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本营矮矮的木房子终于出现在雪雾里。我和海子媳妇顾不得抹眼泪,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在已经深达一米的雪里一步一步地挪近。大本营只是两个漏风的木房子,被马粪包围,里面臭气熏天,用木板隔成离地半米高的棺材一样的几个长条型的孔洞,人钻进里面睡。海子已经到了,正钻在睡袋里面取暖,听见我们进门,他刷地坐起来,带着哭腔:你们终于来了!
一个“终于”,道不尽凄凉。我们都冷透了,海子帮我们铺好睡袋。我们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把裹满泥雪的冲锋衣防寒服扒下来套上干衣服,迅速钻睡袋。代表人类科技领先程度的零下四十度的防寒装备,也终究敌不过大自然的轻轻的一个皱眉。
天渐渐黑了,我们都在担心小夏他们。天黑之前见不到他们,可能就意味着永远都见不到了。我们三个人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讨论,只把自己裹得严严的像个茧一样缩在木板隔段里。咣当的推门声夹杂着呼啸而来的冷风和雪,小夏他们终于到了。我们三个人都第一时间跳下木板,帮小夏他们安置。小夏媳妇和小米已经冻得近乎没有知觉,只是呆呆地任由我们套衣服。小夏最结实,也已经脸都发紫。海子一边干活一边祥林嫂一样不停地嘟囔: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还是向导厉害,他完全没事一样把马拴好,喂了料,又忙活着给我们做饭。没有水,只能煮一盆雪。全部的热源只有一个小小的燃气灶,这点燃气只够煮一顿饭一小锅热水。这个小小的燃气灶,刚要准备打开,我们就都密密麻麻地挤在旁边,生怕漏掉一点点热气。
饭很简单,就是一些牛肉加泡面。泡面难消化,热量高。我们需要这种东西。向导说他带队这么多次,这种又急又大的雪确实少见,平时他可以轻松地一天之内从三嫂家来回大本营,但是今天这种路,他也不敢走了。如果今天夜里雪还这么下,明天连下山都困难。大本营没有信号,营救人员短期内也无法赶到,我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突然想起三嫂说过的,护法会不高兴。难道是真的有护法吗?
大本营的夜晚好难熬,是我经历过的最苦的一晚。太冷太冷,我们只能两个人挤一个隔断,紧紧地靠住彼此,用体温取暖。夜里,温度下得更快,挤在一起又缺氧。大家经过一天的损耗,头痛、哮喘、呕吐、发烧的症状都相继出现了。海子媳妇不停地问海子几点了?海子便报时,觉得过了很久的错觉,其实只有半个小时。度秒如年,海子不断地说:我们能回去的,我们一定能回去的。。。
下半夜,我竟然心脏出问题。突然地心悸,整个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没来由地一阵阵扭紧,整个颈部背部手臂都跟着麻木,慢慢地呼吸困难。小米和我在一个隔断里,她听见我呼吸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被卡住脖子一样地挣扎状,吓坏了,开始喊,把所有人都喊醒了。
我已经说不出话,本能地捂住心脏。向导看了看我,马上找出心脏病的药塞到我嘴里,把剩下的唯一的氧气罐打开给我。我迷迷糊糊听到他说:你要挺住!我们撤不下去!你得自己救自己!
(对不起大家。。。最近脑洞开得太大,去玩彩妆去了。。。。。真正的不务正业。。。。我重新开始更。。。。。)
是不是山太高雪太白阳光太耀眼,我的眼前只有光。
那光没有源头也没有终点,没有颜色也没有阴影,没有温度也没有重量,无处不在又无处可见。我像是飘在一个透明的容器里,连自己也是透明的。我看不到自己,自己却在。
我三岁时偷了隔壁邻居的一个小滑石,我五岁时打过一个小男孩耳光,我七岁时妈妈病得很重我给她煮面,我十一岁去北京旅行在路边随口吐掉了一个嚼烂的大大泡泡糖,我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在表姐婚礼上遇见了E,我十八岁时考进了上海的大学,我十九岁时和E开始初恋。。。。。我记得每一件点点滴滴的事和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面孔。这个世上没有一个是陌生人,他们那么熟悉、完整并丝毫无错地构成了我的人生。
我在上海混吃等死,我和很多我以为是陌生的人上床,我放纵自己身体和情欲,我被强奸我也引诱别人,我充满了戾气我也被别人憎恶。整个世界渐渐满是污血的颜色,让我惊惧。
我遇见了皇甫,我爱上了他。他从酒吧的众人里走来,他在上海郊外等我,他挤在医院里为我挂号,他轻轻地吻我的脸颊,他给我戴上他最爱的手表。他陪我倒数2012。他和我分享春节的维多利亚烟花。我曾经那么倔强地付出,明知始终缺憾却执意快乐着,所有的隐忍只为换他每一个刹那的快乐。那污血的颜色瞬间散去,世界又是晶莹的亮泽。
我突然明白了。我要死了。这所有回忆,电影一样的记叙,只是往生最后刹那的回光返照。这个事实太难以接受,我短暂地处在一片空白里。很快,有一个无形的我开心起来,有一个念头柳絮一样在这个空白里游走:皇甫源!!!我终于可以死在你前面了!!!!!
