你也早些歇息吧!” 伙计开了栅栏,几近自语地将刘庸送进了前院。
  天已刹黑, 刘庸摸黑进了前厅, 隐隐听得有人在唧唧私语, 只以为是姨父採买药材回来了, 也就不想惊动, 便 蹑手蹑足地向自己房中摸去。可夜阑人静, 那房中隐隐传入刘庸耳鼓的好像并不是姨父的声音,“ 既然前门已关, 怎么房中却还有客人?” 那稚童的好奇之心即起, 便想一探究竟。
  刘庸摸近姨娘的门前, 借着房中微弱的烛光一看, 刹时吓得全身一抖, 急忙捂着嘴缩了回来。你道怎么回事? 原来房中却是那个周伯与姨娘正赤裸着身子滚在一起。这一夜, 刘庸是大气也不敢出, 熬到天刚蒙蒙亮便又悄悄从后院回到了学馆, 并一再叮嘱伙计, 不要说他昨晚回来过, 自此以后, 他就再也不敢晚上回家了。
  林成方得到了精神慰藉, 自此是 天天着意打扮, 容光焕发, 隔三岔五地便在门前点上两棵香, 那便是她招魂的信号, 而周虒则每每是闻香即到, 两人卿卿我我的共度良宵。常言道: 久别胜新婚! 那林成方还真如密月般的与周虒共度起来, 倒把那思念刘洪涛的心念忘得个一干二净。
  这样红绡帐内夜夜尽欢地过了两三月, 白天就难免疲惫, 但药舖得撑持门面又不得不开。那一天, 林成方正朦朦胧胧伏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猛然有人拍了一拍她的肩膀, 林成方心中一惊, 还未看清是谁便条件反射地脫口而出道:“死鬼吓死我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来人惊愕道:“都快半年不见了你还咒我? 看来为夫还真不该回来, 倒是去鸡公潭喂魚的好!”
  这会林成方神智早清, 听声音知是丈夫回来了, 立即便意识到自己露了马脚, 亏她反应奇快, 连眼都未睁便返身趴在了刘洪涛肩上, 呜咽着道:“贱妾刚才矇胧中作了个恶梦, 真是 吓死我了!”
  刘洪涛道:“大白天的做恶梦, 难道夫妻连心, 也有感应?”
  林成方闭着眼自能听音辩味, 早知丈夫这次採买一定遭受了磨难, 那掩饰失言的所谓“恶梦”, 也许还真让她不幸而言中了, 所以便继续瞎编道:“贱妾白天从来都不瞌睡, 今天不知怎地不知不觉便伏案而眠了, 正隐约见一白一黑两夜叉, 一前一后用铁链拉着夫君你一推一揉的 说是去见阎君, 吓得贱妾正欲呼救, 不想却便你拍醒了。”
  刘洪涛苦笑了笑道:“夫人你说错了,那一黑一白不是夜叉, 是专门索命的黑白无常, 为夫我还算命大, 总算从他们手里的铁链中挣脱了出来。”
  林成方抬起头, 装模作样地揩揩那无泪的双眼, 忙忙端过了一把椅子让刘洪涛坐下, 这才细细的端祥开了: 只见刘洪涛满脸汚垢, 一身邋遢; 人不仅黑了, 并且还瘦了一圈。不觉眼中还真的落下了几滴伤感泪道:“怎么会这样? 路上遇着劫匪了啊?”
  刘洪涛倒十分诙谐的道:“龙王请我吃寿酒, 但为夫舍不得夫人, 便回绝了他道:‘就是王母娘娘请我赴蟠桃宴我也不去!’ 龙王气冲冲的怒道:‘给脸不要,不识抬举的东西你赶快滚回去吧!’ 于是为夫便又从龙宫回来了。”
  林成方变了颜色道:“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跟老娘我开玩笑!”
  刘洪涛这才心有余悸的道:“为夫这次历时近半年, 花了几百两银子购进了一批珍贵药材, 什么人参呀鹿茸, 麝香呀虫草一应俱全。因走旱路,一来担心沿途不太平, 二来人也太辛苦, 正好 购药材时碰上了一个老乡, 所以便搭上了一条顺路的船只。没承想, 由于河水甚急, 前两天傍晚船经鸡公潭时, 舵工一个不留神, 便把船撞到壁上去了,翻了船丢了药材事小, 还险些丢了我这条老命, 若是沒那几位船工舍命相救, 今天便再也不能与夫人你相会了!”
  刘洪涛正在幽幽的解说着, 刘庸也正好从学馆里回来了, 见了姨父, 抱着他是又拍又打, 激动的道:“姨爷你终于回来了, 庸儿好想你啊!”
  林成方虽是刘庸的亲姨, 两人却从未如此亲热过, 见了如此情景, 不免心生嫉妒, 而况又联想到,自刘庸进门后所发生的一连串不幸遭遇, 更是心生恼恨, 终又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道:“都是你这‘扫把星’!”
  刘庸自进此门,姨娘便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今天他满心的喜悦,被这恶恨恨的一句话,又搞得是满天的阴霾,心中不无憎怨的暗咒着:“好个淫妇,谁娶了你谁倒霉,今天你倒把家中一切的不顺意全算在了我的头上,真是不可理喻!” 刘庸心中虽有道不完的委屈,却不敢向姨父透漏半点口风,只能默默忍受。
  刘洪涛见夫人几乎不近人情,只得劝道:“都说‘天有不测风云。’这事你怎么能归罪于庸儿呢?好了,咱们不再谈论那些丧气话,今天下午庸儿你就不要再去学馆,先去周伯家沽几斤酒来,再去钟叔家买点香菇、云耳、以及墨魚等杂货来,然后再去学馆叫上你的先生,并会同你的同窗好友周松、钟鸣四父子,今天晚上一同到咱家来庆贺你姨父大难不死,也正好策此驱驱晦气。”
  刘庸已看透了周虒的为人,心存芥蒂的道:“城中又不只周伯一家酒舖,去别家沽酒不行吗?”
  林成方白眼一翻道:“就你啰嗦!” 随即右手一扬,便又欲向刘庸拍去。
  刘洪涛将手一拦道:“你又来了,庸儿不懂事,问问又何妨?” 随即又解释道,“孩子啊!这城中酒铺上十家,只是你周伯家相距既近而且酒又好,况且你不是还要去请周伯今晚来家喝酒吗?岂不一打两就!”
  刘庸心道:“姨父你也太诚实了点,又哪知世事之无常啊!” 但却只是鼻中“嗯!”了一声,再不敢多言。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第五十八回

  小钟鸣痴梦难醒 老周虒乾坤挪移

  却说刘庸那晚虽无意间发现了姨娘的奸情,只因血浓于水又不便向姨父明示,今天却还要违心地去面对被姨父视为知交的周虒,心中自然很不是滋味。刘庸来到耒阳虽已快一年了,却还从未去过周家,他挨门一、二、三……全神贯注地数到了第七家,果然看见了铺门里那高过他头顶,油漆已然剝落的柜台,柜台上倒是摆着许多个酒坛子;再一瞧门前,门两边还贴着一幅红纸已然泛白的对联,上联是:闻香及至;下联为:品味重来。横批却只有:巷子深。三个字。刘庸心中暗道:“那周虒未必有这文墨,这联也许便是周世兄的手笔。”
  听见门外脚步响,柜台里早已探出一个小姑娘的头来,看样子这小姑娘也不过十来岁,想必是站在凳子上才能观察到外面的事情来。刘庸并未见到他所认识的野姨父,只好问道:“小妹妹,这家可是周伯伯的酒舖?”
  小姑娘道:“是呀!你找我爹爹有事?”
  刘庸道:“进庙烧香,见佛磕头,进酒舖当然是沽酒了,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小妹妹这还用问吗?”
  小姑娘道:“既然只是沽酒,你管他是周家还是王家的舖子?再说你左一个小妹妹,右一个小妹妹,看你小猴儿比我也大不到哪里去!”
  “既然你爹不在家,那么敢问周松兄可曾回来了?”
  “你认识家兄?可家兄的同窗亦或朋友我都见过,却怎么就不认识你呀!”
  “你我认不认识不重要,快叫你爹或者你哥出来说话。”
  小姑娘却故作蛮横的道:“有话跟本姑娘说也是一样,我爹我哥沒空!”
  刘庸见小姑娘说话很有个性,便欲难她一难道:“那好吧!就烦小妹妹给我传个话,就说我姨父请他们父子俩今晚到我家去喝酒。”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给你传话?再说你让我爹向哪去找你家喝酒去啊!” 小姑娘闻言还果真有些急眼了。
  刘庸道:“你不是说跟你说也一样吗?怎么刚说出的话转脸便忘记了!”
  不想小姑娘转瞬便又嘻笑着道:“不说也罢,我家开酒舖,我爹还愁沒酒喝吗?只怕客人未到,今晚小哥你却难以交差!”
  “小妹妹你倒是挺伶俐的,一下便将小哥我给难住了,看来我刘庸对你还得甘拜下风。”
  “你叫刘庸?”
  “不像么?那么你说我应该呌什么?”
  “你就是洪涛婶从山东接回来的外甥刘庸?”
  “是又怎样?这下你总可以放心给我传话了吧!”
  “听说伍先生给你相过面,说你将来必具将相之才,可是真的?”
  “那只不过是伍先生为多揽几个弟子的信口开河罢了,其実刘庸也不过如此而已,不可为信!”
  “小哥你也不用过谦,是真是假试试便知。”
  “你会占卜?”
  “小妹既不会相面,也不会占卜。”
  “那么你欲怎样个试法?”
  “小妹今天欲跟你对上几副对子,未知小哥可肯赏脸?”
  “今天刘庸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改天吧!”
  “不行!你不赏脸,小妹便不给你沽酒,也不给你传话,回去叫你姨父亲自来请他老庚吧!”
  刘庸无奈,心道:“量你一个从未进过学堂的小姑娘,还能难住我一个历经两位塾师磨炼的学子不成!” 也就自有成竹在胸的道:“那好吧,既然小妹妹你执意要对,那咱俩就试试。”
  小姑娘略顿片刻便道:

  “郎才女貌,风流潇洒,海内桃源称自在;”

  刘庸心中只一闪念便道:

  “朝花夕拾,玉殒香消,天外灵芝亦何为。”

  小姑娘的心猛一咯登:“这刘庸怎么啦?这下联对得好不凄凉。” 但又不便责备,只好附和着道:“好啊!看来你这未来的大学士早就看破红尘了。”
  刘庸道:“小妹言重了,现在总可以沽酒了吧!”
  小姑娘还是不依不饶的道:“现在还只未牌时分,距天黑还早呢,你这着的什么急。”
  刘庸仰着头将酒壶递上柜台道:“你当然不急,可我姨娘急了是会打人的。”
  @天涯落枫 1349楼 2014-02-16 11:27:35
  人生何处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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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垠天涯创经典

  问兄弟新年好啊!
  天太冷,倒春寒,心情不好!
  马年忆马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天涯遍地小草,
  难觅绚丽琼花。

  马年忆马,又见甲午,过客匆匆,知音难觅。

  2014.2.20
  话说那小姑娘把刘庸沽酒的铜壶推到了一边,并无立即沽酒的意思,却天真的道:“那倒无碍,倘婶娘真要打人,我爹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要是不巧碰上了本姑娘,也一定跟她理论一番,相信我那婶娘也并不是个不可理喻的母夜叉,你就再对几联又何妨!”
  一提起她爹,刘庸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了那俩人曾经相互纠缠着的一幕,心中便很不是滋味,本想趋而远之,另覓它店去沽酒,但又觉着此女天真无邪,聪慧可爱,想走一时又挪不开步,再说自己的酒壶还在人家的柜台上搁着呢!所以只好勉強应付道:“那好吧!今天就当刘庸以文会友,又当我刘庸是初赴院试,看看在妹妹你这主考面前能否通过?不过咱先说好了,再试一题,不可耍赖!”
  小姑娘模棱两可的道:“再试几题得看本姑娘的心情,那你听好了:

  “越浪潮中,卧新尝胆,越王勾践夺五霸;”

  刘庸略一思索,便接下来道:

  “温柔乡里,良驹美妾,温侯吕布弑二尊!”

  小姑娘沒让刘庸喘气,接着又是一联:

  “财货充盈,东西南北,九州方圆,财如朝涌;”

  这联一出,还真把刘庸给难住了,虽然他有只答一题的预约在先,可不答而走,在小姑娘面前确实有失颜面;可想答一时竟又想不出相应的对句来,真是急得他又羞又愧,团团乱转。看着刘庸眯缝着眼,紧皱着眉,双手背负在身后,俨然一副老成练达的模样,正焦虑地在街前来回踱着步,小姑娘脸上不由洋溢出了一种胜利者的微笑。
  这里虽然不是考场,可刘庸却把它当作了战场,正全神贯注的思考着破题之策。他旁若无人地在街心急速旋转了百儿八十圈,虽然急得有些气喘,可口中却还在急速地叨念着:“财货充盈……财如潮涌……”
  初冬的天气,虽然还不怎么寒冷,但瑟瑟霜风袭来,令人也凭生一股不寒而栗之感,可刘庸只因心中羞愧和焦躁,早已转出了一身大汗。他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止住了脚步,那紧繃着的心一松弛,体内的热能瞬间便停止了散发,汗湿了的通体也就凉了,不想一线凉风骤然袭至,不由打了个寒颤。正因这一热一冷,心头便猛然一亮,灵感也正好呼之欲出:

  “才华横溢,春秋冬夏,四季凉热,才似浪奔。”

