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骑马吗?会射箭或者用十字弓吗?”
“不会,委员。但是我会写各种字体,会写书法。我认识古如尼文……我会说古语……”
“你精通用剑吗?或者长矛?”
“我已经熟读了战争史。包括马绍尔·佩里格姆(Marshal Pelligram)的著作,还有罗德里克·德·诺温伯(Roderick de Novembre)……”
“你至少能做饭吧?”
“不太会……但是我会数……”
征兵员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
“又来了个书呆子。还要来多少啊?给他写几张文件送去PFI。你将会在PFI服役,年轻人。拿着这些文件去城镇的南端,到马里波门那里去,就在湖旁边。”
“但是……”
“轮不到你有异议。下一个!”
***
“嘿,雅尔!等等!”
“梅尔菲?”
“就是我,”制桶的熟练工应道,他倚靠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呃,我生病了……”
“什么病?”
“我怎么知道?嗨,嗨!也没什么事!我们只是小小地庆祝了一下。我们喝酒庆祝尼弗迦德人的失败来着。哦,雅尔,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之前还想着我们在某个地方和你走散了……我的朋友们……”
雅尔不由地退了一步,就好像有人给了他一个耳光一样。桶匠身上不仅散发着肮脏低劣的啤酒和白兰地的味道,同样还有着洋葱、大蒜和一些鬼知道是什么的奇怪气味。让人难以忍受。
“你那些伟大的同志们,”他不无嘲笑地问道,“去哪里了?”
“让他们见鬼去吧,”梅尔菲咧嘴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雅尔?因为派克不是个好人。”
“真棒。好样的。”
“如你所见,”梅尔菲没有注意到雅尔的嘲讽,继续说道。“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到维吉玛来吗?你以为他是想要来参军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压根不会相信他打算干什么。”
“我会相信的。”
“他需要马匹和制服,”梅尔菲洋洋自得地总结说。“他想在这里偷到一些,因为他计划打扮成士兵的样子打家劫舍。”
“他会上绞刑架的。”
“我也想这么说来着,”桶匠靠着墙,一边解裤子上的纽扣一边说。“我为奥格拉贝克和米尔顿感到遗憾,这两个愚蠢的草包脑袋被派克骗了,最终他们也会上绞刑架的。你知道你的部队了吗,雅尔?”
“啊?”
“你被派往哪里了?”梅尔菲一边对着刷白的墙壁撒尿一边问。“我被送到马里波门那里了。在城镇的南边。你要去哪里?”
“我也是去那里。”
“哈!”桶匠小跳了几下,然后扣好了裤子的纽扣。“我们会并肩作战喽?”
“我想不会,”雅尔带着一丝优越感说道。“根据我的资历条件,我被派往了FPI小队。”
“当然了,”梅尔菲打了个嗝,一股令人厌恶的酒气随着这个嗝再次扑鼻而来。“你可是个学者!你理所应当有一个重要的职位。不过你能干什么呢?同时我们可以一起走一阵。毕竟我们要走同一条路去城市的南方。”
“看来是这样。”
“那我们走吧?”
“我们走。”
***
“我不觉得是这里。”雅尔看着环绕着院子的帐篷说道,军队在院子中演练着战略部署,他们的肩上绑着长长的棍子,脚下的尘土被搅得扬起在了半空中。年轻人注意到,每个人的右腿都绑上了一捆干草,而左腿上则绑着一捆稻草。
“我想我们是拐错弯了,梅尔菲。”
“稻草!干草!”他们听到了中士的咆哮声从院子中传来,他正冲着这群衣衫褴褛的乌合之众们大喊。“稻草!干草!加快节奏,不然我操了你们的祖宗十八代!”
“那边的帐篷有一面旗帜,”梅尔菲说。“你自己看,雅尔。和你之前在大路上跟我们说的那种百合花一样。这里是不是有旗帜?是的。这里是不是有驻营?是的。说明我们来对地方了。”
“也许对你来说是的。但是对我来说绝对不是。”
“看,篱笆那边有人。我们去问问他们吧。”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十分迅速。
“新兵?”中士大叫道。“把你们的文件给我!你们他妈的并排站在那里干什么!前进!我刚才说的是左边,不是右边!小跑,跑!立定,他妈的,向后转!仔细听好,记清楚了!去后勤官那里!拿好你们的武器!锁子甲,外套,长矛,头盔和匕首!然后回到这里操练!日落前准备好!解散!快去!”