可是,就在我这样开心起来的刹那,这个空间又变了。
我感觉到冷,呼吸困难,身体沉重。
向导在喊我。小米在哭。外面有很大的风声。
我回来了。这个结果,不知该悲该喜。一切不过是宿命。生或者死,我都无力选择。
我努力睁开眼睛。从那个世界到这个世界,穿越了整整一生的距离。
他们比我受惊得还厉害,不只小米在哭,大家都在哭。
向导也惊慌未定,一个劲说:没事了没事了,都休息都休息。不要再有人出问题,我们快没有氧气了。现在4点,还有两个小时天才亮。哭没用,不如祈祷别下雪了,不然我们连门都推不开,集体被埋在雪里。
祈祷。。。。
我们都是无神论者,向谁祈祷。
这个时间,我心里自然地流出一句歌,就在刚刚“死去”的那个空间里,电影一样地放映过,我小时候在电视上听过的。“嗡~玛尼~玛尼~呗~美哄~”我有气无力地哼出来,问向导:这个在藏语里是什么意思?
向导说:嗡玛尼呗美哄?你怎么还用唱的,这是什么调调?六字大明咒。观音菩萨心咒。
我说:刚刚我突然就想起这个咒,不知道是那首歌里的。这个是干吗用的?
向导说:观音菩萨的电话号码,有求必应。
海子说:那我们就念这个吧。
于是,剩下的两个小时,整个木房子里都是嗡嗡的咒语声和偶尔的咳嗽声。无神论者大概都没有面临过生死。我想起一个故事,有位领导去探访季羡林老先生,问他:宗教和主义哪个先灭亡。季老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假如人们一天解决不了对死亡的恐惧,怕还是主义先消失吧。
六点钟的闹钟声,在我们的失魂记里恍如天籁。
汉子们都先起床,要把门前的雪推开。开门之前,我们都真的祈祷了观音菩萨。没人知道开门以后的情况,也许,我们已经被埋在雪下一大半了。如果雪那么厚,我们即使可以打开门,也绝对没有可能走下山。
海子和小夏一起拉开门。随着凌厉的风,一阵刺眼的白让我们花了眼。过了一会,小夏大喊:我们可以下山!!!!!雪停了!!!!!没那么厚!!!!!!
没时间相拥而泣。我们迅速地收拾了装备,随便吃点东西就开始下山。路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向导让骡马驮着装备在前面走,它们腿长又认路。人有的时候求生能力还不如畜生。
下山比上山难,我们没有心思讲话,一路都在各自念观音心咒。如果这天没有念咒,我们也许已经没命了,也许还可以照样下山,谁知道呢?回头想,你觉得可有可无,但在当时,那却是唯一的出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万念俱灰”的,到最后生死的那个刹那,你总会想抓点“稻草”。这或许就是宗教的意义。
下山有惊无险,天黑前赶到了三嫂家。
三嫂看见我,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念了一句:嗡玛尼呗美哄。
经历过这两天一夜,我确信在我们看不见的世界里,是有着一些东西的,虽然我仍旧说不清,虽然我仍旧不能像三嫂一样有着坚定的纯净的热烈的双眸,虽然我仍旧不愿意相信这天降暴雪是护法的愤怒而安然下山是观音菩萨的护佑。都不重要了,我们下山了。
在三嫂家补给完。我们隔天返回成都,带着大难不死的胜利感包了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胡吃海喝到航班起飞。这几天心理和生理的极端落差,都让我们暂时放下了来时的困扰,回归了最简单的幸福——活着就是一切。
回到香港,一开家门,皇甫也在,在沙发上斜躺着,开着一个按摩仪在按腿。
我的心还保持在大难后的平静。人生苦短,不必为难彼此。
皇甫看了看全副武装的我,问:去哪里了?