  “好个才似浪奔!” 小姑娘惊呌一声道,“惭愧,此上联小妹虽然年前便已想到,却始终成就不了下联,今天幸得你这山东的才子给续上,总算佳偶终于天成了。” 可话刚出口,霎时便意识到此话非一小孩所宜说,虽然此佳偶并非彼佳偶,但连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些刺耳,不由少女的俏脸上立时映出了一片红晕。
  那时的刘庸,恰如一位攻克了一座堡垒的将军,正自鸣得意,不经意间描见了小姑娘那有如桃花绽放般的娇容,浑身陡然间便涌出了一股激流,青春的萌动在无意识中也就发生了。刘庸第一次面对才貌卓绝的少女,心中便有了那种只有成人才能产生的异样感觉,所以不得不极力掩饰心中的躁动,慌乱的道:“小妹妹啊!刘庸一时的急于拚凑,未必便能成为终生的眷属?小妹妹你也不是主考,刘庸我也成不了秀才,你还是快点给我沽酒吧!”
  小姑娘若有所失的道:“人家正高着兴呢!你就如此讨厌我,急欲避而远之么?”
  刘庸心中又何尝愿意即刻就离去,只是慑于大姨妈的威严,不敢在外逗留过久罢了,所以急忙分辩道:“小妹妹你不要误会,其实……”
  “你不用左一个小妹妹,右一个小妹妹的自以为大,其实无论个头或年龄或许你都比我要小一截,但让你叫我大姐好像又委屈了你,告诉你吧!本姑娘叫周杏,今后你就叫我杏儿罢了,省得你的称呼总是酸腐得不行。” 小姑娘也有些急了道。
  刘庸道:“好了,好了,杏儿就杏儿吧!令兄既然与我是同窗,以后有时间刘庸我便经常来杏儿家讨教如何?你现在还是赶快给我沽酒吧!”
  周杏这才欣喜的一边沽酒一边道:“说话算数,杏儿在家随时恭候大驾,只是讨教却不敢当,咱兄妹三人相互切磋岂不更好。”
  刘庸偷望着周杏敏捷的倩影,心头还在“咚!咚!咚” 地跳个不停。酒沽好了,五斤酒,五十文,刘庸如数奉上。可周杏伏在那高高的柜台后面并不伸手来接,却笑眯眯一语双关的道:“这几文钱就当庸哥你给杏儿破题的奖励,你还是収回去吧!”
  “那可不行!”刘庸还是执拗的道,“我大姨妈家中还算殷实,况且我刘庸可还沒到那意欲卖文的境遇。”
  周杏闻言,不无伤感的道:“庸哥啊!人说童言无忌,可你已是受过正规教育的学子了,有些伤感而又不吉的话最好还是别乱说,你一个曾被伍先生认定为学士的人,如果都能沦落到以卖文为生的地步,那时杏儿我便当沿街去乞讨了。”
  刘庸感慨的道:“古人云:敬神如神在,冥冥中自有安排,又岂是一句毫无顾忌的话便可改变命运的?”
  不想周杏却意外地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免你大姨妈惦挂,假如你真不想欠杏儿一个人情,今天晩上你就把这钱给我爹爹吧!” 说完早已扭过头去,但依稀还可见杏儿的肩膀在微微耸动,并隐隐还能听见她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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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刘庸顾不得杏儿当时什么感受,提着酒便匆匆赶回了家,可刚刚把酒放下“叭!”冷不防后面一巴掌拍来,打得他是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右脸上已早现四条青紫的血印,并同时闻到了大姨妈的辱骂:“小畜生你可是不想在这个家中呆了?几个舖面,总共还不到十来丈远,打这几斤酒你却花了近半个时辰,你是怎么做的事?还不赶快去给我把墨魚、烟笋卖回来,若是浸不透,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眼见姨父不在家,刘庸不敢分辩,他知道越分辨所吃的苦头将越大,只好一手揩干眼泪,一手捂着火辣辣的脸孔悄然出去了。
  钟氏杂货舖在北面第九家,刘庸心中早已牢记着姨父两个老庚的住址,只是沒时间去探看罢了,今天挨了重责之后,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敢怠慢,一路上心中默默数着, 并小跑着来到了钟家,迎面正见钟叔手里拉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笑呤呤地迎着他道:“庸儿你真是稀客啊!今天怎么沒去学馆,却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家来了?”
  刘庸心气还未能平复下来,急促的道:“我姨父今天晚上请钟叔去我家喝酒,叫我顺便买一点墨鱼、香菇、烟笋等干货回去。”
  钟山道:“你姨父不是採购药材去了吗!几时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刘庸道:“我姨父今天早上就回来了,他说很想跟你们兄弟聚一聚。”
  钟山道:“又不是逢年过节,你家平时买这么些东西,该不会是又有什么喜事吧?”
  刘庸摇着头道:“有沒有喜事这个小侄可不知道,不敢随意乱说,弄不好大姨妈她又得发脾气了。”
  钟山边拣杂货边道:“你姨妈呀! 动不动便跟孩子过不去, 不知她心中是怎么想的?”
  刘庸不敢再搭腔, 默默等着钟叔将所需物品摆弄好便赶紧回家, 然后又匆匆赶往学馆去请先生伍志豪了。
  再说周虒回家后, 听女儿说:洪涛今晚请他去喝酒。心中早又猫挠般的呆不住了, 不等天黑便早早地赶了来。刘洪涛因连日劳累, 又兼之翻船的惊吓, 正在卧房休息, 周虒来了也就并未惊动, 便悄悄折到了厨房, 并猥亵地在成方屁股上捏了一把,有点心虚的道:“怎么了? 无端请我喝酒, 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今晚该不会是场‘鸿门宴’吧?”
  林成方白眼一翻答非所问道:“你个色中饿鬼难道还怕死么? 以后千万注意场合, 让人见了可不得了, 还不赶快出去!”
  周虒从身后捂着林成方的两座驼峰诡诘的一笑道:“ 咱俩要想长久往来, 我倒有一个办法。”
  林成方浪眼一挤道:“你该不是想做西门庆吧? 可老娘我却不敢作潘金莲, 你就死了那份心吧!”
  周虒道:“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人命关天, 你就是借我个胆我卖酒的周虒也不敢有那份心!”
  林成方这才缓和了口气道:“那你倒是有什么妙法?”
  “山人自有妙计,你就等着瞧好了。”周虒诡秘的道。
  “刘兄!刘兄!你几时回来的?怎么,说请客家中却不见人影?” 林成方还想究底,不意前厅已响起了钟山鸣钟般的噪音,周虒不敢再在后厨逗留,依恋地望了林成方一眼,才悄悄回到前厅。
  “我还以为有酒喝我钟山才永远趋前,不想今日周兄却先到了,小弟我倒是第一次沒能赶上趟了。” 钟山依然还在鼓噪着。
  与此同时,刘洪涛也拉开了卧房门,抱歉道:“正好!正好!只是老庚我今天有点慵懶了些,有失礼数,还请二位兄台见谅!”
  钟山又接着刘洪涛的话头道:“你我乃多年兄弟,又何必客套,你请我赴宴,小弟我无以为敬,今天孩子他舅送我一只甲魚,正好借花献佛,聊作下酒菜岂不正好!”
  周虒见了甲魚, 只道是钟鸣对刘洪涛“王八”的暗喻, 心中很是忐忑, 心道:“万一奸情败露在钟山口中, 朋友做不成了事小, 必然还会引发一场人命官司。不管他钟山知道多少, 首先得堵上他这张臭嘴。” 因此急着顾左右而言他道:“钟老弟你什么不好送, 却偏偏送来一只“王八”, 你既然知道吃了“王八”对腸胃不好, 就应该留在家中自己享用, 却不想你还把它拿来害老庚!”
  钟山一脸愕然地争辨着:“谁说吃了甲魚对肠胃不好了? 我只知道它是美味中的上品。”
  “钟老弟呀! 你可知道“王八”味虽好, 却难登大雅之堂的道理?”
  “你胸中有几滴墨水我还不知道, 还跟我咬文嚼字讲道理! 咱们今天是老庚聚会, 那些个陈词滥调我不想听, 等你儿子中了秀才, 你不吃甲魚吃鲍魚我姓钟的全包了。”
  “你……”周虒被噎得两眼翻白, 他心中清楚, 自己家的那段榆木疙瘩, 就是考上一辈子, 只怕也与秀才无缘。
  刘洪涛见状急忙劝道:“你二人呀就这点德性, 每一见面总得争个面红耳赤, 你们就不能学着相互谦让着点。”
  钟山却恢谐的道:“沒事! 沒事! 惯例而已, 沒有我俩的争议, 也许二哥你便会寂寞得无聊。”
  周虒愤愤的道:“就你姓钟的会作人, 得了便宜又卖乖!”
  “半年了, 老二不在, 你给过小弟便宜了吗? 我看便宜可全让你给占了!”钟山又不甘心地回敬了一句。
  “好! 好! 就算我这个做大哥的做事不厚道, 明天我请客, 好吧! 一来给老二洗尘, 二来就算大哥给你陪个不是, 行吗?” 周虒还真以为钟山洞悉了他的一些蛛丝马迹, 只怕他捅出一个大娄子来, 只好顺势勒缰下马, 第一次委曲求全的让了道。如果沒有他与林成方那档子亊, 只怕他二人争到天亮也沒个完。
  “什么一来, 二来, 就沒有三来么? 就兴你三老庚聚会, 就沒有老夫我一份, 周公你也有点太吝啬了吧!” 门外声到人到, 来的是私塾先生伍志豪领着刘庸,周松和钟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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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刘洪涛、周虒、钟山三人赶紧拱手相迎,其中周虒抢着道:“老先生见笑了,咱们把谁忘了也不能忘了您,犬子们可全仰仗着老先生的精心栽培,在下还一心等着我的宝贝儿子光宗耀祖呢!”
  一提到周松,伍志豪便有些头痛,但看在束脩的份上又不忍将此子辞掉,可尽管他使出浑身解数,别说进士、举人,就是想让周松中个秀才那也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所以也就勉强敷衍道:“望子成龙,人心皆同,但三分是人事,七分靠天命,老夫尽力而为罢!”
  刘洪涛点着头首肯道:“对!凡事莫强求,顺其自然即可。”
  伍志豪微微一笑道:“知我者,刘公也!只是老夫今天来贵府作客,可没带啥礼物,这里是孩子的家长送给我的一点虾米,老夫便顺手拈来给你凑个碗吧!”
  三人来刘家作客,其他二人都顺便借花献了佛,东西虽不怎么值钱,可也算一片小小心意,只是周虒来得最早,却一毛未拔,情面上当然过不去,心中正自懊恼,不想刘庸却突然上前道:“小侄下午去你家沽酒,不想伯伯不在家,杏儿妹妹却故意刁难,硬要与小侄对对子,虽然小侄侥幸敷衍过去了,可过后妹妹却硬不肯收受酒钱,现在小侄把这钱还给你了,希望伯伯不要再去责难杏儿妹。”
  周虒闻言心中一亮,脸上立即由阴转晴,笑道“看不出庸儿你还蛮厚道的嘛!这酒钱的事,你不说,杏儿她自不会说,我偌大一个酒舖中少了三、五斤酒又有谁知道?既然庸儿你心中无私,那酒就权当周伯自己带来的如何,这几个钱就留给你买纸笔好了。”
  刘洪涛急忙阻止道:“那哪行,今天我作东,你们这个送,那个送的,我刘某人岂不成了吃白食的了?”
  “大家朋友,若分彼此,岂不太见外了,庸儿你还不快把东西送到厨房去,我们大人可还有聊不完的话题。” 钟山的大嗓门跟着又响了。
  为达与林成方长相厮守的目的,周虒心中本在酝酿着一个计划,只是一时还无法启齿,现下机会来了,待众人客厅就坐,他便又抢了先道:“洪涛兄弟啊!今天愚兄有个不情之请,未知你可能容纳否”
  刘洪涛不知何意,茫然的道:“你我兄弟多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毋须客套。” 钟山、伍志豪闻言,也不约而同的将视线集中在了周虒身上,就连周松、钟鸣也大气都不敢出,都想听听这不情之请为何事?
  只听周虒道:“洪涛兄弟你也知道,小女虽少,却聪慧过人,聊胜犬子十倍;令郎虽少,却也是学馆首屈一指的佼佼者,堪称郎才女貌……”
  “周公你有话直说,你女儿到底有多聪颖我虽然不太知道,可庸儿有多重老夫我比你可清楚得多,你这么云遮雾罩如数家珍般的到底想表达些什么啊?” 伍志豪察言观色,见周虒竟抢去了先机,便欲设法制止。
  周虒道:“老先生您别打岔……”
  钟山也即时打断了周虒的话题道:“打什么岔啊!你能说人家就不能说吗?可你有话却又不好好说,还拖腔拿调的假斯文。” 这并非钟山的牛性又上来了,而是他们三人今天都是有备而来,都想趁机将自己的女儿展示给刘庸, 将来好做个必然的进士或举人夫人。
  可伍、钟二人并不知道,周虒并非全是为了女儿着想,而是一箭双雕,所以他不再装腔作势, 赶紧切入正题道:“想必二位刚才已经听明白了, 庸儿第一次去我家沽酒, 小女便欲与之以联联姻, 那可不是周某授意的; 不仅如此, 沽了酒还不收钱,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情窦初开, 情之所至, 一见钟情! 由此便可以想见,小女的智商有多高。” 周虒一连道出了三个情字, 看来天生便是个多情种子。
  纱窗已经捅破, 伍志豪只得暗暗挽惜自己出手太慢, 已至于错过了女儿最好的归宿; 可钟山却不管先来后到这一套, 还在极力抗辩着:“周兄你也不想想你女儿今年多大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便知道谈情说爱了, 还真是闻所未闻。”
  周虒道:“事实就在眼前, 可今天庸儿也去过你家, 未知 你那同龄的女儿可曾有所表示? 只因你女儿还不喑世事呢! 小女虽然年未及笄, 但她们既然有了这份心, 我们做大人的就应该把它当作一回事, 这可并不是定娃娃亲那么草率, 洪涛兄弟你说是吗?”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 伍志豪只好顺水推舟道:“听说令嫒还差点难倒了老夫的得意门生, 小小年纪真是可钦可佩, 但愿这对稚童自己联姻也能成为历史上的一段佳话, 老夫这里谨代庸儿谢过周公了。”
  刘洪涛道:“犬子不才, 承蒙周兄错爱, 兄弟我也谨已谢过。”
  “也许刘庸与你女儿是真心相爱, 但周伯你心中未必无私?” 周虒正暗自得意今后出入刘家有了合理的口实, 冷不防钟鸣爆出了震惊厅堂的一句话, 此言一出, 全厅顿时一片哑然。
  伍志豪暗道:“周虒心中所想, 明眼人一瞧便知其并非儿女亲家那么简单, 只是老夫不好道破而已! 钟鸣这孩子修为不够, 所以也就够直白了点。”
  钟山心道:“咱钟周两家世代交好, 若两家能共结秦晋之好, 那可是好上加好, 只是不知周兄为何却挥出了这把无情剑, 将这对青梅竹马的小伙伴硬生生给拆散了, 也难怪鸣儿会如此激愤, 但愿庸儿一直好运!” 钟山心中虽如此想, 但口中却斥责道:“鸣儿胡说, 庸儿与杏儿确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你小小年纪吃的是哪门子的醋, 周兄你可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周虒陡闻钟鸣之言, 心中确实一惊, 但马上也就镇静下来, 不愠不怒的道:“鸣儿你说说, 伯伯给女儿定个女婿, 难道还得跟他人商量不成, 你倒说说伯伯我私在哪里?倘你若早有此心, 何不让你爹爹早点上门来提亲,今天却来说这风凉话讥刺你伯伯。”
  钟山道:“周兄你这冠冕堂皇的话就不用说了, 咱钟周两家虽沒有定下婚约, 但却早已心照不宣, 今天, 既然周兄你的决定作得如此突兀, 兄弟我也道不出责怪的理由。 但孩子一时气忿, 说了句不附身份的话, 还请周兄见谅! 其实, 兄弟也觉得周兄今天的决定是对的, 无论怎么说, 庸儿确实要比鸣儿机敏许多, 前途一定无可限量。”
  周虒道:“兄弟你不要误解, 你与洪涛兄弟都是我的老庚, 两个侄儿都非常优秀, 为兄也决旡厚此薄彼的意思, 只是小女只有一个, 她自己却选中了庸儿, 若为兄強行将她许给鸣儿, 强扭的瓜儿也不甜啊, 还望兄弟见谅!”
  伍志豪自知自家的女儿已无望攀上刘家, 只好从旁劝道:“钟公父子也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罢了, 其实令嫒即便并未钟情于庸儿, 父母之命也无可厚非。周公你不用多心, 老朽不才, 愿充媒妁来成就这段好事,你看如何?”
  钟鸣苦着脸顶道:“先生你只道是好事, 只怕好事多磨便未必是好事了。”
  钟山见木已成舟, 再争亦无益, 只得违心地劝道:“鸣儿啊! 今天虽不是你刘庸兄弟的订婚之喜, 但说话也得稍有分寸, 不然便显得我钟家太沒教养了。”
  钟鸣幽幽的道:“‘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之才情可冠后世, 当年都有这样的感叹, 孩儿我所学当不及李公之万一, 纵有教养, 今后也不过是蹉跎岁月, 始终 遗人笑柄。”
  “钟兄平素志向高远, 今天怎么竟惘然起来了?” 后厢的刘庸从厨房中出来, 听见钟鸣正在呤<<锦瑟>>,是以笑吟吟的问道。
  钟鸣想发作, 但无名之火又不想无端烧向刘庸, 今晚的事也许他还不知情, 但又遏制不住愧辱的心情, 愠怒道:“刘庸你也不用惺惺作态, 今天晚上, 我钟鸣总算理解了当年周公瑾的心情!”
  刘庸大惑不解的道:“‘既生瑜, 何生亮!’? 钟兄你这话有点言过其实了吧! 你我兄弟, 何时便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我天天都在学馆, 小弟我可从未做过对不起钟兄的事。”
  “那我问你‘温柔乡里, 良驹美妾, 温侯吕布弑二尊。’ 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回事啊,看来钟兄你也经过杏儿妹妹的考核了。”
  “钟鸣被大伯考核了十年,也不及杏儿考核一次,我自怨自艾几句,难道也错了?”
  “写诗、填词、配楹联,在学馆有的是时间,今晚咱们可不要搅了长辈们喝酒的兴致。”
  “别以为先生宠爱你,你就成了耒阳城中的文圣,你不要得意,好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关公一世所向无敌,可他最后还走过麦城呢!”