“等等,”雅尔不安地看了看,“因为我想我有不同的任命……”
“什么?”
“抱歉,长官,”雅尔的脸红了。“我只是想避免任何错误……委员清楚地……明确地说过把我分配到PFI,所以我……”
“那你来对了,小子,”中士听到被称呼为“长官”后面色稍缓,哼了一声说道。“这里就是你分配的地方。欢迎来到穷鬼步兵部队(Poor Fucking Infantry)。”
***
“为什么,”罗克·希德布兰德(Rocco Hildebrandt)不解地问道,“我们还得付给你们钱,士兵先生们?”
“你们听听这个瘦猴说的话,”派克冲着他那帮坐在偷来的马上的同伴咧嘴一笑。“他说他已经付过钱了。而且他们觉得这事就算完了。就好像一只思考周日该干什么的火鸡,但是周六就被砍了头!”
奥库提齐、克拉普罗斯、米尔顿和奥格拉贝克爆发出一阵大笑。这个笑话不过是个暖场,而真正的乐子马上就要开始了。
罗克看了看掠夺者们令人厌恶、不悦的眼睛,然后看了看周围。小屋的门槛上站着的是他的妻子伊卡薇莉拉·希德布兰德(Incarvilia Hildebrandt),还有他的两个女儿阿蕾欧(Aloe)和亚斯敏(Yasmin)。
派克和他的同伙们看着女半身人,淫邪地笑着。是的,毫无疑问,这保证会是一个大乐子。
希德布兰德的侄女伊帕缇恩缇娅·范德贝克(Impatientia Vanderbeck),常被爱称为伊帕娜(Impiana),正从树篱外道路的另一头走来。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女。强盗们的笑容变得愈发恶心下流了。
“快,”派克催促半身人。“给我们拿食物和马匹来,送到谷仓里。我们可不想天黑之后还被困在这里。我们今天还要拜访邻近的村子。”
“为什么我们得付钱,还要把我们自己的东西给你们?”罗克·希德布兰德的声音微微颤抖,但依然保持着固执坚决的语气。“你说这是为了军队征收的,是为了我们自己的防卫。那谁来保证我们不饿肚子呢?我们已经付过了冬季的份子钱、军队捐助和每个人的土地所有税,还有利息、车马税、路标费以及一些鬼知道是什么玩意的税!如果说这还不够的话,我们社区的四个人,其中包括我自己的儿子,都被征兵登记入伍了。我的一个亲戚,叫米洛·范德贝克(Milo Vanderbeck),也被叫做拉斯蒂(Rusty),是军队中的军医,地位举足轻重。我们已经完成了军队赋予我们的义务。我们现在又要付什么钱呢?还有为什么要付钱?”
派克依然盯着半身人的妻子,比伯维德(Biberveldt)的伊卡薇莉拉·希德布兰德。同时他的目光也没放过两个体态丰腴的女儿,阿蕾欧和亚斯敏。还有可爱的伊帕娜范德贝克,她穿着绿裙子的样子活像一个洋娃娃。同时还看着山姆·霍弗梅尔(Sam Hofmeier)和他的祖父,还有老霍洛菲尼斯(Holofernes)。看着佩图妮娅(Petunia)祖母恶狠狠地用锄头一下下地犁着花园。看着村子里的其他半身人们,其中大部分是妇孺,他们躲在房子和篱笆的后面焦虑地向这边看来。
“你问为什么?”派克在马鞍上欺身向前,直勾勾地注视着惊恐的半身人的眼睛,嘶声说。“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们是肮脏下贱的半身人、矮矬子、异类。你们是非人类,天注定你们要被打败、被杀死。因为我等不及要看你们的老鼠洞被烧毁、你和你的***们抱头鼠窜了。因为我们是五个人类而你们是一群半身人。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吗?”