我很累,随便放下背包就往卧室里走:登雪山。
睡得天昏地暗。不想起床。回到现实里,好不容易活过来的人生也了无生趣。
睡睡醒醒地过了很久,皇甫进来,跟我说:起床了,不要再睡,会变得更傻。
我装没听见。
又过了一会儿,闻到一股香气,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起来。正在纠结要不要起床,皇甫又进来,敲着碗像哄小孩一样说:我做的面可是天下第一好吃哦,再不起床就没得吃了~
被他这滑稽腔调逗笑,果断刷牙洗脸。
这面确实非常好吃,想不到皇甫还有这么一手,我吃了两大碗。
皇甫很高兴,挖苦我说:还登雪山咧,登完就吃成这样,减不了肥的,肥婆。
皇甫笑的时候,每一丝空气都跟着温暖。对于过去,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避。
吃完面,皇甫让我陪他逛街。我看他在沙发上一直揉着腿的样子,估计是出去走走会比较不痛。
他说去时代广场选电视。家里的电视已经够大了,不知道他要搞什么。
去了才知道,他早就看上了一款非常专业的看电影的电视机,超级宽大的屏幕,像电影院的屏幕一样,效果也确实优秀,就是价格吓死人,要四万多。
我说: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兴致满满地说:赚钱就是为了花的啊。现在在打折,最后一台了。
看他那样子,也不忍心打击他。我开了张支票给他,说:我这几个月的房租。
他看了看,收下,很高兴地说:那房子和这个电视都算我们一人一半好了~
无聊的香港人,什么都AA。随便他怎么分。
上班,装修。装修中期款该付了,最近钱花得太多,又开始捉襟见肘。
这样下去,我一定没钱买家具。愁苦。
偶然,看到汇丰寄来的推介信,说是可以低息预借现金,每个月还一部分,三年还清。申请方式很简单,填个表就妥了,汇丰回邮件说下个月就会有三十万到帐。
真是雪中送炭。感觉到资本主义国家人民没有一毛钱存款全靠举债过日子的心态了。
周末的时候,皇甫说约了Steven一家吃饭。我起床早,照例洗完澡,在巨大无比的电视前看香港八卦节目。皇甫最近腿疼得厉害,晚上还是睡不好,照例下午才起床,懒洋洋地去洗刷。
就这个空档,放在茶几上的皇甫的手机又响了。我眼睛太好用,或者是女人天生的敏感,在手机亮的一瞬间,我又看到了Ivy的名字。
基本上,这就是一根扎在心里的刺,只要看到这个名字,看不看他的手机,我的心情都不会好了。不看他手机,我会不停地猜忌。看他的手机,我会得到预料之中的恶心的结局。想治好这个毛病,只能把扎了这刺的那心给挖出来,揉碎了,远远扔掉,再也不管。所谓的“放下”,只是“不爱”的另一种表达。现在的我,还放不下。
我选择了看他的手机,知道真相比一直猜忌要少虐待自己一点。从亚洲颁奖礼之后这段我不在的时间里,皇甫回了香港,Ivy还在深圳,这女人短信几乎每小时不停,撒娇扮萌装可怜无所不用其极。明知道我的存在,还能这么不要脸,也真的是个奇葩。
这也不怪她。皇甫从来没承认过我的身份,他一直完美地保持着钻石王老五的形象。这种事情,男人和小三谁更欠抽还真的很难讲。但是,我是个傻逼,这件事倒是确认的。
她今天住在附近,要他晚上过去,理由是她带了很多赞助商送给陈Sir的名牌衣服鞋子,陈Sir自己穿不完,交给她带来分给兄弟们。她当然会先让皇甫挑,挑完再给别人。
我果然被恶心到了。看这么长的聊天记录看得我心口发闷。自从我回来,皇甫一直是乖乖的样子,今天晚上又约了Steven吃饭,我倒要看看皇甫怎么处理这个Ivy。
Steven和Tina一起在“谨候诸君来挑剔”的钟菜等我们。这么牛逼的词写在钟菜的各个角落,可见老板有多自信。钟菜是皇甫这些苛刻的吃货全员喜欢的不多的几家餐厅之一,道道菜都精彩,服务也着实无可挑剔,价格还不离谱。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瘦瘦的Tina我都心生怜悯。这夫妻俩,明明是同龄人,Tina看上去却比Steven老了十岁。我虽然从未和Steven一起鬼混,但凭我多年鬼混的经验,他在女人堆里肯定也是风生水起。还好皇甫比我大很多,不然,我和皇甫在一起也是一样的惨相。不过,就算看上去不那么惨,也毫无意义,实际情况比看上去惨得多。
皇甫去洗手间的时候,Tina很担心地说:他说他现在都要扶着墙才能尿出来,Steven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大吃一惊,这种事我都不知道!皇甫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Steven无辜地说:看什么啊~看也不能帮忙啊~他这腿疼蔓延速度这么快,应该不是坐骨神经的问题吧。。。。
我眼前猛地一黑。我看完了皇甫和那个贱人的所有聊天记录,我却不知道皇甫病情恶化的状况。我也是个贱人。
可是,皇甫这么坦白地跟他们讲这些私事,却对我守口如瓶,是太在乎我的感受,还是太不在乎我的存在?