  “钟兄你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请问我刘庸几曾以文圣自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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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周虒眼见自己有些唐突的决定竟引起了钟鸣极大的反感,其实,近十年来他一直对钟鸣还是十分器重的,只因为了那点私欲,便生生将他与杏儿拆开来,想想还确实有点过意不去,因此便缓和了一点口吻道:“二位贤侄不要斗嘴了,这里不是院试考场,谁也无法仲裁。我看这样吧!二位贤侄从今往后一同努力用功,两年后的院试上,谁中了秀才,小女便许给谁,你们以为如何?”
  伍志豪不无担忧的道:“周公你的女儿可只有一个,倘或庸儿与鸣儿同时都中了秀才,那你将又如何区处?”
  周虒略一迟疑而后又果断的道:“论名次,优胜者为先!”
  钟鸣不屑的道:“大伯的女儿嫁给谁是你作父亲的权力,小侄也决不会希罕那嗟来之食;但瑜亮之争却是难以缓和的矛盾,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刘庸甚为尴尬的道:“钟兄你既不是周公瑾,小弟我也不是诸葛亮,即便真是,大家都是同一个窗下的伙伴,又何至于如此剑拔驽张的呢!再说周家的女儿到底嫁给谁,那是他们周家的事,小弟我又几时跟你争过?小弟今天虽然与杏儿妹妹对过对子,可却并未私订终身,不信你现在可以去问她。不过今天小弟我倒认为:你人无用却偏偏只怨屄无缝,真是不可理喻!”
  刘庸的这句话更将钟鸣的倒毛撸翻了,当即气鼓鼓的道:“东风不与钟郎便,周家无故锁杏儿!不知你刘庸算个什么东西,你还以为东风真的由你而生,我钟鸣这一辈子都得活在你的阴影里吗?你做梦去吧!”
  刘庸诚惶诚恐的道:“小弟来到耒阳才不过一年,想想也从未有过开罪钟兄的地方,这期间,无非是先生对小弟有所偏爱,但这也并不妨碍钟兄你的前程,钟兄你又何苦如此妒嫉呢?”
  钟鸣道:“刘庸你也不用太狂妄,你可知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道理?溺爱会使人丧志,只怕你将来未必不会成为我华夏历史上的第二个金溪方仲永。”
  刘庸不怒反笑道:“钟兄你还真够朋友,谢谢你今天的善意警醒,小弟自此会把你这句话当作一座警钟,时时在心中敲响。”
  钟鸣道:“夺爱之恨,不共戴天,你竟还嘻皮笑脸极尽奚落之能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庸眼见钟鸣脸现杀机,已知劝戒再无效果,也就正色道:“那钟兄你意欲何为?要决斗小弟我可是人单身瘦,决不是对手,只能任人宰割了!”
  钟鸣道:“恃强逞勇不是君子所为,若说斗武不仅刘叔会说钟某欺侮弱小,便是家父也不会答应。”
  刘庸道:“既如此说,还算钟兄你有点君子气度,那咱们说好了,两年后,咱俩只得在院试上一决雌雄了。”
  钟鸣颇为自负的道:“刘庸你不要以为下一届的院试中你就胜券在握,两年时间不短,其间世事变幻是很难逆料的,说不定下一届的生员便是我钟鸣亦未可知。”
  刘庸道:“那便请钟兄日夜勤攻经、史,万勿懈怠,预祝钟兄夺个生员第一,那不但周家父女将刮目相看,小弟我也一定登门恭贺钟兄的订婚仪典。”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沒想到在湘、鲁两省皆享盛名的刘庸,原来与张继一样也有气馁的时候啊!” 冷不防钟鸣口中竟爆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以达嘲讽刘庸之目的。
  “小弟不才,你说一千,贬一万都无所谓,可别污辱古人。《枫桥夜泊》可是经过历史检验的名篇,只怕钟兄你再活五十年也未必作得出来?”
  “你只知道是历史名篇,但你对历史名篇与历史名人理解多少?你对张继笔下的寒山与钟声又理解多少?”
  钟鸣连珠炮似的质疑,确令刘庸难以招架,只好含糊其辞的道:“寒山者,寒山寺之始祖也!寒山的徒弟拾得因为被师傅误解,不得不东渡东瀛,日后倒成了东瀛的一代高僧。据说,寒山寺的钟敲起来,远在海外的拾得也能听得见,就更不要说泊在姑苏船上的落泊举子张继了,难道除此之外,钟兄你还有更为独到的见解?”
  钟鸣鄙夷的道:“读死书,死读书!对于历史典故你也只会遵循着普通人的认知去理解,却不会更深层次的去剖析。你可知道,张继他在赴试之前抱着多大的希望?他跟你一样,早已把状元视为囊中之物了,可心比天高,天虽高,却撞破了头,万念俱灰之余,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刘庸你不觉得你这一生的经历,不正是那张继影子的重现吗?”
  钟鸣越是指桑骂槐的指责,刘庸反而更加平静了:“小弟这十余年来确实命比纸薄,可纸虽薄,还是砸破了脚,但尽管这一生总是厄运当头,可小弟还是得顽强的活下去,免得钟兄失望。”
  钟鸣并不理会刘庸回味旡穷的苦茶自品,只顾自己喋喋不休地道:“《枫桥夜泊》被捧成了名篇,张继也就自然成了名人,但到底是名人写出了名篇,还是名篇造就了名人已无法考证。但是钟某只听说过晨钟暮鼓,半夜撞钟岂不扰人清静,官府未必不会强加制止,那夜半钟声只怕说不通?”
  “钟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某只想让你知道,那钟声到底是有形还是无形,他(它)为啥半夜了还能登上或者漂荡在张继的客船?”
  刘庸以为钟鸣的思维已然扭曲,狐疑的睁大了瞳孔盯着他道:“钟兄请冷静,两年之间确实会发生很多事,但钟、鼓之声的传播只是一个简单的声学原理,不似龟、兔赛跑般随时有所改变,它传到了哪里,毋须你我来争辩。”
  钟鸣见刘庸答非所问,急了道:“错了,错了,全都错了!千百年的错误,竟然谁都视若无睹,这才是历史的悲哀!”
  刘庸听了头皮有些发麻,心想此时此刻钟鸣已是怒怨郁结,难以自拔,如再强加刺激,不仅收不到矫正的效果,只怕还将激变成疯魔,那可就无法收拾了。因而问道:“若依钟兄之见,那钟声当为何物?”
  钟鸣自我解嘲道:“钟声是人非物,他是张继栖在寒山寺的一位朋友,也就是钟某的祖先。”
  钟山听得此言,霎时脸上由红变白,由白变紫,心中那滋味是既苦且涩,暗咒道:“你这无知的畜牲竟说出这等话来,真是太荒唐了。”
  “在失望之余,那张继自愧无颜再见江东父老,是张继与先祖钟声的巧遇才振兴了他生的欲望,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小命,从而也成就了一篇不朽的大作。” 钟鸣还在自顾自的叨念着。
  在刘庸听来,钟鸣之语并不像疯话,倒像蒲松龄笔下精彩的片断,只好凑趣道:“钟兄你的想像力确实非凡,小弟我可是望尘莫及啊!”
  “刘庸你不用笑我,两年后,亦或十年二十年后,希望你也能在逆境中挺起,并作出像《枫桥》的名篇来,而我钟氏家族也决不会比先祖逊色,必当义不容辞地担负起拯救生灵的责任来。但无论怎样,钟某这一生还是会让你刘庸付出应有的代价!” 钟鸣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刘家大门,远处还响着钟鸣歇斯底里的呼呌。此言传来,全厅顿时一片哑然,大家心中都在揣摸着这代价到底得有多大?
  “唉!家门不幸啊!” 良久,钟山才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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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伍志豪当时偶有感悟的道:“钟鸣之言虽几近疯话,但细想想也不无道理啊!我们知道,一个人的期望值越高,失望后的打击就越大,所以张继落第后无颜再见江东父老而萌生死志也就是自然的事了,不过那钟声到底是人还是声倒是有待商榷?”
  刘洪涛却从旁劝解道:“本人对鸣儿的钟声甚或鼓声是满头雾水,摸不着边际,只是对周兄的决定觉得有些草率。这么多年来,周兄你不是不知道杏儿在鸣儿心中的位置,当这段感情突然被你偷梁换了柱,那鸣儿心中一直构筑着的楼阁也就随之崩塌了。更有甚者,那鸣儿与庸儿同窗共读,天天相见,你叫他们日后怎么相处?”
  周虒高傲的道:“自然界的规律本就是优胜劣汰,动物决胜于劲力,而人类便决定于智慧,不要说我周某现在看好你的庸儿,而杏儿也对庸儿另加青眼,可两年后的订婚宴上还说不定是谁呢!”
  刘洪涛有点意外的道:“周兄你竟把儿女的终身大事当作一句戏言,这话让人听了确实有点心寒。”
  周虒却固执的道:“说难听点是戏言,说文雅点是鞭策,但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促其成才。”
  刘洪涛道:“好鼓不用重槌,好马不用响鞭,两年后若庸儿与鸣儿都中了秀才那固然好,可万一二人都铩羽而归,不知周兄又将怎样看待二人?难不成周兄你又再出招贤榜不成?” 只是最后那一句刘洪涛还是让它烂在心里,终是不敢与闻。
  可周虒还是听出了刘洪涛的弦外之音,心有不悦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嫁娶的一种方式罢了,刘兄你不会不知道,历史上的婚嫁可还有许多种呢!”
  刘洪涛道:“小弟一向孤陋寡闻,今天倒想听听周兄你心中到底还有何高见?”
  周虒笑笑道:“杏儿虽不是公主,但绣球可并非公主的专利,再说杏儿虽不可能去比武招亲,但以文会友也未必不可行呀!”
  刘洪涛冲着刘庸极力忍耐着道:“周伯他一个女定招七个郎,庸儿你现在激流勇退还来得及,不然,只怕将来会把你荡滌得分不出个东南西北。”
  “大丈夫当志在四方, 激流勇退岂不太窝囊, 小猴儿你可千万不能听你姨父的! 好了, 今天这个话题就不要争了, 你们该喝酒喝酒, 该吃饭吃饭, 希望大家不醉不归。” 林成方在厨房中烹炒蒸煮忙活了大半天, 终于端上了-----墨魚心肺大杂烩-----第一道菜。刘洪涛正欲起身斟酒, 林成方又忙着止之道,“且慢, 先饮家酿米酒, 这白酒留着你们猜拳行令。” 说完竟端上来一只大酒坛, 坛中佳酿起码不下十斤。
  待林成方转回厨房, 刘洪涛便与刘庸耳语了几句, 周虒虽然距刘洪涛最近, 却也并未听清老庚的悄悄话, 也就满腹狐疑的问道:“兄弟你莫非还有未来得及周全的朋友? 急时抱佛脚, 未免有失礼仪!”
  刘洪涛道:“今晚之邀, 并非宴请, 普通便饭而已! 我家佣工兼总管, 风里雨里辛苦了一年, 兄弟我也想请他一同来喝杯酒, 周兄你该不会觉得有失身价吧?”
  未待周虒开口, 伍老先生已抢了先道:“有何不可, 凡自认高贵者反而最愚蠢!这虽与圣人的‘劳心者治人。’有些相悖, 却也算是至理名言。” 听得此言, 周虒即便心有不平, 也不好再相拒了。
  菜餚上桌, 足有十道, 今天虽非喜庆, 难得林成方一心卖弄, 却更胜喜宴三分, 这第一道菜是: 墨魚心肺十全大杂烩;第二道: 肉丸魚丸蛋丸九味小拚盘; 第三道: 八宝粥; 第四道: 香菇云耳炒仔鸡;第五道:醉虾;第六道:剁椒鳙魚头;第七道:红烧肉;第八道:清蒸王八;第九道:青菜炒牛肉;第十道:银耳瘦肉汤。
  酒已斟满,菜已上齐,林成方面现桃花,嫣然一笑道:“弟妹厨艺粗糙,却也是我与洪涛的一片心意,这酒不好请看在糯米份上,还望伍先生与二位老庚将就着用吧!”
  周虒不待他人开口,忘乎所以的道:“不用说菜香酒醇,光庚嫂这张甜嘴,老周我就得咂巴半天,够享用的了。”
  林成方粉脸一红,暗骂道:“死鬼也不分场合,你这猪八戒的招风大耳朵,还生怕别人看不见么?” 口中却道:“周伯你还挺风趣的,只是说话可得掌握分寸,还请自重!”
  伍志豪一生老成炼达,阅人无数,这台猾稽戏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只是觉得刘洪涛憨厚得有点可爱,心道:“往后老夫当尽量少来这是非之地,只是庸儿如果沒这个周虒的搅合,他的命运也许便会少许多曲折,但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因而伍志豪举起手中杯,违心的祝道:“来,为了刘公吉人天相,遇难呈祥;为了夫人秀外慧中,才艺双绝;为了麟儿良缘天授,佳偶天成;更为了你们三老庚的世代友好,姻谊永承,干杯!”
  “咦!”林成方刚刚举起杯,突然发现刘庸不见了,疑惑的问,“庸儿呢?都多大了, 还只顾着玩!”
  “大姨妈。”林成方话音刚落, 刘庸已毕恭毕敬地立在了门前, 后面还跟着林洪什父女。
  “好啊! 小猴儿长本事了, 竟也有了自己的私交?” 一见林洪什, 林成方双眼就直冒火, 恶狠狠的抡掌便向刘庸当头劈去。
  刘洪涛一见, 抢步拦在了刘庸身前道:“看你什么徳性, 当着那么多人也不给孩子留点颜面, 告诉你罢,老林是我呌庸儿去请的, 要打你就打我好了。”
  “你呀……”林成方无奈。
  林洪什虽为农田总管, 却并不知刘庸所请何事, 一见这阵仗, 才知自己身份卑微, 岂可与他人推杯换盏, 当即羞红了脸拖着女儿便欲离去, 刘洪涛顺手将其拉进屋道:“林老弟请留步, 莫说今晚并非喜庆, 即是盛宴, 老弟你为我刘家操劳了半辈子, 为兄我敬你几杯也是应该的。”
  林成方还是余怒未熄, 语音急促的道:“好呀! 原来你今晚特意要宴请的只是你这位兄弟, 这些老庚与师长只不过是陪衬罢了, 可老娘我却还傻呵呵地为他忙前忙后……”
  “够了! ” 刘洪涛打断了夫人刻意的讥讽,“不用说林老弟乃你林氏宗兄, 一笔难写两个林字, 就凭他一家这十几年对我刘家的贡献, 我刘洪涛就应该敬他三大碗。”
  林成方心头拧着一个大疙瘩, 总觉得与佣工共席有失身价, 还是执拗的道:“他们一家吃咱们的, 拿咱们的, 天旱水涝不担一点风险, 到头来还得拿他当作大舅公供着不成?”
  58:
  却说林洪什的女儿,小姑娘林慧琳年龄也与刘庸相若,眼见爹爹遭受老板娘的歧视,泪眼婆娑地拉着爹爹的袖子使劲拽着,两条羊角小鞭随着身体的晃动一翘一翘的,呜咽着道:“爹,咱一年到头只是替人家作忙前忙后却得不到尊重,既然大姑已把咱们当作了要饭的,那咱们还是尽快走吧!”
  刘洪涛见此情景更是过意不去,一手拉着林洪什,一手抚摸着小慧琳的头道:“小姑娘别怕,你大姑脾气不好可吓着你了?其实是你们一家给姑父我撑起了个半个家呢!姑父乡下那百十亩良田,如沒你爹打点不就早已荒芜了;还有你精心饲养的那头老母猪,一年两窝猪崽又给姑父家盈过多少利!虽然年前老母猪已寿终正寝,可如今新母猪很快又将下崽了,我刘家可离不开你们啊!”
  小慧琳揩着泪道:“我家帮姑父所作的一切,只不过是乞食者养家糊口应尽的本份而已,哪有功劳可言?若咱家走了,自有别人来交替轮换,那时大姑自然好说话了。”
  林慧琳出口不凡,倒让伍老先生刮目相看,不由心中暗赞:“此女也是块璞,只可惜出身寒门,难免不会被时光所湮沒。” 因而不自主的动了恻隐之心道:“小姑娘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其実你家大姑也只是刀子嘴,说说而已。俗话说:穷不与富斗,富莫与命争。咱不说你与你大姑是主仆,就是大家同乘一条船,也应当同心协力,相互扶持。既然刘公如此器重你们,那你还耍哪家小姐脾气啊!”
  伍老夫子一语双关,敲山震虎,只道林成方将有所收敛,可她却还是一味蛮横的道:“姨娘装出外婆相,还小姐呢!什么富莫与命争,咋的,这话听起来乍那么刺耳?”
  刘洪涛沒法,拉过夫人悄声哀吿道:“就算我求你了行吗!你就不能少说一句给伍先生一个面子?刚才钟鸣已被气走了,若再走了伍先生,那钟山气量再好也将坐不住了,剩下这席酒就留给你与周虒两人共品你才惬意啊?”
  刘洪涛所说,也许正是林成方所想,只是若真到了她与周虒单独相处的那一步,也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再说林洪什一生为人忠厚, 一家三口对刘家的贡献那可是沒得说, 只是红脸已然拉下, 要想换成白脸, 这个弯一时却转不过去。
  可那一旁的周松, 多年来本就看不惯刘婶娘河东狮吼的模样, 岂知自刘庸来后, 她更是变本加利, 把那无名火便全烧在了刘庸身上, 今见刘庸如犯天规戒律般 立在一旁,抖抖索索的已简直不成人样, 不由已激起了他的英雄肝胆,忍不住道:“小侄我知道婶婶你忙活了这大半天, 为的也是讨个吉庆, 只是刘庸兄弟少不更事, 要做顺水人情也得跟婶婶你知会一声, 你这样无声地将林叔父女请来, 倒好像婶婶有点吝啬似的, 她脸上当然有点挂不住了。再说人家林叔一家三口给你们刘家出了多少力, 婶婶当然了然于胸, 还用你来提示吗? 再说婶婶今天本来也只是想训戒一下无知的刘庸兄弟, 不想却让林叔父女觉着十分的尴尬, 竟 闹得个大家都不愉快,不知小侄说的可对?”
  林成方正愁无处下驴, 周松这么善解人意, 她当然是求之不得, 忙不迭声的道:“对, 对,周哥说得对! 刘庸你若有周哥一半的机灵, 大姨也就不用这么烦心了。”
  周虒也急忙咬住林成方的话尾道:“误解, 误解, 刚才只是一个表述不当的误解罢了, 林老弟你可千万别把它放在心上。现在诸事明了, 请大家赶快入席吧, 不然菜都凉了。”
  林成方虽然心中不乐意, 也只得强颜欢笑着道:“兄弟你到咱家也不只一年两年了, 你也知道, 咱这人一向口无遮拦, 还请兄弟多多包涵。来, 喝了这杯酒, 希望兄弟与侄女儿能消除隔阂, 咱刘家可还得继续辛苦你们一家哟!”
  眼见大姨妈变了颜色, 刘庸又向周虒扫视了一眼, 无奈地摇了摇头。林洪什身处矮檐之下, 即便所谓的姑娘不给他父女留面子, 他又能怎么样? 拖家带口到哪都是替别人撑篙, 难道他还能掌舵不成! 也就不得不强装笑脸道:“她姑言重了, 林某倒无所谓脸面, 只要您不再责怪少爷就好。”
  望着满桌的王八, 醉虾, 大杂烩, 伍志豪也举着酒杯自语着:“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哟!” 可心中却又有了新的看法:“莫道周松全无用, 八面玲珑胜乃公, 老夫今后对他可也得刮目相看了噢!”

