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为什么爱种地


今天傍晚,我站在湖南偏远山区这个坡坡上孤独的葡萄园里,准备认怂。我这个坡坡当西晒,夕阳洒在霜霉染红的葡萄叶上,也洒在我眯着眼的脸上,空气里飘着初秋特有的森林的味道。真是个认怂的好日子。

今年的困难是气候赋予的,早晚有露水、正午大太阳的秋日天气来得太迟,我的葡萄们已经等不起了。春天夏天雨水均匀,当初葡萄果实生长得有多么蓬勃,今天它们就有多么颓丧。

这一季葡萄果粒是葡萄园历史以来我见过最胖大的,足有玻璃弹珠大小,到七月中旬我一直对它们寄以厚望。然而七月下旬葡萄由青转紫后,经历了近两个月的阴雨天气,绵绵细雨,不像夏天阵雨那么痛快,也不像秋雨那么冰冷,像极了春雨的滋润。历史气象资料告诉我,湖南的山区不是这么出牌的,八月九月是快速进入干燥期的月份。但天公要出牌没有道理可讲,我的葡萄园在夏天过后,又来了一回春天。
白露节气的最后一场雨,胖大小子们该爆的全爆了,越是模样标致的果实,越是先裂开了嘴。我这葡萄,能在湖南的恶劣农业气候里年年全身而退,仗着一副厚面皮,不然像欧洲的黑皮诺、霞多丽之流在我这山上,活不到立秋。装甲一旦自己破了,却也怪不得各路神仙来分食。
光是这树上的蚂蚱,我就能给你数出来三种。
像这样纹了花臂的:

脑袋很尖的:

脑袋很绿的:

从小就认识,都是老朋友了。看着它们,爱护小动物这种高级修养,在我们农村人身上一向比较缺失。我自三岁那年开始,也是在这个山坡坡上,刚学会自己爬上爬下,对它们的态度从来没改变过。

汝食吾葡萄,吾教汝吐血。用拇指与食指夹住其胸腔最硬实处,稍一用力,早有嘎崩脆的骨头碎裂感从指尖传来,嘴边一口带着葡萄味儿的老血喷涌着挂在下巴成一包。腿脚只用力蹬了一下空气,也是动的,模样也还完整,这时候不动声色地将它又放回葡萄叶片上。暂时也是活的,就是眼神有些迷茫,内心很受伤,好像卖眉笔翻了船的李老师一样,仿佛精气神儿不如当初了。
我从小就喜欢帮它们变成这个样子。我能玩儿一天,早就忘了葡萄爆珠的烦恼。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被蚂蚱撕碎的叶片
这是看得见的小动物。看不见的小动物尤其凶猛。雨水引发的菌们首先会在裂开的葡萄果实里繁殖,然后发展到尚未裂开但已经健康状况不佳的果实上,最后让那一粒葡萄表面完整,却看起来怪怪的,总感觉哪里不对。

我这葡萄,生于湖南、长于湖南,古来不知道杀菌剂是什么,因为它在植株与果实生命力健康而充分的状态下是不受侵染的。如今这个模样,是我的过错。我在春天由于野心膨胀,没能狠心严格修剪冗枝,如今枝叶太厚重,以至于棚架下有些区域密不透风,助长了病菌发展。

比如上图边缘区域是葡萄园正常状态下秋天杂草的面貌,而中心寸草不生区域对应的上方枝叶就过分严密。
这一课给我的教训是,我这个园子,是没有捷径绕得过低产量的槛,不如早日接受这一前提条件,春天狠心剪得猛一些。
当然,今年还有没有少许生命力旺盛、令人欣慰的选手呢?也还是有的,比如这样的:

她们是第一流的葡萄,能够酿出来第一流的酒。坏消息是小动物们风头正盛,指不定哪天疯狂起来。要么现在采摘,要么葡萄园里的小动物们会帮我摘得干干净净。
现今我站在屋前竹丛下夜观星象,算准了10月1日是个采摘的好日子,而且前后三天无雨,绝对没有惊喜。
这样的话,遗憾已经铸成,由于秋季雨水太多,糖度甚至不能到20%,最后酿出酒的酒精度应该会较往年低2度左右。这个,我今年认怂。与老天爷较劲,愿赌服输,明年春天又是一条好汉。
俗话说,老天爷为我关上一扇门,他会帮我把另一扇门也关上。我的新扦插葡萄苗们年纪轻轻就染上了霜霉病。


这叶片上火红的斑块,都是霜霉病晚期留下的残局。稚嫩的葡萄苗们从潮湿的春夏过来安然无恙,谁也没想到却在秋天染了这妖艳的病。好在天气越来越凉,今年这局,随着气温下降将会快快结束。
明年又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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