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推理《给局外人的信》

  2、下午。
  厂方派来协商的是个总经理助理,满脸色相。我和他一人要了杯咖啡,直接进入主题。他的意思是把青城论坛上几个主要的广告栏全包了,为期三个月,价钱好商量。我说那些广告栏我们和别的商家有合同在先,且合同到期的日子都不一样,总不能让他们在同一时间全撤了。
  我们两人各执己见,讨论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结果。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喝完,我叫服务员再续上一杯。服务员将杯子拿走时,我包里的电话响了。
  是郝帅打来的,他该不会才起床吧。“喂,吃午饭了吗?”我问。
  “还没有,等会下去吃点。”郝帅的声音有些迷糊,“今天热闹吗?”
  “热闹,很热闹,可惜你没来。”我说。郝帅问的无疑是蒋千千的婚礼。
  “哦。”电话那头应了一声。
  “恩。”我也应了一声。
  “晚上过来吗?”
  “过来?过哪里来?”
  “就是这里啊,你早上离开的地方。”
  我看见厂家的总经理助理在沙发上猥琐地笑,我猜现在他的脑子里一定幻想着猥琐的事情。我不愿让他继续偷听下去,于是快走几步到了咖啡馆的服务台附近。
  “不来了,好累。”我说。
  “这么久才说话,是不是想要干坏事呢?哈哈,今晚不是喊你做那个了,你经常要写稿子对吧,我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的鬼故事,要不要听?”
  “要。”
  “那你晚上过来?”
  “行。吃了晚餐就过来。”
  挂掉电话,我和总经理助理的协商继续进行。又商讨了好久,最后我们分别给各自的大老板打了电话,厂家同意了先在论坛的其他位置投放广告,等那些主要的广告栏空出来之后再慢慢地填上去,而我的大老板则同意了暂时按九折的价格收取广告费。
  就这样,事情被我轻松搞定。双方都还算满意,并且希望可以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总经理助理邀请我共进晚餐,我胡乱编了个借口拒绝了他,像他那种中年发福的猥琐男,根本不是我的菜。
  我带着愉悦的心情走出咖啡馆,事实证明我在青城论坛的地位已经如日中天,说句不客气的话,如今还真没有人可以取代我的位置。
  我是个好强的女人,可家庭条件并不好。我来自青城的农村,母亲是个病罐子,父亲的收入也不高,家里有四姐弟,我排行老大。小时候的我长得黑黑瘦瘦,一直无人问津。虽然我想尽办法要引起关注,但身边的男生却把目光聚焦在那些有着优裕物质条件的公主们身上。我不服,我像野草一样疯长,我拼命地吸收着阳光和其他一切有营养的物质。
  终于,我凭借自己的努力在青城市买了房(付了全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且,我还足够年轻,完全可以更进一步。
  今天我又完成了一项重要工作,为了犒劳自己,晚上我独自在青城最好的自助餐厅里大快朵颐,然后顶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去找郝帅。
  “还没吃饭吗?”我劈头就问,因为给我开门的郝帅看上去病怏怏的。
  “吃过了,但是吃的不多。”郝帅有气无力地说。
  “一个蒋千千结婚就能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我没好气地看着他。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忍了很久最终还是爆了出来。
  “不是,我的胃不大舒服。”
  “胃不舒服?没有吧,胃不舒服昨晚还能折腾那么久?”
  “嘿嘿,就是因为折腾得太久所以胃才会不舒服的。”
  “切,那今天晚上就别折腾了,我听了你的故事就走。”
  “别,陪我,我一个人寂寞。”
  “嘻嘻,那你买件衣服给我。”我说。其实我本来就不是真的要走。
  “OK,小事一桩。”郝帅答应得很爽快。
  “那就先讲故事吧。”我一边说一边开电脑。
  “以前给你讲了那么多故事,还从没见你在论坛上发表过。”
  “急啥,那些我都记下来了,准备做个故事集一起发。”
  “原来如此,那我就继续讲吧。”这次郝帅答应得有点勉强。
  郝帅讲的是发生在学校里的鬼故事,主角是个美丽胆小的女学生……
  说实话,这个故事很假很一般,而且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不是郝帅的风格,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他今晚喊我来绝不止为了给我提供写作素材那么简单。
  长夜漫漫,我们俩一人一台电脑玩了几小时网络游戏,接着我和郝帅做了一次就酣睡过去。
  睡着睡着我突然莫名惊醒,看看时间还不到一点。窗外月光如洗,房间里的半边床是空着的。郝帅哪里去呢?
  我想找找他,刚好又要上厕所,于是开灯下了床。
  客厅里黑乎乎的,但是阳台上的灯亮着,我听到郝帅的声音从阳台的方向传来,大半夜的这小子在和谁通电话?多半是外面的某个情人吧。
  懒得管他!
  我上完厕所又回到了床上,这次一觉睡到了天亮。
  睁开眼时半边床还是空着的,郝帅竟然又不见了,这倒算怪事一桩,因为郝帅从来没在我之前起过床。
  我懒洋洋地刷牙洗脸,然后在阳台找到了郝帅:“早上想吃什么?”