  欲知事态发展, 请看下回便详。
  第五十九回

  图报复钟鸣诈谋 遭磨难刘庸励志

  话说当晚钟鸣胸中压抑着一腔怒火气冲冲的走了,他既恨周虒太圆猾,又恨爹爹太懦弱,更恨刘庸横刀夺爱,竟搅浑了本就平静的一泓春水。钟鸣越想越恨,一夜长嘘短叹,难以成眠,心中一直萌生着许多报复周虒的念头,而后却又被自己一一否决了,最终却把报复的目标定格在了刘庸身上,这便叫柿子专拣软的捏。
  第二天,跟往常一样,刘庸不敢稍有懈怠,照例早早起床,生火作饭舂斋汤;担水扫地抹桌凳,一应家务料理得是井井有序。卯牌刚过,辰牌初临,刘庸不待大姨妈起床,便已喝过稀粥,悠哉游哉往牌楼下伍记私塾上学去了。
  通常,那私塾的大门,每天都是刘庸第一个叩响,可今天例外,那两扇大门却似闭未关,竟留着一条小小的缝隙,不用说,今天破天荒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这便意味着已经有人向着凡事都争第一的刘庸发出了挑战。
  刘庸心中十分好奇,急欲一睹此人为谁?那时腿随身动,眼随心转,风风火火的将门往里一推,但见堂内坐着一人,正在向他微微发笑,此人不是师长伍志豪,却是学长钟鸣。刘庸心念电转,早已意识到了钟鸣脸上的笑容不祥,但尽管刘庸反应神速,身体急速前奔,可还是慢了半拍,那门上暗藏的一蔸清水早已倾泻而下,将刘庸是从头到颈淋了个透心凉。
  按常理,这十冬腊月的刘庸应该立马回家换衣裳,只因他姨妈每每不按常理出牌,凡刘庸在外,无论与谁发生摩擦,也无论有无道理,那受惩的总是刘庸,轻则怒骂,重则鞭打,甚或还不给吃喝,所以刘庸宁可咬牙忍受,也不愿回家再添屈辱。此情此景,倒让钟鸣有点于心不忍,毕竟两人同窗有日,只因一时气忿,这游戏便玩得有点过了头,可刘庸却一味死撑着不肯回家,那钟鸣也便只剩干着急的份了。
  两个人无言以对,面对面干耗着,近一个时辰过去,许多童生已陆续到校,只见刘庸抖抖索索难以自持,有的便劝刘庸赶快回家,有的则早已将先生请了来。伍志豪见状忙问:“刘庸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刘庸却依然故我的道:“沒什么,上学路上经过人家楼下,给人泼的。”
  “哈哈……”众学子已哄堂大笑起来,“幸好是早上, 若是晚上, 那绣楼上泼下来的可不是好东西哟!”
  “肃静! 肃静!” 伍志豪教鞭一击讲台道,“无论是早水 晚水, 还是赃水净水, 可它都是祸水, 这大冷的天, 它会要了庸儿的命, 你还不赶快回家换衣服去!” 于是,几十双眼睛都投向了刘庸, 迫使他不得不壮着胆子回家。
  出得门去, 刘庸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 不想正与钟鸣的目光相遇, 四目相对, 钟鸣却迅速将眼神转移了, 其实他并非惧怕刘庸将真相供出, 而是觉着自己的心灵猥琐得难见天日。
  却说刘庸狼狈地回到了家中, 只想尽可能的避开大姨妈的视线, 尽快换了衣服重返学堂, 以免节外又生枝而遭受体罚。还好, 进得门来, 大姨妈还真的不在, 不由心中一阵窃喜, 他换好衣服正欲离去, 不想厨房中竟飘来一阵阵浓烈的香味。
  俗话说得好:“见饭肚饥。” 那刘庸早上喝了两碗稀粥, 这时腹中早又空空,他饥肠辘辘折进厨房, 但闻瓦罐中香气正浓。刘庸小心翼翼揭开罐盖, 见里面正炖着满满一罐黄芪, 党参, 老母鸡, 不由刘庸不垂涎欲滴。
  刘庸谨慎地房前屋后观察了一遍, 竟见姨妈, 姨父都不在家, 遂偷偷夹出来一块鸡脯吹了吹, 当刘庸抓着鸡脯正欲往嘴里送时, 不想大姨妈却幽灵般的突然出现了。
  林成方见刘庸偷吃了她的求子良方, 登时火冒三丈, 顺手就给了刘庸一个大叉烧, 鸡肉随即掉在了地上, 而刘庸脸上却篷篷松松现出了四道大紫印。鸡肉未吃着, 那林成方却还不依不饶的漫骂道:“你这三世的饿鬼本就什么都能吃, 现在倒好, 竟无法无天连老娘治病的药方都敢偷着吃了, 老娘 悔不该当初领回你这饿鬼来。”
  刘洪涛闻声赶了来, 见了刘庸那副屈辱的模样, 虽然心头一阵酸楚, 却也无可奈何的道:“庸儿你这孩子也忒不懂事, 这药方可是你大姨妈为了生个小弟弟而出高价, 请名医开来的, 吃破了可就不灵了, 你就不想大姨妈给你生个小弟弟吗?” 接着又转过脸去冲着林成方连劝带斥道,“孩子不懂事虽然饿了点, 但你也不用下此重手, 倘或打聋了耳朵震坏了脑子, 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再说你这药方炖母鸡, 前前后后吃了也不下百十只我可从沒尝过, 可你也并未生下一个蛋蛋来啊! 难道这一只便是那南山凤凰, 竟有神效不成?”
  林成方闻言, 更是粗着脖颈咒道:“你这沒良心的死鬼, 合着老娘沒给你生个儿子, 你就合着伙来欺侮老娘, 你现今有了这个小杂种, 竟把老娘我全然不当一回事了, 老娘我今天不活了!”
  刘洪涛沉默了半辈子, 眼见刘庸如此遭罪, 可是再也忍不住了, 竟 疾言厉色的道:“儿女前世修, 种子隔年留, 你个泼妇连个外甥都带不好, 送子观音又哪敢再送一个来遭罪啊! 今天你爱活不活, 省得这世上老母鸡总涨价。”
  “天杀的死鬼, 老娘知道你在外面有了相好, 便嫌老娘碍眼, 这次你虚托沉船遇险, 实则是财产转移, 却让老娘我给你陪了许多眼泪。” 刘洪涛这下更是捅了马蜂窝, 那林成方更是呼天抢地的嚎开了。
  “只怕是你自己早已红杏出墙, 却来猪八戒倒打一耙, 让老子做个活王八!”刘洪涛至此也不再示弱, 反唇相讥道。
  刘洪涛本是信口胡诌以压压林成方, 不想还真的让他不幸而言中了, 那林成方只道丈夫对她与周虒的事已有所耳闻, 声调陡然间便低了八度, 尽力压着声音道:“这东西可以乱吃, 话可不能乱说, 你说老娘我红杏出墙可得拿出证据来, 不然老娘我跟你没完!”
  刘洪涛冷笑着道:“那么你说老子的相好又在哪里? 你是否也拿住了老子的铁证?”
  “你……”林成方一时哑言无语, 竟“呼哧”“呼哧”连着直喘粗气。
  59:
  姨父与姨妈吵得不可开交,一旁的刘庸深深叹了口气正欲返回学堂。那林成方平日无论对谁都是说一不二,今天第一次在丈夫面前有些气短,心中正窝着一股火,陡见刘庸颤颤兢兢正欲离去,竟把自己也不当作一回事了,当即那个气呀!是以把一腔未舒的恶气全撒在了刘庸身上,怒吼着道:“小兔崽子你想跑哪去?难不成又要老娘拿棍棒赶着你去面壁思过么!” 刘庸哪敢违拗,只得赶紧跪在搓衣板上,面对着祖先牌位默默的祁祷。刘洪涛心中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那已是司空见惯了的事,又哪能争这一日之长短,只好苦笑笑竟找街坊下棋聊天去了。
  再说周松自刘庸来到耒阳后,两人便甚为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更兼前些天老子又曾许下诺言,只等刘庸院试夺魁便将小妹许配给他,心中更是喜滋滋的竟比自己娶媳妇还惬意,所以对刘庸便更添了几分爱怜。今天早上刘庸无故遭淋,他便觉得有几分蹊跷,事情虽然不大,可他却总想探究出个子丑寅卯来。时间点点滴滴的逝去,刘庸竟然整个晌午都未回来,这可不是一向勤谨的刘庸的风格,心想其中必有隐情。
  周松心急火燎的总算捱过了那难熬的时光,刚一放学他便一阵风似地跑回了家,他一心想知道,晌午刘庸的旷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回到家后,爹爹不在,为了朋友,周松也曾想过只身前往刘家,可依自己并不上进的名声,又恐难脱诱惑刘庸不务正业的干系,林成方那张刻薄的嘴不少街坊都曾领教过,确令周松望而却步。
  周松眉宇紧锁,犹豫再三,正不知如何是好,可他这些无言的举动并未逃过妹妹的眼睛,只听周杏恢谐的道:"常言道:郁伤肝,怒伤脾,爹爹不在家,大哥你有啥事就不能跟小妹聊聊以释怀。"
  周松闻言,眉结一展,但马上又摇着头道:"沒你的事,小孩家家的你来凑什么热闹!"因为周松既担心自己与小妹一同去刘家会给刘庸增添无谓的麻烦;更担心小妹的婆媳关系将来怎样维系?在这样的人家,要想十年媳妇熬成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之所以关注刘庸,太多的缘故还是在关心周杏,只要刘庸将来能够冲开家庭的禁锢,那么林成方再无赖,也就对妹妹构不成威胁了。
  然而,尽管周松还在杞人忧天,周杏却童趣未尽,乐呵呵的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哥哥你还真担心天会塌下来啊!"
  周松嗔道:"笑!笑!笑!只怕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周杏止住笑容,惊疑的道:"大哥, 是什么事竟有这么严重?”
  周松道:“邻里都说刘庸他大姨妈是只母老虎, 弄不好可是会吃人的, 小妹你知道吗?”
  周杏又是嘻嘻一笑道:“大哥你别危言耸听好不好, 依小妹看, 婶婶倒是也有慈祥的时候, 你沒见她见到咱爹的时候, 不就温驯得像只小绵羊吗!"
  周松不无忧虑的道:"爱屋及乌,小妹你可别太纯情了,在为兄眼里,倒觉得你恰似一只可怜的小绵羊呢!”
  不想周杏却果断的道:“俗话说得好: 冷酷先生好弟子, 冷酷家娘好媳妇。无论是弟子还是媳妇, 只有能忍受住非人的折磨才有希望出人头地, 你我都一样, 不是吗?”
  凡与周杏舌辩, 周松是每每败北, 只好苦笑了笑道:“所谓严师出高徒, 只是为兄心中有数, 即使圣人复出, 诸葛再生, 为兄这一生也是无所作为的了, 但愿小妹你能交上好运。”
  周杏一蹙眉道:“勤可补拙, 熟亦能生巧, 大哥你却为何如此悲观,只要大哥你不懈努力,福星便一定会眷顾你。”
  周松勉力一笑道:“借小妹吉言,今后大哥一定勤奋向上,替我周家祖先争光,只是大哥实在担心小妹所垂青的刘庸能否熬到那一天呢!”
  周杏闻言一惊道:“此话怎讲,你们不是同师竞技吗?更何况刘庸之才华咱耒阳无人能出其右,怎么大哥你倘能熬过那磋砣的岁月,他刘庸却反而不能呢?”
  “小妹你有所不知,别说刘庸的大姨妈自始至终并未将他当儿子看待,只把他当作了家中一佣工,那么他今后的命运便不难想见;可大哥听说他大姨妈虽已年过四十,却还在锲而不舍的谋求自己能生个一男半女,倘她真若如愿,那刘庸的命运将更难预测;再则,刘庸虽在咱耒阳的童生中名列榜首,可树大招风,高处不胜寒,今天学馆中所发生的事便是明证。”
  “今天学馆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能使我乐天派的大哥如此犯难?”
  “今天早课前,刘庸不知被谁淋了个透心凉,可他却支支吾吾,始终不肯道出真相来。”
  “后来呢?”
  “刘庸被淋后,由于害怕他大姨妈的无端责罚,竟在学馆中硬挺了半个时辰,后经先生勒令才回家去。”
  “回家更衣很正常,大哥你可担的又是哪门子的心?”
  “可整个晌午刘庸都沒能重返学馆,此去并非千里水路,小妹你不觉得这就有点不正常了吗?”
  “事情未必真有大哥想象的那么严重?”
  “大哥只是担心刘庸又惹恼了他的大姨妈正在遭受体罚。”
  周杏闻言还真就急起来了,忙道:“那咱们还不赶快去刘家看看。”
  周松却颇为为难的道:“咱爹不去,谁敢去惹那母老虎谁就是自取其辱!”
  “咱爹不在家,大哥你就是咱家的顶梁柱,可你却对一个妇人畏首畏尾,亏你还自称是刘庸的知己兄弟,原来也只不过是口是心非装装样子罢了,小妹我还真为刘庸扼腕叹息呢!” 周杏智激道。
  周松果然中计,愤然道:“小妹你说哪里话,为了刘庸,大哥便是虎颌捋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是不想让小妹前去一同受辱罢了,假如关係真的闹僵了,日后你们婆媳怎么处呀!”
  周杏俏脸一红道:“八字还沒一撇呢,虽然爹爹与刘叔有过口头承诺,但小妹与刘庸的这桩婚事却未必能成?”
  59:
  周松甚是疑惑的道:“小妹为何如此气馁?难道你也自愧才不逮人?”
  周杏道:“大哥你难道忘了,爹爹的前提虽不求金榜题名,但刘庸在耒阳的童生中必须得登榜首,只怕他未必能熬到那一天。”
  周松道笑道:“既然小妹对刘庸如此沒有信心,反正还沒过样子,出八字,不如求爹早早放弃,还是钟鸣对你一片真心靠得住。”
  周杏嗔怪道:“大哥你又来了,小妹只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罢了,那刘庸虽然絕顶聪明,可他这一生却历尽了常人从未经历过的艰辛,今后的路还很长,却不知他怎样……”说着早已杏眼模糊,喉嗓哽咽。
  “走吧!走吧!大哥若再不陪你去刘家走一趟好像已不近人情,但能否有效就看你未来的婆婆给不给面子了。” 周松既不想看到小妹的眼泪,也经不住她的唠叨,只得挺身前往。
  周刘两家同住一条街,相距不过几个舖面,眨眼便到。二人刚刚迈进刘庸居所,便见刘家的祖先牌位前已是香烟缭绕,果不其然,刘庸正泪眼婆娑地跪在堂前,由于早上被淋湿的衣服还依然穿在身上,只冷得他正在扑棱棱发抖。可内房中却又飘出另一股浓烈的香味,与院中的香味很不协调,周松伸长鼻子嗅了嗅,一时倒使他有点垂涎欲滴。
  “寒天湿衣的这是什么家法,这简直是草菅人命!” 稍顿,周松口中喃喃的正欲上前搀扶刘庸,不想林成方听见前院有了人声,正手持篾片不停地剔着牙缝,慢吞吞的踱了出来。但一见周松兄妹,便知二人必为刘庸而来,也就故作惊讶的嘲讽道:“哎哟!什么风把我家未来的媳妇儿给吹来了?你爹也忒不讲究了,虽然我们两家相距较近,即使不用花轿,起码也得让刘庸亲自去接呀!你这样自己来了可算的哪档子事啊!”
  周杏自是听出了林成方的三分讥刺,但面对高傲的准婆婆,以及还在受虐的刘庸,她不能賭气一走了之,只好耐着性子道:“婶娘啊!不是侄女不懂礼数,也并非侄女犯贱不请自来,只因刘庸哥哥今天破例一响午都未去书院,恰巧家父又不在家,所以侄女便陪同大哥来看看刘庸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不想他这样沒出息正在求神拜佛!”
  “哟!小妮子真不害躁,还未过门便知道疼老公了啊!”林成方张嘴吐出牙缝中剔出来的碎屑,慢悠悠的道,只羞得周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周松虽然学业不精,自也觉得林成方舌尖锋利,刺人见血,他可沒有周杏的涵养,立时反唇相讥道:“三从四德疼老公乃是女人的本份,难道婶娘你想让小妹像那些泼妇一样,天天河东狮吼,那你日后的日子又怎么过啊!”
  原来林成方在家一贯专横,不仅对刘庸,即使对丈夫刘洪涛一向也是吆五喝六,所以这话正戮中了她的痛处,只噎得她两眼翻白,喉咙冒火,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可心中还只道自己与周松他爹的事已让这对冤家瞧出了端倪,所以威风自是矮了八分。
  那边刘庸眼见周杏兄妹来得突兀,心中是又急又羞,急的是生怕周杏在大姨妈面前受辱;羞的是自己无端跪在神台下,必然让周杏产生误解。对于刘庸来说,跪搓衣板只是件平常不过的事,可一旦被外人,犹其是好友撞见,还真羞得他有点无地自容。周松是个倔驴,你倔他更倔,你怂他还怂,林成方一时哑言,他倒也无话可说了。
  无移时,周杏已回过神来:“婶娘您是尊长,可万勿跟晚辈们一般见识,刘庸哥哥即便做错了事需要惩戒,可得让他换了衣服也不迟,这大冷的天,冻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放心,这猴儿是冻不死的!” 林成方知道自己做得有点过了头,只因见刘庸偷吃一时气忿才沒想那么多,现在吃饱喝足了,气也消了,可刚刚冒出一句正欲命刘庸起来换衣,冷不防周松忍不住又爆出了一句:“冻坏有啥要紧,人家可是开药舖的,补药、发药、老鼠药,什么药沒有!再说人家一直都想要个自己的儿子,又哪管别人的死活?”
  林成方闻言如闻惊雷,猛一拍神案吼道:“你给我出去,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沒教养的兔崽子来管。”
  周杏强忍屈辱道:“婶娘你也不想想他哪做错了,你却为何要这样虐待刘庸哥哥?”“比虐待更甚,这简直就是虐杀!” 周松紧跟着又补了一句。
  “即使是谋杀,你俩也管不着,还不给老娘我快滚!” 林成方恰如一头狂怒的母狼咆哮着,其声震耳欲聋。
  周松恨不得上去狠狠搧她两巴掌,但长幼有序,终于还是咬咬牙忍住了,但牙缝中却迸出话来:“走吧小妹,叫你别来你偏来,现在你总算看清你未来的婆婆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说完强拉着周杏便往外走。
  周杏強挣着回过头来,边走边道:“侄女儿听俺爹说,婶娘你中、草药吃了几大车,到现在已四十多了还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但俺听人说:儿女前世修,种子隔年留,只怕你这一生终难如愿!但即使你今后真的有了自己的儿子也得善待刘庸哥哥,因为你的妹妹在另一个世界里一直看着你呢!”刘庸俯着身,但闻声音已越去越远。
  周松兄妹走了,大姨妈还是余怒未息,竟还戳着刘庸的头顶道:“都是你这无福的灾星惹的祸,今天竟连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娼妇也敢骑到老娘头上来了,真不是东西……”林成方嗫嚅着又进了内房,这对刘庸来说,什么样的体罚他都能忍受,谁让他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呢!可唯独林成方不该对清纯的周杏------刘庸心目中的女神有所亵渎。
  周杏兄妹走了,林成方似乎也将所有的事忘怀,堂屋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可刘庸心中却越想越不是滋味,身体也就随之越加抖得厉害,他多么希望有一个温暖的肩膀,让自己伏下来好好痛哭一场,可是除了远在北国,让他日思夜念的姐姐刘瓊外,已是再无可以依靠的人了。目下,唯一能支撑他信念的周杏兄妹也被大姨妈赶走了,剩下的便是万念俱灰。一气之下,有生以来第一次刘庸心中燃起了反叛的念头,他机械地爬起身来,揉了揉已然麻木的双膝,然后一溜烟跑出了家门。
  天涯征程涉浮沙,
  百万真言无寄家;
  但待春雷一声响,
  海角遍开灿烂花。