“现在我知道了,”罗克·希德布兰德缓缓地说。“滚开,巨人们。滚远点。我们不会给你们任何东西的。”
派克坐直了身子,伸手去拿挂在马鞍上的剑。
“动手!”他喊道。“杀了他们。”
罗克·希德布兰德身形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下腰,躲在独轮手推车后面,然后拿出了藏在几块垫子下面的十字弓,朝攻击他的人射去一箭,正中他张开的嘴。生于比伯维德的伊卡薇莉拉·希德布兰德用手在半空中甩着镰刀,看准时机扔了出去,利落地割破了米尔顿的喉咙。乡下来的农仆的孩子从马背上翻身落下,开始吐血,大腿无力地摆动着。奥格拉贝克发出一声惨叫,面朝下地摔在了马蹄之下,他的腹部上插着霍洛菲尼斯祖父的刀,刀插得很深,直没到木质刀柄。五大三粗的克拉普罗斯开始殴打老人,却被伊帕娜范德贝克扔过来的扦子正正击中了眼睛,他惨叫一声,从马鞍上落了下去。奥库提齐调转马头想要逃跑,但是佩图妮娅祖母一跃而起,把她的锄头直接砍进了他的大腿。奥库提齐痛苦地咆哮一声,滚落下马,但是他的脚还卡在马镫里,受惊的马拖着他穿过了树篱,越过了尖锐的突刺。被马拖着的强盗一路又哭又嚎,拿着锄头的佩图妮娅祖母和拿着嫁接树木用的弯刀的伊帕娜紧追其后。老霍洛菲尼斯用手指捏着鼻子大声地擤了擤。
上述发生的一切——从派克的喊叫到霍洛菲尼斯祖父擤了擤鼻子——所用的时间大约和说“半身人们身手迅速而敏捷,并且精通投掷各种投掷物。”这句话的时间差不多。
罗克在小屋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的旁边坐着他的妻子伊卡薇莉拉。他们的女儿在帮助山姆·霍弗梅尔清理死者和伤者。
伊帕娜回来了,她的绿色裙子被拽到了胳膊肘处。佩图妮娅祖母也回来了,她走得很慢,气喘吁吁地靠着她的锄头。
「哦,我们的祖母越来越老了。」罗克想道。
“我们应该把这些强盗埋在哪里,罗克先生?”山姆·霍弗梅尔问。
罗克·希德布兰德把妻子揽入怀中,望着天空。
“埋在桦树林里,”他说,“埋在之前来的那伙人的旁边。”
(第六章完)
在规模最大的报纸上,布雷莫尔的马尔科姆·古瑟里先生轰动一时的冒险之旅可谓是把自己搞得臭名远扬了,即便是伦敦的《每日邮报》也在《奇闻异事》专栏中报道了些许关于此事的情况。因为我们知道只有一小部分的订阅者会阅读提维德南部发行的新闻稿,所以我们会在此回顾一下所说的这个事件。今年3月10日,马尔科姆·古瑟里先生带着一根鱼竿前往洛克·格拉斯卡诺克。在那里,古瑟里先生在湖面上的重重迷雾与虚无缥缈(原文如此)之间看到了一个脸上有伤疤的女孩(原文如此)现身,她骑着一匹黑色的母马(原文如此),旁边还有一只白色的独角兽(原文如此)作伴。女孩走近了呆若木鸡的古瑟里先生,用某种语言对古瑟里先生说话,在此引用古瑟里先生形容这种语言的原话“我想可能是法语,或是其他大陆的方言”。然而,由于古瑟里先生不会说法语或是其他大陆上的任何方言,所以他无法与女孩对话。女孩和独角兽消失了,此处再次引用古瑟里先生的原话“就像金色的梦境一般”。
编辑评论:古瑟里先生这个梦的颜色就如同麦芽威士忌的金色一般,我们从可靠的来源得知他经常喝这种酒,这就充分解释了他在苏格兰的湖上看到白色的独角兽、白色的老鼠和怪物的幻视。但是我们最想问古瑟里先生的主要问题是:在颁布禁渔令的四天之后,你带着鱼竿在洛克·格拉斯卡诺克的岸边做什么?