他和Ivy的聊天记录里也半字没提。这大概只是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
早就说过要彻底检查,首先就要排查是不是癌细胞转移。他不听。现在这么严重,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他是真的不怕死,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皇甫回来了。Steven自动转移话题,说:老于那个孩子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皇甫说:肯定女孩啦~你看他那个样子就是生女孩啦~
我又一惊:什么男孩女孩?!
Tina:老于那个台湾女朋友怀孕了,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登了一个雪山回来,世界都变了!我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
脑子里太乱,一晚上漫不经心。早早地想回家休息。
他们还没玩够,这些人都是夜猫子,又叫了几个人一起去Steven家抽雪茄。
晚上12点。我发whatsapp给Steven:你们还没散?!
Steven回:半小时前就散啦。
半小时。
从Steven家打车回家只需要3分钟,坐叮当车也只要十分钟。半夜又不堵车,半个小时,都可以到新界了。
皇甫一定是去了Ivy那里。
果然还是放不下。如果是放不下Ivy,我恶心。如果是放不下Ivy要送他的那些东西,我更恶心!
腿疼成这样,还挡不住他发浪的节奏。真是该死!
我还心疼他,为他着急,我也该死!
这一个晚上,发生太多事。
老于有了孩子,告诉了所有人,偏偏没有我。算起来,我们自从亚洲电影展那天,就再没联系过。这是笑话吗,我和老于才是真正的1夜情。
皇甫现在半夜三更正在另一个女人那里,明知道他只要不回来,我一分钟都睡不安稳。他只是觉得他在享受别人的爱慕和自己的生活,从不曾对任何人抱以歉疚。
可我们,不是单独地在活着。
若是借了钱,父债子还,世代跟随。
若是用了情,又怎么一了百了?
一夜夫妻,哪会只有百日恩。雪山上,我临死前,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每个人的面孔气味喘息,都如影随形从未离去。
我懂了,可他们还不懂。不到死的那刻,是不会懂。
皇甫,你是不是真的要到死,才能明白你爱我?到那时,你会不会后悔?我死时能够坦然面对,因为我对你无憾。你能吗?
(。。。。我今天好困。。。。。。不更。。。。睡觉去。。。。。。表拍我。。。。。晚安)
即使到了那时,你真的明白了一切。又能怎么样呢?你回不了头了。
我们这生的时光,虽然短暂,不能够白头到老,但也可以相安无事相濡以沫。可是,你选择了放纵。
不到死的那刻,我们都是有选择的。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够不够爱。爱,不够爱,所以,不能在一起。
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我爱你。那么爱你。我曾经收敛了我所有的身心放纵,只为了这短暂的美丽时光。你却不愿意给我。那么,让我离开吧。不要让我用最后的力气去恨最后时光里的你。
我给他发了信息:今天是我們一起過的最後一個週末。
皇甫马上回复: 什麼意思。
我: 下週去上海。下下週搬家。不會再這樣陪你。你有你的朋友,我也有我的生活。同居9個月,夠長了,謝謝你。
他没再回信息。十分钟以后,他回了家。
我坐在沙发上看微博,我从不多的几个陈Sir微博上关注的人里找到了Ivy的微博。
她正在开心地说她爱的男人刚刚去她家里试穿衣服。我看到了她的照片,一个半老半胖的中年女人。
我的心暗暗地冷笑了几声,然后就痛了。皇甫源,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值得吗?
皇甫看到我无声地坐在维多利亚的阴影里,吓了一跳。张嘴就说:你又在搞什么?!又要搬什么?!怎么总是搞这么多事情?!