  2014.03.05
  59:
  却说刘庸跳出了樊笼,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他好似苍海一叶,随波逐流,竟紧跟着东边江下挑水的囚徒,漫无目的地来到了河边。河水一波一波地泛着浪花,永不停息地向北流去,一阵朔风迎面袭来,刘庸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他无声质问着北方那个他出生的地方,为何不给自己留下一点点生存的土壤?他忆念着已逝的爹娘既然生下了自己,却为何不担负起养育的责任?他更思念北国的姐姐,不知她现在可否也与自己一样,正在生死的边沿上挣扎?他曾百十次地欲纵身一跃,投进耒水,做个屈子,可一看到那些囚徒拖枷带锁,举步惟艰一串串地挑着河水,却还要固执的活下去,自己小小年纪,沒理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这世上消失。那时的刘庸恰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飘荡,更无意识的沿着那千回百转的纤夫之路,向着北方一直走啊!走啊!永远沒有尽头。
  再说周松窝着一肚子火离开了刘家回到学堂后,整个下午都不能释怀,实指望刘庸的体罚完了便会重返课堂,可左等右盼,直到放学都未能再见刘庸的踪影。夜幕降临,天开始渐渐黑下来,得不到刘庸的消息,周松兄妹心中自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可爹爹还未回来,他俩又不敢再去刘家撞出火花。虽然林成方不敢将他兄妹怎么样,但毕竟闹僵了,爹爹与叔叔的脸上都不好看,心中便只有默默祁祷自己的小伙伴能经受住那非人的磨难。
  冬日日短,关门为酉,可周虒直到戌尾亥初才姗姗归来,周松见爹爹终于回来,也就迫不及待地吿诉了刘庸的遭际,周杏虽未说话,却也早已泪水盈眶。不用说,趁此良机,周虒正好借题发挥,一偿心愿。
  且说林成方一心只想生个自己的娃,虽然她与二妹林成圆各尽义务各各带了一个回家,可林成方却全然没把刘庸当一回事,与其说她在照顾妹妹的儿子,倒不如说是她雇用了一个小长工在为她家服役。那天当她吃完最后一点药引,将沙罐碗筷拢放到了厨房,剩下的洗碗、扫地、生火、做饭便全都是刘庸不可抗拒的本份了。除此而外,每天放学回家,刘庸还得去河下挑水,去城外砍柴,用林成方的话说:她可不能白白养活一个“扫把星”。
  林成方打着饱嗝来到堂屋,却见堂屋中已空无一人,她虽惊讶刘庸今天竟敢抗命而走,却也不以为意,心中还在盘算着下次必得再加重训诫才能让这猴儿服贴去;还有周虒那对小玩艺也必须得好好调教,现在便婆不像婆,媳不成媳的,那大了还不得蹬鼻子上脸啊!林成方越想越不得劲,便欲找周虒讨个说法。
  林成方浓妆艳抹正想找周虒以慰思念之情,不想刚出门便被“老三友”马太太给叫住了:“刘太太你欲去哪?我家正好三缺一,你今天该不会拂我的面子吧!” 林成方不好拒绝,再说马太太正是周刘两家中间的街坊,若被她盯上了并闹出什么风波也不是闹着玩的,只好把那颗已然浮躁了的心重心平息下去。一个下午已悠然地过去,而林成方却并未把不知所踪的刘庸放在心上,眼见天已擦黑,“老三友”们还余兴未了,也就继续挑灯夜战。
  却说刘洪涛从乡下归来已是月上三杆,可家中还是铁将军把门----死气沉沉。这若在三两年前倒是常见的事,并无不妥,可自刘庸来家后,刘家舖面也就多了个照应。面对那久违了的大铜锁,刘洪涛心中不由便翻腾出了几个大疑窦,他不知道这么晚了这对姨甥因为何事?去了何地!家人不在,刘洪涛正欲去各街坊处探个究竟,这时周虒却不期而至了。
  听了周虒的述说,刘洪涛早已六神无主,刘庸人小,又不是耒阳人,自然沒有可投之处,这整整一个下午已三、四个时辰沒了踪影,那还能是件好事么?这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可能:往稍好的一面想,那就是这无知的小子已叛逆出逃,往北国去寻他的姐姐刘瓊去了;坏的一面刘洪涛根本不敢想----这耒水能荡滌污泥浊水,更能……“啊!”刘洪涛仰天一声长啸,终于吐出了心中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幽怨,这是男人雄性的复苏。
  这夜幕中的一声惊叫惊动了所有的街坊,自然也惊动了林成方,她怆惶地跑回家正赶上刘洪涛毫无理智地将门上铜锁揺得“咣当”作响。“你撞着鬼了?” 林成方上前将刘洪涛的后背猛一擂,早又恢复了泼妇的本性,在林成方眼里,刘洪涛只是她手中的面团,要圆则圆,要扁则扁。
  “啪!”刘洪涛顺手一个耳光,清脆而又响亮,只打得林成方双眼直冒金星,还好,刘洪涛今天总算找回了自我。林成方遭打,虽然她还未弄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刘洪涛动了真格的,那平常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步骤也就失去了效应,她必须得弄清楚今天无端遭打,到底犯了哪条王法?当她从周虒口中得知刘庸已不知去向,才知道眼下事态的严重。她今天不仅开罪了周松与周杏,倘或刘庸真有不测,那么她无论是在人情道德,还是国法家规上都无法逃脱惩处,事情到了这一步,即使她心中想嚎也嚎不出来,只好将抽泣强行咽进肚里去。
  寻找刘庸的工作在夜幕中紧锣密鼓地进行,亲朋、师友,街坊、邻里,或自发,或相邀,各各提着灯笼,打着火把,逐门逐户地寻遍了每条大街,每个角落,最后才从一个在牢房当值的狱卒口中得知:他亲见刘庸神情沮丧,跌跌撞撞地沿河而下了。刘洪涛闻言只觉眼前一黑,摇晃着便向后倒去,幸亏周松反应敏捷,迅速将其扶住了。
  “唉!”刘洪涛略定了定神,叹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向你死去的爹娘交待!”
  写了两三千字,却意外的被点沒了,只剩下一声深深的叹息,看来还是得改变策略。
  59:
  那时刘洪涛哽咽着略顿一顿又接着道:“这贱货还真不是人,她连自己的亲外甥都带不好,却还成天价的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只怕小鬼见了今天这般情景,也不敢向她腹内来投生,倘或刘庸今天真有不测,老子回去便把这贱货给废了!”
  周虒闻言,心头“咯登”便是一沉,暗道:“咱俩才刚刚开始你就要宣布终结,这是什么话啊!” 因道:“刘兄弟千万不可胡来,你可不能因为一个小的,再搭上一个老的。再说你也不能因了狱卒的几句胡言,便断定庸儿已遭不测,咱再退一万步说,即使庸儿真的想不开,也只能怪他自己心胸太狭獈,这事也不能全算在庚嫂头上。再说我周某人也早已把庸儿当作了半个儿子,心中也很沉重,况且今晚这里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你,你可得振作啊!”
  钟山反应一向都比较迟钝,在一旁很不识趣的道:“庸儿这孩子还真是没出息,这么小肚鸡肠的还亏伍老先生每每对他还褒奖有加,今天他若真的投了耒水,不独伍先生,就是我钟山也在心底鄙夷他。再说,今天他若真的投了耒水,咱们就是寻到耒河口,追到城凌矶,这茫茫碧水中,也未必能找得见他,周兄弟你就不用在这里说什么振作不振作的了。”
  在众多寻人的行列中,有一人是既喜且忧,这个人就是钟鸣。钟鸣喜的是:倘刘庸今晚真有不测,无论在学业与情感上自己都绝了一个竞争对手,那么,不仅耒阳的生员非他莫属,而他一直钟爱着的周杏也绝不会为刘庸死守一辈子;忧的是:自己毕竞是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先生伍志豪与周松不仅知道了今天早上刘庸被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并且还确认了他的肇事身份,虽然自己谈不上有意谋杀,却也是间接凶手,自己的良心,这一辈子将在懊悔中煎熬。眼见众多人都欲止住捜救的脚步,似乎全都宣判了刘庸生命的终结,而此时钟鸣心中的失落感却偏偏远胜于刘洪涛,在他的潜意识中,仿佛刘庸正在激流中挣扎,冥冥中正向他伸出了求助的双手。长期以来,钟鸣心中总是萌生着“既生瑜,何生亮。” 的感慨,可今天,他的心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在众人正准备铩羽而归时,钟鸣却鼓起勇气怯怯的道:“刘叔,咱们沿着河岸再找找吧!侄儿我决不相信刘庸兄弟小小年级便已厌世,小侄还经常听他与周松兄辩论:道屈公虽有忧国之心,却无经国之才,屈公投了汨罗江,虽然把他心中的‘牢骚’发挥到了极至,但却让后世之人感到心寒。所以,小侄敢说刘庸兄弟决不会做出那等自戕的愚昧事来。”
  刘庸无端失踪,周松的心情也是异常沉重,虽然他对钟鸣一直都有成见,可值此生死攸关之际,钟鸣总算说了句人话,也就把以往他俩之间的矛盾暂时抛到了脑后,随声附合着道:“是呀,是呀,刘庸兄弟看似懦弱,其実他外柔内刚是个有理智的人,说什么他也不会做出那等傻事来。”
  59:
  刘洪涛机械的应道:“但愿能如二位贤侄所言,只是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再也无处可找了,所以大家才会作出如此猜想。”
  周松道:“刘叔啊!前面不远就是青龙塔,盛夏时小侄曾经常与刘庸兄弟沿河嘻水,顺流而下,去那攀塔顽耍。今天刘庸兄弟也许一时气闷,便想旧地重游舒舒气也说不定,即便刘庸兄弟真的……”周松说罢情不自禁地抹了一把泪,后面那些催人泪下的话连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那就是:在青龙塔下那激流迴旋的转角处,他曾经常见到许多木料与垃圾,甚或人与动物的尸体在那回荡,久久挥之不去。倘刘庸真的一时鬼迷心窍效了屈子,那他一定正在青龙塔下等着自己去给他收尸。
  刘洪涛闻言,极力止住哀伤,仿佛真的看见了塔中便有刘庸的身影,抽泣着道:“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这深更半夜大冷的天不回家赌的是那门子气,难道那塔中能栖身吗?”
  周虒却笑着宽慰道:“刘兄弟你就不要感叹了,算命先生不是曾经预言庸儿乃‘文曲星’转世么 ?小女可还在等着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呢!”钟鸣还欲表明心迹,闻得周虒之言,自又伤感得黯然无语了。
  一行人沿着琬蜒的纤夫之路,在河沿上一边探索一边呼叫,探索有时在水边沙滩上,有时在草丛灌木中,一步一步艰难的进行,只要有微小的希望,谁都想第一个发现,也算尽到了自己的一份心力。而距青龙塔越近,周松的心便收缩的越紧,在他心中并不是刘庸在那塔上等待他去相见,而是往日那塔下的浮尸在激烈地冲撞着他的心灵,他的心中早已在默默地祁祷苍天,希望那不是真的。
  青龙塔亦名青麓塔,它位于耒阳县城下游五、六里之遥,耒水迂迴曲折由南往北流经此处便又转而往南,因此便形成了一个葫芦状的大转折。每逢汛期,潮水如万马奔腾,直泻而下,经此而勒令转向,那河妖便如脱缰野马,大有越堤驰骋之势,年复一年,青麓百姓甚忧之。古人有塔可镇妖之说,凡大江小河之激流回旋之处,便必都有此之奇观。是以知县张应星便筹资于康熙五十八年建此塔以镇河妖,该塔与刘庸同岁。
  青龙塔塔高七层,四门八面,由青砖青石以及花岗岩构筑而成;正门面南,可观耒阳全貌,墙面刻有云气、人物,还有龙、麟、狮、虎等祥瑞之物,形象栩栩如生;塔基高三尺,直径一丈八尺,八方之一面,宽九尺七寸五分,层高约一丈零;登塔第二层,五级一转,两转共十六级,第三层十五级,第四层十四级,第五层亦同为十四级,第六层十三级,第七层十二级,梯门宽二尺有余,两人侧身才可勉强上下;面南正门之石上,第一层镌刻着《云梯初级》,第二层是为《更上一层》,第三层《禹门春泿》,第四层《明达境界》,第五层《蓬莱不远》,第六层《沧海观魚》,第七层《灵霄赴宴》;拾级而上,可一览耒阳的无限风光,再观塔顶却是一空心铁铸的葫芦,蔚为壮观。
  59:
  五、六里地在众人焦虑与期盼的心境中终又捜索完毕,青龙塔周围也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塔尖凿破星空,在月色下傲视苍穹。众人迅速聚集塔下,一边高呼,一边绕塔里外搜索,却依然还是沒有任何反应。
  却说周松到得青龙塔,早已屏住呼吸,心中是五味杂陈,竟擎着火把,脱兔般的向着水边驰去,此时此刻,即使找不到活着的刘庸,若能觅着他的尸体,也算是给自己亦或给洪涛心灵的些微慰藉。可是,尽管他上下梭巡了三、五个来回,不仅未能有所发现,那水面上便连猫、狗的尸体,甚或漂浮的杂物都找不见,至此,连周松也是彻底失望了。失望之余,心中不由又升起了别样的希望,人之所以活着,便是活在明天的希望中。
  周松沮丧的返回塔下,搜寻的亲友们已排成长龙,正在陆续登塔,灯笼火把如星空中的萤火在每层的塔窗时隐时现;火把中冒出的浓烟在塔中一时难以散出,只熏得大家直揩眼睛。此时已再也无人呼唤了,只偶尔能听见几声艰难的咳嗽,咳嗽中又隐隐伴随着几声抽泣。
  而此时钟鸣的心情也正在矛盾中挣扎:他既希望刘庸从此永远消失,毕竟在有史以来的自然界中,那异性的吸引是最自私又最具魔力的,刘庸的存在,无疑便是钟鸣迎娶杏儿的拦路虎,今天林成方倒是帮他扫清了障碍;可作为真正瑜亮之争的对手,道路虽然在不尽人意中给铺平了,但他又觉得胜之不武,一种愧疚与失落感在心中更是越绞越烈。
  钟鸣心中未泯的良知还在得与失中搏杀,那已最先登上《沧海观鱼》的刘洪涛早已失去了再上《灵霄赴宴》的信心,在一阵焦虑的呼唤声中,刘洪涛已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竟失声痛哭起来。七层上的《灵宵赴宴》无人回应,再向上似乎已失去了意义,再加上刘洪涛情绪已经失控,周虒与钟山摇着头相互对视了一眼,只好一前一后照应着刘洪涛转身向下,火龙也随之星星点点地改变了方向。
  再说钟鸣在一片茫然中刚刚登上《禹门春泿》,正向《明达境界》攀去,不想上面已传出后队改前对即刻收兵的号令,只得又随着返流退回到了《禹门春泿》。由于刘庸最后一点生的希望都破灭了,钟鸣的心便开始了一阵阵“钟鸣”般的颤栗,他迟疑了。
  “走吧!走吧!别挡道。” 后面的一阵阵催促之声更让钟鸣挠心:因为沒有今天早上他的恶作剧,也就沒有今天晚上这么盛大的“中秋”火龙; 只因有了他的恶作剧, 也许今后的历史上便将少了一页传奇的佳话。此时的钟鸣心中已不自主的乱了方寸, 竟无意识地退到了塔中心。

  人们魚贯而下, 最后才是伍志豪、钟山、刘洪涛以及小心翼翼护着刘洪涛的周虒。“大家都走了, 这深更半夜的, 难道你钟鸣还要在这塔上看风景么?” 伍先生见弟子钟鸣未走, 当有如是问。
  “先生您们真的都上灵宵赴会了?” 钟鸣荅非所问的道。
  “什么话! 钟鸣你是否《西游记》看的多走火入魔了, 那灵霄殿是想去就能去得了的吗?” 伍志豪戏谑的道。
  伍先生说完正欲抽身而下, 不想钟鸣抢步拦住了道:“先生您误会了, 其实弟子所说的此灵霄并非彼灵霄……”
  刘洪涛此时已清醒了许多, 正因为他未看过《西游记》,也就沒有曲解钟鸣的意思, 未等伍先生继续便抢着道:“难得鸣儿你对庸儿的一片至诚之心,刘叔我在此代庸儿谢过了。但我等虽未亲上第七层,也就是你说的灵霄赴会,可咱们在《沧海观魚》已尽了人事,若庸儿真在《灵宵赴宴》上,他能不知道咱们正在寻觅他?”
  钟鸣闻言还是固执的道:“刘叔啊!这人命关天的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咱们都得好好把握,更何况我们几里路都寻过来了,又还差那几尺么?倘刘庸兄弟真在《灵霄赴宴》而不应,我们倒可预见:畏惧、昏迷、亦或……等种种可能。”
  “别亦或了,庸儿找不见,咱这心始终也是空落落的,再说这世上什么都有可能,所以鸣儿的推论也就不无道理。既然刘兄已体力不支,你就与伍先生在塔下等一等,我与钟兄父子再登顶一看,那样大家的心也都塌实了!” 周虒闻言,打断了钟鸣的话头。
  刘洪涛振了振精神道:“那怎么可以?今天的意外可是因他姨妈而起的,倘使天从人愿,庸儿还真在灵霄作客,但无论什么状况,那寻人之众中若再沒有我这个做姨父的,你让庸儿心中作何感想?”
  伍志豪也赞同道:“为了咱们庸儿,老夫我也应该老当益壮,咱五人一齐同上《灵霄赴宴》。”
  五人上得塔顶,还真被钟鸣不幸而言中了,果然,刘庸靠在灵霄殿的墙洞中仿佛正在鼾然酣睡。“孩子你遭罪了……”刘洪涛提着灯笼,上前柔声安慰道,可鼻子一酸,又已呜咽起来。可是酣睡的刘庸却无任何反应,再用手轻轻一拍他的脸,便觉有些异样,只急得他惊呼道,“不好,庸儿病了!”
  刘洪涛顺手将手中灯笼递给了伍志豪,一把将刘庸抱了过来,这一抱不打紧,早已令刘洪涛大惊失色。原来刘庸全身恰如一颗滚烫的火炭,炙热异常,可背脊处的衣服却冰凉浸手,于是难以自控的喃喃叹道:“作孽啊作孽,真是作孽……”可要想在寂冷的宝塔上及时更换衣服那是不可能的事,刘洪涛只好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刘庸紧紧裹住,而后将其背起,急速下了塔。
  刘庸被背走了,伍先生却发现刘庸身边留下了两行用木炭涂抹成的黑字,出于文人的本能,也只道是刘庸自知无救时而自述的遭遇,可他将灯笼移近一看,原来却是一副恭整的楹联,其联虽曰绘景,其实也在励志,特录记如左:上联是:

  驱轻舟如梭,巧布经纬,横织江中(山)锦绣;

  下联是:执宝塔似錾,任遣星月,倒凿青石(史)文章。

  灯笼凑近之时,壁上之联钟鸣也是一目了然,观其文才与气魄,钟鸣是自叹弗如,心中不由又开始暗暗懊悔。钟鸣懊悔自己又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可是人已经救走了,未知自己今后的人生又得作出多大的挣扎?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便知!