《因弗内斯周刊》,1906年3月18日刊
第七章
起风了,云朵自西边飘来,逐渐遮蔽了天上的星座。飞龙座消失了,然后是冬女座,接着是七羊座。最后,最为明亮的星眼座也消失了。
地平线上雷电交错闪烁,苍穹也随着闪电的光芒忽明忽暗。沉闷的雷声接踵而至。风暴逐渐变得愈发猛烈,卷起了尘土与枯叶,迷住了她的眼睛。
独角兽嘶鸣了一声,送来了另一条精神信号。
「我们不能浪费时间。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离开。去到正确的时间地点。赶快,星目。」
「吾乃众界之女主。吾乃上古之血脉。希哈达尔之女劳拉·朵伦之血脉。」
伊瓦拉夸克斯再次嘶鸣,催促她抓紧时间。凯尔派嘶鸣回应。茜瑞戴上了她的手套。
“我准备好了。”
嗡嗡声在她的耳中回响。一阵闪光过后,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
渔王的咒骂声打破了午后的寂静,他在船上一边拉起绳子一边扭转方向,试图把绳子从沉在湖底的纠结不清的网中解放出来。松放在一边的船桨因为晃动而发出轻轻的吱呀声。妮妙不耐烦地咳了两声,康德维拉穆斯转过身,离开了窗边,返身倚靠在了印刷画旁。其中一幅印刷画比其他的都要引人瞩目。画上是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孩,她正坐在一匹跃起的马上。身旁是一只白色的独角兽。
“也许这部分的传说,”解梦专家思忖道,“历史学家们并无异议,只是把它看做是一个虚构的故事或是隐喻了。但是艺术家们和画家们似乎很偏爱这一章节。看,这幅画上画的是茜瑞和独角兽。这幅画上画的是茜瑞和独角兽在海上的悬崖上,这上方是如麻醉剂诱导一般产生的幻境,这下方则有两个月亮。”
妮妙没有说话。
“简而言之,”康德维拉穆斯把这些印刷画扔在了桌上,“茜瑞和独角兽来自各层时空。茜瑞和独角兽正处在多重世界的迷宫之中,茜瑞和独角兽身陷时间的深渊……”
“茜瑞和独角兽,”妮妙透过窗户看向湖面,看向渔王和他的渔船,截断了她的话头。“茜瑞和独角兽如同鬼魅一般从虚无中现身,游荡在湖上,一片如同桥梁一样连通着多重时间与空间的湖,所有的时间都不尽相同,却又是同一个时间。”
“如何做到的?”
“幽魂,”妮妙没有看她。“是来自其他层级、其他位面、其他地方、其他时间的观察者。视像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改变人生和命运……就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们来说……只是另一个地方。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天知道要经历多少次……”
“妮妙,”康德维拉穆斯强笑了两声,打断了她。“你还记得我才是这里的梦者吗?怎么你突然开始占卜预言了。你刚才说的话,就好像你亲眼看见了一样……在梦里。”
从渔王逐渐变得愤慨激烈的声音和咒骂中不难听出他没能解开绕成一团的绳子,而且绳子已经破败不堪了。妮妙沉默着,眼睛盯着图画。画有茜瑞和独角兽的那副。
“确实如此,”她最终开口说道,“我曾在我的梦中见过。我曾在我的梦中见过多次。甚至有一次是在我醒着的时候看见的。”
***
某些时候,从齐鲁胡夫(Czluchow)到马尔堡(Malbork)的旅程会花上足足五天的时间。因为温里希·冯·奈普罗德(Winrich von Kniprode)团长的信件不能迟于五旬节当天到达收信人的手里,所以海因里希·冯·施维伯恩(Heinrich von Schwelborn)骑士没有耽搁,在圣主垂听之周日(the Sunday of Exaudi Domine)后一天便动身出发了,以确保旅途万无一失,能够按时安全到达。一行人缓慢而稳健地行进着。骑士的同伴,由来自科隆(Cologne)的面包师之子哈索·普朗克(Hasso Planck)指挥的六个十字弓手,很享受这样的旅途。十字弓手和普朗克往日习惯了骑士们的咒骂、叫嚣,命令他们骑上马去送死只为了能够按时到达,末了还将延误的罪责一股脑地推到可怜的仆人们身上。
天空中乌云密布,气温也有一些清冷。不时会下起蒙蒙细雨,厚重的浓雾笼罩着山谷。植被茂盛的山丘让海因里希骑士想起了他的故土图林根(Thuringia)。十字弓手们在后排唱起了瓦尔瑟·冯·维格韦德(Walther von Vogelwiede)的民谣,哈索·普朗克则在马鞍上打起了瞌睡。
「倘若你爱上一个好女人
