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指的是封土建国。
一般认为，古罗马覆灭后，欧洲进入封建时代。既然欧洲有封建时代，还能没有封建制吗？难道欧洲还能有一个没有封建制的封建时代吗？
古罗马覆灭后，欧洲被很多日耳曼小部落分别占领。比如，高卢地区，也就是现在的法国、比利时等地，在公元5世纪后，渐次被法兰克人占领。
按照著名的欧洲史学家、年鉴学派领袖马克·布洛赫的说法，法兰克人在占领高卢地区后，采用土地封建制。但是，你千万别搞错了，欧洲的这种所谓封建制，也就是Feudalism，是我们在找不到合适的翻译名词的情况下，为了让中国人好理解，强行找了个名词套上去的产物。它跟中国的本原意义上的封建制是两回事。
我在之前的文章（为何秦朝没有封建制？什么是封建制？）中曾经说过，中国意义上的封建制，是周天子将土地分封给自己的血缘亲属，然后再由这些亲戚找他们的亲戚再分封。这样一来，周天子就建立了一个由自己亲戚组成的政府班子。整个天下的官员，都是他的或远或近的亲戚。这就等于把整个天下都变成周天子的家。所以，在中国的语境中，封建制，等于家天下。
而欧洲的封建制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法兰克人在占领高卢地区后，部落领袖，也就大领主发现自己根本无力管理这么大一块土地。那又应该怎么管理这块土地呢？
大领主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招募一批公务员。可是，公务员的人选从哪里来呢？这个好办，就从自己部落中找吧。
大领主从部落中找了一些跟自己打天下，曾立下汗马功劳的战友，给他们派了官职，比如某个行省的一把手。这些官职是终身制的，但不可以继承。所以，请注意，在这里，大领主赐予对方的不是固定的爵位，而是终身制的官职。这也就是说，这些官职是由大领主所有，那些官员死后，官职要原样收回。
要给这些人安排官职不难，难的是怎么给他们发工资？要知道，在当时，货币是非常稀缺的。就算是大领主家，也拿不出多少金币。
大领主再次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决定在那个地方，拿出一块土地，把土地上的产出，赐予对方。请注意，在这里，大领主赐予对方的不是土地，而是土地上的产出。这也就是说，这些土地还是由大领主所有，那些官员只拥有从那些土地上获取收益的权利，而没有交易、处置等权利。
没人耕种，土地怎么能有产出呢？土地又不会自己长稻子。
大领主第三次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他决定给这些土地上配上一些生产工具，即农奴。请注意，这些农奴并不依附于大领主派去的官员，而是依附于土地。这也就是说，这些农奴还是大领主的人，他们顶多是在那些官员的指挥、管理下，开展生产，以给这些官员生产工资，却并不依附于那些官员。
让我们总结一下，大领主给出去的官职，不属于那些官员，而属于大领主自己。
大领主给出去的土地，不属于那些官员，而属于大领主自己。
大领主给出去的农奴，也不属于那些官员，依旧属于大领主自己。
所以，大领主给出去的，无非是一些具体的社会事务，一个终身的职位，以及与这个职位相配的报酬，也就是一大堆粮食。
大领主与这些被委派过去的人员之间，更像是一种雇佣关系，而不是像我国周朝那样的血缘亲属关系。
大领主搞的是自上而下的管理体制，而不是家天下。
那么，难道你管这种“雇佣制度”叫封建制度？管这些被雇佣的官员，叫封建诸侯？这个，不太对吧。
哦，对了，这里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也能印证出这件事里面的反常。
据史料记载，在大领主委任这些官员时，会先后行两种礼：
先是被委任的一方把双手合拢，放在对方手中，甚至还要跪拜于对方面前，以表示自己是对方的臣属；
然后，双方要靠拢在一起，嘴对嘴、唇对唇的浓浓地亲吻一下，以表示双方同为部落的战友，关系和谐，友谊深厚，情意绵长。
我们来看这两个礼节，它们说明在大领主与这些官员之间，形成了两种身份关系：第一是在被委任者跪下去表示顺服时，双方之间形成了一种君臣关系，这也就是说，一方是委任的君主，一方是被委任的臣子。
第二是在双方亲吻时，双方维系了平等、友好的部落战友身份。
我们来对比一下中国历史。在周朝的历史上，你见过有诸侯跟周天子并排站着，热热闹闹的聊天的先例吗？你见过双方相互拥抱，甚至还要嘴对嘴亲一下的先例吗？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就是妥妥的僭越啊。诸侯怎么敢违背身份礼制，在周天子面前做出这种行为呢？
而欧洲的这一对主仆不仅做了，还经常做。而仅凭这个礼，就足以说明欧洲的大领主与这些官员的身份关系不一般。他们之间，绝不是简单的君主与诸侯的关系。他们之间，更像是有着君臣身份的雇主和雇员的关系。
所以，你看到了，欧洲的确有一个没有封建制的封建时代。这还能叫封建时代吗？呃，要我说吧，这种生拉硬套的翻译的确不妥。我们要不还是换个词，重新翻译一遍Feudalism这个单词吧。
讲到这里，或许有朋友会问了，不对呀，你看到后来，这些被分出去的土地不都变成了这些官员的私产了嘛？这些土地都是世袭的，那些官职也是世袭的。
如果是雇佣关系的话，那么，土地怎么可以世袭呢？官职又怎么可以世袭呢？
只有封建制下的爵位才能世袭，只有封建制下的诸侯国才能世袭。所以，这些官员如果不是诸侯，这些分出去的土地如果不属于封建诸侯国，又能是什么呢？
这是好问题，但它们是另一个故事了，有兴趣了解的朋友，请给我点个关注，我们下次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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