  第六十回

  少文曲搅动黄泉 小魔女撞破巫山

  “小淤!”“河水!”“……”在一片农夫与杂役的嘈杂声中,耒阳城又将迎来又一个黎明的曙光。与此同时,一度昏迷着的刘庸,被众人轮换着背进了北门,一行人进得城来,那火龙便星星点点地逐渐散去,最后便只剩下了周虒父子、钟山父子、以及伍先生和林洪什几个人,相互护着刘庸向家中赶去。一到门前,只见房中一片漆黑,刘洪涛只当林成方熬不住已然睡去,可轻轻一叩门,里面却无丝毫动静,值此刘洪涛心中早已明了了一半,再拿灯一照,果然是铁将军把门,房中是死气沉沉。
  不要说刘庸是自己的亲外甥,便是一条狗,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她林成方心中不仅沒有丝毫愧悔之意,竟然还有闲情与人“锯‘了一夜的“木板”,当时只气得本就冷得有点发抖的刘洪涛抖得是更厉害了。
  刘洪涛一面摸索着掏出铜钥匙,抖索了许久却投不进锁孔,只好递给了钟山去开门;一面断断续续地吩咐道:“松儿,你……你赶快替叔父去请那个最著名的赵郎中,越……越快越好,庸儿浑身似火,可是耽误……耽误不得!鸣儿你去帮叔把那……把那贱人给我找回来,你问她还想不想要这个……这个家了?”
  周松走了,钟鸣也闻声而动,可只走了不到三步便又立住了。“快去呀!” 刘洪涛已急得难以自控,竟然咆哮起来。
  钟鸣委屈的嘤嘤道:“叔您还沒说婶在谁家,偌大一座耒阳城,您叫小侄向哪找去?”
  刘洪涛自知情绪失控,但面对昏迷不醒的刘庸,关心则乱,却又抑制不住还是粗暴的道:“往南!往南!凡临街有光亮的地方必然有她,难不成她还能与人熄灯捂被子不成?” 还好,刘洪涛气冲脑门后竟然不抖了,四、五人手忙脚乱地把刘庸弄进了房。
  再说钟鸣往南走了也不过三、五家,果然有一间临街的窗子透出了亮光,钟鸣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捅破窗纸一看,房中靠窗还正是林成方与“老三友”在黎明前的暗夜中酣战。钟鸣轻轻一拍窗棂道:“刘婶,刘庸找着了,刘叔叫你赶快回去!”
  那林成方是逢赌必输,越输便越赌,每每一发而不可收拾,此刻她正贯注全神,力图挽回败局,因她账面上已负了一千四百二十,也就是说:一场的赌注是两吊钱,她已输了一吊四百钱了。而她手上这副牌则是:台面上大玖龙,大捌龙,大拾晓;手上两小一大的壹,两小一大的肆,外带大贰、伍、陆、柒,明眼人一见,便知是钓大贰,卡大叁,和大拾。钟鸣年纪虽小,却也一目了然,因在窗外提示道:“大拾必然重开!” 果然,对门的大拾沒有依托,又认定对门是重开以为无妨,还真打出来了。
  或许是钟鸣曾预言大拾会重开乱了林成方的心志,她却只知钓大贰,三十合七百。当对门大拾一落桌,钟鸣刚刚欣慰地舒了口气道:“和了!”哪知林成方根本就不知道大拾破蛟能合,并且是三十六合八百二,尽挣一吊四,刚好打平。她闻声只道是下家和了,竟乖乖地把大拾给人家送了过去,殊不料下家柒拾弍还真和大拾,二十四合五百八。
  只见钟鸣在窗外干瞪眼道:“一手牌,两吊钱,刘婶你还真慷慨啊!”
  这时林成方也许已经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跑了马,脸色极不自然地竟然迁怒于钟鸣:“小崽子你嚎丧啊!丧门星回来便回来了吧,又不是中了状元,难不成还叫老娘我亲迎不成?”
  钟鸣心中委屈,却又不敢公然顶撞,只是喃喃细语道:“再不回家,只怕你日后想迎也沒有机会了!” 说毕竟径自走了。
  60:
  林成方向来舌尖嘴利耳朵灵,所以那窗外钟鸣的赌气之言并未能逃过她的耳膜,又因输了钱心中火气更大,只见她一拍桌子,跳了起来道:“你给我回去告诉刘洪涛,老娘今天就不回去了,看他又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还真又坐下不走了。
  房东伍福莉深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急忙劝道:“咱‘老三友’聚在一起只是凑个热闹,所以输赢都不要太较真,我们知道刘嫂你家里的大小事情都是你说了算,可也不能因为咱们的情谊而把家里的关系闹僵了;再者说,你身上所带的十来吊钱输得也差不多了,要玩,咱以后再约个时间好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成方即使想扳本,身上也确实沒有本钱了,也就不得不悻悻地离去。
  那边钟鸣赶到刘家,对他的所见所闻并不敢直陈,只是支支吾吾的不置可否,双眼却紧紧地盯在了刘庸那红得发紫的脸膛上。此刻,钟鸣心中五味杂陈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是祁祷刘庸尽快活过来好呢,还是希望他早早死去的好。他心中知道:这次的恶作剧已超越了一个普通玩笑的性质,它已上升到了一个近乎谋杀的高度,心中也就不得不紧张万分。所幸此事只有先生伍志豪稍有疑惑,但谁也沒能从刘庸口中得到证实,只要刘庸一觉不醒,就算是真的谋杀也沒有证据来给自己定罪了。
  满屋子的人在无声的焦虑中终于等来了急诊郎中,赵郎中放下诊箱替刘庸号了号脉,又翻看了一下眼睛与舌苔,二话沒说便提起诊箱即欲离去。刘洪涛急忙拦住道:“先生请留步,咱们虽然素无交往,今天是慕名才将先生你请来,你可是咱耒阳的圣手名医,难道就这样见死不救么?”
  赵郎中止住脚步,揺摇头道:“刘老板你也不用说得太难听,救死扶伤是医者本职也不错,只是贵公子的症结実在太过严重,老夫不敢造次,也就只好山里挑柴山里退,也不至于误了贵公子的救治时间,各各都不担干系!”
  危言耸听本就是医者的惯用伎俩,病急乱投医更是患属的本能,而况这城中再沒有更好的郎中可请,此郎中若走了,谁还愿再来接这桩碴?再者刘洪涛心中更清楚:夫人林成方这半辈子为了求得一男半女,所用中草药可拉几大车,可就偏偏一次也沒请过这赵郎中,在赵郎中心中也许就有一种被藐视的感觉,说不定今天正好借题发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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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刘洪涛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还是赵郎中确実怀有报复之心, 只是以刘庸目前的状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耽搁了, 刘洪涛只好拦住赵郎中哀求道:“医者父母心, 刘某恳请先生尽人事而安天命,施以援手救救小儿, 我相信以先生超人的医术, 再加上小儿的过人意志, 那么在先生你手下, 就决无屈死的亡魂!”
  两句褒语, 竟使赵郎中又有点飘飘然了, 颇为得意的道:“刘老板这话沒错, 在咱耒阳城乡百十里内, 还真沒有人能与老夫较劲, 只是老夫刚才从脉像上看, 好像贵公子先天就有点羸弱, 再加上十来个时辰的湿衣浸泡, 便是铁打的金刚也给泡酥了。若凭老夫诊断, 这孩子虽不能说是病入膏肓, 无药可治, 却也不是普通感冒那么乐观, 他已转化为透体伤寒, 只怕是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够复原……”
  “人吃五谷生百病, 头疼脑热发发汗就好了,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还十天半个月的, 依老娘看一天就够了。” 无本难上桌的林成方, 一夜输光了十吊钱, 想再扳本也无人陪了, 只好无精打采的回到家中, 不想正赶上赵郎中在分析病情, 倒被她粗暴地打断了。久病成医, 林成方是深有感触, 更何况她家中还开有一个药房, 对药理也便稍有理解;只是她的病是可治可不治的小妇科, 并不是大感冒, 就更不用说伤寒了, 她能治吗?
  赵郎中正沾沾自喜自己的医术有人认可, 并且还有了实践价值, 不妨半道中跳出了个林成方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只气得他七窍生烟, 冷哼一声道:“此病既然刘老板的夫人能治, 那你还请老夫来何意? 你是存心让老夫来难堪的不是? 真是红颜祸水,告辞了!” 说罢早已拂袖而去。
  刘洪涛一面紧盯着刘庸那急剧起伏的胸脯, 那紫胀的脸庞, 那干裂的嘴唇, 看似已是殆殆可危, 不由心如刀绞; 一面看着赵郎中那不屑的眼神, 仿佛抽了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 即使是段木头, 也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好你个漂山牛婆! 好你个不会下蛋却又争着司晨的牝鸡! 信不信老子今天便休了你, 你也好带着庸儿的尸体早早滚回你的山东去!” 一边说一边还真捡起了赵郎中刚刚掷下准备开药方的笔。
  林成方一生骄横, 今天终于让丈夫毫不含糊地当着众人的面, 撕开了她那晦莫如深的痛处,眼见丈夫动了真格的, 林成方再也不敢呼天抢地, 寻死觅活的了。虽知历史传统: 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那可是铁定的事实,也是刘洪涛休妻铁定的条件, 不须附加任何理由, 你不服你就给我下个蛋看看。世界便是由矛盾组成, 往往是此消彼长, 刘洪涛迁就了林成方半辈子, 可老虎一旦发威, 林成方也就只剩干呜咽的份了。
  却说刘庸无端失踪, 刘庸的准媳妇周杏也是彻夜未眠, 爹爹与哥哥不在家, 她自也不敢妄动, 只得焦虑地躺在床上静等佳音, 当第一抹曙光射进房来, 她也隐约听到街上有了响动, 便忙不迭地一挺而起, 希望能尽快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周杏风风火火赶到刘家, 正赶上赵郎中摔门欲走与刘洪涛愤写休书的那一幕, 于是顾不得少女的矝持, 竟一把跪在赵郎中身前苦苦哀求道:“先生, 求您救救刘庸哥哥吧! 先生您也看到了, 万一刘庸哥哥有个三长两短, 这个家也就全毁了, 先生你能忍心吗?” 说罢已是声泪俱下。
  语云: 一片柔情三冬暖, 半句恶语六月寒。良心未泯的赵郎中碰上了个难缠的主, 又岂能拉下脸来强行离去, 只好扶起周杏道:“姑娘请起, 其实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 老夫也并非小肚鸡肠见死不救, 只怕自立于危墙之下, 救人不成反难自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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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当日周杏抹着眼泪不解的盯着赵郎中道:“先生您何出此言?”
  赵郎中道:“老夫行医数十年,什么样的病症沒见过?刘公子十来个时辰未进水米,更甚者是被湿衣浸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现如今高烧不退,呼吸困难;脉博微弱,昏迷不醒,这重症伤寒公子是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才拖到现在,不然,也许早就一命呜呼了。”刘洪涛闻言,捂着脸又“呜呜”的哭了。
  再说伍志豪教学数十年,刘庸可谓是他所教第一个聪慧过人的弟子,今见庸儿遭此磨难,心中自是悲愤得紧,他冷瞟了一眼那个不贤的女人,径直踱到了赵郎中身前,心有不甘的问道:“赵先生,这孩儿真沒救了吗?”
  赵郎中稍稍迟疑了一下笑道:“那也不尽然,老先生我知道你护犊心切,下面要说的无非是此子乃‘文曲星’转世,将来一定冠压群芳,‘无常’见了也得退避三舍,或许老先生你的小女儿还在暗恋着他呢!”
  伍志豪虽然心中不悦,却也不敢开罪救命的郎中,勉为悦色道:“赵先生,小老儿可沒心情跟你开玩笑。”
  赵郎中正色道:“伍先生,老夫行医几十年,从来一丝不苟又哪敢开玩笑,今天老夫便明跟你说了吧,只要这孩子心中还有求生的意志,或许便还有醒转的希望,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下凡,只怕也无力回天!”
  伍志豪辩道:“意志乃虚无飘渺的抽象之物,如何扑捉?这分明是你对医理的巧于狡辩,无论医好医坏都两无干系。”
  赵郎中却极其认真的道:“伍先生你言重了,你我都是先生,你拯救人的灵魂,我拯救人的肌体,我从不怀疑你的学说与品格,但你可以怀疑我的医术,却不可怀疑我的医德。”
  伍志豪道:“那就好,希望你我这一辈子都问心无愧。”
  赵郎中道:“那好,老夫现在就开个方子,你们马上给公子煎服两剂,倘公子的高烧能稍稍降下来,脸色也变得红润些了,你们是否酌情明天再叫我,否则老夫明天就不用来了,你们就另请高明吧!”
  周杏闻得此言,已听出是凶多吉少,心中一急,便还欲強行恳求赵郎中,不想她爹却制止道:“杏儿你就别纠缠了,你刘庸哥吉人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赵郎中一边开方,一边叮嘱道:“这一天一夜,公子身边不可离人,最好是他极其想见之人去唤醒他沉睡的意识,人在昏迷中,可千万不能让他的感官也跟着放阴了。”
  总算点击过了五万,要想逾越五十万,还得十年,只怕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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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伍志豪那鄙夷的目光再加上赵郎中深邃的言辞,却并未能给林成方那个麻木的女人太多的警醒,可钟鸣见之则如芒在背,感触良多。因为他才是刘庸遭灾的罪魁,而林成方则只是在火势即将蔓延时,无意中煽了几扇风而已!事故的发生虽然并非钟鸣心中的预期效果,可他却沒能力,也沒勇气敢于承担这个既成的事实,只有寄希望于将这事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所以,钟鸣再不敢正视眼前的一切,只好悄悄地溜了。
  赵郎中开好方子告辞了,钟山与伍志豪也相继离去,房中便只剩下周虒、周松和周杏他们两家人。刘洪涛斜视了林成方一眼,心头还是余怒未熄,竟然提起笔又欲继续写那还未写就的休书;而林成方却恰如一只待宰的羔羊,棃花带雨般地倦缩在一角,等待着扫地出门的凄惨命运。
  周虒望着楚楚可怜的林成方欲言又止,正不知如何劝说;周松昨天受够了林成方的窝囊气,心中还是余恨未消,又岂会替林成方求情;剩下的便只有周杏了,她望着这个未来的准婆婆今天已全然沒了往日骄横,也就不想再作个落井下石的小人。在她心中想来,若刘庸大难不死,真能与之相伴一生,那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思之再三,周杏毅然捉住了刘洪涛落笔的手,幽幽的道:“叔啊!您与婶婶也已一、二十年的情感,真的说散就能散么? 再说刘庸哥哥他现在还人事不省, 即使您真的将婶婶休了又于事何补? 当务之急是救人要紧, 婶婶您还不赶快去生火煎药去!”
  林成方如逢大赦, 忙不迭地进了后厨, 刘洪涛也顺阶便下, 叹了口气道:“杏儿不是为叔不给你面子, 只是庸儿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这日子还真的沒法过了。”
  周杏道:“毕竟刘庸哥哥乃婶婶的亲外甥, 难道她心中愿意发生这样的事? 只是杏儿倒是认为: 真正的祸首应该是那个泼水之人。”
  刘洪涛的眉宇稍有舒展道:“杏儿你真是善解人意, 庸儿若能娶上你这么个好媳妇, 可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周杏抿嘴一笑道:“叔您还不快去抓药, 这可是我们无法取代的。”
  刘洪涛心中的气早已消了大半, 忙道:“是! 是! 为叔倒是气糊涂了。” 边说边又转向周虒,“周兄啊!杏儿作为我刘家的准媳妇, 这些天你能不能让她在此多陪陪庸儿?”
  “这个, 这个……”周虒迟疑着难下定论, 他是担心: 假使刘庸这一觉再不醒来, 岂不让杏儿从此便担上了克夫的恶名。
  “什么这个那个的, 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还用得着那么犹豫吗?” 周松与刘庸的感情纯真, 原就有胜于乃父, 不假思索地便替其父答应了, 倒让周虒再无话说。
  刘庸这一病, 那烧是升了降, 降了又升, 无法控制, 直到七天后才醒,也许便是因了周杏的精心呵护, 才将刘庸感应了的灵魂从“奈何桥”上唤了回来。冬去春来, 直到来年春暖花开, 刘庸才算彻底恢复了体质, 这期间, 周杏倒似还真成了刘家的童养媳。
  人生最大的满足, 是实现了童贞的梦想, 刘庸因祸得福, 天天能与自己可心的人儿品诗填词, 倒把钟鸣全然屏蔽出了局外, 自是惬意万分。倘时光不变生肘腋, 这对金童玉女无疑将步入永生的殿堂, 殊难料刘庸一生命运坷坎, 此二人只不过是对薄命的鸳鸯罢了, 不过 那是后话, 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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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似箭,转眼已是三个多月过去,这期间刘庸与周杏天天厮守谈笑着倒是好不惬意。有一天,周松突然行色匆匆地跑了来,神秘地道:“刘庸兄弟啊!现在已春暖花开,明天先生准备带领全体学子上‘杜公祠’去祭奠诗圣杜甫,你已在家闷了百多天,明天大家都上島去游水观花,未知兄弟你可有兴致一同前往?”
  刘庸心道:“咱天天能有杏儿陪着,就是闷上一辈子也不会觉得厌烦,只是从即日起,咱们虽然隔邻相望,可要想相聚只怕又是一个奢侈的梦想了。”
  眼见刘庸心有不快,周杏心中也隐隐有所失落,感慨的道:“刘庸哥哥你虽堪称奇才,可不经风雨,难见彩虹,咱们一味的卿卿我我也絕非志士所为,所以哥哥你还得去蓝天中翱翔,小妹我在此预祝哥哥你来年鰲头独占,那时杏儿我一定奉笤备迎。”
  刘庸心头百感交集:这考场的风云变幻有如战场,有时甚或比战场还严酷,同样的试卷,只取决于主考官的好恶去定等级,就更不要说那些官场的黑暗了。只因伍先生官场无人,无论他有多大才华,也只得落寞一生,所以谁敢说在考场上能以文章去主宰沉浮?因而郁郁的道:“借贤妹吉言,但愿愚兄这一生能够一帆顺风!”
  周松调侃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也只是暂时的别离而已,兄弟你今天又如何如此悲切呢?”
  刘庸岔开话题道:“明天几时渡河?”
  周松道“巳时头,渡船先生早已预订好了。”
  “嗯!” 刘庸心情烦乱, 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杏儿被周松领走了, 虽说并沒有永远离开刘庸的视线, 却是自此永远离开了他的身边, 刘庸与周杏的初恋,注定今生无缘。
  翌日, 刘庸正辰时便来到了南门渡口, 渡船老板知刘庸也是上“杜公祠”游玩的学子, 草草交待了一些事宜便回家去了。刘庸第一个上了渡船, 穿过船篷, 坐在了船尾,他顺目一扫, 遥见条条漁船在习习河风中穿梭,煦煦阳光在潺潺流水中鳞耀, 这久违了的景况在他眼中是倍感清新; 抬头正见一群白鹭向北飞去, 不由想到即将去拜祭的诗圣杜甫, 忍不住触景生情,脱口呤道:“两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上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刘庸的话音刚落,不想岸上已是遥相呼应。
  刘庸定神一看,呤者却是差点将自己送进了“丰都”的钟鸣,也就极不自然地点点头道:“钟兄的学业可谓一日千里,倒令小弟这匹驽马驰赶莫及,想钟兄来年定然独占魁首了!”
  再说钟鸣自青龙塔事件过后,心中早又懊悔不已,眼见得是自己亲手将周杏完全推进了刘庸的怀抱,心中便只恨命运在捉弄人。倘使沒有眼前这个人的无端介入,那周杏自然非他莫属;倘使刘庸不是样样都暂露头角,那周杏的一颗芳心也决不至于让她牵引,周伯也就不会订下了那苛刻的赘婿条件。既然周杏已无条件地被刘庸赢走了,即使来年自己得了个生员头衔又还有什么意义?在钟鸣心中,刘庸还真是他心头一支永远也拔不出的肉刺。
  忌妒是一颗毒瘤,它能迅速扩张、蔓延,从而把灵魂吞噬。钟鸣的做人原则是既想成为最先,更要耻笑最后。今天的郊游他不可谓来得不早,可还是让刘庸给争了先,虽为逢君,只是在落花时节,心中自然酸楚得很不是滋味,因而不无失落的道:“但求刘兄雅量高致,原谅小弟之前的过失,来年钟某若能与孙山齐肩,于愿足矣!”
  “钟兄今天怎么如此谦恭了,这可不是你一惯的作风?倘连你钟兄也只配与孙山称兄道弟,那么我们这些蹩足的异地人便定然与秀才无缘了。” 刘庸的话不痛不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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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兄此言差矣!蹩足的应该是咱们这些沒有道行的人,想刘兄你可决不会排在咱们这些人之列。”刘庸的话音刚落,不想岸上又响起了回应。