  郝帅低着头没有答话,只是不停地抽烟,他应该已经抽了很长时间了,因为阳台的地板上扔着好几个烟头。
  “喂,问你了,早上想吃什么?”我将声音提高了八度。
  郝帅缓慢地抬起头,好像刚刚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不吃。”
  “不吃?怎么呢?”我发现了他的异常。
  “吴渊死了。”郝帅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吴渊死了!我瞪大眼,嘴巴张了几次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吴渊死了,那个强壮、执着的警察就这么死了。
  虽然他最近一直都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但蒋千千明明说过,他很快就会醒过来……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沉默许久,我忍不住问:“吴渊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郝帅回答得很苦涩。
  “不说他快要醒过来了吗,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不知道。”
  “会不会是医疗事故?”
  “不知道。”
  “什么时候死的?”
  “昨晚。”
  “那他现在还在医院里吗?”
  “可能吧。”
  “朋友一场,我们要去看看吗?”
  “……去吧。”郝帅想了想才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坐在奥迪车上,隔老远就看见医院大门被一群人堵着。他们手上举着白色的横幅,横幅上写着“杀人偿命”、“天理何在,良心何在”等等标语。
  大门被堵车子肯定进不了医院,我们将它停在隔壁宾馆的停车场然后步行过去。在医院门口闹事的主要是吴渊的亲戚朋友们,其中有几个我还曾经见过,我在吴渊的QQ空间里看过他的全家福,吴渊父母这会倒不在闹事的人群中。
  走进医院时我和郝帅在门口停留了一下。我犹豫着要不要和闹事的人打个招呼,可我很快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他们对郝帅显然很不友好,虽然没有言语和肢体上的冒犯,但那眼神足以让你望而生畏。
  郝帅加快脚步,闷着头往前冲,我急忙跟上前去。闹事的人们未做任何阻拦,但我依然感觉芒刺在背。
  吴渊在血花村出了意外,当时和吴渊一起的人正是郝帅,他们该不会怀疑吴渊的死和郝帅有关吧。
  “要不我们回去算了。”我有点为郝帅担心。
  “来都来了,回去干吗?”郝帅倒不在乎。
  “哦,那就走快点。”我说。既然当事人郝帅都不怕,我怕什么。
  在住院楼的前台问了问,一个年轻的护士说吴渊的尸体已经转移到了太平间。我又问太平间在哪个位置,护士却不肯回答,低下头假装在忙别的事情。
  “我们是他的亲人,想去看看他,麻烦你帮个忙。”我低声下气地说。年轻护士继续着手上的事情,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我们……”我试图重复刚才的话,这时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打断了我:“不能去看。”
  打断我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像医院的某个领导。我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所以板着脸质问道:“为什么不能去?”
  “不能去就不能去。刚才引起的骚乱还不够吗?难道你们又想抢尸体?”中年男人的口气很严厉。
  抢尸体?看来之前吴渊的亲朋们和医院起过比较大的冲突。
  “你们是不是把尸体藏起来了,想要毁灭证据?”我与面前这个医院的领导针锋相对。
  “放心,死者的尸体我们会移交给警方处理,在那之前谁都不能动。如果医院有错,我们一定会承担责任。”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表态。
  “移交给警方?”我大惑不解地问。难道吴渊死于谋杀?不,不会,就算是普通的医疗纠纷也常常需要警方介入的吧。
  “是的,你们想私了或者通过司法程序解决都可以,具体请让死者的直系亲属和我们谈。”中年医生态度强硬。
  中年男人没有让步的意思,而我们又不是非见到吴渊的尸体不可,所以商量一下,我和郝帅决定就此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郝帅突然拉着我不由分说地往住院楼的内部跑去。
  “干嘛?”我完全搞不清状况。
  “别回头看。”郝帅坚决地说。
  我在他的拉扯下到了住院楼的一个角落里。
  “怎么回事,发神经吗?”我没好气地问。
  “刚才吴渊的父母在外面,我们等一等再出去。”郝帅说。
  “你怕什么,做贼心虚?”我揉了揉被郝帅拽得生疼的手腕。
  话刚说完,郝帅的脸倏地一下变了色:“说什么呀,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不过,你躲着吴渊的父母干嘛?”
  “他家里的人在门口对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想我现在还是不要和他们正面接触的好,以免引起误会。”
  误会?我转念一想,郝帅这么说也有道理,吴渊的家里人现在正在气头上,而气头上的人往往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在角落里等了一阵后,我和郝帅从住院楼的后门离开,接着又从医院的后门走到了大街上。
  “你说吴渊的死是医疗事故,是自然死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问。
  “别的原因是什么,比如?”郝帅没有做正面回答。
  “比如谋杀。”我咬咬牙说。之前吴渊昏迷不醒,处在生死边缘,但是最近他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这样的话自然死亡的概率就比较小。如果是医疗事故的话,医院里的那个领导又怎么会表现得那么大义凛然呢?所以说,吴渊的死还是不能排除谋杀这种可能性的。
  “尸检会给出结果的。”郝帅依旧没有正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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