将是你所有罪孽的救赎」
旅途的过程一直非常平静,若不是中午时分海因里希骑士在道路的尽头看到了一片闪闪发亮的湖泊,没准旅途也会这样平静地结束。因为次日便是周五,按照习俗准则他们不能吃红肉,所以骑士命令他们潜入水中看能不能抓到几条鱼。
这片湖很大,湖中甚至有一座岛屿。没有人知道它原本的名字是什么,但是它肯定会被称为圣湖。在这个异教徒的国度每一片次湖都被称为圣湖。
马匹们的蹄子轻轻地刨着岸上的贝壳,发出阵阵声响。层层迷雾弥漫在湖面和荒野之上。周遭既没有船只,也不见渔网的踪影,毫无生灵的迹象。「我们得去别的地方找找。」海因里希·冯·施维伯恩想。「如果不这样做,那可就没办法了。我们要吃掉鞍囊里的东西,甚至包括牛肉干,然后我们会向马尔堡的牧师忏悔,他能宽恕我们的罪恶。」
就在他正准备下达刚想好的命令时,他的头盔下,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嗡鸣声。哈索·普朗克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冯·施维伯恩看向那个方向,不由地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他看见了两匹马——一匹是白色的,另一匹是黑色的。下一刻他就注意到白色的马头上有一支从前额伸出来的弯曲的角。他同样还意识到那匹黑马其实是一匹紫貂色的母马,上面坐着一个灰发女孩,灰色的头发遮住了女孩的部分脸庞。然而他们却既不是站在陆地上也不是站在水面上,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是扭曲了湖面的迷雾的一部分。
黑马长啸一声。
“哎呀,”灰发女孩的声音相当清晰。“Ire lokke, ire tedd! Squaess’me。(译注:上古语,意为“这是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原谅我。”)”
“神圣的女主尤苏拉(Ursula)啊……”哈索面如死灰,结结巴巴地说道。十字弓手们一个个张大嘴,呆立在原地,用手在身前画着十字。
冯·施维伯恩也在身前画着十字,他用颤抖的手从马鞍上的鞘中抽出了剑。
“神之母圣玛丽啊!”他大喊。“与我同在吧!”
海因里希骑士今天并没有让他的祖先蒙羞,他的祖先中也包括了迪特里希·冯·施维伯恩(Dietrich von Schwelborn),他曾英勇地与达米埃塔(Damietta)作战,同时也是少数几个在萨拉森人(Saracens)突然出现并释放了黑色恶魔之马后未曾逃跑的人之一。海因里希·冯·施维伯恩用鞋跟踢了踢他的马,心中回想起祖先的英姿,然后向湖上的鬼魅发起了冲锋。
“圣令和圣乔治在上!”
白色独角兽后退了几步,黑色母马的身子晃了晃。当海因里希骑士冲向她发起进攻时,惊鸿一瞥之中可以看到女孩惊恐的表情。天知道真这样发展下去事态会如何,突然之间一阵狂风卷走了湖面上最后一缕残雾,幻象消失了,消失在颜色宛如碎石或是沾上了污渍的碎玻璃的彩虹之中。幽魂消失了——独角兽、母马还有那个奇怪的女孩……
海因里希·冯·施维伯恩所骑乘的栗色马一下子冲进了湖中,激起了一大片水花,它停了下来,甩甩头,鼻子中喷出一股鼻息,然后嚼了嚼嘴。
哈索·普朗克驱使着顽抗的马向骑士走去。冯·施维伯恩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睛像鱼一样鼓着。
“圣尤苏拉的圣骨、圣寇杜利(Korduli)还有一万一千的殉教处子在上……”哈索·普朗克好不容易才组织起了语言。“那是什么,海因里希骑士?是奇迹?还是天启?”
“是魔鬼的杰作!”冯·施维伯恩喘着粗气,他不仅脸色苍白,而且全身都在颤抖。“黑魔法!巫术!不可饶恕,是异教徒和恶魔的妖物。”
“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先生。越快越……我们离佩尔平(Pelpin)已经不远了,让教堂的钟声指引我们……”
依然在那片树林中,海因里希骑士站在山丘上最后一次向下方投去了目光。风吹走了层层迷雾,略略起皱的湖面变得清晰可见。
一只硕大的鹰在湖上盘旋。
“邪恶的异教徒国度,”海因里希·冯·施维伯恩喃喃道。“前方还有很多很多的艰难险阻在等着我们呢,条顿骑士的律法最终会将这里所有的魔鬼都驱散殆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