  “二位兄台早啊!”刘庸回头一看,见来者乃是“多嘴画眉”华美,与“学舌鹦鹉”武隆,急忙问好。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天!’肚无实料,即使再早咱也早不过你刘庸兄啊!” 华美好像喝了点酒,说话有点含沙射影,这些话对刘庸倒无啥感应,却勾起了钟鸣心中的一片幽怨。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华兄你一向崇奉老李,可我小武却一向敬重小李,这人世间还真是有得必有失啊!” “学舌鹦鹉”不顾钟鸣的感受,也在抒发着人生的感慨,而前船的辩论刘庸却是充耳不闻,只俯在后梢上扬鞭戏水,自得其乐。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胜萧曹。’那是别人的荣光,可你我连周松老大哥都不如, 只不过永远是别人的陪衬而已 却还厚着脸皮去谈什么人间得失, 你就省省吧!” 华美无意间也崩出了内心的感慨。
  “‘东风不与周郎便, 铜雀春深锁二乔。’”武隆还颇不以华美的自卑为然, 争辩道,“你别以为当年的诸葛便真是神, 其実他所利用的只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权谋而已, 如果沒有荆州黄家的暗箱操作, 他诸葛什么都不是!”
  “哦! 不想今天的武公子倒是开了窍, 今后老夫可得对你刮目相看了, 还 请武公子你继续说说看, 你对<<三国演义>>中的人物是怎么体味的?” 这时先生伍志豪刚好在岸上听到了武隆的宏论, 因而反诘道。
  武隆搔掻首道:“学生也只不过鹦鹉学舌附议着他人罢了, 其实咱小武的言论是上不得台面的。”
  “每种学说, 它的著书立言都只有一人, 包括老夫在内大家全都是鹦鹉学舌, 这其中便要看各人的领会程度了, 老夫今天倒极想听听你所概述的另一部演义到底是个什么版本?”
  “不说不行啊?”
  “相互探讨嘛, 不用紧张。”
  “有人说: 诸葛武侯本就是个纨绔子弟, 前半生只是仗着其叔, 其兄, 与其姐的名气招摇过市罢了。”
  “何以见得?”
  “人家还说: 乱世出英才! 他武侯若有真本事, 早因该在乱世中崛起, 却为何把一个大好的机让给了曹孟德? 而刘玄德三顾之时他已二十七了, 却还东躲西藏, 死赖着不肯出山, 何也? 因他心中并无治国平天下的韬略呗! 世上爱美之心, 人皆有之, 他诸葛又岂能例外? 人曰: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风流。而他诸葛却偏偏恋上了黄家的‘十不全’黑牡丹, 何也? 因为只有荆州黄家的势力才可实现他人生的梦想, 除此别无他法, 想不到那黄月英后来倒是成了他诸葛亮的垫脚石!”
  “牺牲色相去实现人生的抱负虽然是一种心灵的创痛,但那也是一种沒有办法的办法,倒也说得过去,不知你还能再说得具体一点吗?“
  “人家还说:火烧博望坡,徐元直一举成名,可诸葛上任之初,便只知道吃人家的冷饭,几把火竞把刘玄德的根基全烧沒了。人家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诸葛亮却只知驱百姓以御虎狼,是谓无策矣!诸葛亮一败新野,二走当阳,急急如丧家犬,忙忙似漏网鱼,以此推论,诸葛当不及徐元直之万一也!” 这些话只说得激动的武隆直吐唾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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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当日武隆的海侃倒也让钟鸣听得十分专注,只是刘庸却好似远在千里之外,继续在逗弄河中的游魚,全然沒有反应。谈论间诸学子皆已陆续上了船,站在船头的学子老大周松正欲拔出篙来,准备起航,可一旁的华美却余兴未了的道:“周大哥你这是着的哪门子急呀!咱们不妨再听他‘鹦鹉’多学几句舌不更好么?”
  伍志豪笑问道:“还有吗?诚所谓历史便是一位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今天先生我倒想看看你小武是怎样将她摆弄的。”
  武隆不好意思的道:“沒了!沒了!咱这连桶底都遮不住的水,想淌也淌不出来。”
  “鹦鹉”不学舌了,可“画眉”却还不甘寂寞的道:“先生这下可该您的了, 不知您今天又准备了点什么讲给咱们听?”
  “好! 好! 还请先生快讲……”三二十人一齐起哄。
  身为师长, 众意难却,武志豪略缓一缓道:“今天讲什么好呢? 哦! 刚才武隆已说到‘卧龙’诸葛亮, 接下来老夫便给你们讲讲‘凤雏’庞士元吧! 未说之先, 老夫想先考考你们, 未知同学们可知道, 咱华夏历史上有几大名镇?”
  “四大名镇!” 众学子众口齐声道。
  “哪四镇?”
  “江西景德镇, 广东佛山镇, 湖北汉口镇, 还有河南的朱仙镇。”
  “同学们答得沒错, 不过老夫今天要告诉你们的是: 咱耒阳可也算得上是历史上的第五大名镇, 可偏偏却被史学家们给忽略了。”
  “这倒很新鲜, 咱自小生在耒阳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知先生的典故可有出处?” 武隆颇为好奇地质问道。
  伍志豪道:“小武你也许精研过<<三国演义>>可知道有个落凤坡? 你生在耒阳可知道有个大发明家蔡伦? 就凭此两人的名气, 一千多年了, 咱耒阳想不出名都难。”
  武隆道:“知道, 蔡伦造纸, 光耀华夏; 而落凤坡不就是‘凤雏’殉难的地方吗? 它又与咱耒阳何干?”
  伍志豪道:“所以呀! 咱耒阳自庞士元赴任之始便唤作‘栖凤镇’, 只是后来龙凤难以并立, 才慢慢被人遗忘了……”
  武隆好像又记起了什么, 急又抢着道:“对了, 好像他还说:‘落凤坡’之役, 军士中好像有人还有通敌的嫌疑。 因此,‘凤雏’之歿并不排除是自己阵营中所施放的冷箭。”
  伍志豪道:“历史可由一人改写, 武侯在三国中被神化, 作史之人未必跟他沒有直接关系? 所以, 庞士元若真是被冷箭所伤, 那他就未免死得太冤了。”
  武隆道:“历史无法倒转, 但为了咱们的‘栖凤镇’, 今天就让我们在船上凭空而吊咱们的‘日靖侯’庞公‘凤雏’吧!”
  伍志豪道:“同学们也许不知, 今天老夫带诸位上桃花洲, 一来是去追忆逝在咱耒阳的诗圣杜公; 二来也正是带你们去‘钓魚台’凭吊庞公‘凤雏’。”
  众学子又一齐起哄道:“既如此说, 先生您为何不早告诉我们, 咱们也好预备一点香烛纸钱啊!”
  武隆却不解的道:“先生若去杜公祠追忆诗圣倒还说得过去, 可凭吊‘凤雏’却为啥非得上桃花洲呢?”
  “你知道姜子牙在渭水钓的是谁吗?”
  “文王姬昌呗!”
  “对! 但你知道‘凤雏’在桃花洲上的‘钓魚台’钓的是谁吗?”
  “那自然是所谓的皇叔刘玄德了。”
  “对, 对极了! 只因自谓仁义典范的刘玄德看走了眼, 竟把‘凤雏’冷落到了咱耒阳。 当日‘凤雏’遭受冷落, 本想挂印而走, 可又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便经日不视事, 竟在桃花洲上的‘杜公祠’旁也筑了个‘钓魚台’专钓大魚, 不想终于把粗中有细的张翼德给钓来了。所以便有了现在的‘栖凤镇’与‘钓魚台’美谈。
  “‘凤雏’费那么大的劲干啥? 只要把‘卧龙’的信往上一替不就得了! 倘使当日张翼德一怒之下, 一剑便把他‘凤雏’给撂了, 那不就什么魚也钓不着了。”
  “都说英雄气短,不蒸馒头蒸口气, 他‘凤雏’又岂肯甘居人下! 可令人扼腕的是: 为了自己的抱负, 他终究还是敌不住‘卧龙’荆州派的权谋而英年早逝了。”
  说话间周松竟又抄起了竹篙道:“咱们都不要听评书掉泪, 替古人担忧了, 既然人都到齐, 咱们还是上了桃花洲再作辩论吧!” 说完早已将篙一点, 渡船一个神龙摆尾, 扭头驰向了河心, 再一篙便完全转过身来, 缓缓地向着下游的桃花洲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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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洲与八角亭隔河相望,它长约里许,宽不过百丈,每当大地复苏,洲围桃花盛开,此洲便恰如一艘昂首伫立的巨舰,在波光摇曳中甚为壮观;洲上虽无奇峰可攀,絕壁可援,只因“凤雏”庞士元与“诗圣”杜子美在力史长河中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千百年来,二人的“钓魚台”与“杜公祠”倒成了文人骚客们慕名“栖凤镇”的必游胜地。
  却说钟鸣窝在舱尾,耳中聆听着武隆夸大其辞的学舌,但无论怎么听,都觉得是出自刘庸的手笔,这别出心裁的哗众取宠让钟鸣听了心中确实不好受,他死死盯着尾梢上的刘庸,脑海中已呈现出一种挥之不去的幻像:他好像看到了刘庸头戴花翎,身披鹤袍,正簇拥着满头珠翠的周杏进了洞房,可却把他冷落了在一旁,连一杯残羹剩水也喝不上,不由一股原始的野性骤然袭上心头,转瞬间已完全失去了理智。钟鸣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上了尾梢,再抓住刘庸的双腿猛一抬,一霎间竟果决地将刘庸掀进了河中。
  刘庸是只旱鸭子,冷不防遭人暗算,还来不及呼救,头便窜进了河水中,只“扑腾”得两下,便失去了踪影。事发后,钟鸣倒是有点后怕,但所幸当时并无一人发现,也就很快地镇静下来,又悄悄缩回了船舱中。确实,船前你一言我一语的笑谈,无意中也掩盖住了后梢的“暗室亏心”。
  船到桃花洲,众学子都争相下了船,所谓“先上船,后上岸。” 最后却不见了最先上船的刘庸,所以后来之人便怀疑大病初愈的刘庸今天是否真来了?甫经华眉与武隆证实:刘庸确实是第一个上的船,只是无端失踪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钟鸣却一口咬定:自己上得船来,便猫在船舱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次春游,竟无端弄丢了一个人,这对先生伍志豪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只急得他在原地转了三圈,叹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薄啊!上次亏得咱们找了一夜,才免了他去见阎王;此次却又让他给摊上了,这可让老夫我怎么交待,难不成他姨娘说他是个‘扫把星’还真不假?” 三圈转完,伍志豪突然猛醒道,“快回船!快回船!咱们赶快回去呌上众街坊去下游打捞,刘庸落水这回可是真的了!”
  周松闻言,赶快跳上船拨开船头,不想从船尾竟然漂出了一样东西,众学子定睛一看,不由同时惊呼道:“是刘庸……”
  伍志豪见了,沒命似的赶快涉水将其捞起,但见刘庸双眼紧闭却神态自若;再一搭脉搏,虽然沒了呼吸,却还有心跳。幸好伍志豪还稍稍懂得一点急救常识,急忙左膝跪地,右膝前躬,迅即将刘庸仆俯在他的右膝上,那刘庸肚中的浊水便哗哗地吐了出来。须臾,水已控尽,再把刘庸仰卧于地,又开始作人工呼吸,不过片时,刘庸便有了气息,脸色也逐渐恢复了红润。刘庸的复活,也就是伍志豪的回生,不然他将百死莫赎了,气恼之余,伍志豪的目光早已定格在了钟鸣脸上:“钟鸣你来说说,今天发生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钟鸣自知事态的严重,即使官府不追究他个谋杀罪,至少他这一辈子都得在学馆除名了,这事他能承认吗?即便刘庸醒来亲口指认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辞,谁也无法佐证,因道:“学生我刚才便说了,学生在船舱里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你从来都沒去过尾梢?” 伍志豪问。
  “沒有!”钟鸣还是一口咬定。
  “你现在承认还来得及, 先生我会向刘家夫妻求情, 给你留点面子, 不然, 你这一生的梦想只怕到此便终结了。” 伍志豪还在不厌其烦地劝导。
  “沒有, 就是沒有!” 钟鸣心中虽然忐忑, 却还是咬紧牙关, 拒不认账。
  “好吧, 你今天是不见棺材不会落泪的, 但是 只等庸儿一醒, 你就等着捕快来抓你进衙门去蹲大牢吧!” 伍志豪说完, 竟当着众多学子的面, 从刘庸那紧握着的手中抠出了一样东西, 大家细一瞧, 原来竟是钟鸣经常别在胸前一朵含苞待放的红杏花。
  钟鸣不由自主地低头一看, 竟见自己胸前的那朵花果然不见了, 只吓得他双腿一软, 慌忙跪在刘庸身前哭叫着:“刘庸兄弟,咱对不起你呀!只因……”
  “先生啊!今天之事与钟兄无涉,原是庸儿自行失足落水的,这花也是钟兄昨天赠我以作纪念的。今天真不好意思,让大家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不过来日方长,咱们以后再上洲相聚吧!”殊不料此时刘庸早已醒转,只是在暗中观察钟鸣是否还有一丝良知,今见他终于服软,自己的心不由同时也跟着软了,所以急忙阻止了钟鸣那下面即将要说的话。
  钟鸣忙着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不知说什么好,众学子这才想起刘庸的一身还是湿漉漉的,也就只好回船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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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刘庸意外的从“水晶宫”跑了个来回却毫发无伤,所以伍先生更认定刘庸乃“文曲星”降世,其间必有神助!不过合理的解释却是:这完全取决于溺水之人那落水的瞬间,倘溺水之人正在吸气时,气管张开,大量浊水涌进来把整个肺部都充填了,时间一久,必死无疑;倘溺水之人正在呼气,食道张开,水便迅速灌进了胃里,其肺部却是洁净的,只要及时将水控出,溺水之人便可得救。当时刘庸被钟鸣掀翻, 恰好正在吐气,所以肚子里便霎时便被水灌满了,而后慢慢下沉。可当时水的流速大于船速,刘庸一落水便撞在了船身上,可巧的是衣服又被后舵给挂住了,也就再也沉不下去。当渡船一静止,船尾便自然向下游摆去,舵叶便失去了牵引作用,刘庸也就从后舵里隐隐向下游漂浮出来了。但不管怎么说,刘庸能在两次水陆事故中都能逢凶化吉,却也正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的那句话。
  由于两起事件钟鸣都属主谋,而刘庸不仅不予追究,还替他掩盖,所以之后钟鸣终于被刘庸的气度所折服,最后两人还成了真正的莫逆之交。只因刘庸自认倒霉,先生伍志豪意欲上报县衙,将钟鸣在童生中终身除名也便沒了依据,两次恶劣的事件也就不了了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却说有些学子十年寒窗苦读,便能捞个金榜题名,名利双收;有些学子苦读一辈子,别说进士、举人,便是连个秀才也熬不上。刘庸也许算个幸运儿,果真不负伍先生所望,一年后小试牛刀,便夺得了个生员第一,钟鸣次之,这一年光伍志豪所授学子,便有十人中了秀才。
  生员秀才虽不如解员举人享有朝廷的俸禄,但总算迈出了人生成功的第一步,当然值得庆贺。更何况周虒曾经承诺:只要刘庸童生进学优胜,便将女儿周杏正式许给他,以成就百年之好。因此刘洪涛便遍邀了所有亲朋好友,并包括远在江华瑶山脚下的大哥刘洪波,日子便订在了来年正月初八。
  由于山高水远,大哥刘洪波只带了四岁的女儿刘秀英提前两月就忙忙起程,来到耒阳已是腊月初。云水相隔,多年难得一见,当刘洪波老舅、小姨、大外甥一一拜会完毕已近残冬,春天的脚步已悄然可闻了。
  刘洪涛在耒阳沒有近亲,往日新年的喜庆每每都是在街坊与朋友中消磨。今年不同,大哥来了,那永济乡下可还有她八十多岁的老岳母,大哥的岳母虽不是自己的岳母,可一想到自己山东的岳母年年望穿秋水,期盼着亲人的团聚,到头来终成南柯一梦。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但一想到此,愧疚之心便油然而生,禁不住悽然泪下。
  出于礼貌,也算亲情的寄居,新年第一天,刘洪涛便租了一辆驴车,准备陪着大哥去乡下拜望老太太,四岁的刘秀英见了摇着大耳朵的小毛驴天真的道:“叔叔坐车,爸爸坐车,大哥哥陪着小妹妹也坐车。”
  刘洪涛道:“哥哥不去,哥哥在家。”
  刘秀英噘着小嘴道:“不嘛!不嘛!大哥哥不去,小妹妹也不去。”
  刘洪涛还是耐心的劝慰道:“小妹妹乖,小妹妹听话,哥哥不去,哥哥去了得给你舅舅外婆添很多麻烦。”
  “不嘛!不嘛……”刘秀英还是不依不饶。
  “兄弟你就带着侄儿去吧!什么麻烦不就几个钱花钱吗?再说庸儿中了生员也算给咱刘家增了不少光彩,那解员、状元将指日可待,到时候我那兄弟只怕想攀还攀不上呢!” 刘洪波反过来却来劝慰兄弟了。刘洪涛不好再坚持,只好交待夫人林成方:因乡下难于往返,今晚就不回来了。
  刘洪涛兄弟四人一走,林成方心中可就乐开了花,这段时间她可是等得太久了,若再不抓紧时间,只怕这一辈子还就真的怀不上了,一想到今晚又可与周虒幽会,心中便酥酥的难以忍受。刘秀英虽然给周虒传递出了信息,可这一天她还是茶饭无味,神思幌惚。好容易捱到傍晚,不想街上又传来了“老三友”的声音:“林姨啊!三缺一,等你啦!”
  “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真不懂味啊这个牌膏药!” 林成方这个老牌的牌膏药因为今晚心有所属,闻言已是头皮发麻,心中不由暗自诅咒,可口中却道:“姨今晚觉着特累,不想玩了,改天吧钱哥!”
  “每次都是你牵头,今晚我姓钱的第一次请你你就卖贵米,真扫兴!” 叫钱哥的嘟哝着走了。林成方深怕再有人来请不好回絕,索性便早早熄了灯,在家静候着周虒的到来。
  约摸戌初时分,门“吱呀”一声轻响,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进了刘家舖门,又反身迅即将舖门闩上了。林成方闻声悄悄出了卧房道:“不能闩门!”
  来人惊愕道:“不闩门难道咱们还敞开门睡不成?”
  林成方斥道:“你这蠢货哪那么笨啊!老娘我是这条街上的赌棍,凡少我,不成桌,刚才走了个小钱哥,难保呆会儿再来个老孙妈、大李嫂的强行敲门,你叫老娘我如何打发?”
  来人道:“那你说咋办?”
  林成方附耳低语道:“你去把前门锁上, 从后门进来, 即使还有人来, 也只当老娘我上了桌了, 岂不全都瞒骗过了。”
  来人傻笑笑道:“不想我的小娘子,你还想得真周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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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刘洪波领着兄弟、女儿、与侄儿来到永济外家拜年, 这永济除了八十多岁的老外婆和小舅子, 还有大姨小姨和嫁出去的外甥女, 保守估算: 忙忙碌碌也得走上个两三天。可是事与愿违, 待得他们一行早早吃过了晚饭, 小秀英便吵吵着要回城, 无论怎样哄骗, 威吓都无济于事, 沒奈何, 一行四人只得趁着夜色匆匆地往回赶。
  回到家时已是亥末子初, 刘洪涛习惯的一摸门环, 门锁着已是的事, 也就无奈地叹了一声把门开了, 而后掏出火折点亮了堂屋中的桐油灯。油灯点亮, 刘洪涛却意外发现卧房门不是锁着却是紧闭着, 房中仿佛还有响动。刘洪涛见此情景,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家中进贼了; 可刘庸见了, 心中却早已明白了八、 九分, 但他不敢说, 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那时刘洪涛顺手操起了一根五尺来长的杂木门闩, 低吼一声给自己壮着道:“哪来的梁上君子, 怎么却误入了咱家, 还不给我快点滚出来!”
  房中又是一阵抖抖索索的响动, 而后门终于慢慢的开了, 刘洪涛兄弟定睛再一看, 相继 出来的并非什么梁上君子, 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好友, 现在已成窃色的魔鬼周虒与红杏出墙的夫人林成方。刘洪涛怒火中烧, 顺手便给了林成方一个叉烧, 然后又抡起了门闩, 向着周虒兜头劈去。
  刘洪波一见慌了神, 急忙将刘洪涛死死的抱住, 并悲切地劝道:“兄弟你可千万得冷静, 若闹出了人命可就无法收拾了。”
  刘洪涛双腿蹦达着道:“老子今天就是要除了这个祸祟, 枉我一生把他当作了知己, 想不到他原来竟是个人面兽心的兽牲!”
  周虒在人家的家里, 让人家两兄弟抓了个现行, 自是反抗不敢, 求饶不能, 只得听天由命。那时刘洪波还算理智, 强行将兄弟按捺下去后才对周虒道:“人云: 朋友妻, 不可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更 何况你的女儿与我侄儿已有婚约, 今后你们将怎么面对?”
  周虒恰如一个待死的囚徒, 并不想作无谓的挣扎, 所以咬紧牙关就是不开口。林成方知道自己这一关过不去, 只得膝行到刘洪涛面前苦苦哀求丈夫原谅, 可刘洪涛就是始终昂着头嗤之以鼻。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刘洪涛才不得不从中调和道:“兄弟你也不用太犟,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 便是你我立马将弟妹二人送进衙门, 任凭官府处置, 然后你再变卖家产, 跟兄弟我上江华, 永远离开这是非之地。” 刘洪涛闻言, 并无丝毫反应, 刘洪波又接着道,“第二条, 念在你们夫妻多年的份上, 虽然你二人并未生得一男半女, 但感情也还算较之深厚。弟妹经不住诱惑一时失足, 你就大量一点就原谅她这一次, 以后还是好好过日子, 也不至于再让庸儿流离失所了。”
  刘洪涛思绪万千正理不出个头绪, 不想刘庸却痛哭着道:“ 古人说得好:‘十世修得同船渡,百世修得共枕眠。’姨父您……您可千万别这么绝情啊!再说,咱家若失去了大姨妈,您叫……您叫庸儿今后怎么办?” 刘庸一边说,早已是珠泪横流,抽泣不止。