我心很痛很痛,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就这么不由自主地痛:我们这个状态是不会开心的。我希望你开开心心。
皇甫: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你最大問題是自作聰明,自導自演,有問題不拿出來討論是幼稚及愚蠢的處理方法,你活在自己的想象世界而把問題不斷擴大。
我想象?!我也疯了,你可以不要脸,但你不能把你的不要脸强加在别人身上。我把手机重重地摔在茶几上: Ivy也是我想象的?这么晚了,你从哪里回来的?!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皇甫一愣,马上狗急跳墙:你乱想什么!我跟她是完全沒機會發展的朋友,我一點興趣也沒有,連她你也懷疑,你只會一輩子活在愛情恐慌中,不是任何人有問題,是你的思想有問題!如果有人知道你吃Ivy的醋,你會變成一個笑話。
我很累。特别累: 我不是吃她的醋,而是,对你失望。你为了她都可以把我忽略掉,不许我去深圳,烦躁对我发脾气。在你的世界里,我永远是一个不需要在乎的最后一个人。很累,懒得理我,却半夜跑去她那里。真是笑话。我不吃醋,我再说一遍,我失望。她什么样子我什么样子我很了解。只是之前不了解你。多说无益。好好养病。开开心心的。不开心就不要在一起。
皇甫更加急躁,声调更高: 神經病,我從來工作都不想身邊人來,Ivy是我經常取笑的對象,我們這行半夜不見什麼時候見,不想再解釋跟她的關係,有要再寃枉我,非常討厭,隨便你如何想象我們的關係,我說真相你還是相信自己的幻想的話,無辦法,這種事只會不停發生,最不尊重對方的不是發脾氣而是不信任!
也许他声调太高,也许我累了太久,我的心脏开始出现大本营时的症状,不断地扭紧,左半边身体开始痛到麻木,气若游丝: 我从来没幻想你们的关系,我说的很清楚,是她喜欢你。我没说错。而你毫不避讳,我也没说错。不讨论。没意义。我们的标准不同,我认为知道对方喜欢自己还半夜跑到对方家里是不好的事情。没办法。总是发生,因为你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很好。可惜,你总是忘记照顾我的感受。累了。我想我永远也不会明白,病到没有力气拉一次我的手拥抱一下我,却有力气半夜去别人家里。我永远也不明白,从不愿意说一次你爱我,却能把各个喜欢你的女孩心情安抚好。如果,将来,只是因为你不愿意做的这些,再也见不到我,你会后悔吗。。。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全身都是冷汗。可是这是香港,这里没有氧气和药品。我几乎是瘫倒在沙发里。
皇甫还在发脾气: 神經症!已經說清楚不可能有發展,這樣也不許見面!你不停制造雙方矛盾,從买房子開始就令我很煩惱,這個月是我發病以來最痛苦的一段時間,真沒興趣聊不喜欢的事,在家裡只想活在自己的空間,不需要應酬任何人。
我声音已经开始哆嗦,全身冰冷,眼前开始一阵黑一阵白: 我从来没说不许见面。我说的是"半夜"在"她房间"见面"不好。 而且我从来不管你,也管不了你。你要的自由生活里可以没有我。我也会生病会死。我们的差异在于,我死之前想到的是"我终于可以死在皇甫前面",你想的永远不会是我。
皇甫很厌烦地说: 我一早說過,我不喜歡談情說愛。討厭一腳踏兩船,因為拍拖已經很煩,為什麼再找麻煩。我認為最好的相處方式是各自好好生活,一切盡在不言中。沒多少人跟我拍拖會愉快,不可能是你想象的形式,受不了當然要離開,為什麼要受苦。
我的眼前全黑了,维多利亚的灯光全部都黑了,我困在一片黑暗里,我说: 好。记住我问过你,"如果,将来,只是因为你不愿意做的这些,再也见不到我,你会后悔吗"
我听到皇甫说: 後悔是最愚蠢的自虐行為,在餘下的日子我只想開開心心地過,也不要負任何人。
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又进入了那个无尽光芒的领地,没有身体,没有影子,没有呼吸。只有那些回忆不停地来去。我看到我和皇甫越来越多的争吵,我那么清晰地看到皇甫的心,他的心烦,他的不安,他的执着。这所有的情绪,累加在我的心里,更多了一道枷锁,让我虚无着却不得自由,最终沉溺。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皇甫在床头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
我试着叫他,喉咙太干,只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
他转过头,那表情我从未见过,恐慌焦虑挫败还有愤怒,他说:你有心脏病?!你有心脏病还去什么雪山?!
我有心脏病?!
我也没想到。我以为雪山上只是一个极端情况下的身体正常反应,不能代表什么。我家族里并没有心脏病人,不会有遗传,我又这么年轻,所以这段时间,心脏不时的怪异疼痛,并没有让我放在心上。
他看我也一脸茫然的样子,缓和了语气,接着说:医生说你以后不可以单独睡觉,容易有生命危险。别搬家了。
真是世事难料。一直为他的身体着急的我,竟然被下了这样一道招魂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