  欲知刘洪涛采取哪条,且看下回?
  第六十一回

  痴情女却遇无情父 文曲星反应扫帚辰

  话说刘洪涛当晚心中虽然极其矛盾,但看在可怜的刘庸份上,最终还是沒有将林成方与周虒送进县府衙门去。可是之后周虒却以怨报德,竞狠心撕毁了刘庸与周杏的婚约,从此那刘庸一生多舛的命运更是急转直下,步入了人生的最低谷。
  不过那周杏却不干了,虽然小小年纪却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是夜在兄长周松的帮助下,竟悄悄地逃出家门去了刘家。刘庸一见周杏到来,心中是悲喜交集,悲的是:后天就是初八,本来是他与杏儿的订婚之喜,不想对象却戏剧性地变成了钟鸣,这让他心中一时确实难以接受;喜的是:心中曾经的挚爱,竟能在他心情最低迷时还能给他一点点慰藉,倒又激起了他心中的一片涟漪。
  相逢的激情是短暂的,刘庸必须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周杏现在已不再是自己的未婚妻子,而即将成为他人之妇。尽管情敌便是曾几度将自己置于死地的钟鸣,可他心头却始终升不起一个报复的念头。刘庸心中尽力告戒自己恪守诚信,更为杏儿今后的人生考虑,竟毅然决然的道:“谢谢杏儿妹今晚能来看我,今晚以后,你我便形同陌路,但我不恨你爹,也不恨钟鸣,只恨命运捉弄人,还望杏儿妹妹以后善自珍重!”
  周杏望着刘庸无限深情的道:“今晚小妹可不是偷偷跑出来来与哥哥你话别的,只要哥哥你不嫌小妹鄙贱,咱俩还可终生厮守,永不分离。”
  刘庸苦笑着摇摇头道:“父命难违,咱俩还有可能吗?”
  “只要哥愿意,你就是小妹心中的司马相如。”
  “你说什么,咱俩私奔?小妹你也忒大胆了!”
  “为了哥哥你,小妹我敢把天捅个窟窿。”
  “然后你再去炼五彩石?”
  “只要哥哥你不反对,今晚咱俩便逃出城去到你山东的小林庄去安家,那里虽无你我的亲故,却是土生土长,胜过你现在寄人篱下。”
  “杏儿妹,你的心意刘庸我心领了,只是为兄现在还不能作出违心的决定与你私奔。请你给哥哥我一些时日,或许我便能让你爹改变决定,即使不能,哥哥心中也永远留着你的位置,此生决不会先于你完婚!” 刘庸虽然相信爱的魔力可以改变命运,但他却沒有周杏大胆,他考虑到:两个未成年男女背叛家庭后,不仅难以维持生计,还会被世俗的唾沫淹沒,也就果断的拒绝了。
  “你想要的时日谁也给不起!只明天一天时间了,难道你还能中个状元不成?……”周杏泪落满面,情绪显然已经失控。
  刘庸还是劝道:“知礼仪而明廉耻,这等有违孝道之事,恕刘庸我万难从命,还望小妹见谅。”
  “倘使哥哥对小妹还有一点情意,可别忘了每年清明去小妹坟上烧上一炷香,也算了了小妹对哥哥你的一片痴迷之情。” 周杏沒头沒脑的丢下了一句话,竟自甩门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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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刘庸虽然咀嚼出了周杏话中的韵味,但碍于周虒的关系也无可奈何,只好暗中给周松传递了一个信息。隔天,刘家煮熟的鸭子竟然飞走了,门前自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而周家却张灯结彩,亲朋满座,异常热闹,可周家的喜庆也只周虒一人偷着乐,而周松、周杏是怎么也乐不起来。
  再说钟鸣此次虽然沒有诋毁陷害刘庸,可却比当日桃花洲上的心情更低落,他不知道周伯为何突然毁了刘家的婚约,并且迅速拉郎配又看好了自己。能娶上周杏虽然是自己从小的心愿,但这嗟来之食却有点如同嚼蜡,直觉告诉他,他已被一張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
  隔天,周松看着落寞回家后的小妹竟出奇的平静,自己的心倒先翻腾开了,为了小妹,为了刘庸,也为了这个家,他必须得多长一个心眼。好容易等到华灯初上,宾客散尽,小妹终于沒有发难,自也松了一口气,只当小妹已默认了既成事实,不会再作无谓的反抗了。
  悠悠忽忽已经入更,周松也朦朦胧胧昏昏欲睡,但睡前却并未忘了刘庸的嘱托,还是隔窗观察了一下小妹的情绪。在这非常时期,即使看见了小妹的一点小秘密也无伤大雅,可是这一看不打紧,简直把他的魂魄吓到九霄云外去了。
  怎么回事?原来房中的小妹正悬在空中打转转,也许离凳还不算太久。周松见状,急忙破门而入,一面双手托起小妹,一面大叫:“爹爹快来!” 周虒闻声而至,见了此景,竟重重给了周杏两个耳光才将其解下来。父子俩经过了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后,周杏终于悠悠醒转,可醒来后却茫然地望着父兄道:“这是怎么啦?怎么您们都在我房中?”
  看来周杏对刚才的事已完全失去了记忆,所以周松忙道:“沒什么,只是大哥以前对小妹关心不够,现在你已成为人家的准媳妇了,所以今晩同爹特意来陪陪你。”
  周杏笑道:“只是订婚而已,要做媳妇还早着呢!大哥你这么郑重其事,倒让小妹怪不好意思的。”
  周虒出于报复之心,不但以牺牲女儿的幸福为代价,还差点搭上了女儿的一条小命;他不仅仅要把女儿与刘庸生生拆离,还欲让刘庸这一辈子也娶不上媳妇;他不仅要让刘洪涛这一代无儿,还要让他下一代绝孙,因此,他正在为自己的巧计而自鸣得意。
  却说钟鸣此次虽然捡了个便宜,可心中并不好受,虽说情感任何时候都是自私的,可也自觉对人家刘庸亏欠太多,百无聊赖间便想出了个折衷的法子,竟欲将自己的妹子钟梅许给刘庸。当钟鸣将自己的想法跟父亲钟山一说,钟山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样也算对得起多年的老友刘洪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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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钟鸣见爹爹已然首肯,当晚便借故去了妹妹钟梅的房间,并想方设法绕着弯儿导向道:“小妹你看刘庸这个人怎么样?为兄我怎么越看他便越觉着不顺眼。”
  钟梅沒好气的道:“自己所做过的事自己心里清楚,今天你又不顾兄弟情谊夺人所爱,还在背后嚼人舌根,小妹我还真的有点替你脸红。”
  钟鸣道:“小妹你这话可是有失公允,古人云:窈宨淑女,君子好逑。为兄今天能与周家结为秦晋之好,可是父母之命,优胜劣汰,怎么便成了夺人所爱了?”
  钟梅一脸的不屑道:“好个‘优胜劣汰!’原来院试我大哥便得了个生员第一?原来那青龙塔上的绝对竟是我大哥所题?原来周杏姐每每对我大哥另垂青眼了......”
  “凡事都不能以一时的成败论英雄,小妹你放心,大哥我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 钟鸣打断了钟梅的话道。
  钟梅讥刺道:“沒错,我大哥明年就能中解员,后年必然中状元,那么周杏姐倒是很有福气,不出两年便现得了个状元夫人!”
  钟鸣赖着脸道:“小妹如此诋毁你大哥,大哥我还真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我的亲妹子呢,莫非小妹你还真想替刘庸出头, 合着伙来欺侮大哥不成?”
  钟梅闻言,俏脸还真红似一朵腊梅,娇羞的道:“大哥你说哪里话来,小妹我可是从来都心无成见,随便说说而已!再说人家刘庸哥哥一个外来人,又每每受他姨妈凌辱,也怪可怜的,你就不能对人家大度一点吗?”
  钟鸣急忙借机道:“既如此说,那么大哥跟你商量个事如何?小妹你也知道,大哥我对刘庸可是亏欠太多,这个人情债不如便由小妹你替大哥去还好不好?”
  钟梅本来对刘庸早就有了意思,偏那刘庸却与大哥都对周杏情有独钟,这颗酸梅也就只有闷在肚里发酵。再说钟梅的机警实也不亚于乃兄,今见大哥所求,自已猜到了三分,忙笑呤呤的道:“人曰:‘诸葛亮三步一计,计计必中;周公谨一步三计,却未必有一计能中。’但我看大哥你比周公瑾还优胜三分,却不知今天你又想出了个什么鬼点子?”
  钟鸣道:“为兄自有自知之明,论才智大哥确实不敌刘庸,但凡事得讲究个因果关係,不可强求,命运也是会经常捉弄人的,其实到如今,大哥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是真的。”
  钟梅道:“大哥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谁知道你给周伯灌了多少迷魂汤,竟使他骤然作出了这么个不可思议的决定。”
  钟鸣举起左手道:“天地良心,大哥可对天发誓,这次可是真的什么也沒说, 什么也沒有做!”
  “算了吧!有沒有与我何干?只是可怜刘庸只怕今后再也经不起你的折腾了。”
  “得了吧!人人都说男人怜香惜玉甘当护花使者,想不到小妹你原来也有这护‘草’的弊好啊!”
  “你……”
  “别你呀我呀他的装清纯了,小妹你的心思为兄明白,今天的事本就是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只要小妹你点点头,为兄我明天便叫老爸托人去刘家说媒。”
  可钟梅羞涩的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咬着嘴唇一个劲的微笑,也就只能算作默认了。可是后来的事情发展却并不乐观,原来刘洪涛为了挽回面子,见了钟家所托的媒人便一口应承了,并定于正月十八出八字;可刘庸对周杏的迷恋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却始终摆脱不了往事的阴影竟给一口否决了。
  再说人家周杏对刘庸可也是动了真情,虽然周杏上吊一事对刘庸来说是一个永远的秘密,但人家曾经放下少女的尊严约同自己私奔,此情不可谓不贵,那段难忘的记忆又岂能在短时间内便可遗忘。所以钟家媒人从刘家带回来的答复是:在钟鸣与周杏还未完婚前,刘庸心中的那个梦便还得继续做下去。
  钟刘两家的婚事虽未谈成,可这个消息却不径而走,那周虒闻得这个信息是暴跳如雷:“好你个钟山,老子刚刚退了刘家将女儿许给了你钟家,你倒好,竟立马便想将自己的女儿去攀高枝,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周虒虽然气得老脸发黄,却也不敢直面钟山,因为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周钟两家的婚约只是勉强的凑合,一旦逼得太急,不要说周杏未必不会第二次上吊,就是钟家父子翻了脸,这桩婚事也一定得黄,那自己这张老脸以后便再也沒地儿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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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周虒好不容易熬到了儿子周松放学回家, 便马上责令他去请钟山过来喝酒, 周松却颇为新奇的道:“今天不是逢年过节, 又无喜庆, 老爹你请人家钟叔喝的是哪门子酒呀? 再说老爹你平日作事总是有点不近人情, 只怕妹子早晚会被你给折腾完了!”
  周虒怒斥道:“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亏你进学已十多年竟连一个孝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怪不得你永远也考不中秀才!”周松不想磨牙, 只好怏怏的通知了钟山, 便一溜烟去了刘家, 他与刘庸虽然做不成郎舅, 但看在妹妹份上, 只想多给刘庸一些安慰。
  再说钟山接到了周松传来的金鈚箭, 这可是两家结亲后周虒下的第一道“圣谕”又岂敢怠慢, 所以也就忙不迭地赶到了周家。周家是酒家, 米酒早已替钟山温上了, 可是钟山并不敢落坐, 只向着周虒拘谨的道:“不知亲家唤小弟前来有何吩咐, 可是犬子又惹亲家生气了?”
  周虒并不理会, 只将手中酒盅举起来道:“来, 干了再说。”
  钟山的心落不下来, 只是像征性地抿了一口, 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周虒却又不敢发问。周虒喝了一口酒, 又干咳一声道:“听说今天刘家请媒人来你家提亲了, 可有这回事?”
  钟鸣闻言, 不由脑中“嗡”的一声响, 心道:“不想还真是为了这事, 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却知道得这么快?” 口中却语无伦次的回应着:“是是……不不……”
  周虒更加盛气凌人的道:“到底是是还是是不?”
  钟鸣嗫嗫的道:“梅儿心中虽有此意, 但是……但是并未定下来。”
  周虒一拍桌子道:“等你定下来不就晚了, 你也不想想, 咱周钟两家作了亲家, 可是大哥我看得起你儿子钟鸣, 也算是尊重你钟山; 可你倒好, 我周虒得罪了刘洪涛, 你钟山却去陪笑脸, 好事不都让你钟山全给占了去么!”
  钟山果真又陪着笑脸道:“不是还沒定吗, 成与不成只听亲家你一句话!”
  周虒怒道:“一句话, 有他沒我! 若你们钟刘两成了亲家, 咱便把杏儿给炖了吃了, 我不能让杏儿夹在你们中间不好做人。”
  “是! 是! 小弟谨遵亲家吩咐。” 钟山口中诺诺连声, 心中却在暗赞刘庸有先见之明, 否则咱钟刘两家面上今天还真不好看。
  桌后的周虒又擎起了酒盅:“来, 咱两亲家再喝一杯, 待鸣儿他日中了举人, 咱们便热热闹闹给他们完婚。”
  钟山听了此话, 心中更不是滋味:“鸣儿中了举人才完婚, 倘鸣儿这一辈子也中不了举人便又悔婚不成? 唉! 当初还真不该应承了这门亲事, 现如今倒让我钟家落得个两面不是人。” 但口中还得应承:“亲家你请放心, 小弟我决不会再将梅儿许给刘庸, 倘梅儿她敢抗命, 她这一辈子就别想再迈进我钟家的大门。” 周虒的目的达到了, 但这还不是他的唯一目的, 他一心还要让刘洪涛对自己的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且说那边的刘庸被遗弃, 其性格便越来越孤僻, 成天不言不笑, 只是让眼泪在心中汨汨的流。先生伍志豪自是看在眼里, 疼在心中, 虽然有心将自己的小女儿伍慧许给刘庸, 可刘庸却其志如钢, 竟一口咬定:“周杏不嫁, 终生不娶!”
  周刘两家的剧变, 众街坊谁也莫名其中奥理, 只当命运之神给他们两家搭错了一根弦, 并弹出了一曲不和谐的恋歌。伍先生虽然会相面, 却也难知周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望着日渐憔悴的庸儿, 竟无比担心这颗还未来得及升起的新星便将从此殒落了。
  @小胖爱种瓜 1380楼 2014-03-19 01:24:40
  M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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